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烦?”
非要问自己烦在哪里,这就已经够烦的了。
两秒后,梁恪言的手从她脖子下穿过,搂着她的肩迫使她转回来。这手一搭上,就再没放开。
“十点了,该醒醒了,过会儿又要睡了。”
“骗人,才八点。”
“那你可以醒了。”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不上去,睡在这里干什么?”
柳絮宁瞪着他,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让我等的吗!”
梁恪言:“困了还等什么,回房间等我也可以。我到家了会来找你的。”
“回房间了还叫什么等?”
那时整个空间里只有电视的灯光和窗户映出的对面别墅的光,他得以清晰地看清柳絮宁的面庞,没忍住捏起来,左右掐了下,力道很轻,带着十足的亲昵。
他的手掌干燥炽热,柳絮宁却没空感受,经验之谈,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就是索吻的潜台词了。柳絮宁挡住他的嘴:“不许亲我,你让我等了很久,我困死了。”
梁恪言点点头,嘴巴却截然相反地碰碰她的手心,含糊地说出一句好,我不亲你。
他搂紧了她的肩膀,当切切实实抱在怀里时,梁恪言才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踏实。可细数过往,他想要拥有的,也许来的轻松,也许得到得艰难,可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每一样都能给予他一种笃定——握在手里的东西,怎么样都不会丢。
除了此刻。除了她。
“我过几天要去趟英国。”没法给自己定下回来的时间,就算心中有了解决之法,可面对的人是未知的,面对的事又有不稳定性,他不想提前做出保证以免最后无法实现。
柳絮宁哦了声。
看她这平淡模样梁恪言冒出一点不爽。
肩膀被稍许用力地捏了把,柳絮宁也很不爽地看他:“你干嘛啊,好痛。”
“不问我去干什么?”
“不问啊。”
“吉安和起瑞都有些事情,我要去处理。”
柳絮宁憋笑,都说了不问,还把答案摆到她面前。既然如此,她很给面子地说:“那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显然这句话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梁恪言。他点头,说知道了,又起身,顺带把她的毯子和平板手机等物件收起来:“困了就回房间睡觉。”
上一秒还在嫌他烦,下一秒柳絮宁拽住他的衣摆,讨好地笑了下:“你抱得动我吗?”
要抱就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单手。”她又是一笑,慢吞吞地补充。
平板手机毛毯,全是她的东西,她却是一个都不想拿。
梁恪言在她面前站定,抬起一只手臂:“上来。”
柳絮宁攀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盘在他腰上,卖乖道:“你人真好。”
梁恪言单手搂过她的腰,往上掂了掂,另一手拿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稳步向楼梯口走。
“有多好?”
“很好很好。”
“那你爱我吗?”
原本幼稚无聊的对话戛然而止,柳絮宁语塞。好突兀的字眼,何必出现在如此愉悦的对话里,听的人心焦。爱这东西,谁能说不是一场华丽伪装下的利己主义?
她不答反问:“那你呢?”
“嗯。”毫无疑迟。
地上是两人叠在一起的光影,胸口处传来他强烈的心跳声。
柳絮宁垂下眼睫:“哦。”
操之过急地力求一个肯定答案,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惹来糟糕的下场和沉默而微弱的回应。
梁恪言自洽地挑了下眉。寻求平等很幼稚,追着要回应也很幼稚,迫切想要得到一份誓言也很幼稚。
心跳随着他踏上台阶的步伐而归于平稳,柳絮宁将下巴支在他肩膀上,脸颊贴近他的脸颊,小猫一样上下蹭了蹭。
梁恪言身上哪里的触感都是她喜欢的,她本能地不想松开,想让他一直抱着。
“你这些都是怎么练的啊,好神奇。”没有近距离看过,可光靠摸,她就已经能想象出来。
她真厉害,这么自然就能将难以继续的话题过掉。
梁恪言忍受着她的手乱摸:“够了吧。”
他挺不讲道理的,她那天都没这么说他。
柳絮宁没准备收手:“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你觉得够了没用,我觉得没够。”
梁恪言被她这语气和言论逗笑。
“好。自私好。”
柳絮宁抬手去开灯,在他怀里拉开了点距离,看着他:“我不仅自私自利,我还虚伪,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毛病,我可能还是个胆小怕事喜欢临阵脱逃的人。”
“怎么这么说自己。”
“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还不好?”
“我缺点很多的。”而且也许超乎你意料。
梁恪言:“我也是。”
算了,和他讲不明白。柳絮宁再没了说话的兴趣,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睡觉了,你快走吧。”
是挺自私自利,用完就丢,不带半分留恋。
梁恪言低头看着她,眼里唇角都是笑意,脸上却很认真:“柳絮宁,自私没什么不好。人就是应该有利己性。那些利他性品质,我欣赏且敬佩拥有它们的人,但这不是人生里的必需品,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把平板放在床头,“我们飘飘那么聪明,总不会还在纠结这个吧。”
从第一次见她起,梁恪言就知道她这双眼睛生的漂亮,认真看人时亮晶晶的,像点了些水濛濛的雾。由高到低的视角下,她有些羸弱细瘦。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他倒是自作主张冒出一点心疼。
正想着时,她示意他低头。
左右不过一臂距离,她小幅度地招招手,好像叫唤狗的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怎么——”
话没说话,她快速地抬腰,凑近亲了他一下,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又退回去,拿过一边的毯子捂住自己:“有点想亲你,就亲了。”
梁恪言回神:“也是,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在外面别这样。”
他是不是多虑了?
还没等她回,梁恪言就说他上楼了,让她早点睡。
柳絮宁抱膝,盯着他的背影,行动意外地快于理智。她爬下床,猛然从背后抱住他。
“怎——”
“梁恪言。”
“嗯。”不知是什么驱使,梁恪言此刻并没有回头,大手包裹住她的手,静静享受着被她从后拥住的感觉。
“下次不要明知故问了。有些问题的答案你自己猜不出来吗,真够笨的。”
她推翻几分钟前的自己。那不是一场虚伪的利己主义,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珍之又珍的字眼。
梁恪言的嗓子有些发痒,他一清二楚地感受到自己逐渐扬起的唇角。自鸣得意这样的词用在当下的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
“我是有点笨,但我现在知道了。”
第49章 恐惧
从柳絮宁的房间出来, 梁恪言和梁锐言碰了个正着。他站在三楼楼梯口,背对着光,眼神也因此阴冷,像目睹一场爱情故事的始末。
下午他跟着梁恪言的车, 自然看见了他是怎么下车, 他和柳絮宁是怎么拥抱又是怎么亲吻在一起的。没有了大屏幕的阻碍, 画面活生生地撞入他的视线。往日训练时,总要着重加强视觉训练,他却没有哪一刻比此时再憎恶自己这技能。
——清晰得连柳絮宁脸上漾出的笑容都能看见。
和哥哥在一起,她很开心吧。可是为什么, 他没有他哥哥讨喜吗?
不可能。
梁恪言自然地踱步上楼,仿佛视他于无物。
“哥。”梁锐言突然叫住他,“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要生我吗?爷爷奶奶从来也是更喜欢我的。因为哥你真的,不管做人还是做事, 都不够讨喜。”
还没有自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恪言也许会因为这些话而难过, 因为他知道梁锐言说的是真的。
但那又怎样?真不巧,这句话出现的场合太晚了,晚到杀伤力已经为零。
“但我讨她喜欢。”
梁锐言蓦地笑出声, 像刀片穿过他的胸骨,捻着肉生生地剔开,痛到无法哭泣时只能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你再也不是我哥。”像气话,像耍赖皮,像幼稚的小孩子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玩具。他咬牙切齿, 却不敢大声, 他可以和梁恪言挑明,却不敢和柳絮宁挑破。因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归路。
“我不是你哥, 那我作为柳絮宁的男朋友,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妹夫?”梁恪言认真地问,“梁锐言,换我叫你哥哥了?”
梁锐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什么荒唐的话从他的嘴中说出来了?
“梁恪言你真是个疯子!”
也许吧。今天很累了,他没有空再和弟弟纠缠。
梁锐言还站在原地,双手俱是紧紧握拳,低头死死盯着楼梯。
路过他时,梁恪言忽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情没有做。他停下脚步,拍了拍梁锐言的肩膀:“阿锐。”
梁锐言回头之间,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好,就看见拳头迎面冲自己而来。打在脸上时才感受到那力度与下午时自己给出的那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被打懵了,身体踉跄着往后,狼狈地靠着墙,眼前似乎都是花白一片。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拳又跟着落下。
梁恪言看着面前满脸惊诧的弟弟,松开拳头,捏了捏手指:“还你的。”
他的人生信条里没有吃亏二字。哪怕只是一拳,哪怕是他亲弟弟,他也亏不得。
·
走进房间,当一切归于寂静时,梁恪言卸下所有力气与警惕,疲惫却像是潮水后知后觉地迎面扑来,兜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从没有忤逆过梁继衷,也从未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这些话,这感觉陌生又新奇,新奇之下是一丝迟缓降临的畏惧。他的确是梁继衷手上唯一的一张王牌,可谁又能保证新的一天来临时他会不会成为弃牌。
话已经说出就无法收回,但如果现在想要现在抽离那还算及时,也不至于和爷爷失了亲近。
为了柳絮宁,值得吗?
他揉了揉脸。
值得的吧。
关于柳絮宁,随便后果是什么样,他可以兜底的。
·
梁恪言今天飞英国,中午的飞机,他定了早晨七点半的闹钟。梁恪言往常总是早于闹钟醒来,醒后知道自己还可以睡一会儿会让他有一种意外获得的快感。
但昨夜资料看的有些久,他实在有些困,闹钟响了他也难得有了些贪睡的念头,抬手刚要把闹钟关掉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睡梦之中,有人拉开他的被子,身子钻进来。梁恪言下意识搂住,那人脸埋在他胸口,左右蹭了蹭。梁恪言被她蹭得有些烦,手抚在她的脑袋上压了压,语气带威胁:“别烦,再烦揍你了。”
这话刚落几秒,他觉得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就看见怀里的柳絮宁。
见他醒来,她冲他傻笑。
“早上好。”
他怔愣了一下,缓冲许久。
“你至于这么惊讶吗?”柳絮宁奇怪。
“有一点。”刚醒来时,他的声音微哑,他揉了揉眼睛,把她搂得更紧。
哪有这样的,一睁开眼睛就是这样令人意外的惊喜。
“你说你的房间我可以随便进来的,是你说的。”柳絮宁重申。
“是。”
他的下巴习惯性支在她的头顶。
“醒这么早?”这懒猪,能睡到自然醒绝不早起床一分钟,今天才不过七点多的光景就来了他房间里,始料未及。
“对呀。”也不是,知道他今天飞英国,她特意定了早一点的闹钟,很难说是为什么,只是一想到要和他分别几天就有些舍不得。
“那你昨晚应该睡在这儿。”
早起果真让人神智不清,说完这句话,梁恪言看着怀里的人开始脸红,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最后又埋到他的胸口,假装没听到。
梁恪言意识到失言,捏着她的肩膀,亲在她发顶:“是我说错了,忽略那句话好不好。”
柳絮宁还是没说话。
下意识脱口的话恰好昭示他暗藏的不良居心。梁恪言手指勾着她的发梢:“你不理我,让我很害怕。”
良久,柳絮宁在他怀里摇着头,额头蹭着他胸口的布料,把刘海弄得乱七八糟。
她听见自己故作平静的声音:“我没生气啊。梁恪言你好像惊弓之鸟,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的。”
梁恪言也不戳穿:“行,我就是惊弓之鸟。”他换了话题,拍拍她,让她离开,“我去洗个澡。”
“好。”柳絮宁问,“你今天穿什么?”
梁恪言拿过毛巾往浴室走:“随你。”
随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絮宁眼睛转了一下,兴冲冲地起身:“我给你挑啊!”
至于笑成这样吗?但看见她眉眼弯弯,眼里全是期待,他也被感染,点了下头。
梁恪言只穿黑灰色系,但衣柜里明明还有许多其他色系,买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柳絮宁倒是想挑色彩碰撞鲜明的,又觉得他穿起来肯定搞笑,决心还是不难为他了。她随手挑了件白色工装短袖衬衫和黑色短裤,然后又趴在床上,拉开他的床头柜,想帮他把手表拿出来。
一打开,两盒未拆封的避.孕.套.大剌剌地躺着。
柳絮宁反应慢了半拍,在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她猛然推上抽屉。
梁恪言洗完澡出来,他擦着头发,看见坐在床上的柳絮宁。两人的眼神交汇,她却突然红了脸,然后仓惶躲开。
梁恪言有些莫名,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