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低磁而温暖,安抚了她此刻的无措心绪。
“下班了吗?我在学校附近,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粟愫愣了两秒:“哦,好,我这就出来。”
她动作僵硬,准备弯腰去拿包,不留神把桌上的水杯打翻,玻璃渣碎了一地。
声音通过听筒传到池煜川耳里。
“你怎么了?”
粟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挂电话。
“没事,水杯打翻了,我扫一下地等会儿就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外面像是末日来临似的,妖风阵阵,卷起落叶往人身上砸。
池煜川的车就停在落叶萧萧的路边,打着双闪。
粟愫走近,打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在看到池煜川的那一刻忽然心安了。
她不想回宿舍了。
池煜川察觉出她的脸色不对,顺手覆在她的额上,冰凉一片,再往下触碰,就连手掌也冰冰凉,不仅如此,掌心中还有些濡湿。
她出了一手的冷汗。
“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她愣住半晌,说:“我想去你那儿,今天不回宿舍了。”
“好。”
车子行驶在暴风雨正式来临之前。
刚抵达云深谷,外面的雨像是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砸,瞬间下起倾盆大雨。
粟愫心神不宁,进门换鞋,急忙走到沙发边查看帖子。
事情闹得有些大,那号竟然还专门艾特了征文比赛的主办方,向对方讨说法。
粟愫点开对方的博文。的确是有非常多相似的地方,连她自己都被激出一身冷汗,可是她并没有抄袭,整个创作过程全是由她自己独立完成。
微博当中不断提到某重点高校学生,虽未直接点出她的名字,但查找出她个人信息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评论区不乏吃瓜群众开始对她进行辱骂。亦有不少人开始声讨此征文比赛是否具有公平性。
池煜川眼瞧见她不对劲,慢慢走过去,轻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
“池煜川,我好像……”她一时间慌了手脚:“我之前的征文好像有点问题,别人说我抄袭。”
“别着急,”他轻抚她背脊,语气温柔而坚定:“我在呢,慢慢说。”
温热的手掌细细抚过她因为慌张而变得冰凉的身体,她渐渐被稳住了心神。
池煜川端来一杯温水,粟愫细细喝下后开始转述博文上的事情。等把所有的事情讲完,她也算是捋了一遍完整的思路,逐渐平复下来。
池煜川一直陪在她身边,安静听她的分析,最后才问:“主办方是谁?”
粟愫摇头:“不知道,我看看……”
说着,她从手机里翻出截图,递给池煜川看。
那是当初的征文要求,往下翻是可以看到最后的主办方的,只是粟愫当时没有注意这些。
那底下明晃晃的鸣臻集团让池煜川有片刻的愣神。
“怎么了吗?”粟愫问。
“没事。”他把手机递回去。
不关注财经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但池煜川是知道的,明臻就是中森集团旗下控股的出版集团。
此时池煜川的电话响起,门口也响起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取了外卖回来。
“先吃饭吧?”池煜川把外卖放至餐桌上,过来喊粟愫。
粟愫紧咬着唇,站起来,脸色依旧不安。
池煜川始终面带微笑,拉她到一边去洗手,把她整个人笼在自己的臂弯下,呼吸均匀喷洒在她耳边,轻声说: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要紧,这件事我们吃饱了慢慢分析,还有我帮忙呢,不要紧张好吗?”
在他温柔劝解下,粟愫越来越放松,把手洗净,擦干水,转过身来,只面色依旧郁闷。
池煜川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开心点。”
粟愫躲了一下,嗔道:“我化妆了,你把我粉底液弄掉了。”
他摊开手看,指腹上什么也没有。
粟愫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看看妆掉了没。
池煜川笑着掰过她的脸:“我看看,这叫化妆?不和平时一样吗?”
“我和你这种直男没什么好说的。”她因为情绪不高而语气低迷,说话慢吞吞,像一只树懒。
池煜川实在没忍住,又捏捏她的脸:“笑笑?”
她带着埋怨的眼神:“笑不出来……”
“放心,会没事的,等会儿我们吃饱了一起复盘一下,把这件事完全弄清楚。”
他不着急是因为心里有了大概猜想,但不太确定,他得稳住粟愫的情绪。
温暖手掌牵着粟愫到餐桌边,粟愫慢慢心安下来,得吃饱啊,吃饱了才有力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是没个停歇的时候。
屋内暖烘烘,房间里灯火通明,大光照亮整间屋子。粟愫已经和池煜川一起复盘过整条博文。
现在事情已经闹上了热搜,被越多人看见粟愫就越是心慌。
夜渐深,粟愫已经有些疲惫,池煜川推着粟愫去洗澡。
再拿着手机出了房间,到书房去打电话。
一开始电话没有打通,他又坚持着打了四遍,最后才被人接通。
电话那头年轻男人的声音懒洋洋,带着些调侃:“池煜川,池少爷,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粟愫那件事是你做的。”他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尾音上扬。
“嘶――粟愫是谁?哦!粟老师是吧,之前杨雨泽的家庭教师。”他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发出OO@@的声响:“她怎么了?”
“这就没意思了,你做这事不就是在等着我主动来找你吗?”
“我不知道,听不懂。”那边擦起打火机的声音,没多久,那人吐了口气。池煜川能够想象到电话那头是怎样的烟雾缭绕。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现在和粟老师,哦,她叫粟愫,你现在和粟愫两个人好吗?”杨司珩嗤笑一声:“也没别的,看你过得好我心里不爽知道吧?”
池煜川抿着唇没说话。
杨司珩把烟掐灭:“你小时候就装逼,老子每次什么事情都差你一头,妈的真不公平。”
正说着,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被杨司珩驱赶走。
池煜川轻嗤一声:“杨司珩,看来上次没把你打够。”
“池煜川!”杨司珩知道他意有所指,大叫出声,有一股强烈的怒意快要从胸腔内喷涌而出。关于那件事多说出一个字都令他感到耻辱。
由于太过激动,杨司珩整个人都发起了抖,甚至开始咳嗽。
情绪激动起来,杨司珩开始口不择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池煜川,你不就是喜欢粟愫吗?我要让你们两个人都不好过!”
“不是都治好了吗?又何必这么动气。”池煜川靠着书桌站着,一只手插进口袋里,冷眸看着窗外暴雨。
杨司珩还在咳嗽,旁边有人递了一杯水过来,他仰头喝下后说:“你等着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电话很快挂断。
池煜川看着已经跳回主屏界面的手机,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粟愫已经洗好澡,穿着睡衣走过来找他。
“你怎么不开灯?”
“没事,打个电话而已。”他把手机放至一旁,往粟愫那边走,将人搂进怀里,轻抚她的柔软发顶。
“和我有关吗?”粟愫问:“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己会解决的。”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走,我们回去。”
池煜川牵着她回卧室,给她端来一杯温牛奶:“喝了明天好好上班,天还没塌呢,就算塌了由我顶着。”
粟愫接过牛奶,两只手捧着杯身,温热的牛奶,暖意直达心底。
“我刚刚冲了个澡之后,好很多了。”粟愫说:“其实不去看那些消息的话,我倒是没觉得有多难受。唯一觉得难受的点,大概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却被人误会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心血。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送你去上班,不用担心这些事,一定都会有好转的。”
粟愫把牛奶一口喝完:“池煜川,你不会是要帮我出面摆平这件事吧?”
池煜川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小猫的杯子:“我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你安慰我,告诉我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却偷偷摸摸去打电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给谁的,但我也大概能猜得出你想要做什么。”
“那么,粟女士,你愿意让我帮忙吗?”
粟愫思索了一下:“突然觉得,我好像有靠山了。”
池煜川一拍额:“你才知道吗?你终于愿意回头看看我了,有资源要会利用知道吗?”
粟愫没回答他的这句话,双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上面沉思了许久。
“你过来一下……”她朝他勾勾手指。
他不问做什么,弯下腰,靠她近一些。
粟愫轻声说:“我想亲你一下。”
“乐意至极,请随意。”
粟愫坐起来一些,在他脸颊边轻轻擦了一下。
池煜川唇边带笑:“这算什么?”
粟愫绞着一旁的被子道:“我的亲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久了,还要我教你亲?”
粟愫脖子向后一仰,把他脸推去一边:“我要去刷牙睡觉了。”
说着她放下缩在床上的双脚,准备起身去刷牙。刚站起来就被人一把拉住,她一个重心不稳,坐在池煜川怀里。
他把她挡住面颊的头发撩开:“撩完就不负责任?”
粟愫对上他的那一双眼,心头猛地跳了两下,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一只手轻捏住她下巴,淡笑着说:“那我勉为其难再教你一下。”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粟愫一掌拍到他胸前,趁机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池煜川眼神诧异。
她囫囵着说:“喝了牛奶嘴巴臭臭的,我去刷牙。”
她急急忙忙跑去洗手间,池煜川脸上挂着张扬的笑跟着她到盥洗台前,也拿过牙刷,随她一起挤牙膏刷牙。
“也是,刷了牙更好亲。”
粟愫瞪他一眼,刷完牙捂住嘴就走。留下池煜川在原地哑然失笑,她把自己当亲嘴贼呢?
粟愫蒙头倒下就准备睡,池煜川慢慢走进,蹲下身子,把玩她的发丝,一圈一圈缠在自己指尖。
“我先去书房忙一阵,等会儿再回来,你先睡。”
粟愫拉开被子,看着他:“要很久吗?”
他落下一个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会,我快点处理完回来陪你。”
静谧的夜晚,书房里台灯开着,池煜川已经沉默地坐在电脑前许久。
最后,他关掉电脑,关掉书房的灯,回到卧室。
粟愫已经睡熟了,一只手伸到被子外。
他动作很轻,轻轻掀开被子,轻轻躺下,把人搂到自己怀里。
粟愫睡梦迷糊,张开手抱住来人,挂在他身上,嘴里嗫嚅了两下,梦呓一般说了些什么,发出的音节不像是正常的词语。
池煜川把她背后的被子掖好,撇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忽然,她带着委屈的口吻说:“不是我,我没有……”
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眼角逐渐湿了。
池煜川轻拍她的背脊:“我知道。不是你,你没有,宝贝,我们睡觉。”
她渐渐冷静下来,却还是从睡梦中醒来,嗓音带着一点哑意:“池煜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
“我不要和你分开。”
夜晚放大人的情绪,又因为刚刚那一场噩梦,让她觉得委屈涌上心头。原本眼泪就蓄在眼眶中,此刻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我们不分开。”池煜川擦掉她流出来的眼泪。
“我梦见,他们都说我抄袭,然后你也相信了他们的话,离开我了,头也不回。”
“怎么会。”
他亲亲她的额头、脸颊、轻触她的嘴唇,一下又一下。
最后和她难舍难分纠缠在一起,用舌尖轻扫她的口腔。
粟愫喘不过气来,却因为梦境太过真实而感到害怕,像是沙漠中口渴的旅人,终于找到那一眼清泉,吮住他口中的津甜。
……
粟愫发现,她变懒了,果然人都是由奢入俭难,过了好日子就不想再奔波。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赶各个兼职,勤奋得不像话,现在就连早上按时起床这样的事都困难了。
“起床了,小懒猪,快点起床。”池煜川说着捏着她的脸催促她起来。
粟愫眼睛都还睁不开,只睁了一条小缝,看到面前的人后,被子蒙住头翻个身继续睡。
“真不起啊?待会儿迟到了。”他起身要扯她的被子。
被粟愫死死拽住,嘴里嘟囔道:“别动!我还要睡……”
床上被子乱作一团,头发在被子的缝隙中冒出一撮,她的脚也从一边支出来。感受到了被子外的温差,她很快把脚缩回去,整个人蜷缩起来。
池煜川舔了舔唇,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一只脚弯曲,跪在床边,手隔着被子拍她屁股:
“真不起来?那我帮你给带队老师请假好了。”
说着他就站起来,正准备拿起手机,粟愫从被子里钻出,头发乱糟糟盖在脑袋上,两只手抓住被子挡在胸前。
“我起来了……”她瞪大眼睛,但适应不了室内这么强烈的灯光,又闭上眼睛,睁着一只眼看他。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池煜川帮她把头发全部捋顺。
“赶紧起来。”
“嗯。”说着就又要倒下。
池煜川眼疾手快扶住她光滑后背,严肃警告她:“不许再倒下睡觉了。”
她不怕他,干脆一把抱住他:“一起睡觉好了。”
被子没有人拉便开始往下落,她柔软身体扑了他一个满怀,仅仅隔着一层纯棉T恤的布料。
语气不知怎么就放柔了:“快起来了宝贝。”
“都怪你,昨晚我都说差不多可以了……”
池煜川轻吻在她颊边:“对不起。”
“嗯,原谅你了。”她说。
眯着眼闹这么一会儿,她也醒的差不多了,起床去洗漱。
外面的雨还在下,昨夜一场暴雨导致荟南省一些乡县发生了山体滑坡,城市水位高涨,内涝有些严重,城市地势低的老旧小区已经积了很多水。
可天气预报说,这一场雨要持续大半个月。
池煜川送粟愫去上班,到了学校她才打开手机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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