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劝他们离开这里，让他们离安塔尔越远越好——
耳畔有风。
莉娅侧目，视线穿过敞开的窗户停在外面的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
那里，突兀地停了一只麻雀。
孤零零的，有点眼熟。
好像在图书馆的时候也看见过。
莉娅思索了两秒，唇边有了笑意，她一边走近窗户，一边默声吟唱咒语。
……
“砰”地一声，树下多了一具鸟尸。
-
“他们人呢？”
“都走了。”
“全部，都，走了？”
“是、是的，圣骑士大人，您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没有问题。”
安塔尔轻笑了一声，手从柜台脱离，他的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留下两道向下的凹印。
他忘记了控制力量，更加不可能管控此时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笑，却笑得比哭、比愤怒、比任何表情都要可怖。
他上提的唇角像只缝制失败的布娃娃。
倾斜、颤抖，仿佛随时会崩裂成伤口的形状。
但他还是在笑，笑声一声声回荡在旅馆里，吓得旅馆老板缩到柜台后面。
这不是圣骑士。
这只是个长得和圣骑士相似的人罢了。
任谁见到他，都会这样说。
不过——
很快，他又变回原样。
“安塔尔。”随着这声呼唤，圣骑士的脸上焕发出笑容。
真正的笑容。
只是遗忘了庄重。
过于谄媚、讨好，连码头的妓|女看见了都要问他学习。
他的“恩客”走近他，他却还停留在原地，不动弹。
他怕她是幻觉。
她不是。
她用温暖的掌心告诉了他这件事。
“莉娅。”他偷偷呼唤她，情绪一下子决堤，他靠在她肩头大哭。
她回抱住他，柔声安慰：“安塔尔，我在这，别哭。”
安塔尔说：“我以为，你走了。”
莉娅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呢？我说过，不会让你孤单。”
安塔尔说：“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
莉娅说：“好啦，是我让你误会了，西奥和黛拉离开了，但我留在这里等你。”
安塔尔说：“他们不重要，你在这里就好，可我还是不懂，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安塔尔的哭泣慢慢停息，声音回归了往常的平静。
平静，且有点冷。
莉娅知道，他实际上想要问的是：那些麻雀去哪了呢？
啊，对，是那些。
莉娅原本是要走的，可她只是向外一步，就又看见树枝上停下一只麻雀。
一只接着一只，他到底安插过来多少双眼睛？
莉娅愤怒地把它们全杀了，却也明白，要从这个人身边离开没那么简单。
玩脱了，真的黑化，白不了了。
无论如何，她昨晚美美加了一顿夜宵。
“安塔尔，烤麻雀很好吃。”
“……”
安塔尔沉默了一阵，沉默结束后，他既无恼怒，也无惊讶，他只是笑出声音。
“莉娅，我们是天生一对。”
“……”
这回，无语的人轮到莉娅。
莉娅想说，和你天生一对的那个女人是“莉娅”，不是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件事，明白我们毫·不·般·配。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安塔尔带他的“恩客”回到房间，他们四目相对，立刻便开始亲吻。
亲了，然后晕倒。
莉娅一边骂人，一边把他拖到床上。
过了一个小时，他醒来，他又扑上来亲她，亲完，又晕。
重复四次后，莉娅怒了，她勒令他停下，别动，先把衣服脱|光。
安塔尔乖巧点头，依言照做。
莉娅看见了它，手捂住嘴巴笑，她很满意。
安塔尔紧张地咬着嘴唇，望她，他不知道她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先摸摸再说。
莉娅伸出手，触碰它，摸着摸着，它倒在她的掌中。
半死不活的模样。
莉娅沉默，她松开手，怀疑地望着自己的手，接着抬起头，怀疑地看着青年。
安塔尔抓住她的手，说：“莉娅，你听我解释，是圣光。”
莉娅说：“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你自己不行，还赖魔法。”
安塔尔为她的手做清洁，“莉娅，圣光它就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莉娅将信将疑：“这是什么魔法阉|割吗？”
安塔尔目露伤心，“莉娅，我没有被阉。”
莉娅嘀咕：“你这样其实也差不多了。”
安塔尔说：“可是我……”他想要说出“紫发青年”的事，又放弃。还不是时候。
他改为说：“我怎么做才可以弥补你呢，莉娅？”
莉娅想了一会，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莉娅握住安塔尔的手，引导着他去某处，他抵达那里的时候，似有所感，不敢向前。
安塔尔耳垂通红，“真的可以吗，莉娅？”
莉娅嘟嘴，“快点。”
安塔尔犹豫着做了，他不敢用力，看到女孩泛红的脸颊、听见她的声音后，才大着胆子加大力度。
莉娅眯着眼睛享受，猫咪一般，时而发出哼声，时而拿“四肢”蹭过青年的身体。
青年却奇怪地不为所动，他灰眸冷然地如在进行工作、执行任务。
可他越是这副表情，就越想让人逼迫他做YIN糜之事。
莉娅评价他：“安塔尔，你天生就适合去卖。”
安塔尔难过，“莉娅，不要这么说我。”
莉娅说：“可是，我会做你的第一个客人哦。”
安塔尔笑了，“那好，我去卖，我等你来买我。”
说到这里，“猫咪”迎来了满足，“后肢”合拢，“前肢”在青年身上留下一道抓挠的痕迹。
安塔尔不在意，他拿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发，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休息。
他收回手指，垂眸，看见指尖晶|莹。
他魂不守舍地低下头，舔了一下。
莉娅看见，一脸愕然。
安塔尔问：“我做错了吗？”
莉娅说：“不，你做得很好。”
好到令她简直舍不得和他分开。
可惜她已经来到贤者时间，这种时候，她心里是不想男人的。
唉，她厌倦他了。
她边这么想，边摸他的腹|肌。
-
第二天早晨，莉娅醒来，她睡眼稀松地看见银发青年站在窗边，在同什么说话。
她还没有看清，便见到青年走近、弯腰靠近自己。
她仰起头，从他那里收获一枚早安吻。
吻在额头。
莉娅出于对他身体的了解，被吻完，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莉娅大喊：“别晕！”
安塔尔怔了半秒，声音沙哑：“莉娅，好关心我。”
莉娅诚实道：“你晕了，我搬不动你。”
安塔尔揉揉她的黑发，“莉娅有时候不是很坦诚，这一点也很可爱。”
莉娅欣赏他的自我攻略，她敷衍地朝他笑笑。
安塔尔放下手后，说回正题：“莉娅，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去你家，好吗？”
莉娅这才想起他们有过这个约定，她想到那位爱拿鞭子抽人的伯爵大人，两眼一黑。
而且，他还有可能拆穿她不是真正的“莉娅”！
莉娅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安塔尔去见他。
莉娅握住安塔尔的双手说：“安塔尔，我不想回家。”
安塔尔问：“为什么呢？”
莉娅倾身，抱住他说：“你还问我为什么？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呀，就我们两个，自由自在。”
安塔尔回忆起昨晚的缠绵，耳朵泛红，“莉娅，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我这样留着你，太自私了。”
莉娅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自私的事情没少做吧！
莉娅说：“安塔尔，你不是还杀了法师集会的人吗？我听说，我父亲和他们有联系，我害怕他伤害你。”
安塔尔说：“莉娅，你放心，他伤害不到我。”
莉娅说：“那就是我害怕你伤害到他。”
安塔尔顿住，声音滞涩：“莉娅，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怎么会伤害你的家人呢？”
莉娅钦佩他对自己的精神状况一无所知。
她友善提醒他：“安塔尔，法师集会总共有多少人？”
安塔尔听见这个话题，猛然将女孩从自己怀里推开，他神情一瞬间回归冷漠。
灰眸警惕、冰冷地盯视着她。
莉娅静静回视，眼神不屈，不肯退让。
安塔尔败了，他叹息一声，嗓音低哑地开口。
“……六十人。”
“他们全死了吗？”
“死了五十一人，逃跑了九人。”
莉娅尖锐地问：“安塔尔，不追杀到底是你的风格吗？”
安塔尔灰眸微眯，“莉娅，我们一定要坐在床边探讨这个话题吗？”
莉娅笑得甜美，“啊，我好奇嘛。”
安塔尔说：“那我回答你。”他贴近她耳边，“莉娅，有时候将人放跑，会收获更多惊喜。”
莉娅脊背发凉，她听出来，他在说她。
安塔尔也没有隐藏，他手掌抚着她的后颈，说：“莉娅，你真的喜欢吃麻雀吗，晚上要不要再吃？”
莉娅干笑，“不了，说起来，你只用那一种动物盯梢吗？”
安塔尔说：“你猜？”
莉娅说：“我懂了，以后我碰见的所有动物，都是你派来盯我的。”
安塔尔说：“莉娅，你把我说得好恐怖。”
莉娅说：“那你就告诉我呀，还有什么动物？”
莉娅边说，边将手掌和青年的十指相扣，她仰头，拿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
讨好、撒娇意味十足。
告诉我吧，安塔尔，还有哪些动物是你的“眼线”。
安塔尔垂眸，凝视着女孩的蓝眼睛，他想起自己曾经多少次迷醉在这双眼睛里。
然后，被她欺骗……
到了今天，他才终于有点看清真相。
安塔尔握紧手掌，他想，他绝不可以将她想要的答案说出口。
可是，他的精神和身体竟都已经屈服在了她的触碰下。
莉娅，莉娅，莉娅，再多碰碰我……
安塔尔大脑空白，他向前弯曲身体，将女孩压|倒在床。
莉娅吃痛，刚要指责他粗鲁，便听见他在将他的“动物朋友们”出卖。
兔子、小鹿、黑熊、鱼……什么连鱼都有？！
莉娅心满意足地听完，“就只有这些吗？”
“嗯。”
“太好啦，今晚可以吃野味大餐了！”
“……莉娅好残忍。”
“你有说这话的立场吗？”
“我没有……”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莉娅对着烧烤尸体们鞠了一躬，“你们如果死后要报仇，不要来找我，去找旁边那个，是他干的。”
安塔尔：“……”
莉娅：“怎么，你不满吗？”
安塔尔无奈一笑，“没有不满。吃吧，莉娅，快烤焦了。”
莉娅说“好”，她拿起一串烤鱼吃，她面前的架子上有两只烤兔子、三串烤鱼。
这当然不是全部，她到底还是没舍得把那些动物全杀了。
有只幼鹿受安塔尔呼唤，走出来的时候，拿它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她的脚踝。
她登时心软，又怀疑，这会不会是安塔尔和它商量好的事。
安塔尔当时看穿她的想法，拉住她的手说：“莉娅，我没有预知的能力。”
莉娅说：“是吗？”
安塔尔说：“是的，我本不想把它们告诉你……”
这是实话，莉娅从安塔尔不甘的眼神里，确认了这件事。
莉娅叹气，她挥了挥手说：“让它们走吧，但你要和我保证，不会再让它们盯着我。”
安塔尔点头，“好，我和你保证。”
莉娅叫住他，“等等，再留下一只兔子。”
安塔尔：“……”
安塔尔和他的动物们瑟瑟发抖。
……
然后，此刻，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吃烧烤，莉娅发现，他还是隐瞒了她一件事。
不，是一只动物。
她啃着鱼肉，余光瞥见空中飞来一抹棕色影子。
它停在圣骑士的指尖，叽叽叫唤。
圣骑士注视着它，银发微垂，侧颜恬静，他们宛如是神话里的美丽精灵同他的召唤兽。
莉娅则知晓，这不是什么召唤兽，这是只该死（但美味）的麻雀。
莉娅气道：“怎么还有麻雀？！”
安塔尔温柔地说：“莉娅，它比较机灵，它在你屠戮同族的时候跑了。”
莉娅不满，“屠戮？说得我太凶残了吧！”随即，她想到一些什么。
她心虚地舔了舔嘴唇，“咳，安塔尔，它、它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安塔尔不说话地，手托举着麻雀，让它面向她。
她和小麻雀大头对小头，她看着它，露出大姐姐的和蔼笑容。
麻雀疑惑地望她，过了一会，它把她认出，它豆大的眼睛缩得更小，蹦跳后退。
它跳向安塔尔，叽叽喳喳。
莉娅问：“它在说什么？”
安塔尔说：“莉娅，它说它不喜欢你，为什么呢？”
莉娅冷笑，“还能为什么？就像你说的，我屠·戮了它的同族呗。”
可是，我为什么会那么做？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安塔尔！
圣骑士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
他还想继续审判她。
安塔尔的灰眸瞟向她，“莉娅，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加坦诚。”
莉娅说：“难道你就对我坦诚吗？”
安塔尔不语，他眼神无奈地看向架子上的烧烤。
莉娅语塞，好吧，他今天还是挺坦诚的。
莉娅妥协，“你想听我坦诚什么？”
安塔尔说：“一些它告诉我的无稽之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