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看见他时有点不高兴,语气很硬的问:“你们家到底出什么急事儿了,找你好几回都找不到人?”
照辉:“这不家里有个病号么,一直忙没空过来。”
杨雪:“严格的说,你也是病号,病人就要按照医生的嘱咐定期复查。”
照辉:“平时不疼不痒的,我就没在意,这不是复查来了么,这两天我拿手摸着这包怎么又起来了……”
杨雪让他坐下,经过复查,杨雪沉重而又显得急躁的告诉照辉,上一次手术之后囊壁还是没切除干净,现在又化脓了,需要再一次手术和进行病理检查,否则脓液的感染范围会越来越大。
照辉也烦躁了:“怎么回事啊?长了一个包,就得挨千刀万剐,我说你们这技术行不行啊到底?拿我练手呢?!”
杨雪叹口气,低着头像是在内疚。
“哎行了行了,什么时候再手术,约吧。”
由于照辉要求手术越快越好,杨雪给照辉约了次日,并告诉照辉这次手术要大一些,最好有家属陪同。
照辉:“怎么算大手术?还要开颅啊。”
杨雪:“给你主刀的医生跟我先谈了谈,他说这次你没有及时来复查,加上可能平时生活和饮食没注意,这次的脓包比较大,如果想将囊壁彻底挖干净,需要在太阳穴这里挖很大一块,如果上面的皮腐烂不能用了,需要切除你身体上其他部分的皮进行缝合,比如大腿上的……”
照辉:“我操……”
几天的相处,林眉和化年对晓青关怀备至,说话十分客气,会让她感觉到一种亲切,但这亲切却没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可以理解小天对自己的态度,她觉得无所谓,因为她对小天感觉不到血缘之情。只是,偶尔她照镜子时,会有些神奇的发现,自己某些地方跟陶化年像得很明显。晓青单独和化年在书房里时,她会变得有些拘谨,这感觉是自发的,说不上来。
照辉做手术的时候,只有杨雪一个人等在走廊里,待手术结束,她跟着护士和医生用轮椅把人推回病房,挪到病床上躺着,此时照辉整个头部和一只眼睛裹着纱布,俨然是个战场刚下来的重病伤员。他用另一只能睁开的眼睛看看杨雪,和杨雪手里的一束花,此时还不忘贫嘴:“买它干嘛,来个大猪蹄肘子的,多实惠……”
杨雪:“你别说话,你脸部动厉害了会拉扯着上面的伤口。”
照辉不吐字了,用极其含糊的音胡乱又说了一通,然后让杨雪给个叫陆晓青的打电话,告诉对方:病危,速来。杨雪问电话号码,照辉闭起眼睛,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电话记在家里的电话本上,杨雪问用不用替他回家取,照辉最后说:算了。
照辉不吐字了,用极其含糊的音胡乱又说了一通,然后让杨雪给个叫陆晓青的打电话,告诉对方:病危,速来。杨雪问电话号码,照辉闭起眼睛,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电话记在家里的电话本上,杨雪问用不用替他回家取,照辉最后说:算了。
照辉被要求手术后住院观察,陈庆在病房里呆了一天就不耐烦了,后来秀明来陪护两天,说家里有事也走了。第三天,杨雪请假来照顾,让照辉意外,也难为情,他让杨雪看看就回去,再两天就出院了,自个一人在医院呆着没事儿。杨雪没照他的话做,白天一整天,几乎都守在病房里,陪同聊天,打开水,洗水果,打饭……
同房里的其他病人聊天时,都夸照辉有一个贤惠、漂亮的对象,照辉看一眼杨雪,马上又望着窗外,不否认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但是几乎片刻时间,就被日思夜想的人影打破了自己心尖上涌起的小满足。他觉得脑袋上的瘤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长的这个瘤,这个瘤能吐出思念的苦水,苦水一但泛滥,淹的五脏六腑又酸又苦。他咬牙但不切齿的想,这都是拜那个陆晓青所赐。
此时,正听杨雪突然道:“陆晓青是你的养女吧,我听韩江说的。”照辉手里接过来她刚完的橘子,略显尴尬的轻笑出半声,就再也没说什么。
医生和护士来给照辉拆头和眼睛上的纱布。这次的手术很成功,没有在其他地方植皮,原来切下来的皮考虑到缝合问题,掉了个个缝在伤口上,医生告诉他不用担心,除了颜色上有一点点差别,其他的都很好。上好药,大纱布换成了正方形的小纱布贴在太阳穴的位置。
由于手术的需要头发剃成了短寸,照辉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感叹,嫌弃,心里骂:小媳妇还没娶到手呢,这他妈就破了相了!
从卫生间出来,杨雪陪着他去医院的小树园子散步,照辉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你用不着陪我。”
杨雪说:“要不是第一次我手术上的大意,你也不会遭这么多罪,是我不好意思过意不去。”
照辉:“嗨,其实也不赖你,我自己也是没注意,再说,你都帮了我这么多回了,早扯平了。”
杨雪看着照辉,没说话。眼睛里面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的情愫,看得照辉心里突突地。杨雪长得很漂亮,眼睛大而明亮,双眼皮,长睫毛,殷虹的嘴唇,脸蛋上洒着胭脂红,就像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一样。
沉默的对视之后,照辉更觉尴尬无比,他没话找话,东拉西扯。
后来,硬强着找的话都说完了,空气又凝固下来。
园子里有个小亭子,两人肩并肩坐下来。
太阳没有中午那么灼热,有同样穿着病号服由家属陪着的坐亭子里他们的对面正闲聊。
照辉清清嗓子,问起杨雪了不了解失忆症的情况,并大致讲了一下晓青发生意外到得病的前因后果。
杨雪讲了讲自己知道的症状和一些病理知识,告诉他解离性失忆症也分病症的等级与失忆的程度。杨雪通过照辉的描述,觉得晓青是轻度的,这说明没有健康方面的危险,可能精神上偶尔会出现些不太理想的情况,但这也是因人而异。照辉说:“老瞎做梦,又说能想起些小时候的事儿,问她想起什么也不告诉你,还有,更离奇的,自从失忆之后,性子好像都变了,还有以往的习惯,做事,等等,都不是从前的模样。”照辉形象得告诉杨雪自己的意思:就是感觉像大变活人。
杨雪突然沉默了一阵,望着旁边人的眼睛,略带感伤的情绪说:“你家里……真是多事之秋,仔细想想,你这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照辉:“嗨,也没你想的那么惨。”
杨雪:“晓青怎么不来医院看你?”
照辉:“去她亲爸那了,这几天我……我就没告诉她手术的事儿。”
杨雪一门心思以为晓青只是养女:“她去找她自己的父亲你心里,就不别扭么?毕竟养她这么久……”
照辉叹口气:“别扭又能怎么着,亲的就是亲的。”
照辉想起了晓青走前他们的那次争吵,想起晓青要义无反顾去找亲爹时候的模样,当然,还有,也想起了之前的晓青谈及到陶华年时冷漠的表情,那时候自己还赶着她去找亲爸,但她就是不去,说永远不离开这个院子,当时那个坚定不移要跟定自己的晓青,照辉心里问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怎么当时就瞧不见她的好……
旁边的树被风吹下几片落叶,秋天的风,不冷,却藏着寒气。
刚才在病房,他看着杨雪无微不至的忙活着时,他突然幻想那是晓青的身影。就像从前,自己悠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晓青弯着腰,擦桌子扫地,照辉偶尔还得说她一句起来,碍事儿,挡着电视了……
照辉此时抑制不住的,满脑子都是晓青,就如他在进手术台的时候,感觉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晓青不在的这几天,他体会到了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孤独的滋味。
照辉红了眼睛,转头站起来,一拳锤在小亭子的立柱上。
照辉红了眼睛,转头站起来,一拳锤在小亭子的立柱上。
杨雪也起身:“你怎么了?”
“……没事儿,腻虫飞眼睛里了。”
杨雪在他背后特别低声说一句:“陆照辉,你是个好人。”
照辉被这句逗乐了:“你哪儿看出来我好了,作为一个军人,我庸散懒惰,经常违抗纪律,在部队偷懒逃训,出部队抽烟喝酒赌博,前几天非法经商刚降了军级……”
杨雪低着头。
后来说:“反正,你跟部队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顺着风吹过来,照辉打了一个喷嚏,他双手摸兜找卫生纸,想擦留下来的清鼻涕。此时,杨雪掏出一块手绢递给他,照辉看着没接,杨雪说,给你,快点擦吧,我也没带纸。
快到傍晚十分,杨雪说:“风大了,你进去吧,别着凉,我明天来看你。”照辉说好,把手帕递过去,杨雪说,你留着吧。说完迅速转头走了,照辉愣住……
第二十八章
晚上,照辉按耐不住了,他闭起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串号码,用服务台护士的电话,给陶化年家去电找晓青。电话是林眉接的,她说晓青不在家,晚上和青瑶约着去看电影了。照辉问那个青瑶是谁。林眉绘声绘色的从头到尾介绍着青瑶的家室、工作和才华等等各方面,最后说,他是化年的学生,栽培他很多年了,对于这个孩子,你决对可以放心,一表人才,百里挑一的好青年。
照辉握着电话半天没出声……
在照辉挂电话前,林眉最后说:“青瑶这个周末有个规划项目要去外地出差,他打算带晓青一起去,顺便给晓青散散心,等,过几天吧,他们回来,我让晓青回去一趟看看你们……”
照辉干脆的挂了电话,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来到住院部大楼门口,有几个男的站那抽烟,他过去问人:“哥们,有烟么,借一根儿。”
一个男人递过来一根烟和火。照辉说谢了,也没再多聊什么,他独自一人走到前面的花坛上坐下。
等自己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晕时,他抬头看见天空上,圆圆的月亮正在头顶,俯视着自己,俯视着大地万物。
他回到病房,脱下病人的衣服,换上自己的,趁着护士没过来,他偷偷的从一楼厕所的窗户跳出去,骑着摩托车直奔陶宅……
伍青瑶把晓青送到门口,想说什么,但没有立刻开口,他驻足于玄关处,有些无奈的看着晓青:“老师和师母,他们有意撮合,不过你别在意,咱们都是年轻人,他们那一辈人……跟咱们想法不一样……”晓青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送走青瑶,其他人都睡了,晓青和化年在他的书房里,他们聊起了过去,和晓青的母亲。
伍青瑶把晓青送到门口,想说什么,但没有立刻开口,他驻足于玄关处,有些无奈的看着晓青:“老师和师母,他们有意撮合,不过你别在意,咱们都是年轻人,他们那一辈人……跟咱们想法不一样……”晓青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送走青瑶,其他人都睡了,晓青和化年在他的书房里,他们聊起了过去,和晓青的母亲。
晓青奇怪于陶化年家里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有,也没有自己的,她记得在陆家自己住的那个屋子里,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母亲的信息,只听林眉说,她叫展怡。
化年似是深情回忆着:“那一年文革刚结束,我随部队下乡修路,认识了展怡,你妈年轻时很漂亮,脸上总挂着笑,是他们村里数得上一二的美女,但当时你妈就一门心思看上了我,经常去给我送饭,送好吃的,我渐渐也对她产生好感……后来我们当着你姥爷和村里干部们的面订了亲……没过一个月,部队完工我跟着被转业分配到了城里的文化局,我走的时候,不知道展怡已经怀了你……”
化年拉过来晓青的手,金色边框的眼镜下,一双眼睛带着惋惜与哀愁的看过来。
而晓青不知道,此时,就在这座宅院的门口,照辉靠在摩托车旁,静静的望过来,沉默的注视着这座宅院每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月下只有他一人的影子,如水印磨在地表……
月儿忽隐忽明,阴云漂浮不定,最后,沉积在月下人的头顶。淅淅沥沥飘洒下来几滴小雨,节奏缓慢得不知何时就会倾盆大泻,一场秋雨一场寒,照辉抱着双臂,尽量让自己暖和些。
化年忧愁的眼神立刻转变了,他变成叹气的叙述着他多么不想开口又无可奈何的事:“等我后来托人打听并找到你妈时,我没有想到,她已经变了……变得我不认识……她开了一家发廊,天天穿着、打扮,妖艳得很,身旁总有一群男人围着她,周围的邻居都说你妈做的是不正经的买卖,我听了特别生气,找她理论,我们大吵一架……当时我问起你,她告诉我你不是我闺女,后来我绝望的离开她回到了城里……”
晓青静静听着,看着,化年脸上流露出的,只属于当年的悲痛和悔恨,他说这辈子后悔认识她。
晓青静静听着,看着,化年脸上流露出的,只属于当年的悲痛和悔恨,他说这辈子后悔认识她。
晓青的脚步不知不觉迈到窗边。
化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来后没过多久,我跟林眉认识,结了婚,我以为,从此,我们就再无瓜葛,但是,没过两年,你妈带着你来单位找我,说你是我的女儿,当她得知我已有自己的家庭,她破口大骂说我是负心汉,一气之下把你扔给我,就自己回了乡下……我把你带回家,当时迫于无奈,我瞒着他们说你是我死去战友的女儿,你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后,展怡又把你接走,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你们的消息……”
晓青听着心里堵塞,却像是在听别人家的陈年往事,一段苦涩,一场旧情,因因果果,是是非非,不知道该为谁惋惜,为谁悲?她不经意拉开窗帘,却看到了楼下的照辉……
晓青皱皱眉头,没再听化年还说了什么,转身下楼跑了出去,照辉正好骑车离开,没有看到追在身后的人,雨似乎越来越大,他给自己一个没有进去的理由是,手术时候剪的头发太难看,等长出来些再见面,他要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回医院,可他意料不到,第二天的自己,是有多后悔没能跟晓青见一面,多么鄙视自己的那个破理由……
次日在医院,杨雪陪着他去拿病理化验结果,术中快速冻片切片的小病理测试是良性,但是术后大病理测试属于恶性。这意味着,手术后很有可能,会癌变……
杨雪脸色瞬间惨白无润,她紧张得抓住照辉的手臂……
周末,小海回来,照辉死活不在医院住了,杨雪替他收拾东西回了家。照辉简单告诉小海,没大事儿,只是个小手术,小海说揭开纱布我看看行么,照辉骂他,这特么能揭么,感染了怎办。他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儿子,心里一股子难受劲儿涌上来,他一把抱住小海的头拉到怀里,用胡茬扎着小海白嫩的脸蛋。
周末,小海回来,照辉死活不在医院住了,杨雪替他收拾东西回了家。照辉简单告诉小海,没大事儿,只是个小手术,小海说揭开纱布我看看行么,照辉骂他,这特么能揭么,感染了怎办。他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儿子,心里一股子难受劲儿涌上来,他一把抱住小海的头拉到怀里,用胡茬扎着小海白嫩的脸蛋。
杨雪看着他们闹,心情沉重。
小海跟照辉打趣,问哪儿来这么一漂亮的大姐姐,还给他们做饭。照辉说杨雪是部队的军医,这次手术认识的,他想了想,一本正经跟儿子说:“你可别多心啊,我们俩什么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