他修长的手指在各种骂声划过,一字一眼钻进她的眼睛。
有对她的照片言论肆意取笑评论,有在知道她“纪夫人”的身份后造出条条不雅的颜色谣传,有酒吧众人的合照、她清晨在初醒不加打理角度扭曲的丑照。
甚至有人扒出了顾叔的遗像肆意诋毁。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想要窝囊到什么时候。”
纪明阳的话像是盆冷刺的冰水一样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底鼻尖都生疼。
她指尖颤抖地往下划着,感觉快喘不上气:“我没有办法……”
“哪怕发条声明证明自己,说自己没有做过,哪怕找别人帮忙呢?你以为你陈暻有多大能耐?事情都已经发生快一个多月了,你看看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吗?”
陈暻喉咙堵得难受,咳了一声清嗓,看着那一条条逐渐模糊的字眼,仍然找不到其他回话:“我没有办法……”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
纪明阳意外地没有继续指责,她只听见身后的他像是从鼻腔里长长地泄出了一口气。
手上的平板忽然被抢走,随意地丢去了地上,与地板碰相撞。
屏幕碎裂的声音吓得陈暻浑身一激灵,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纪明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将她僵住的手、身体和脸全部融进怀抱,她在他的怀中乱了心跳,不明所以。
片刻后,她感觉到纪明阳双手捧起了她的脸,拇指在她的眼底慢慢地抹了抹。
他半弯下身和她对视,眉心仍旧紧皱着,刻意温柔下来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别扭。
“那你现在不准哭,我就帮你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第17章 开始
17
陈暻有些错愕,她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纪明阳突然的服软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过去的时候,纪明阳就是最见不得她眼红的,不管说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她装出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纪明阳就会在几分钟里败下阵。
之前在纪明阳面前犯了回病,多了和他见面的机会。
因为她康复后仍然天天往歌厅的天台上跑,纪明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后,大概也怕她哪天就猝不及防地在上面搞出个三长两短,只能无奈答应,晚上生意不忙的时候,会来天台陪她聊聊天。
陈暻高兴坏了,每天都找些各种新鲜玩意等着和他分享:游戏、玩具,社团新制的海报,甚至几盒形状奇怪的草莓。
她的天马行空有时会荒谬到把纪明阳气得发笑,她却当作嘉奖般坚持不懈地继续开始起了自己的分享大业。
几个走得近的同伴都觉得她最近像是魔怔了似的,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发笑,开会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钻进到道具花篮中摘几朵纪念。
她只说为了自己的赌注在找荔枝哄贵妃欢心。朋友却看破不说破:分明像是坠入了爱河难以自拔的人。
赌注临近结束的最后一夜,她抱着吉他站上天台,为他曲得不成形的小星星:“怎么样,这天籁之音够不够制霸乐坛?”
纪明阳盯着她,嘴角抽了抽:“你身边不是有那么多男生吗?”
陈暻表情认真的回复:“确实有些男性朋友,但都是普通朋友。”
“真的哦。”
“但我没有谈过恋爱。”
陈暻笑眼弯弯地凑到他面前,纪明阳抿着唇连连退了好几步:“你这是表白……”
她嬉笑着蹭到他身边:“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不是天上的小神仙?”
“那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纪明阳的双眼微微睁大,陈暻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瘪着嘴叹了声气:“你认为我是那种随便和谁都能在一起的女人?”
“没、不是的……”
他面不改色,挑挑眉:“那看样子你这演奏在天上也没有销路了。”
调戏失败,她失落地坐回石凳上:“木头,你怎么这么难追。”
“不然呢,分享欲难道不是最高级的表白吗?”
纪明阳刚无奈开口解释,转头对上陈暻一张玩味的笑脸,心情瞬间变得无语至极:“调戏我好玩吗?”
他反问:“你之前是在追我?”
果不其然招来纪明阳不屑的一声嘲笑:“天籁之音果然只有在天上的人欣赏得来。”
纪明阳语塞半晌:“没看出来。”
“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
纪明阳回想着陈暻分享给他那些一言难尽的破烂,好久才说服了自己:“那你觉得难追也可以不追。” “哈哈哈……”
夜色下少女坐在石凳上笑得前仰后合,少年在她的笑声中难堪地红了耳朵,转身准备离开:“没什么事我回歌厅忙了。”
“等一下嘛。”
陈暻拉住了他的衣角:“那如果我认真表白的话,你会答应我吗?”千金悱恻
“不会。”
纪明阳头也不回,没好气地拂开她的手,她却陷入了沉默,没有像从前一样玩笑两声将话题带过。
直到都走到门口,陈暻也没有再说话,纪明阳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见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语。
“怎么了?”
他不解上前,弯下腰看她的表情,她却抹了把眼睛,背过身去:“没事。”
“哭了?”
他想把她的肩膀拉回来,陈暻却倔强地不愿面对他,极力装出平静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鼻音:“不用管我。”
纪明阳那一刻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一样,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许久都蹦不出半句话回应:“你……”
“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对不起,每天还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其实也说不上讨厌……”
“你去忙吧,我以后不会烦你了。”
纪明阳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万一她真是认真的……
空气静默了半晌,他忽然泄了气,极其无奈地叹了声气,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我答应你。”
“谢谢你还安慰我,还给我台阶。”
陈暻没有抬头,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纪明阳以为是她还不相信:“好吧。其实这家歌厅是我的,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知道你会来天台,所以那天是故意在上面等你……”
“真的?”
纪明阳纠结万分,声音认真起来的时候,呼吸都变得紧促:“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对我也不熟,说不定你知道我的事后……”
“这不是台阶。”
陈暻忽然抬头,眼里哪里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陈暻没什么反应,似乎是还没消化好情绪。
他话音未落,陈暻却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将脑袋深深埋进双腿颤抖。
纪明阳深吸了一口气:“不是骗你的,你送的小玩意很可爱,你的歌我也很喜欢。你很好,我很喜欢。”
纪明阳脑子一空,陈暻笑得肩膀直抖:“喜欢我这么久都不说一声,闷葫芦哈哈哈……”
他犹豫着,脚下丝毫未动:“我不忙。”
“你别哭啊。”
纪明阳立刻跟着蹲到旁边去,乱了方寸的手却迟迟不敢在她身上无礼地落下。
纪明阳这才知道自己又义无反顾跳进了陈暻的坑,吃了满肚子怨气又羞又愤,眼看着站起来又要跑开,陈暻这次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又想哪儿去啊?” “上班。”
“不是说不忙吗?”
“现在忙了。”
纪明阳全身带孔的地方全都气得直冒气儿:“调戏我好玩吗?”
“我哪里调戏你了?”
“你刚刚根本就没哭,你还一直在笑我。”
愤怒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陈暻坏笑难停: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但要是再不哄就真没戏了。
她收敛嘴角来到他面前,对上他那张不开心的红脸时,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你还笑?”
原本消了些气的纪明阳立刻准备绕过她离开,她连忙拦住他,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同样滚烫的脸颊旁边。
她翘着脑袋看向他:“我的祖宗,我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就别让我再说一遍了吧?”
纪明阳愣了好久,手心逐渐变得和她的手一样炽热,脸却倔强地别过,不屑轻哼一声:“不明白,再说一遍。”
“那能先亲个嘴吗?”
“……不行。”
两人的争执逐渐融成默契的笑音,晚风轻拂,初秋的微风湿润,安抚着灼烫脸颊和燥动的心跳,那是一切故事的起始。
陈暻从梦中醒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最近怎么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
再看周围,又是熟悉的主卧。
她摸不清纪明阳的脾气,但那个暧昧的怀抱确确实实地温暖到了她。
“老子才不住你开的病房!”
也是在昨天直面了那些恶言攻击之后,她才下定了决心不再逃避:清白无需自证只是掩饰胆怯内心的理由,她确信自己没有做错,那么该受到惩罚的就另有其人。
她自己也记不起昨天是怎么睡着的,书房那会纪明阳突然消了气,没有再追问她的事,还放她回了房间休息。
看着闭口不言的大家,她把目光放在了特定的人身上:“婉宁,你说。”
陈暻学起昨天纪明阳的架势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围的人哪见过陈暻发过这么
“你们都在做什么?”
纪明阳又不在家,大概是去上公司了,明明昨天质问的事都还没个着落。
“走啊,拖着你现在这副身体,看看下次还能打过几个人?”
顾子路抢先一步打断她,大吵着啐了一口:“现在假惺惺地来干嘛,来看我笑话了?老子回酒吧慢慢养,不稀罕!”
杨叔给顾子路安排的是一件单人病房,陈暻进去的时候,酒吧里的众人都在,动作却都是在拦在顾子路出门。
她环视了一遍面色尴尬的众人,大家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来医院。
她感觉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闷了,立刻起床让杨叔准备去医院的车。
他说着就要跑出门,众人哭爹喊娘地又去拦,陈暻却冷笑一声叫住他们:“让他走。”
病房里的空气凝住了,连顾子路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至少应该让为她担心的朋友们知道真相,一同为未知的未来做好防范。
黄婉宁头皮一紧:“我……”大火,各个大气都不敢出。
“走就走!”
顾子路嘴一撇,被黄婉宁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你还闹什么脾气,小暻姐是来跟你吵架的吗?肯定是有话要跟我们说。”
少年不满的表情仍然倔着:“她就是来看笑话的,现在满意了吧?她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酒吧在我手里出了事,说不定人那些人都是她找来……”
“啪。”
黄婉宁忽然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过去,这下轮到陈暻吃惊了。
顾子路错愕地伸手,摸了摸那块热起来的皮肤:“你打我?”
“我看你早就该打了。”
黄婉宁一反常态地冷静:“你和这个酒吧,都是小暻姐辛辛苦苦拉扯到现在的,你就算没长眼睛看见,心里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说出来的话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顾子路呼吸粗壮,双眼猩红着瞪着她许久,随后默不作声地撞开众人冲出了病房。
“别管他了。”
黄婉宁叹了声气,走到陈暻身边:“小暻姐,我看到昨天的新闻了,告诉我们吧,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扛着了。”
第18章 喜欢
18
众人见黄婉宁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纷纷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是啊,小暻姐,都告诉我们吧。”
“都在酒吧这么多年了,早就是一家人了,我们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误会你啊。”
“我……”
陈暻一时间感动到有些不知所云,被黄婉宁拉到一旁坐下,缓和过来后,她将曲目的来龙去脉都和众人都说了一遍。
“这个刘辉真是个混球。”
李崇听完后,愤懑地一拍腿:“亏老子之前还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还请他喝了几瓶酒呢。”
黄婉宁想起来什么似的,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之前酒吧里进了新酒,他让我寄点给朋友来着,我等会回去看看还找不找得到。”
“真的?”
陈暻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人烦恼了这么久的事,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哎哟,小暻姐你就该早点找我们商量的,现在都不至于这么麻烦……”
李崇还打算说下去,就被赵曜一把捂住了嘴:“别听他 “都在酒吧这么多年了,早就是一家人了,我们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是啊,小暻姐,都告诉我们吧。”
“不、不是。”
事出之后,她总是想着怎么不让其他人受连累,总想着如果自证失败后,她的朋友们和酒吧又要怎么收场,绕了这么大的弯路,但这件她想象中无比复杂的事情,原来可以这么轻松地找到解决方法。 她高看了自己的能力,也小看了自己的朋友们。
那群让清贫如洗的平淡生活中开出花的朋友们,当然不是一群一味需要她保护着的脆弱的人。
她真诚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很抱歉因为我的事情把大家牵扯了进来,但这次我想请大家帮帮我,还酒吧和我一个清白。”
“说的什么话,当然没问题了!你可是我们酒吧的老大。”
“你说把那群造谣的人告了能赚钱吗?”
“靠,对哦。”
众人一茬一茬地聊了起来,黄婉宁起身:“我回酒吧去找找收据。”
“我陪你一起去吧,顺便哄一下顾子路。”
陈暻准备跟她一起出门,没成想赵曜拉住了她,还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口型。
她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大家,也都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她别去:“怎么了?”
黄婉宁脸一红,匆匆甩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跑没了影子。
赵曜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他两口子单独聊聊吧。”
“两口子?”陈暻瞪大了眼睛,她这个临时监护人可从来没听说过。
李崇坏笑着起哄:“整个酒吧,估计就只有老大你没看出来了。”
陈暻还是难以相信,这两人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出情况的:“什么时候的事?”
李崇傻笑几声,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很久:“老大,你对感情也太迟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