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吧……大概……
邵棠呼吸一滞,她本就跑得有些岔气,眼前之人着实不明朗的性别也让她一时不知该开口叫“先生”还是“小姐”。
“……我的包。”最后她决定略去称谓,就事论事和“他”阐明情况,“是你的狗吗?”
“男人”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慵懒慢怠地抬起眼来,既艳又妖的桃花眼里含着叫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邵……邵……卓熠他相好儿,你叫邵什么来着?”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雌雄莫辨,说出的话却相当没有素质,地痞流氓一般无礼至极。
“还躲个屁啊,都特么给老子滚出来!”见邵棠一脸警惕地不肯作答,“男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手,把藏在拐角处的几个熟面孔吼出来。
邵棠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人正是那日在袁芯苒店里大闹特闹的几个纨绔。
第三十四章
“夏初……你是夏初!”
邵棠觉得自己和卓熠今早出门前真应该好好看看黄历, 这得是多么诸事不宜的一天,才能在同一天的上午和傍晚先后遭遇白羽弦太和夏初这对“卧龙凤雏”。
“你是来找阿熠的?”
“他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夏初纤长的五指并成梳,慢悠悠地给宠物狗夏贝贝梳着毛。
“说来怪巧的, 硕小子前几天刚把了个积水潭医院工作的小护士, 带去我们的局上玩了几次, 听我们白话了几嘴和卓熠的破事。今天都换好衣服准备换班交接了, 刚好就撞见了你们进急诊的门。前脚目送你们进去,后脚就赶紧给我们通风报信了,说天道好轮回,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帮我们出了口恶气,给他手打折了,折得稀碎稀碎, 瞧着可活该了。”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邵棠的反应。
发现自己戳破卓熠不在近旁无法予以她保护时她没有表现得慌张。
自己恶意满满地诟病卓熠活该时她也很冷静地抑制住了怒火。
到头来竟只是眸光凉了几分, 不怵不避地肃立在那里,任凭他拿明显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学医的。”
夏初给夏贝贝梳够了毛, 再自然不过地对身边的王硕伸出手来, 王硕赶紧从斜跨的宠物包里掏出了一盒宠物罐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初手里。
“我听说你们医学生都贼可怕,上解剖课能把大体老师的腿骨顺回来当挂件,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回答你的离谱问题,也没兴致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邵棠眼底尽是嫌恶和厌弃, 皱着眉看他将手中的宠物罐头抛起又接住,人比狗还无聊似的,兀自玩得不亦乐乎。
“把我的包还给我,我现在要离开。”
夏初在罐头又一次落回手里后没再将其丢出去, 雅致狐媚的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我可是在这里等了好久才将你等来,你哪里来的自信, 认为我会随随便便放你走?”
“不然呢?”邵棠冷讥冷诮地看着他,“我认为上次电话里你一口一个卓总,又一再服软讨饶就足以说明问题,你根本没有胆子再次去触我家阿熠的底线。”
没错,邵棠的底气正是这个。
徐念同她说过卓熠和夏初是如何结识,后来又为什么会闹掰乃至撕破脸。
通过徐念的讲述,邵棠可以肯定他就是个恶劣至极的真小人。
寻常人事情做得再欺善怕硬也会好歹给自己披件伪善的外衣,他干脆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不用怀疑,他肯认怂就是吓怕了,只动嘴皮子就代表他打心里不敢做更恶劣的事情。
邵棠遂将背脊挺得直直的,非但没有瑟缩退却,还主动向他走了过去,俯身拾起了自己的包。
“我还挺有名的,是那种通常情况下你只能在热搜上见到的大明星。”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包身时,夏初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邵棠不明所以,动作到底一顿。
“所以?”她一时间没能想通他想表达什么。
“所以你能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我一次其实挺有难度的。”
夏初说着,眼看她捡起包便要走,索性轻叹一声欺身上前,拿仅比邵棠高出一点点的纤细身形堵住了她的去路。
“如果我是你,打一开始认出我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不会纠结我放不放过你的问题,而是先想想清楚谁想见谁一面更难,然后抱住我的大腿坚决不肯轻易放我走。”
邵棠试着朝其他方向绕了几次未能成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和嘲,“怎么,你在滤镜和精修图里待久了,觉得你这副尊荣很值得别人纠缠?”
平心而论,夏初此人至多能算作不是很符合主流大众对男人的审美,别说和丑不沾边,这张比绝大多数女星都更艳更美的脸绝对拥有被粉丝吹捧为盛世美颜的资本。
但邵棠代入了他曾对卓熠做出的一系列恶劣行径,在所难免会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只觉得他娘得人神共愤,一言一行皆面目可憎。
“你是在人身攻击我吗?我生图比精修好看,真人比生图更好看,这是娱乐圈公认的。”夏初哼笑了声,“根据我过往的经验,对我这张女娲毕设的脸缺乏尊重可是会遭到报应的。”
说到这里,夏初的声音刻意一顿,待到邵棠因为意识了什么而沉了脸色,才悠哉续道:“比如你家卓熠,一言不合就叫全北京唯一一辆骑士十五世怼了,这车又沉又大,平时和重卡一个待遇,一般人想看它一眼都得晚上十一点以后在限高两米五以上的地方排号。”
“你……”
邵棠刚刚才在医院看过卓熠那次车祸的病历,本就因为七七八八脑补出了对方这一撞有多狠多恶毒后怕。
如今听罪魁祸首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旧事重提,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一股脑地燃了起来。
“卑鄙无耻!”
“哈哈,我这明明是兵不厌诈。我与人为敌的核心战略思想是我站着让对方躺下,成年人的世界,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爬不起来就是LOW。”
夏初说:“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以为你家卓熠是什么好鸟吗?当年主动接近我的人是他,和我还有硕小子他们称兄道弟的是他,事业有成之后觉得继续与我们为伍跌份儿,开始明里暗里和我们划清界限的人也是他,你要想较真儿,他不地道在先。”
邵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这其间的种种因果徐念也曾和她说过。
某种程度来说夏初并不是在完完全全地颠倒黑白。
至少卓熠当年急需筹措资金力挽卓越财局的时候对他们曲意逢迎是真,但终归不是一路人,后来也确实同他们渐行渐远。
可她的阿熠从不是过河拆桥的忘恩负义之辈。
上大学时他就是那种会为了舍友打架的人,自己闹到退学也一人把事情全担下了。
后来进了特战队,更是任务中有苦有难都往前冲。
邵棠是吃卓熠的颜也时不时会叫他撩得小鹿乱撞没错,不过卓熠身上如果没有这些足以惹得她芳心暗许的特质,她才不会那么肤浅地同他私定终身。
“你但凡对阿熠有恩,阿熠定然不会有负于你。”邵棠语气极坚定地说,“既然要较真儿,你为什不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全呢?”
“应允给你的钱他没缺过一分,哪怕后面他人已经基本从你们的小团体中抽身出来,你们任何人有事求到他头上他也会尽心尽力地帮。”
这些都是徐念告诉给邵棠的。
“卓越汽车的第二大股东至今还是你主子严穆的穆胜创投,你是为了伙同他从严穆手里坑钱,才答应帮忙,将他引荐给严穆的,如今严穆的投资在他手里翻了千倍不止,他都从未生出过稀释严穆股权,把利益全拿回来的想法。他对你们仁至义尽,本来也没打算过撕破脸,还不是你拿我……”
“我拿你怎么了啊,我和他好歹朋友一场,我好奇他的感情状况不行吗?”夏初妩媚更胜女子的五官笑开,“听说他有个相好儿在美国上学,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雇了个当地私家侦探帮我拍两张照片瞧瞧,很过分吗?”
“你肯定不只做了这些。”邵棠隐隐可以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眉头不安地皱起来。
可惜徐念并没同她说过夏初拿她激怒卓熠的具体经过。
倒不是又涉及到某些可能刺激到她的元素,导致徐念不得不也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而是徐念本人就不知情。
她和周晨骁都只知道卓熠那日是真动了怒。
夏初把当天带去的小弟都当了挡箭牌仍没逃掉,本人被卓熠按在办公桌上,那张妖娆的美人颜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对于寻常男人而言,因为与人动拳打架而破相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夏初不一样。
大抵也是有自己除脸之外别无所长的自知之明,他尤为宝贝他的脸。
卓熠敢伤他的脸,他就敢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车上怼,完全不介意因此伤及到卓熠的身家性命一般。
“至少当时,我真的只做了这些。”夏初说这话时似乎在回想当日的情形,自然而然微微偏了一下头。
他举手投足的一些小动作也带着些女气,嘴角擎着笑意向邵棠凑近,竟将如此轻薄的举动做得全无男人对女人的逾越冒犯感。
“你发现没有,你的论调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地方。”
“什么?”邵棠内心的不安更盛,极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不想叫他瞧出端倪。
“我如果真怵了卓熠,是那种什么都不敢对你做的怂货,卓熠当时是不会因为我甩过去两张照片反应那么大的。”
夏初说到这里,擎着宠物罐头的那只手突然发力。
仿佛动画片中的场景一样,坚固的罐头铝盒在他手上顷刻被攥成了麻花。
里面的内容物则精准弹出,叫飞扑过来的白色大狗仰头含入了口中。
“初哥这手劲儿,我要是贝贝压根不敢跳过去接,妥妥能一巴掌再打碎我狗头。”在他身后,纨绔之一的项兴驰说。
“所以给说咱初哥当狗也需要门槛嘛,你想当初哥还不要你呢!”
在几人中应该最得夏初欢心的王硕背着夏贝贝的宠物包,边上前给夏初递擦手的湿巾边回头教训项兴驰,愣是展现出了一种自己能有幸当狗也很自豪的可笑优越感。
邵棠将他们的相处状态看在眼里,不得不重新评估起了眼前之人的危险性。
一个能恩威并施,把一群并不缺钱的纨绔子弟聚拢在自己身边当狗的人,肯定不会只是仰仗着他背后大佬的威名狐假虎威。
“猜猜看,我挑这时候找上你是为什么,既然不打算放走你,又会对你做什么?”夏初戏谑地望着她。
“我不想猜……”邵棠干巴巴地说。
她到底是个家世清白,没怎么与社会上三教九流产生过瓜葛的姑娘,这会儿能镇定不露怯地面对夏初一干人等已是极限,不可能进而掌握什么主动权。
“猜不出就直说猜不出。”夏初的眼皮撩动一下,脸上散漫的笑容不变,“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男人对女人那种最常见的欺辱方式我不会对你使用,我觉得用了我比较吃亏,我长得这么好看。”
“……”邵棠,“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打不过我家阿熠就准备打我一顿出气。虽然念念说过,你作为男人,从不会将不打女人列为你的行事准则……”
“我不打比我好看的女人。”夏初点点头,眼尾上挑的桃花勾出无限风情,“肯定不包括你在内,但你说的对,至少在今天,我不会动手打你。”
“所以把我留在这里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另有所图,和阿熠有关,你不甘心上次在甜品店的事情上又一次做出退让,你要报复回来。”
邵棠在他的循循善诱下一点点接近了真相,不安感打心头溢出,终是萦上了面庞:“趁人之危到这种程度,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又不准备当你男人,所以我算不算男人也轮不到你评断吧!”
夏初无赖至极地似笑非笑道:“你把你家卓熠管教成符合你标准的好男人就行了,待会儿他过来,你千万别让他自降身价和我狗咬狗一下,否则就是他不够爱你。”
“他爱不爱我也轮不到你来评断。”
邵棠没好气儿地与他针锋相对。
“你拿我当筹码要挟他过来,可他过来了你又能如何,你还有胆子直接做掉我们两个吗?你今天做不掉我们,事后我一定叫他和你没完。对付你这种小人不需要讲君子协定,你等着,看谁笑得到最后。”
“噗,你是真没搞清楚状况啊……”面对她的威胁,夏初仿佛听了个离谱的笑话一样,面不改色地用一根擦拭干净的手指绕自己的一缕鬓发,“在涉及到你的问题上,卓熠才是那个生怕事情没完没了的人。”
“就像当时被我们拿防弹越野怼了,他却除了在自己手里留了份证据,压根没打算让这份证据物尽其用一样。”夏初玩味地凑到她耳边道,“因为严穆和他保证过了,我的气已经出爽了,你们这页我彻底翻过去了,往后只要他别再招惹我,我懒得再和你们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