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盖毯子的动作虽然极轻,却还是惊醒了她。
双眼睁开的一瞬,满是惊惧,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她的恐惧才慢慢消散了。
喉咙有片刻的嘶哑:“你回来了?”
“嗯。”池煜川还是把毛毯盖在了她的腿上,“困的话去洗洗睡吧。”
粟愫坐起来,拖鞋砸到瓷砖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她寻着声音弯腰看,发现池煜川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
她赶忙把两只拖鞋朝着他摆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你赶紧穿上吧。”
池煜川直接穿上,走到玄关处,从大塑料袋里拿了一双拖鞋过来规整摆在她面前。
“原来你是给我买拖鞋去了啊……”粟愫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胡乱猜想颇有些搞笑。
“嗯,不然你以为我要买什么?”池煜川在她旁边坐下问她。
粟愫尴尬一笑:“没什么啊,没什么……”
她往前坐一点,穿好拖鞋,刚刚好。
两人没再说话,此刻万籁俱寂。
池煜川盯着她略有些发肿的脸颊问:“饿吗?晚上吃过饭没有?”
粟愫哪有什么时间吃饭,她这一晚上过得实在是太狼狈太狼狈。
她摸摸鼻尖:“没有。”
“正好,我也没有,我煮面你吃吗?”
“你没吃晚饭?”粟愫惊讶,声音都高了两分。
“嗯,我本来以为不用等多久。”
“……”
粟愫有点愧疚,她也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傻等。
“对不起啊……”
“你一晚上要说多少个对不起?”池煜川笑,声音放得很轻:“我不介意,也是我自己要等的,和你没关系。”
“我去做饭。”
“我帮你。”话刚说完,她猛地站起来,突然大脑充血,眩晕感袭来,眼前密密麻麻布着黑点,有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
接着她的身体往后一倒,落到的是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她这时候无暇顾及两人之间是不是暧昧,她的眩晕感还没缓过劲来,紧紧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约摸几十秒后,终于能看清东西了,她站直了身子:“谢谢,突然脑充血了。”
池煜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去检查过没有?”
粟愫摇头:“不用检查,只是有点低血糖而已,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你……”他的担忧藏不住,“不要逞能。”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比如你今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今晚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受委屈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但他没说,因为没有立场。
“我没有啊,低血糖很多人都有的。我只是没吃晚饭所以才这样,吃完了就好了。”
“那我现在就去做饭。”
粟愫觉得自己浑身又黏又脏,叫住他:“可不可以先让我洗个澡,你可以先吃。”
她要不是实在受不了自己脏兮兮的,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池煜川带她去的是自己的浴室,因为客房浴室什么都没有。他把毛巾递给她:“你有事就叫我,需不需要先穿我的衣服?”
粟愫摇摇头,今晚已经很麻烦他了,再穿他的衣服岂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浴室门关上后,粟愫打开了淋浴,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洗过就算是和这一段恶心的经历告别了,她再也不会和杨司珩有任何联系。
冲洗完,擦干身体,她伸手去拿放在一旁毛巾架上的衣服。
刚穿好内裤,她从裤子和衣服中间抽出内衣,不知道是哪根带子和衣服挂住了,只是轻轻一拿,内衣倒是抽出来了,衣服和裤子全部落在了还没干透的浴室地面上。
她动作迅速,把衣服和裤子拿起来,想要亡羊补牢,却为时已晚,湿得根本没法穿。
她蹲在地上暗自骂自己愚蠢,骂了足足有好几分钟,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她穿好内衣躲在门后,门只开了一条很小的缝。
“池煜川……”没人应,“池煜川。”还是没人应。
她都不好意思再叫了,准备关门自己想办法的时候,池煜川脚步近了,只走到卧室房门口,声音透过空旷的房间传入浴室:“怎么了?”
“那个……你可不可以……借你的衣服给我穿一下,我的衣服刚刚掉地上全湿了,我不是故意的。”
池煜川嘴角勾起,压不住。
“不用说对不起,你把门关好,我进来了。”
他听见落锁,接着一道清亮带着歉意的女声:“好了。”
池煜川进了门,明明浴室那边的门关得好好的,他也目不斜视,没敢往那边多望一眼,转身进了衣帽间。
他偶尔会从宿舍带几件衣服过来,所以衣服倒是不缺的。
只不过挑起来就有些费劲了,他的衣服对她而言都有些大。
最后选了一条运动裤和T恤往浴室那边走,叩响门。
门轻轻打开,有一截细白的手臂伸出来,不得章法地在空中乱摸。
他晃神看着那截手臂,递衣服的手往后缩了缩。
光线交织,她的手指细长而纤柔,大抵是一直没碰到衣物,她有些懊恼地把手蜷了起来,僵在空中。
“池煜川,在哪儿啊?”
池煜川回神,暗骂了自己一句。
说了句:“抱歉。”把衣服递到她手上。
粟愫拿了衣服关好门,问他:“为什么道歉?”
“衣服没找到适合你穿的,可能有点大,你自己调整一下,裤子有抽绳可能好点。我下去煮面了。”
他脚步声渐远,粟愫才拿起他的衣服往身上套。
衣服很大,她往上卷了卷袖子,裤子抽绳拉到最紧,裤腿也卷了好几下。
镜子前,她觉得自己有些滑稽。眼睛肿得双眼皮都变得很浅,左边脸用手轻轻触碰还有些隐隐作痛。
洗澡的时候她检查了一下后腰,好大一片青紫色。
她吹干头发,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往楼下走。
池煜川正好盛了两碗面放到吧台上,见粟愫下来了,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怎么了?”粟愫拉着衣角有些不自然。
“没事,快来吃。”
粟愫过去坐下,他煮的是挂面,里面放了番茄和青菜,还煎了荷包蛋,汤底是暖暖的黄色,泛着白,看着就很鲜。
“看起来很好吃。”粟愫夸他。
“我平时不怎么过来,所以这里没什么吃的,这么晚了,超市也只有这些。你先吃吃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粟愫试了一口,倒是很符合她的口味,带着一点西红柿的酸,却又不过度,很好吃。
她不吝啬夸他,池煜川说:“那你下次再来吃。”
粟愫倒是晃了一下神,还能有下次吗?这次已经是意外了,总不会次次都是意外。
他坐在粟愫对面,两个人吃饭挨得很近。等吃完,他把碗收好,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用毛巾包好递给她。
粟愫愣愣接住。
“其实今天一直想问的,你这里是怎么了?”池煜川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粟愫下意识摸了摸被打的那半张脸。
“哦,走路滑,撞到的。”
她不愿意说,他就不多问。
只说:“那下次走路要小心一点,受伤了家里人看到得多伤心。”
粟愫的情绪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他说了这句话。酸意是一下子冲上鼻腔的,泪意也是即刻涌上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一瞬间。
眼泪一旦决堤就有些收不住,池煜川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了。
他抽了好几张纸递给粟愫,在粟愫身边站着手足无措。想要上手拍拍她的背脊,又觉得不行,这样不太好,他那一双手无处安放,在空气中自导自演了一出哑剧。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是不是?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心上,你打我好了。”他坐到她身旁,低声哄着。
粟愫双眼含泪,水雾之中看到他神情带着歉意,摆了摆手,哽咽着说:“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她回答得这么冷静,他反而更害怕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越发的和她离得近,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好不容易停歇了会儿,他又问出心中猜想:“今天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粟愫抽抽噎噎,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哭了还是以后不会被欺负了?他心里有疑问,却更加心疼。
他擦掉她挂在下巴上的泪,柔声称赞:“这么厉害吗?”
粟愫对上他的眼,心中有千千结,好一会儿才问:“池煜川,你对每个女生都这么好吗?”
池煜川一愣,反问她:“你觉得呢?”
粟愫揉了揉眼:“我不知道。”
“其实……”
“你不用说,我随便问的。”粟愫及时制止住他,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要知道。
可她这样子,红通通一双眼,眼睫上都还挂着泪,带着哽咽的可怜声音,任是谁都要心软。
粟愫把眼泪擦干,还没等池煜川说话,便说:“我没事了。”
她拿起桌角的冰毛巾,敷在脸颊上,暗自懊悔问出那句话。其实现在能和他做朋友,她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真的没事了?”
“嗯嗯。”她点了两下头,没再抬起头看他。
-
池煜川找了间客房,拿了新的床上四件套,房间许久没有人打扫,他进去都能感觉一层灰,这里不适合粟愫睡觉。
他简单清扫,和粟愫商量让她睡他房间,自己睡客房。
粟愫情绪已经平复,听到他说这句话心里一惊:“池煜川,你才是房子的主人,我是客人,随便就可以了。”
她走进房间看了看,里面一切都很好。
“挺好的呀,我就睡这儿就行。”她有一条很明显的界限,比如她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这条线在那里,那就不能越界。
她很坚持,池煜川最后也只能作罢,又拿工具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才回房间,心里盘算着这两天要找阿姨上门打扫一下房子。
粟愫陷入柔软的床垫里,刚合上眼便睡着了。
一夜好眠,她睡到早上十一点才醒来。
一觉醒来,是崭新的一天。
昨晚倒头就睡,她连手机都没看。这会儿才去看手机,发现卫晴空和何婧都给她发消息问她为什么没回来睡觉,还有范珂也在关心她昨天去上家教有没有受欺负。
她觉得暖暖的,挨个回复,让大家放心。只不过给卫晴空何婧发的是:【在家教小孩家睡的,小孩过生日不让我走。】
给范珂回复的是:【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我在酒店住着。】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一夜是在池煜川家过的。
这是奇妙的且短暂的一夜,她只想好好珍藏在心里,成为她独特的不想和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再退出聊天框是池煜川发的消息:【我来计算机中心有点事,醒了的话冰箱里有吃的,可以垫垫肚子。中午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带回来。】
刚阅读完,手机屏幕正中央弹出电量告急的通知。她没带充电线,只好先发消息问他家里有没有充电线,她马上就没电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骗人的,她还专门截了个图发过去,告诉他自己真的没电了。
一分钟后他打了电话过来。
粟愫是没有存他的号码的,看着一串陌生号码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了。
“醒了?”
他声音传过来的那一刻,粟愫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嗯。”
“现在在哪?”
“还在床上……”她话说得快,说出了口才觉得怪异,把“床上”这两个字声音压低了。
池煜川在电话另一头勾了勾嘴角,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你现在去二楼,进我房间。”
“哦,好。”
听筒那边传来OO@@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下床了。
她趿拉着拖鞋走路了。
然后爬楼梯,再走路……
迎面吹来一阵风,风里隐隐带着不知名的花香,他在想象她现在到了哪里。
“我进来了。”粟愫说。
池煜川嘴角压不住,和他想的一样,到他房间了。
“就在床头,你拔下来用吧。”
“哦。”
粟愫没挂电话,过去找没找到,两边都没有。
“没有啊池煜川。”
“哦,我记错了,在书房,你出门向左拐,我应该没关门。”
粟愫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只剩百分之一的电了,她加快了脚步。
“我进来了。”
“看看书桌上有没有。”
“找到了,嘶――”她走得急,一脚踢到桌腿。
“怎么了?”
她刚说了一个“我”字,手机自动关机了。
她在原地揉了揉脚,往楼下走。到客厅沙发旁找到了插座,插上电手机自动开机。
粟愫放着手机充电,去洗漱后再回来。直接去打开了冰箱,里面放着草莓雪顶包和草莓开心果丹麦。
不多不少,刚刚两个。
她回想了一下,上次自己送给他面包的时间,暗自思忖这俩面包是不是可食用的。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走回手机旁,进到微信里,看到了池煜川发来的消息:【怎么了?撞到哪儿了?】
粟愫:【脚踢到桌腿了。】
粟愫:【我上次给你的面包你吃了吗,这么久了应该不能吃了吧……】
池煜川收到信息一愣,没想明白她这话题怎么跳转那么快。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给她买的面包,是按照她的口味买的。
池煜川:【早就吃光了,你送给我的当然全部吃掉。】
池煜川:【这是今天新买的。[乖巧]】
-
粟愫吃了一个面包,坐着歇息看手机,把池煜川的号码保存了,郑重地打下他的名字。
十二点,池煜川给她发消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她没有特别想吃的,又或者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也不想太麻烦他。
粟愫:【池煜川,昨晚谢谢你,打扰你太久了,我准备现在回学校了,就不用买了。】
池煜川:【已经买了,在回来的路上,吃完再走好不好?】
还能说什么,他都买了,总不好再走,而且主人不在就走也不太好,再怎么也该打个招呼。
她去小阳台收自己的衣服,昨晚池煜川把她的衣服放洗衣机洗了,还烘干了。却没想到衣服已经被他整齐叠好放在一边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