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我这趟回老家就是不相信他的话,你是站在哪一边?”
青瑶想了会:“我站在老师这边,我相信老师,但是我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晓青低下头轻哼出一声,“你的老师可没你这么单纯。”
在路边的公共电话亭,晓青拿起听筒,想要拨号的手指一直没有按下去……下雨了,忽然一阵好大,她躲在电话亭下面抱着双臂打哆嗦,夜黑了……头有点晕,她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搓把脸后马上清醒了,踏着湿漉漉的地面冲回陶宅……
化年夫妇的关怀依然很到位,还保持着找回失而复得女儿的激动心情,只是这次回来,晓青再也受不到半点感染。她记忆里,梦里,和王萍的谈话里,充满着对陶化年的恶劣印象,甚至有时睡觉中能想起母亲展怡对他极其憎恨的嘴脸。
而这一切消极的记忆又与现实中慈眉善目的父亲似乎大相径庭。就在当天晚上,也许是因为喝了一杯红酒,也许是淋了雨,晓青脑中电光石火般闪出各种片段,致使她情绪异常激动,等林眉进来她的房间时,人已经昏厥过去。
送到医院大夫告诉他们,仍然是脑部神经被压到的缘故,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并且偶尔会感觉头痛,头裂,甚至晕倒。大概不到一个小时晓青就已经醒过来了,她的情绪和意识又恢复正常。
林眉在病房外询问陶化年要不要通知陆照辉过来,化年的眼神让林眉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晚,照辉也在医院里,只不过不是同一家医院。杨雪在陪着他做又一次复查,医生给他开了消炎药,说一旦出现疼痛或不舒服症状,马上来医院就诊。至于杨雪问到会不会癌变时,医生就吞吞吐吐没有个明确答复。
照辉说:“嗨,我都没想这事儿,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杨雪默然。
两人穿过走廊。
“呼了你好几次都不回电话,在部队也找不到你人,你怎么比首长还忙?”
“我一直按时上下班,怎么找不着人?”
“那我……”杨雪没有说下去,她一个女同志,总往他办公室跑也不合适。
杨雪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我送你个移动电话吧,以后方便联系。”
“干嘛?这么高级的玩意我可用不起。”
“不贵的,拿着吧,就当是我对你诊断疏忽的补偿……”
“还补偿什么?没完没啦?……”照辉顿一下,缓缓语气:“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有这结果都是我自找的,跟你没关系!”
“那就当礼物收下。”
“……我收你礼物算怎么回事呀,这个你留着,我真用不着”照辉掏出晓青给他买的传呼机,“有事可以呼我。”
“行吧,那呼你你得回电话!”
“……必须的。”
两人一起回部队的路上,照辉把上次杨雪留给他的手绢掏出来,指着几角绣的一个“雪”字说:“这东西我留着用……不合适吧……”
杨雪脸色有点润,迟疑一会,将手绢接过来迅速揣进兜里。
……
……
到了宿舍,杨雪说还想转一圈。
照辉玩笑似的说:“赶紧回去吧,这黑灯瞎火的,杨旅长要是看见咱俩在训练场上溜达,以为咱俩搞对象呢,还不得一枪毙了我。”
杨雪:“……”
陈庆觉得照辉最近艳福不浅,不但有个美女军医天天围着,就连林玉芬也上赶着往上凑。但照辉心里,他自己知道,就惦记那一个。
已经好几天了,晓青都没来电话。
照辉把摩托车横在陶宅的大门口,他再次翻开呼机浏览一遍,除了杨雪的留言,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门铃按了很久,给他开门的竟是陶化年。
“晓青不在,跟我太太去商场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照辉想了想:“那我进去等她。”
“我马上要出门办事,家里……。”
“……那我在门口等她!”
对方叹口气。
二十分钟后,再从家里出来时,司机正好开车过来,化年看一眼靠在摩托车旁的照辉,问:“你找晓青有什么事?”
“接她回家。”
化年听这话理直气壮说出来,呵呵两声道:“这里就是她的家。”
“我怕她在这住不习惯。”
“我是她生父,有什么住不习惯的……陆兄,我看你还是放宽心先回去……”
照辉注视着陶化年的脸,他知道他什么意思,想拿话反驳他,但懒得动口,最后他竟然什么也没说,悻悻而归。
林眉给晓青挑选的衣服都是很时尚很淑女的新款女装,还带晓青去做头发,她说这辈子就想养个女儿。
晓青对她的品位倒是很欣赏,一边梳着自己的新发型一边照镜子说:“这里又没别人,你就别演戏扮好人了。”
“……晓青你在……说什么?”
陆晓青把眼睛翻一翻,故意大声叹一口:“没什么,林姨,你人这么好,我爸娶了你,真是,哼嗯,三生有幸。”
……
第三十章
在陶宅,几个人一起吃晚饭。化年没有提陆照辉来过的事,对晓青一身的新装扮到是相当满意,并且让晓天把自己高价弄到的两张歌剧演出票让给晓青和青瑶,晓天当即跳脚,说化年偏心。
晓青不屑:“我不要。”
化年夫妇不理晓青说什么,话锋矛头分分指向晓天,致使晓天饭没吃到一半就赌气上了楼。
事后晓天单独找到晓青的房里来,愤愤地说了一车话:“……自从你在这个家出现,每个人都不自在,你不觉得你很多余吗?……别看我爸妈现在对你好,那都是可怜你,你以为你装个失忆就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了?别把事儿都想的太美。”
“……”
“我要是你,还哪来哪去,依我看……还是粗衣麻布适合你,这身公主裙穿套在你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晓青冰冷冷的看着这个所谓的弟弟说,“你放心,我没打算常住。”然后抬腿一脚踢飞桌上的水果盘:“如果不想挨揍,马上滚出去。”
照辉去赵武那打牌,刚过两手就觉得没劲,有个抗歪脖的一直在背后瞎指挥,照辉摔下牌回头一看,竟是史三他爸,靠冤家路窄:“叨逼没完了,要不你玩!”
照辉起身,史三爸替班坐下,手里洗着牌,嘴上也不闲着:“哎你们家晓青姑娘……怎么着我听说,让人给打成脑震荡住院了?”
他一提到晓青,照辉就不自觉想起当年,虽然他死了儿子值得同情,可晓青的胳膊也被他烫伤了,至今留下一大片疤。
他一提到晓青,照辉就不自觉想起当年,虽然他死了儿子值得同情,可晓青的胳膊也被他烫伤了,至今留下一大片疤。
自从那次过节以后,两人就别见面,一见面准不对茬。
照辉甩他一句:“用的着你操心吗?玩你的吧……” 狗拿耗子一句还没出口,就听对方说:“没有些人会玩!都玩出花来了………媳妇当闺女养,闺女当媳妇用………”
“你他妈说什么呢?!”照辉急了。
“就你家这点烂事儿,谁不知道啊,我都不稀罕说……”
众人立刻燥起,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今天特么吃饱了撑着了?嘴上有没有把门的?”
“兄弟,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呢,”
史三爸笑着摇着头,大伙慢慢禁声。
照辉瞪起眼,一脚丫子踹过去,其他人赶紧躲开牌桌,赵武过来拉住他,史三爸空前利索的蹿到一旁,第一脚挨得结结实实,第二脚没踹上……
照辉知道,这几条胡同里的人,对他跟晓青,议论什么的都有,就差编成儿歌传唱了。
玉芬在胡同那头喊他,跟着他回家。
玉芬:“史三他爸那落儿的你理他干嘛!”
玉芬:“史三他爸那落儿的你理他干嘛!”
照辉:“他妈嘴欠找抽!”
进了屋玉芬递过来一个信封袋子,里面是上次管照辉借的一万多块钱。
“这么快就还钱了?”
“手术做完了。”
“你不是钱不够么?”
“我跟别人又借了,你拿着吧。”
“嗨,跟谁借不是借,你又搭个人情干嘛,我又不着急用。”
“拿着吧你,上回听小海在医院说学校又要教什么费呢。”
照辉接过信封,嗯一声。
玉芬看了一圈屋子咋舌,不假思索地,“真够乱的! 晓青一不在,这屋里屋外的,简直都没法站人了。”看着玉芬拿起扫把,照辉夺过来说句我来吧,玉芬诧异地蹦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看着林玉芬忙里忙外,收拾完屋子所有的角落之后,照辉坐在沙发上,突然心情郁闷至极。他把手里一直攥着的酒瓶子举起来,犹豫一会,喝下一小口。玉芬过来坐他旁边把酒瓶子抢过来说:“喝一小口就行啦,小心点你那伤口又发炎……”
玉芬边说着话边抬起屁股贴过来,一手摸上照辉太阳穴上,手术留下来的疤。照辉突然感觉到面前一团热气,瞬间打掉玉芬的手,身体挪过去一些,烦躁地说:“你说话就说话,上什么手啊!”
“……”玉芬先是吃惊,后立刻变了脸色,“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
“刚给你收拾完屋子就翻脸?!”
……
“什么德行啊,不知好歹!……”
照辉揉揉脑门,看着满脸怨气,一直瞪着自己的玉芬,又靠过去攥她的手,玉芬使劲甩开他。
照辉泛泛眼:“今儿我心情不好。”
玉芬开始阴阳怪气:“我知道你心气不顺,那丫头是不是找她有钱的爹不回来了?!你瞧你整得这一出,让我说你什么好?……甭说白养这些年什么知恩图报的,现在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了,你还跟这儿做哪门子鸳鸯蝴蝶梦呢!”
“……嗨,她也没说以后就不回来了。”
“你省省吧,谁不是人往高处走,睡往低处流。”
“……”
“不是我挑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心吧……”
照辉沉默了,玉芬一想起他跟那丫头的事儿就浑身不自在,说不上来的心里发堵。
照辉沉了沉声音,突然说:“玉芬,要是以后我出个远门或是有点什么事,小海还有小峰,你帮着照看点。”
玉芬听着他这话音不对:“你能有什么事?”
“嗨我就这么一说,也没什么事。”
“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没有,真没事儿,”照辉把手放在玉芬的大腿上拍两下,说:“我就是想夸夸你人好,靠得住,是吧,美貌如花,风韵犹存,表面硬生心特软,仗义疏财热心肠,堪称寡妇中的极品!”玉芬白一眼说得了吧,到底是有什么事。
后来。
照辉跟玉芬说了脑袋上的粉瘤,手术后有可能癌变的事,玉芬听后惊恐不已,当时就哭了,扑上去搂住了他。
照辉给她擦眼泪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玉芬说行,死了我再哭你。
照辉被玉芬流露出的情感感染到,他说这辈子算是有缘无分,下辈子一定跟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玉芬走后,照辉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瞅越别扭!过了小半辈子,年纪一大把,光棍几十年,家徒四壁,表面上儿女成群,天天乐呵,不愁吃喝,实际上……照辉盯住眼角那特别丑陋的疤,终止了越来越不堪的人生总结。
他给陆峰的部队打电话,告诉了他晓青最近出的这些事儿。他需要给自己郁闷的情绪找个突破口,反正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管她记不记得什么,人没事就好。
照辉想起来晓青那次说准备钱办喜事的一幕,隔天他从部队回来,去建材城买了一张双人床,一组配套的衣柜,趁着小海不在家,把自己这屋又重新捯饬了一遍。这么一番折腾,玉芬还的钱少了一半。
钱是王八蛋!照辉上下左右看一遍屋子,叹口气,把折子往抽屉里一扔,找陈庆喝酒去了。
醉醺醺的回来时,天色已晚。
院子里,屋子里,没什么人气。照辉在醉的迷迷糊糊时,接了个电话。躺在床上踢掉鞋,照辉跟她瞎聊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晓青,然后不知道又打哪来的怨气:“我说,你就别回来了,啊!我准备……呃……”他打了一个嗝,继续说:“准备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断绝其他一切乱七八糟的关系,……听见没有?”
晓青那头没出声。
“听清楚没有陆晓青,就这样。”照辉挂了线,没一会电话又响。晓青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听清楚没有陆晓青,就这样。”照辉挂了线,没一会电话又响。晓青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别再打了!否则老子不客气了。”然后砰一声落断。
在新买的双人床上,照辉躺得依里歪斜,衬衫裹得上身难受,嗓子发干浑身燥热,伸手胡噜一圈没找着水。酒劲没过,睡着的时候,照辉梦见晓青站在院中央冲他微笑,淡淡的笑容却像清风拂面,然后晓青推门走了进来……
照辉感觉到她拍拍他的脸,用凉毛巾擦他的脑门,嘴里说着手术刚过就喝这么多酒,不要命了?照辉闭着眼把她推一边:“你还管我死活?!”
杨雪看着翻身睡过去的人,搬过他的头,拿出小手电照向太阳穴处,电光晃了眼睛,照辉本能抬手挡住,“干嘛呢?”
“看看你伤口长得怎么样。”
照辉一直没睁眼,分不清梦和现实:“诶别折腾我困着呢,回你屋睡去。”
杨雪莫名其妙,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她把水盆倒掉放好,替照辉掖好被子,警告他:“你再喝酒,就真的活不长了。”
照辉侧着身脸冲里没之声。
“你叫我有事呼你,呼了你也不回,下周别忘了去医院最后一次复查,还有,消炎药得坚持吃……”
照辉仍然没反应。
照辉仍然没反应。
杨雪叹口气,最后说:“我走了……”
似乎只有这三个字照辉听见了,他转过身拉住杨雪,心里念着晓青,嘴上说:“别走……”
杨雪惊住了,突然间,心怦怦地猛跳几下。照辉的手很热,攥在手腕处,她感觉整条胳膊都热起来。
“照辉同志,你醒醒……”杨雪摇晃着他的手,但是醉酒的人不但没松开,反而使上劲了,越拉越用力,直到把她拉倒在床上……
林眉亲自为晓青挑选的那张床,很软很舒服,晓青直觉感到以前似乎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
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在这张床上惊醒。
她又梦到展怡,梦到自己跪在地上,展怡用皮质的腰带,一鞭一鞭抽在她后背,抽的时候嘴里一直骂着那个叫陶化年的人,咬着牙告诉她:记住了,那姓陶的,是王八蛋没良心,害了我也害了你,你甭恨我,要报仇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