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出生时,贺哲彦已经拿了温家的资金到淮京打拼,而她也正处于打拼事业的关键时期,生育已经不易,她没有时间再带孩子,只匆匆把嘉嘉托付在温家老宅。
所以嘉嘉一直并不知道她跟贺哲彦相识的过往。
也不知道贺哲彦曾经也是个小演员,更不知道她跟贺哲彦之间,最初只是角色代入后的因戏生情。
实际上,脱离了角色之后,温玺润发现自己并不爱贺哲彦。
她对贺哲彦没有爱情。
非要说有什么感情的话,也只是领证过后的一种亲情。
只因温玺润的人生中,本就没有对爱情这一项的追求,她是实打实的事业咖,既然已经跟贺哲彦领了证,贺哲彦外形和性格都不错,事业上也在努力。
在贺哲彦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温玺润想着就这么过也可以。
结婚嘛,没有爱情的话,就是两人搭伙过日子。
嘉嘉九岁那年,贺哲彦带着同样九岁的私生女登门谈离婚时,温玺润确实是愤怒的。
但这只是被隐瞒和欺骗了九年的愤怒,并不是一种类似被爱人背叛的愤怒。
所以在愤怒过后,她很果断地同意了离婚,并慷慨地将贺哲彦在淮京以温家名义打下的产业送给他,只要求改名。
在她看来,温家不差那点初始资金,她也已经功成名就、事业圆满,既然是搭子散伙,这么多年的情义在,她不是小气的人。
直到泳池那边传来消息......
跟贺哲彦离婚不算什么,嘉嘉的落水,才是温玺润一帆顺遂人生里的巨大分水岭。
才让她明白,她拼搏事业时,最忽略,也最愧对的人是谁。
当然,现在温玺润不会再在温嘉玉面前提及泳池,也不会对她剖析一个母亲迟到的愧疚。
当下,她主要对温嘉玉讲述了她跟贺哲彦的相识始末,以及感情状态。
她从温嘉玉嘴里听到方雪柳的名字时,就知道嘉嘉可能误会了什么,希望眼下能稍微解开一些嘉嘉的心结。
温嘉玉听完愣了愣,她确实不知道这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相爱的证明。
在不知道贺佳之前,她也曾觉得温柔体贴的贺哲彦是天下第一好的爸爸。
妈妈当然也是最好的妈妈。
尽管他们都很少来温家老宅看她。
但那是因为工作,她不开心归不开心,是能理解的。
而且她可以去江叔叔家,找江行玩。
如果不是贺佳的突然出现,温嘉玉以为她能一辈子幸福下去。
温嘉玉在心里记恨了小三一家那么多年,现在妈妈突然跟她说,她跟贺哲彦从没相爱过。
温嘉玉沉默了很久,才道:“不是这样的,妈妈。”
“就算你可以容忍贺哲彦作为丈夫的背叛,我也无法忍受贺哲彦作为一个父亲的背叛。”
温玺润一怔。
温嘉玉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从七年前我在医院醒过来,他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护着贺佳、挡在贺佳面前时,我就无法再原谅他。”
她溺水危在旦夕,抢救过来后,贺哲彦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担心她扔去的花瓶会砸伤贺佳。
那一刻,贺哲彦在她心里就已经死了。
她说过,割舍她的,她会先一步抛弃。
所以她在发烧过后,当着贺哲彦的面,甜甜地叫了江叔叔当爸爸。
江行妈妈难产去世之后,江叔叔一直没有再娶,十年来都是单身,而且每天都会陪江行吃饭。
她喜欢江家,喜欢江行,也喜欢江叔叔。
既然江行没有妈妈,她也没了爸爸,为什么他们不能组合在一起?
这个念头,是温嘉玉装失忆的开端。
二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再想贺哲彦一家人,她要将所有的不美好,都摒除出记忆。
而江安和这声爸爸,江行这声哥哥,一叫就是七年。
最开始她也会感觉惶惶,偶尔在深夜会惊醒,问自己是否做错。
可在新家庭当中的幸福感很快消除了她的不安。
江行和江爸爸实在太好了。
她有了疼她的哥哥,爱她的爸爸,更重要的是江安和跟温玺润逐渐假戏成真,从生疏变得恩爱,再到如漆似胶。
温嘉玉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没关系妈妈。”她对温玺润笑,“只要现在你跟江爸爸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温玺润看着女儿的笑容,只觉心中酸涩,演员的本能控制了她指尖的颤抖和面部表情。
她知道今天只能点到为止,有些话还不适合对现在的嘉嘉讲。
温玺润平稳地帮女儿掖好被角,摸了摸温嘉玉的头:“好,我们嘉嘉先休息。醒了饿了就给妈妈打电话,我跟你江爸爸在家属休息室。”
“好。”温嘉玉乖乖点头。
温玺润给她留了盏小夜灯,关掉吊顶白得晃眼的顶灯,安静退出房门。
温嘉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关闭了手机,也不想出去,不想见任何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赤脚下床,拉开病房的百叶窗。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凌家VIP的楼层足够高,可以很好地俯瞰这个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
温嘉玉习惯性想去拿床头柜的玻璃水杯,才想起来杯子已经被自己砸了。
她噘着嘴想,江行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居然没有让人再送一杯。
正想开机炮轰,忽听到“叩叩”的两声门响。
温嘉玉疑惑。
不是江行,他进来不用敲门。
也不会是爸爸妈妈,他们在敲门过后会很轻地问她睡了没。
但是既然她说了要休息,外面应该会有很多保镖守着,除了家里人,没人能进得来这里。
“谁?”温嘉玉走到门边问。
门外少年声音慵懒悦耳,又带着一股很中二的大言不惭。
“满足你愿望的幸运之神。”
第53章
“你怎么来了?”
温嘉玉诧异归诧异, 还是迅速拉开一道门缝,示意晏词动作快,“快进来, 小心江行看到揍你。”
她不是开玩笑。
上次联合运动会晏词帮她出头,虽说事后她跟江行解释过牵手只是演戏, 但还是能感觉到江行对晏词很不爽。
江行当然不是个喜欢无缘无故动粗的人, 可今天刚经历贺家这么敏感的事,这时候如果看到他戒严的病房里出现晏词, 那就很难说了。
晏词很淡定:“放心, 他现在很忙,看不到。”
“什么意思?”温嘉玉警觉。
她感觉晏词话里有话。
在晏词身边打工这么久,她对无良老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人在校内是装病没错, 但就算没病, 本质上,晏词也是个轻易不会挪窝的漂亮宅男。
按照邹明轩的说法, 除非工作需要, 否则晏词只喜欢待在他熟悉的地方活动, 比如和平街,或者放假时干脆直接宅在家里看漫画、打游戏, 可以一天不出门。
废话, 不然一个没有生病的正常人,也养不出他那身吸血鬼般矜贵苍白的肤色。
一个讨厌医院的人、喜欢宅家不出门的人, 大晚上的来敲她的病房门,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说一句中二台词。
“可乐钥匙扣在吗?”晏词不答反问。
他觉得在这种昏暗朦胧的环境下谈事情不太好,于是又问:“介意我开灯吗?”
“开吧。”温嘉玉说。
她转身打开衣柜, 去找帆布袋。
下午祁亦斯将她送到医院后,又让人给她送来了落在学校的东西, 帆布袋里除了作业本,还有钥匙串。
另外,祁亦斯还送了一套全新的衣服过来,吊牌都没摘,显然是让人从商场新买的。
不过祁亦斯那套她用不着,温玺润来看她时也帮她带了衣服。
祁亦斯那种跟女生都没怎么接触的男生,准备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跟亲妈比,温玺润带来的衣服是从家里温嘉玉自己的衣柜中取出的。
不仅是她爱穿的风格,更重要的温玺润带了贴身内衣这些私密东西。
私人医院提供的一次性内衣裤,固然材质不差,总归比不上自己的。
温嘉玉将两个衣服袋挪开,找到了最里面的帆布袋,翻找钥匙串。
“你问钥匙扣干嘛,想回收哦?”
问是这么问,温嘉玉还是把钥匙串递到了晏词手里。
红身白盖的卡通可乐桶钥匙扣,瞪着圆圆两个大眼睛,蠢呆地躺在晏词掌心。
“我来实现愿望,自然要回收信物了。”晏词说得理所当然,伸手开始解可乐桶。
温嘉玉噘嘴:“小气。”
也就不到二十块钱的东西,他居然真的要收回去。
“而且你凭什么笃定我今天就要许愿,你又百分百能完成我的愿望?”
既然晏词能出现在这里,肯定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她堂堂温家大小姐,不,妈妈跟江爸爸已经是夫妻,说得再厉害点,她可是温江两家的大小姐。
以她的身份,还需要许什么愿望?
“不是今天,是现在就要许愿。”晏词已经成功解下钥匙扣,深深看她一眼,“如果你不想在明天听到类似于贺家父女遭遇车祸,意外死亡之类的话。”
“什么意思?”温嘉玉有种不好的预感。
联想到晏词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行在忙,温嘉玉脑中警铃大作:“你是说江行......”
“不可能。”温嘉玉很快又否认,“江行不会这么做。”
不止是江行,任何一个江家人都不会这么做。
同理,温家也不会。
不然贺佳在七年前就死了。
“之前可能是不会,但今天不一定。”晏词无意在这种事情上卖关子,“如果没有今天你掉水这档事,江行确实走的是稳扎稳打路线。”
“贺哲彦的破产是他一步一步蚕食渗透出来的,贺哲彦对上他,根本无力招架。”
“还有带方雪柳私奔的情夫,也可以说是江行安排的,起码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江行的人安排了酒保让他们认识。”
“那个看似多金体面的一个外国人,实际只是刚赢了一点小钱的瘾君子,上一任妻子离婚的理由是他家暴、婚内出轨。”晏词弯着眼眸笑,“你觉得方雪柳跟他到国外,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温嘉玉听着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江行私下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可内心深处,又隐约很坦然地,快速接受了。
这确实像是江行为她做出来的事,并且对方雪柳的处理,深得她心。
“原本,贺佳和贺哲彦应该也是跟方雪柳差不多的处理方法,让人挑不出毛病,抓不到把柄。”晏词话锋一转,“但是今晚他很激进,改变了风格。”
江行今晚一系列的行为部署,简单狠戾,目的明确,就是要一击毙命,绝不留下后患。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命远比想象中的脆弱。
社会新闻里,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亡。好人尚且会在助人时牺牲,无辜者也会在某些难以忍受的情况下选择结束,更何况贺佳跟贺哲彦这两个远远称不上好人与无辜的人。
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只要江家不倒,江行足够谨慎,今晚他部署周全后,一切就只是意外。
粉饰太平是普通人做的事,人们只是不想承认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金字塔顶尖的那层人的确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晏词不在意贺家父女的死活,也不在意江行的行为。
他只是怕温嘉玉会后悔。
“不可能的,江行不会这样做。”温嘉玉怔怔地咬住唇,依然坚持,“江家有祖训,江行也有底线,而且他虽然讨厌贺佳他们,也不至于......”
少女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过分强调的解释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其实也不能确定。
见温嘉玉对自己在江行心中的分量还没有清晰深刻的认知,晏词嘴角微翘,却没说什么。
他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哦,为什么要帮别人戳破这种事。
“时间不多了,温嘉玉。”
这是晏词第一次当面叫她真名,他将可乐钥匙扣圈进食指,下垂在温嘉玉眼前晃了晃,示意她回神。
“你现在可以许一个愿望,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少年清越的嗓音,像神明拨动了琴弦。
悠扬轻快的曲调下,铺就的是悲悯的挽歌。
温嘉玉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保持镇定,对上面前绮丽少年仿若洞悉一切的幽深眼眸,她开口:“给我两分钟思考。”
愿望只能许一个,她要解决的事不止一件。
最首要的是阻止江行。
不能让他在不理智的情况下犯错。
诚然她确实不满七年前家里大人对贺佳的轻轻放过,可她清楚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妈妈和舅舅们只能那样做。
龙安两大世家,温家谦逊、善良,江家克制、守礼。
温玺润纵使会不顾家里反对,只身去闯演艺圈,但骨子里仍是温家人。
善良是温家人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