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没听进徐念的劝慰。
恰恰相反,徐念讲的道理她都懂。
要知道卓熠不久前才在她面前仅凭一己之力挡退了夏初手下的五个纨绔小弟。
对她的深情她更是一直看在眼里。
她不可能对卓熠能否搞定戴尔若,或是会不会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让戴尔若占到便宜产生怀疑。
只是她真正挂心的不是这些,自然也很难因为徐念这通完全然不在点子上的宽解想开什么。
邵棠出神的原因是戴尔若刚才的话。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
“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
“你给她铺平了路,她却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邵棠想到这里竟是一阵战栗,卓熠胸口的伤疤和战后PTSD发作时的场景浮现眼前。
她从来不是那种老公遭人觊觎还鼓不起勇气捍卫主权,只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软柿子。
所以当时一点没惯着戴尔若。
和十九岁生日第一次同戴尔若交锋的时候一样,针锋相对地给她怼了回去。
可大快人心地教训了“情敌”之后,她的一颗心还是因为这些指控坠得沉甸甸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卓熠并没有否认戴尔若的话。
戴尔若声讨她的不是让他气得嘴唇发白。
但终究只是语气不善地叫戴尔若住口,根本无从对其话中字字诛心的内容提出驳斥。
这无疑说明戴尔若所言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念念,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行吗?”迎着徐念忧虑的目光,邵棠沉声开口。
“什么?”徐念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来投在邵棠身上的视线也不自然地躲闪了片刻。
戴尔若刚刚说了什么她也听见了。
在她看来是没有什么解释不通圆不回去的内容。
可架不住邵棠此时向她发问的神色太讳莫如深,她难免会心慌。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邵棠将她的如临大敌瞧在眼里,无奈道。
“我没紧张,邵棠姐你问。”徐念连忙喝了口汤压惊。
她又想了想,为了避免待会儿邵棠问及什么她不好回答的事情,提前约法三章:“我先说好,你和卓熠哥之间确实闹过挺严重的矛盾,可能令你受到冲击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哈。”
“好。”
邵棠是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十分清楚头部受创的患者在恢复期间被刺激到可能造成哪些后果,因此再怎么想知道二人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拿自己和卓熠未来开玩笑。
她摇摇头叫徐念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该问的不问。”
“嗯……那邵棠姐你想从我这边了解什么。”徐念稍微安了下心神。
邵棠斟酌一下言辞,思忖道:“我想知道我与阿熠的关系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他和你还有老周说过吗,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婚姻关系瞒得这么密不透风?”
因为你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以离婚结局收场了呀!
自此之后你们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恶化,因为从你的角度来说已经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徐念咽了口唾沫,把已至嘴边的实话吞回去。
她怕自己凭空编出的瞎话无法自圆其说,就开动脑筋,自作主张地将邵棠的问题做了替换。
变成了“这场车祸前二人是以什么模式相处的”,以及“卓熠为什么会对曾有婚史和心口白月光的存在讳莫如深”。
然后才尽可能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你之前在美国留学,和卓熠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再加上你们之间的确积累了一些不容易解决的矛盾,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徐念先试探着对第一个问题进行回答。
“我和晨骁同卓熠哥走得近,你连带着就也不怎么和我们接触,所以你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我们也不清楚。”
“是吗……我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邵棠哪里听不出徐念刻尽委婉的表述背后是二人婚姻的一地鸡毛,苦笑着道破了她的弦外之音。
“听起来是和那些被时间磨没了爱情的夫妻一样,正好彼此都有事情忙,索性不见面也懒得产生什么交流……”
“主要是邵棠姐你比较希望这样,卓熠哥没有,他就是不好强迫你。”徐念说,“所以你想如何他都愿意尊重你的意愿,连想为你做些事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既豁不出去在你遇到困难时袖手旁观,也生怕你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正如戴尔若所说,我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其实少不了阿熠背地里帮我铺路,全程在为我保驾护航?”邵棠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意味满满的弧度。
徐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其他人都公平公正的,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邵棠姐你也不会需要卓熠哥做什么,但美国那个地方资本和金钱至上,他只是在帮你拿到你应得的东西。”
“嗯,我没觉得他多此一举,也不会因为他一路护着我就妄自菲薄。”
邵棠感觉自己问这两个问题也是把徐念为难坏了,既不想说谎又要同时迁就自己的情绪,生怕哪句话一个不小心惹得自己不开心。
为了让她放轻松一点,别一直紧绷着神经,邵棠主动擎了筷子夹菜,示意徐念不妨也边吃边聊。
徐念早在陪邵棠等卓熠的时候就饿了,她确实体质特殊,人小饭量大,缺了哪顿饭都和天塌了一样。
这会儿见邵棠终于肯带头吃饭了,她立刻把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牛排整个叉进了自己餐盘里。
不到一分钟,她风卷残云地炫完了牛排,这才算胃里和心里都有了底。
她越发觉得邵棠不是那种活不通透的人。
因此认为只要卓熠将她失忆的这段时间把握好,等她恢复记忆后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破镜重圆也十分有可能。
“对了邵棠姐,你刚才不是还想问你们严格对外隐婚的原因吗?”徐念补充了些能量思维也跟着活络了许多,主动回答起了邵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
徐念开启这个话题时嘴里还叼着只鸭腿,本是打算先啃完再详细说的。
不料邵棠却先她一步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烈焰红唇轻轻抿了一下,自然而然便接着她的话开了口。
“应该也更多是我的意思吧,我不认为我们那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有公之于众的必要,更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卓熠太太的身份对我另眼相看。”
“啊……”
徐念的鸭腿刚好啃到最后一口,由于这个答案既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又带入邵棠的性格意外合理,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生生拿鸭腿骨当鸭脖,又从头到尾嗦了一遍。
“……这里还有一只,我不是很喜欢吃鸭肉,这只你也可以吃掉。”邵棠见状,连忙拿刀叉切下另一只鸭腿送进她餐盘里。
“哦,好,谢谢邵棠姐。”
徐念跟被主人投食的小兔子一样,鸭腿拿过来便直接咬了一大口,腮帮撑得一鼓一鼓,话也说得略微有点含糊不清。
“也有一部分卓熠哥身处生意场的原因。咱有一说一,他这几年的确钱来得太多太快了,他再行端坐正都免不了遭人眼红,你又不喜欢他明目张胆地庇着护着,保险起见,他只能干脆把你藏好,不叫任何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人知晓你的存在。”
“邵棠姐,我觉得卓熠哥他真是个值得你回头再爱他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徐念一本正经地将那只吃了一半的鸭腿放回盘子里,语气更恳切了几分。
“就算你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认为你们中有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必须要为此付出失去对方的代价。”
第二十五章
——你继续应酬吧, 我和邵棠姐吃完饭就先回了,和餐厅说好了挂你那桌的账。
——你说邵棠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被你关在家里金屋藏娇多暴殄天物。
——正好HOWL最近各种模特都缺, 晨骁妈妈的品牌, 我现在也在那里实习, 我俩就不和你客气了。
——友情提醒, 你应酬结束之后记得回公司翻垃圾桶,找找你上午吃完果切丢掉的包装袋还在不在。
——我和邵棠姐可不是为了抓你现行突击查岗,生怕我的字迹你认不出,邵棠姐不仅亲手切了水果还亲笔写了纸条,你全视而不见了怪谁,再粗[和谐]长的枪口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上午的试镜结束后, 我特意把漂漂亮亮的邵棠姐带过来是为了给你惊喜促成你俩浪漫约会的, 结果你倒好,生生给我搞成了“艳压情敌”和“手撕小三”。
——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考虑好晚上要用什么姿势跪到邵棠姐面前道歉。
——你不是喜欢从我家顺二手东西, 好不容易逮到我家一个正经人家,就照葛大爷那样薅吗?
——我家正好还有块闲置的中古搓衣板,垫在凉台地上晒榴莲壳呢,你要不连壳带板一起收了,看在你和我老公颇有交情的份上, 我便宜出你。
差不多下午一点,卓熠这边的应酬饭局刚刚过半,他就收到了这一连串徐念发来的微信消息。
算是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和邵棠来到这里吃饭,邵棠还一反常态, 换了这副妖艳装扮的原因。
同时也对他今晚回家即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做出了基本不存在回旋余地的精准预报。
卓熠明明一直坚称他只会在邵棠恢复记忆前客串她的丈夫,这会儿却萌生出了真得不能再真的“妻管严”情绪,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等不明所以的程蓦追上他时,他已经在死盯着桌下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相面了。
“哥……你这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啊?”
眼前的一幕太过魔幻,程蓦几乎怀疑喝多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解地陪卓熠一起观摩垃圾桶:“难道是今天饭局上的一些事让你想到了经济学中的垃圾桶模型?我也发现了,可能是鑫爵这个董事长本身律师出身,把律所做大至今也养成了一些刚愎自用的脾性,下面员工说的话他就过耳一听,然后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最后还是全按照他的想法办……”
程蓦也是被卓熠磨出来了。
他没跟卓熠之前就是个技校毕业的汽修小工,卓熠大学没退学前学的专业也是汽车工程,俩人加一块讲不出一个经济学原理。
这样莽上去决策公司肯定不行。
卓熠就买来人家经济学和工商管理学专业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全套课本,拽着他一起自学。
学完卓熠没时间读没时间考,为了评估自己到底有没有学透,还逼着陪读程蓦去读了在职经济学本硕考了mba证。
老话说的话,73,84是人生的两道坎儿。
在程蓦看来他简直是提前五六十年把这两道坎儿过完了,连带着把当年欠给中考和高考的债都连本带利还了。
鉴于上午他随口评价了两句果切就被迫对O2O商家的经营模式进行了复习,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卓熠这次是想考察他还记不记得垃圾桶模型。
可卓熠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邵棠留给他的纸条,哪还顾得上什么模型不模型呢?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程蓦的长篇大论,指着垃圾桶问:“保洁一般几点过来做日常清洁,公司等待送走的垃圾通常都放在哪里?”
“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咱们公司每层都有垃圾存放处,哥你这一层只有你的办公室,所以通常和低一层的垃圾一起收,存在楼下……”
更加莫名其妙的程蓦刚刚下意识地回答完便眼前一晃,卓熠根本不待他再详细问问怎么回事便一阵风似的下了楼,这一次他再追上他的好哥哥好上司时人家已经在心无旁骛地一只只翻整个二十四层的垃圾袋了。
“哥,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有啥心事了你先和弟弟交个底成不?”
程蓦也不知道他在翻什么,但他翻得这么专注自己也不好闲着,只能拧着鼻子上前去拆其他垃圾袋。
“是不是戴尔若又和你说什么了,她一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和她一般见识干嘛?”
程蓦想到刚才的饭局上卓熠去洗手戴尔若跟,二人再一前一后地回来时卓熠就有点不对劲了。
哪怕作为男人背后诟病女人很掉价,他依然在心里把戴尔若骂了一百遍。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戴尔若简直把纱练成了铁砂掌,自从得知卓熠不近女色的原因是邵棠这片白月光后,每次过来刷存在感都掌掌往卓熠心口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