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隋昭昭好像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压下手机电筒,瞬间感觉到后脊阴森森的发凉。
灰沉沉的暗色下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一块白色的骨骼,隋昭昭蹲下身来,将手机电筒的光聚焦到骨头上,有较多的磨损残缺,还有少量的腐肉残留,在目前这种季节来看,应该是三个月内带到这里来的。
她压下身蹙眉仔细观察,像是某种脊椎动物的骶骨,似长三角形,十分粗大,应该不可能是人类的,而佛守岭尽是山地森林……
隋昭昭面色沉了下来,她神情凝重的拍了张照片,这块骶骨很可能来自一头黑熊。
动物医疗中心里面就已经摆着一具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这里又发现一具国家二级的。
真刑啊,熊里湾。
紫貂就不说了,个头小,天性温和,但是这块骶骨一看就是来自一头成年黑熊身上的,黑熊本来就是食肉的,凶猛善战。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伙人手上可能带有非法武装。
手机电筒粗略的扫了二楼一眼,角落里零零碎碎的散落着破损程度不同的骨骼,还有血块和皮毛,明明是二三十度的天气,隋昭昭却硬生生的感觉到了一股宛如毒蛇般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蜿蜒爬上了头顶。
隋昭昭皱着眉头捂住口鼻,阴冷潮湿的木屋里常年飘散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二楼尤甚,特别是还杂家着难以彻底散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她深吸一口气,又上到了三楼。
还没来得及举起手电筒看清三楼是什么,她突然间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忍住想吐的恶心,深吸了几口气,空气中莫名夹杂着一丝缥缈的汽油味。
与此同时,王青松跟着骆清河好歹没被冲昏头脑留下的手机中的位置共享,找到了那辆惹眼的木马人。
“啧,人不在车里。”王青松在空荡荡的牧马人旁边猥琐的瞧了好几眼,无功而返。
他趴在骆清河的窗口处皱着眉头发问:“你说她把车扔这儿,人去哪了?”
骆清河眯起眼睛,透过挡风玻璃一眼定位到了远方的木屋。
王青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远处木屋顶层大开的窗口处看到一道站着的身影,笑道:“哟,那小妞腿脚那么利索呢?都跑到三楼去了。”
话音刚落,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骆清河整个人身体瞬间僵硬的紧绷了一下。
夜晚的风总是带着寒彻骨的凉意,像是要流进骨头缝里一样令人打颤。
寂静的林子中,什么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隋昭昭在三楼的话,”骆清河的声音冷而发涩,“那现在站在一楼的人是谁?”
暮色漆黑。
第27章 谎言
一楼的黑影一晃而过, 与此同时,木屋的周边骤然冒气滚滚白烟,不过是两三秒种的样子, 白烟就瞬间被烧成了浓黑的烟雾, 张牙舞爪的灼灼烈火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在底层游走了一圈, 瞬间吞噬了大半个一楼。
“我去, 起火了!”王青松神色一紧,急忙道,“赶紧喊隋昭昭出来啊。”
两人迅速下车, 跑到木屋前, 就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浓烈的火焰已经烧得白烟直冲天际。
“起火了!隋昭昭!起火了!”
“快点下来!走水了!”
“隋昭昭!”
“你听见没有?!”
嗓子都喊哑了,三楼的离着封闭的窗户不远的背影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一动不动,宛如与世隔绝。
本来这栋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围起来全部材料都是木制的,只有每层楼的地板是水泥砌起来的, 加上周边铺满的大量的汽油,火势从来没有烧得这么旺过, 火焰像是血盆大口的野兽一样恐怖,笼罩住了摇摇欲坠的屋子。
“不行不行, 这样下去她根本出不来,况且这四周都是山林。”王青松飞速冷静下来,“我们得想办法叫救援灭火。”
“打120。”
沉而冷的声音言简意赅, 下一秒王青松就感觉自己身边站着的人宛如离弦之箭一样,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高大劲瘦的身影一靠近那团烧得气势汹汹的烈火, 就瞬间被火光吞噬殆尽,王青松就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身影像是被高温融化了一样在前面消失不见。
“你妈的,骆清河!”王青松离木屋三米远都快被浓烟呛得窒息了,喊出来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太危险了,你给我回来!”
突然,一声“嘭”的声响,是骆清河毫不犹豫的踹开了木门的声音。
他的身影从来没有这么矫健而勇猛过,快得让人只能看见穿梭在楼道间的虚影。
即使已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了,剧烈的奔跑还是让浓烟陷入了鼻腔,火辣辣的烟雾从咽喉直入胸肺,像是火辣辣的颗粒一样硬生生的挤压了空气的生存空间,压得人睁不开眼又喘不过气。
骆清河找准了位置,人高腿长除了观赏价值以外在生存面前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他终于还是甩开了正在无限蔓延的火势,在火焰灼灼的挑战水泥地板时,一口气迅速爬到了三楼。
直到看到隋昭昭站立在那里宛如僵化的身影时,骆清河还是止不住的心脏瞬间停滞了一拍。
“隋昭昭!”骆清河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整个人都是冰凉的。
空荡荡的三楼温度已经升到了炙热,一道宛如老式收音机的声音骤然慢悠悠的响起,那道声音像是跟现场的焦灼形式全然处在两种平行世界一样,宛如轻声呢喃与情人的对话。
突兀碍眼得过分。
“如果你放下手里的屠刀,重新看向我。”
“那么我愿意原谅你的一切背叛。”
年轻的男声带着莫名的优雅,宛如礼堂独奏的大提琴一样,在黑色的大型老式收音机里慢慢奏响夜的篇章。
隋昭昭一动不动,指尖甚至莫名的带着神经质的轻颤,她的双眸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宛如被深渊蛊惑的凝视者最终遭到了反噬一样。
“为你而死的人可以魂归故里,因你而活的人能够继续漫长的生命。”
“回到我身边,与我共享生命和荣耀吧。”
短短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像是在冰雪初融的湖水里炸裂一颗鱼雷来,溅出万丈高的水花。
骆清河从来没听过占巴的声音,他甚至查了三年无法找到一张与此人相关的正脸照,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就像冥冥之中注定有一面要见一样,瞬间锁定了声音的主人。
“火烧上来了,隋昭昭,先走!”骆清河咬牙拽着隋昭昭的手臂,她呆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在犹豫什么?”
浓烟滚滚中,他怒吼道:“你他妈的是要留下来给这傻逼收音机殉个情吗?”
收音机那道嗓音响起的那一刻,隋昭昭瞬间就仿佛掉入了漆黑的深渊里,耳鸣瞬间挤占了所有的听觉空间,四周突然安静而空旷,只剩下了占巴缓慢而轻柔的威胁。
面目全非的身躯,穿膛而过的子弹,烈火焚身的黑影。
——他们是因你而死。
——他们是在为你的懦弱与逃避而买单。
不是。
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吗?你再想想。
隋昭昭想不起来,她的大脑好像被堵塞住了一样,麻木而机械性的重复思考着。
突然,一声熟悉的怒吼硬生生的将深不见底的悬崖劈开了一扇天窗,浓浓的烟雾和火辣辣的空气随之挤了进来。
——你他妈的是要留下来给这傻逼收音机殉个情吗?
隋昭昭这才如梦初醒,喘着气恍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骆清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
“我他妈跟你一样,也是进来找死的。”骆清河脸上带着灰尘,身上的衣袖也被火苗烧焦了一点,这可能是骆清河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狼狈,他咬牙切齿的拉住隋昭昭往下跑,“你清醒了?清醒了就先出去再说!”
可是火势显然已经不太允许两人原路返回重新冲出去了,骆清河当机立断一个肘击碎开了楼道上的玻璃窗。
也不知道实在是运气好还是姓骆的莽着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好了地貌,这扇窗户旁边正好有棵大树,这树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好在树根离木屋相对而言较远,烧起来的地方不多,都是枝枝叶叶上的小树枝。
不过这树即使是树杈伸得又远又长,离窗口还是有点距离的,但是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根本来不及继续思考损益比,木屋的火舌顺着汽油往上搜寻着烈火中的幸存者。
骆清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毫不迟疑的率先跨到窗沿,腿长的优势在逃生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脑子里飞速计算距离和速度,堪堪落到粗壮的树枝上,伸手稳稳的握住旁边的树杈枝丫。
他正准备转身向隋昭昭伸出手,余光向下就瞥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她径直从窗口跃下,似乎连骆清河脑海中最基本的运算都不需要,完全凭借着本能,抓住了小端树枝,借力往前轻巧的落在了下面稳当的枝干上。
热浪滚滚的打在肌肤上,灼灼的风吹起隋昭昭的发梢,轻飘飘的散在火星子里,星星点点的上了一层金光。
她的背影立在烈火焚烧的木屋旁,立在苍天延展的大树上,显得那么纤细,又那么具有生命力。
——那么我愿意原谅你的一切背叛。
——回到我身边,与我共享生命和荣耀吧。
两句暧昧不清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荡,灼烧的温度不允许他分出精力去细想这些,骆清河顺着树枝跟在隋昭昭后面。
两人之间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但在生存面前却十分有默契,不约而同的落到大树被烧着的最低点起跳,然后用手抱着头十分标准的逃生动作从半层楼高的地方滚落了下来,隐没在了窒息的白雾中。
浓烈的烟雾死死的包裹住了木屋,宛如亲密的爱人一般缠绵,火舌吞噬着木屋的最后一层残渣,终于突破了匆匆建起的框架结构,将整座屋子全然坍塌的笼罩在了灼灼火光中。
即使是在荒无人烟的后山,这么浓烈的白烟早就引来了镇里人的瞩目,森林消防也以最快的速度出警感到了现场实施灭火。
这是在落水,四面环山,森林居多,还有一个佛守岭自然保护区,国家保护动物的栖息地,如果让这场火势继续蔓延下去,谁都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里面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王青松被消防车隔绝在火场之外,只能上气不接下气跟消防员描述情况,“拜托你们千万要把人救出来!”
消防队员安抚着他,一边指挥现场,皱着眉头,眉心有几分沉重,漆黑的双眸中映衬出了都看不清架构已经彻底被烧成废墟的屋子,剧烈的火光张牙舞爪的化为他眼眸中微小却惹眼的亮光:“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只是……火势太重,这栋楼已经坍塌了。”他拍了拍王青松的肩膀,“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青松浑身一僵,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头脑发麻一片空白。
几乎是瞬间,火场侧边被点燃了一半的大树里突然走出一道黑影。
茫茫火光直冲云霄,灼热得让人甚至睁不开眼睛,剧烈的火焰丝毫没有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意思,无差别的吞噬一切,漫天火光。
王青松眯起眼睛,骤然神色大喜。
骆清河打横抱着隋昭昭往前走,身上都被血迹和灰尘盖住了,两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擦伤,看不清伤势。
她下来那一下不幸正好碰上火舌延伸到了脚腕,慌忙躲避之中又滚进了浓烟里,窒息的烟雾毫不留情的瞬间充斥了她所有的五官,呛得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难怪说火灾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被呛死了,隋昭昭以身犯险的感受到了。
烟雾把眼睛熏得看不清方向,连脑袋都火辣辣的跟着发昏。
模模糊糊中,她只看到黑暗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过来,一把捞起她抱了起来,热浪扑面而来,她睁不开眼睛,只是感觉耳边冷硬的胸膛里有一颗正在继续跳动的心脏,她正在被人带着缓慢而坚定的走出了火场。
久违的新鲜空气终于在灼热的气浪里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
久旱逢甘霖。
死而后生的虚脱感瞬间弥漫到了隋昭昭全身,她抬头看向骆清河的脸。
永远冷硬而锐利的轮廓,脸上粘上了数不清的灰尘的血迹,目光定定向前,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双手的僵硬。
灰尘仆仆也掩盖不了脸色的苍白,他低下头,嗓音沙哑,近乎咬牙切齿道:“一个谎言永远需要用上无数个谎言来弥补,隋昭昭,这点你再清楚不过。”
看上去那样挺拔坚毅的身躯终究还是卸了力,双膝再也支撑不住的跪了下去,隋昭昭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这下颠出来了,下一刻又被这人的臂弯稳稳的捞了回来。
“但是无论你再怎么骗我,”他的唇瓣已经褪去血色,盯着她的双眼依然比身后的烈火还要炙热,声音脱力般的低而轻,缓慢道,“幸好你还活着。”
第28章 信任
凌晨三四点, 陷入沉寂的医院被突如其来的救护车警报唤醒。
“嘶——”隋昭昭下意识的往旁边偏了一下头。
“现在知道痛啦?”值班医生脸上还是那幅假意责备的神情,动作却已经放轻了很多,一边给细碎的伤口消毒一边皱眉, “哎呦这么漂亮的脸蛋, 你说说非折腾成这个样子干什么?”
“医生,我是受害者。”隋昭昭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配上那双水灵灵的战损版眼睛, 无辜极了,让人看上一眼就完全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