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江遇这人,颇受圣宠,往后仕途定然是平步青云,若是得罪他,怕是以后仕途不顺,这镇国公又是他岳丈,何不借此事卖他个人情,以后遇事也好说话些。
“江大人,半炷香的时间,不能再多了。”
说着,羽林卫退出了灵堂。
萧映绾看着刚才那一幕,她不知江遇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只是刚才他...
他是在帮她吗?
萧映绾理了理衣裙,走到江遇面前,恭恭敬敬屈膝施礼,“谢过夫君。”
江遇转身,朝萧映绾扔下一句,“半炷香。”
萧映绾点头,转身去往内室,将赵昭扶到灵堂前,母女二人,将棺盖推开,与萧慎好好道别。
半炷香后,萧映绾与赵昭终于整理好情绪,任由羽林卫带走了萧慎。
萧映绾看着江遇,她知道爹爹被带走了,她也要跟他江府了,可是她还有许多话要与母亲说,若不好好安慰母亲,往后的日子她要怎么过?
不管了,无论江遇是怎样的态度,萧映绾都决定一定要留下来陪一晚母亲再走。
她深吸一口气,来到江遇的马车前,轻敲车窗,窗子被打开,露出江遇半张脸。
“夫君,我有一事相求。公主府徒遭变故,我想陪一晚母亲,明日...明日再回府。”
江遇看到萧映绾正在车外仰头看着她,她十七岁的脸,美的那样极致,那样倾城,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眸满是祈求。
江遇冷冷地收回眸光,放下车窗,“回府。”
自上传来这句话,萧映绾松下一口气,看着江遇的马车离开,这两日跟他对她说的话好像已经超过这两个月对她说的话。
萧映绾看着马车离去,他对自己这个样子也没关系,至少他让她留下来了,不是吗?
这一夜萧映绾与赵昭同榻而眠,她怎么也想不到,显赫一时的萧家,怎么会一瞬间分崩离析,爹爹死了,母亲去守墓,而她失去了郡主的身份,她知晓这已经是父亲尽最大努力,保全她们的结果。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怎么能在一时之间接受,而那些失去亲人的伤痛,却是需要长久的时间去治愈。
经历这一事,萧映绾想着,即便江遇不爱她,她也当好好敬他。她要好好活着,这是爹爹唯一的遗愿。
她那些负担又隐秘的爱,她会妥善收藏,他需要的是当好他妻子的萧映绾,不是爱他的萧映绾。
......
江府祠堂内。
满是牌位的桌案前,江遇光着上身跪在那里。
“啪!”的一声。
一道脆响落在他的背上,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啪!”又是一声。
柳氏下手极狠,仿若借着手中长鞭,发泄自己无限的怨气,好似面前跪着的不是自己亲生儿子,而是不悲不喜的木头。
“说!你为何要帮她。”
柳氏的五官因为气愤,而变得微微扭曲。
江遇咬着牙,并未回答。
柳氏手持长鞭指着祠堂之上,正中的牌位,“你可对得起你的父亲,你的恩师!
你答应过我,有生之年一定要为他们手刃仇人...你亲口发的誓,你可是忘了?”
面对柳氏的咄咄逼人,江遇只是隐忍。
又有几鞭重重地落下,江遇咬着牙受下。
柳氏撒出气,扔下皮鞭,疲惫地走出祠堂,独留江遇一人跪在那里。
良久。
江遇慢慢起身,挪动僵硬的肢体,他的胸前与后背新伤加旧伤,无一处完好。
他颤抖着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身,艰难地走出门,他仰头看天。
风雪,似乎又重了几分。
是日。
一早,萧映绾与赵昭道别昨日赵昭与她彻夜长谈,两人下定决心,即便以后日子艰难,也会努力将日子过好,不会自暴自弃。
萧映绾性子高傲,赵昭只怕生出这种变故,会让萧映绾颓废,可是经历昨日,萧映绾好似一瞬间长大,对许多事情看淡了不少,赵昭也放下心来去守陵。
江府的马车过来,停在萧映绾身前,她最后抱了抱赵昭,“母亲,有时间,绾绾会去看您。”
赵昭知晓江府门禁森严,萧映绾嫁过去,明里暗里受了许多苦,可那又怎样呢,现在江府已然是庇佑绾绾最好的去处。
“绾绾,一切都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萧映绾点头上了马车。
赵昭目送萧映绾离去后,动身去往皇家陵墓。
到了江府,萧映绾知晓,自己硬闯出府,已然犯了家规,躲不过柳氏的责罚,早日去认错求得原谅才是正道。
萧映绾下了马车直奔慈安堂而去,萧映绾整理好心情,缓步走在廊下,不想叫人瞧出自己的情绪,一早她让千霜在眼底铺了好些粉,只是还遮不住熬红的眼眶。
忽听得堂内传出,“卿卿若做了少微的...”
“哈哈哈,那自然是好...”
“老夫人...何必打趣...”
萧映绾听得不真切,卿卿是谁?要做江遇的什么?
是妾吗?
她刚失了父亲,公主府失势,江遇便要纳妾吗?
想到这里,萧映绾心揪地一痛,鼻尖的酸涩怎么也忍不住。如今,江遇便是连表面夫妻,也不愿与她做了?
“少夫人!”
廊下的婆子见她过来,给她行礼,萧映绾敛身,随即进了堂内。
慈安堂内气氛和乐,柳氏坐在上首,旁边坐着一位清丽婉约的姑娘,看上去像是刚刚及笄的年岁,只是那姑娘面色冷白,有些病态。
这边是那位卿卿吧,果真如扶柳若风一样,看了惹人怜惜。
堂内左边坐着长房大嫂白若云,旁边是三房弟妹宋意晚,江遇则是坐在右侧,许是因为有卿卿在,平时冷若冰霜的江遇,眉眼也温和几分。
萧映绾因刚失了父亲,一身缟素,与慈安堂内和乐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众人见她进了堂,不再说话。
萧映绾对着柳氏屈膝施礼,“儿媳给婆母请安,前日因家中变故,儿媳擅闯出府,特来领罚。”
白若云看着萧映绾,“不是我说你,绾绾,你夜半叨扰婆母休息,硬闯出府,甚至还敢夜半叫宫门,如今江府因为镇国公一事,已然被各世家议论纷纷,你怎能如此不知收敛。”
白若云以往因为萧家势大,赵昭虽然是先帝义女,但颇受太后喜欢,萧映绾又有那样一副好容貌,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如今萧家遭逢变故,萧映绾也从郡主变成了县主,白若云心里畅快许多,嘴上当然忍不住贬损两句。
宋意晚在一旁拉了拉白若云的衣袖,“大嫂...”示意她少说几句。
“够了!”
柳氏出声,喝止白若云,白若云见柳氏脸色阴沉,噤若寒蝉。再看江遇,仍旧是一贯的清风朗月,好似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萧映绾,你即便嫁个神仙似的郎君又有何用?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都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戏罢了。
萧映绾此时却不想理会白若云对她的嘲讽,她更在意柳氏的态度,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姑娘。
她本能地感觉,那个卿卿姑娘,是真的要给江遇做妾?若此时婆母想让江遇纳妾,那她又能怎样?
“绾绾,你可曾记得你出府前,我对你说了什么?”
“记得。”
“既然你罔顾我的话,你身为我江家儿媳,不顾就江家的声誉一意孤行,那便按家法处置吧。”
萧映绾沉声,“好。”
“来人。”柳氏一声命令。
上来四个婆子,其中有江氏戒律院的张婆子,拿起家规诵读,“违背家主命令者,罚二十棍,跪祠堂三日。”
萧映绾无可辩驳,若是以后还想在江家过下去,那她一定要过这一关。
戒律婆子宣读完后,其他婆子搬来长凳与戒律棍,准备施刑。
萧映绾被按在凳上,问询赶来周嬷嬷与千霜闯进堂内,跪倒在柳氏面前,周嬷嬷道:“夫人,求夫人宽宥,郡主身子纤弱,府中图遭变故,难掩悲痛,如今再受家法行刑,可怎生是好啊?”
千霜直接趴在萧映绾身上,“我来代县主行刑。”
萧映绾被周嬷嬷与千霜的护主忠心所感动,只是,她抬头看了一眼江遇。
江遇,他会替她说一句话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求个收藏,还想要留言,卑微...心酸...
(我发现我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第4章 前世
◎初遇◎
4
“来人!将这两人给我押起来!”戒律婆子出声呵斥。
萧映绾抬眼看向江遇,此刻,江遇正坐在她的身前,一身月白云锦衬的他如中皓月,而她此刻在他面前,像是一团泥,泥泞不堪。
他冷漠地看着她发生这一切,冷漠地看着她被长嫂取笑,冷漠看着她被行刑,冷漠看着她在这个家中毫无尊严。
这就是江遇,一个丝毫不爱她的人,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戒律棍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萧映绾瞬间蹙起眉,后背上疼痛,像是火蔓延到她的全身。
一下,两下...
萧映绾豆大的汗珠落下,她强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周嬷嬷与千霜拼命地喊,“县主...”
萧映绾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地,她听不见白若云的嗤笑,听不见柳氏的愤怒,听不见周嬷嬷千霜奋力地呼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朝那片月白伸去,那是她唯一的光,江遇,她的丈夫,她所爱的人...
纤长的手指,捏住那片皓白,轻轻晃动。
硬闯出府是她的不对,可她心里还是隐隐地生出一丝期待,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她知道江遇并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她一定是糊涂了...
她不光不该求他,更不该在上元灯节遇上他,不该在那场大火中爱上他才是。
......
景泰二十六年,上元灯节。
萧映绾今年刚刚及笄,恩求了赵昭许久,赵昭才答应在上元灯节的这日让她出门。
上元这日一早,萧映绾早早地起床,“千霜,幼雪。”
千霜与幼雪听见萧映绾的动静,忙带着一众小丫鬟鱼贯而入。
千霜将账慢挑开,笑着问:“郡主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萧映绾起身趿上鞋,坐在妆奁前,屋里的地笼烧的热,让她皙白的脸上透着粉嫩嫩的颜色,更显明艳动人。
萧映绾任由一众小侍女伺候自己梳洗并上妆,及笄以后,母亲就允许她上妆,送来了许多胭脂水粉,她喜欢了好几个月。
她伸手抻了一个懒腰,感觉放松了许多,“今日不是上元节啊,我当然要早点起来。”
幼雪道:“那是天黑以后郡主才被允许出府呢。”
萧映绾道:“那不一样啊,我要去给爹爹、母亲请安,还要跟周嬷嬷一起包汤圆,恩,还要做一盏花灯,要做好多事情呢。”
萧映绾心里盘算着,忙碌一日,也不见累,反倒是更加期待夜晚的到来。
及至傍晚,萧映绾和萧慎还在给自己的小鱼灯安上蜡烛,周嬷嬷引着一人来到正堂。
“快看,是谁来了?”
萧映绾抬头笑着叫,“韫哥哥,你来了。”
陆韫是广平侯之子,两家是世交,陆韫从小就与萧映绾亲厚。如今陆韫十九岁有余,已然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朝萧映绾一笑,上前为萧慎赵昭请安,“陆韫给世伯、长公主请安。”
萧慎手中的动作未停,仍在给手里的小鱼灯安装蜡烛,“我们很快就好。”
安好以后,萧映绾朝陆韫显摆,“韫哥哥,你看爹爹给我做的小鱼灯笼可好看?”
陆韫点头,“好看,街上还有更好看的大花灯,我带你去看。”
这一句话说萧映绾更加兴奋,两人见天色暗下,动身出了门。
萧映绾一出门像是撒了欢的小兔子,觉得这也新奇,那也有趣。她今日穿了一身银朱彩绣棉衣裙,外披着织锦镶毛斗篷,在人群中穿梭,看上去华贵至极。
可再华贵的衣饰,也无法让人忽视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倾城的五官是那样灵动、自然,走在人群之中,总是会叫人一眼就捕捉到这个明媚动人小姑娘。
世人都说,镇国公之女朝月郡主,生就得来一副好相貌,及笄后定是冠绝京城果真不假。在萧映绾未及笄之前,早有求亲世家踏破门槛,门第是一个比一个高,郎君的相貌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
只因为镇国公宠爱这唯一的嫡女,定要自己女儿嫁自己喜欢的郎婿,且家世才学容貌过得去才肯嫁。
如今萧映绾及笄,早有许多世家公子邀请萧映绾赴宴、赏梅、游湖,可她都不想去,觉得跟那些郎君玩乐无聊得很。
陆韫喜欢萧映绾,从小便喜欢。因沾着世交这一层,她占尽了先机,只是他还不急,他一定要让萧映绾喜欢他,他们两情相悦,他才会去提亲。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喧闹的街头,萧映绾看着精致的花灯、隆重的巡游,烟火不断地在四面升腾,在空中炸裂四散开来,装点整个京城每一处都热闹非凡。
忽听见前方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好...好...”
萧映绾好奇极了,“韫哥哥,前面是在做什么?我们一起去看看。”
陆韫说好,两人凑上前,原是在萃华酒楼前举办的赛诗会。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早有大批的举子在年后入京落脚,遂显得这个上元节格外热闹,随意都能碰见进京的举子。
随着各地书院的兴起,举子也分起了派别,南派为首的金陵书院,北派为首的华清书院,都是今年夺魁的热门书院。
举子进京,以比拼学识的斗诗、作画、对联,甚至奏乐等风雅之事,在京城之内渐起。京中的世家郎君贵女也频繁出街。
只是那有学识的郎君自然是想搓一搓外来书院举子们的锐气,而贵女们自然是想挑得如意郎君,只待春闱一举夺魁,好缘定今生。
萃华楼前,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公子贵女们,陆韫怕萧映绾被人碰到,在她身前,辟一条路来,挤到了最前方。
只见台上立着的屏风上写着金陵书院三,而华清书院为五。规则是十局之内,哪家书院的比分多,哪家赢,若是评分,那便要加赛一局。
萧映绾看着如此局面,说道:“这金陵书院会不会要输?”
陆韫看了看台上的情况道:“未必,这华清是整个大宣顶级的书院,只是这书院的束高,入选门槛更高,能够取得此书院的举子,自然是家世才学皆都拿得出手,而金陵书院则次之,但是今年,据说这金陵书院出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一出手,已经中了乡试、会试,连中两元,今天若是那位天才肯出手,这华清书院恐怕输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