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走进他们的心灵，他们就会连柔软的肚皮都袒露到你的面前。
莉娅双手托着下巴，唇边扬起笑容，她越看、越觉得尤奇没有那么讨厌。
虽然我尝到了你的刺，但我决定原谅你。
尤奇感觉到女人温柔的眼神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可他并不觉得高兴。
她一定又在谋划伤害黛拉的事吧？她留在学院一天，就是对黛拉的威胁！
尤奇的手指愤怒地扣在餐盘边缘，想要掀起，又犹豫了。
上次之后，圣骑士寻找了他，告诫他不可以再做出同样的事。
这就是安塔尔大人，正直、无私，对莉娅这样的女人都温柔、公允。
尤奇按捺下愤怒，将手离开餐盘。
莉娅失望地目睹到这幕，她都看见安塔尔走到附近了，刚才是多好的机会呀。
尤奇，你真是没用，我后悔了，我不想原谅你了。
莉娅起身，动作迅速地将自己的餐盘用力向前一推。
尤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餐盘里的热汤已全部泼在了他的身上。
顺带一提，今天餐厅供应的是奶油炖汤。
尤奇顿住，眼睛瞪大，表情既恼怒又难以置信，他有无数的话想说，却被不够好的头脑阻碍了开口的速度。
莉娅不等他，抢先一步，站起身，她伸出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尤奇想要挣脱她的手，这时，他听见她说话：“尤奇，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吗？”
尤奇这次无需措辞，“很明显，你在报复我。”
莉娅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
尤奇冷笑，“大家都这样想你，你是个卑鄙、邪恶的女人！”
莉娅诚恳点头，“是，我是这样的女人。”
尤奇：“？”哈，她就这么承认了？
莉娅不仅承认，还承接着这句话说下去：“尤奇，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我才不希望你堕落下去。”
尤奇迷茫，“你在说什么？什么堕落？”
莉娅焦急，“你还不明白吗？尤奇，你对我的讨厌，已经让你对我做出，和我一样卑鄙的行为！”
尤奇咬住嘴唇，说不出回驳，他想起来，圣骑士大人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以眼还眼、以暴制暴，是不对的事，尤奇。”
尤奇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个道理从这个女人口中说出，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她真的是为了教育他才泼他一身汤的吗？他不信。她肯定是为了报复昨天的事！
真相也确实如此。不过，莉娅怎么会没有料到他在想什么呢？
尤奇还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已先看到双手离开他肩膀的莉娅，捧起了他餐盘里的奶油汤。
难道说，她这是要？
“你看起来已经明白这个道理，我好高兴。刚才的事我还要向你道歉，希望这样做可以平息你的愤怒……”
少女说到这，毫无犹豫将手中的奶油浓汤朝自己泼去，她一脸温柔、无悔的表情，美得像殉道者。
尤奇呆看着她，指甲嵌进掌心，他竟一时生出了想要阻止她，不，是保护她的冲动。
当他看到本该泼向她的汤汁在半空转了方向，他松下了一口气。
莉娅睁大眼睛，低头困惑地看着胸前完好无损的衣服、还有手里那碗原封不动的奶油汤。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如在说这句话，她东张西望的姿态，像极了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
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带她走出森林。
莉娅顺着自己被握住的右手，转头看见青年，她高兴地呼唤他：“安塔尔大人！”
安塔尔回以了一个微笑。
莉娅问：“刚才又是您的魔法吗？”
安塔尔说“是”，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险些被热汤浇了一身的少女。
数分钟前，他就在这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说得多好啊，她是真心为自己过去的错误感到忏悔。
而有的人，却还不知悔改。
安塔尔的灰眸冷冷扫向尤奇，尤奇没有看他，他脑袋低垂，在思考其他事，思考莉娅。
尤奇想，他不该那样恶意揣测莉娅，这个女人说不定真的已经悔改。
可如果，要他和她道歉，那就绝不可能。
尤奇冷嗤一声，宛如在和空气斗气，他端起餐盘，不打招呼地离开。
安塔尔看见这男孩的无礼，眉头深深蹙起。
“安塔尔大人。”莉娅柔软的声音，牵引着他低下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把手松开，看起来像在甩开她。
莉娅的蓝眸里闪过受伤，她低下头，怔怔望着自己被“抛弃”的手掌，张合嘴唇。
她说了什么，但安塔尔没有听清，“莉娅小姐，你说什么？”
莉娅摇头，“没有什么。”她吸了一下鼻子。
安塔尔窥见晶莹的一点，“你怎么又哭了呢？莉娅小姐。”无奈的语气。
莉娅还是摇头，“我、我没有哭。”她撇开了头。
安塔尔说：“你有。”他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拭眼泪，手指却停在半空。
触碰，太危险。会想起昨天的事。
柔软、温热，紧贴着他的……
安塔尔闭了下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如果此刻低下头，就会迎上莉娅真实的表情。
震惊的表情。
什么啊，这个圣骑士纯情过头了吧？和他舌|吻、他是不是会当场晕倒？！
莉娅担心起了未来。
事实上，安塔尔有着自知之明，他正是知道自己无法承受，才下定决心不再见她。
但，现在，他为什么又——
震惊结束，莉娅接住之前的戏演下去：“早知道，我就不告诉您，我喜欢您了。”
安塔尔的思绪被打断，他听见了这句话，眉头不悦地皱起，又矛盾地舒展开。
他问：“莉娅，你为什么这么说？”
莉娅苦笑，“因为安塔尔大人在躲我，不是吗？”
安塔尔羞愧，“是。”
莉娅说：“所以，如果我不告诉您我喜欢您的话，我说不定还可以再为您送十天的三明治呢。”
安塔尔疑惑，“十天？”
莉娅说：“对啊，安塔尔大人还不知道吗？我离开学院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十天后。”
安塔尔愕然，“十天……”他重复道，灰眸里浮出一层哀伤，极少的一点。
莉娅双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笑，心底在为圣骑士恼火。
他的情绪波动太少，他还不在乎她，远远不够在乎她。
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十天后，是她离校的时间，也是她的死期。
莉娅按下怒火，开口道：“安塔尔大人，您还记得吗？您说过，您会满足我一个愿望。”
安塔尔点头，“嗯，你想好了吗？”
莉娅微笑，“我想好了。我的愿望是，接下来的十天，安塔尔大人每天都收下我做的三明治。”
安塔尔目露诧异，这件事听起来不像是“愿望”，哪怕她是他的爱慕者。
莉娅的愿望也确实还没有说完，少女露出狡黠的一笑，举起右手，比出一个数字。
“我的额外愿望是，”她说，“每天送给您三明治的时候，都可以和您聊会天，就聊五分钟，可以吗？”
安塔尔回答不出“不可以”，毕竟，这是何等微小、容易实现的事啊。
可是，他的内心依然困扰，万一昨晚的事再次发生，该怎么办？
很快，他想到理由说服自己：少女送来三明治的时间是白天，众目睽睽，不会发生任何事。
安塔尔想到这，给予了莉娅“好”的答复。
之后数日，意外都没有发生，少女和他交谈的全部是日常话题，三明治也每天都很可口。
倒数第十天，是羊肉三明治，第九天，是蔬菜，第八天，是水果。
安塔尔不知不觉开始期待，明天会是什么口味的三明治。
明天他又会和她度过什么样的五分钟。
第七天，她没有来。第六天，第五天，她没有来。
第四天，尤奇将消息带给他：“安塔尔大人，她生病了，她让我不要告诉你。”
但你还是说了。
是，你应该说的。
安塔尔告别尤奇，离开训练场地，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想要知道今天的三明治是什么口味。
第4章 第四章
安塔尔到时，莉娅已经病重得无法起床欢迎他。不，他无需她这么做，只是看起来，她想要这么做。
“安塔尔大人，”莉娅的手指紧攥住被子，“我的身体为什么这样虚弱呢？”
“莉娅小姐，人生病了都会变得虚弱。”
“安塔尔大人也会生病吗？”
“我？”安塔尔回忆，“我很久没有生病。”
莉娅小声道：“真可惜……”
安塔尔困惑，“可惜？”
莉娅手捂住嘴巴，“对不起，我头脑晕乎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安塔尔理解道：“莉娅小姐，你生病了，需要多休息。要我为你治疗吗？”
莉娅摇头，“我不需要治疗，可如果可以，您能将您的手借给我吗？”
安塔尔犹豫，他想到了上次的事。
莉娅看着他，声音温和道：“您是要拒绝我吗？好，我知道啦，没事的……”
她话虽这么说，停在胸前的手指将被子攥得更紧，蓝眸里浮出一层水雾。
她要哭了。
弄哭病人，是多么大的罪过啊。
安塔尔思绪到这，心中作出了决定，他半跪在床边，将自己的右手交给她。
莉娅惊喜地看着他的动作，眼泪却还是流下，只是这次，安塔尔看得出是幸福的泪水。
莉娅双手抱住他的手掌，让它和自己脸颊相贴，她的皮肤好烫，她病得真的很重。
安塔尔为她感到难过，他早该发现她的病，为什么要等到今天尤奇告诉他、他再来找她呢？
就因为害怕那天夜晚的事情重现？
就因为害怕自己抵挡不住欲望、变得堕落？
归根结底，这是他的错误，不是莉娅的错误。
安塔尔自我批判时，莉娅已静静观察了他好一会，她满意地看见青年的灰眸里露出内疚。
你是该内疚的。你让我等了你整整四天，我的生命就只剩下四天了。
莉娅对这个异世界已经失去刚来时的兴致，她意识到，不摘除悬在头顶的剑，她就无法好好游玩。
都怪你，圣骑士，等我活下来，你就给我去死吧！！！
莉娅心中恼怒，面上却是陶醉的少女姿态，她微笑感受着青年掌心的温度。
安塔尔注视着少女的嘴唇，时刻提防她的动作。
可是，今天她很乖，她什么都没有做。他心里又感到失落了。
安塔尔还没有捕捉到心中这丝微小的情绪，注意力就先被吸引到了手上。
温热的、持续落下的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化开，那是足以灼伤人心灵的温度。
她怎么会越哭越厉害呢？
幸福的泪水不该是这样的。
“安塔尔大人，还有四天我就要离开学院了。”
原来如此，她是为这件事伤心。
安塔尔回答她：“嗯，我知道。”
莉娅泣不成声：“等我回到家里，父亲会责怪我，问学院为什么将我开除。为什么？因为我是个邪恶的女人，我做尽坏事。真的，我觉得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想到父亲的责骂，我还是会感到恐惧，我真希望一走了之，去流浪、去漂泊，去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安塔尔说：“莉娅小姐，请不要想那些傻事。”
莉娅小声地说：“安塔尔大人，您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温柔，我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
安塔尔忧愁道：“是，我听说过，伯爵大人对儿女经常使用鞭|刑。”
莉娅：“…………”
莉娅脸色惨白，她根本不知道“莉娅”的父亲是什么人，她就随口这么一说。
现在听来，就算离开学院不被圣骑士杀死，回到家还要被伯爵打死。
莉娅绝望抽泣，眼泪越流越多，这次是真实的眼泪。
安塔尔被她的悲伤感染到，他主动伸出另一只手，将女孩的头轻轻抱向自己。
额头靠上了圣骑士的胸膛。
莉娅瞬间不想哭了，这个男人只要不说话，还是挺可爱的，她偷偷将手搂向他的腰。
搂住了。他没有躲，他不会是傻了吧？
安塔尔只是呆住。他此刻的举措是出于对她的内疚，更多的内疚。
是，她伤害了黛拉，可是她的动机是爱。
她爱他。这一事实模糊了她的罪行，反而让他联想到自己是她的共犯。
是他让她爱上自己，才会有后来的事。
安塔尔哪里知道，原本的“莉娅”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而今的莉娅只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总而言之，他完成了自我感动，意图赎罪般地承接下她的触碰。
莉娅将他的想法摸清后，她判断，现在是得寸进尺的好时机。
莉娅手指扣住安塔尔的后背，慢慢起身，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压|进他的怀抱。
安塔尔没有预料到她的动作，他想要起身躲避，但被她的言语挽留。
她说：“安塔尔大人，您可以实现我真实的愿望吗？”
安塔尔困惑，“什么愿望？”
莉娅说：“您忘记了吗？我说过的。”
安塔尔顿了一秒，想了起来，他的脸颊染上绯红，“不，那不行。”
她的真实愿望是，想要和他接吻。
安塔尔将莉娅从身上推离，她没有反抗，只是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女孩仰着脸，哭泣说：“我知道，您不愿意亲吻莉娅，可是您可以将我想象成黛拉。”
安塔尔怔住，“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你的世界里，没有替身文学吗？
莉娅只能解释：“安塔尔大人，您闭上眼睛，将我想象成黛拉吧，我求您了，我想要将这个吻留作回忆……”
安塔尔痛苦道：“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莉娅哭笑着说：“因为，我的人生只剩下最后四天了呀！”
这句话几乎是被少女用哭嚎的语气说出。
安塔尔知道，这是句比喻，她是在说，见不到他，就等同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