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木泥土【完结】
时间:2024-04-22 14:33:38

  红梅轻哼一声:“女子及笄便要婚嫁,你我这个年纪都快成老姑娘了。”她话未落,绿竹就将手中摘的花瓣洒她一脸:“你想嫁人,找郎君说去,别扯我。”
  绿竹瞪了她一眼,提了半竹篮的鲜嫩花瓣朝着谢如闻走去,红梅不觉着羞,人生来就有欲望,她已经长到了这个年纪,在这别苑中常感寂寞,她娘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若十五娘能出去别苑,她也能嫁人了。
  这边,绿竹走至谢如闻身后,见她出神的厉害,生了逗她的心思,随手捻起两瓣,在她娇小的耳垂处蹭了蹭。
  谢如闻都未回头,便知是绿竹,她生来明媚,极少有心情不悦的时候,瞧人时眸光里总是含着笑意,这会儿转过身来,对绿竹莞尔,瞧见了竹篮里的月季花瓣,随手捏了片放在鼻尖:“染了雨的花瓣就是不一样,比之前香多了。”
  绿竹乐笑:“就是呢。”
  在院中待了会儿,谢如闻被绿竹劝着回了屋内,用新采摘来的月季花瓣沐浴,添了一遍又一遍的水,绿竹侍奉她沐发后,谢如闻在浴桶中起身,带动哗啦啦的水声,对绿竹道:“绿竹姐姐,我后背有些痒,你帮我挠挠。”
  绿竹正在拿绢巾,闻言回过身来,十五娘的肩背雪白滑腻,怎会发痒呢?绿竹问:“哪个位置?”
  谢如闻有些够不到,只能让绿竹在她后背来回抓痒确定位置。
  绿竹:“十五娘今儿钻花丛里逮鹅了,春日里虫子多,许是被咬了。”绿竹给她抓了好大一会儿的痒,又给她抹了药,夜深了才睡下。
  次日一早,浮生便端着古檀木托盘兴致冲冲的来了别苑,本想问一番十五娘是否喜欢这些样式花色,可谢如闻还在睡懒觉。
  绿竹知浮生是个死心眼,公子给他的吩咐向来当作铁律,笑着打趣他:“怎么?不得了十五娘的话不敢回去见公子?”
  浮生是谢玄烨的贴身随从,生的文弱,颇有几分女子的清弱,这会儿被人瞧出了心思,讪讪的笑了下:“待十五娘睡醒了,劳烦绿竹姐姐帮我问了话,去竹林处唤我便是。”
  平日里别苑里的人有事相禀,只需去竹林处拉响铜铃,浮生或无念便会出现。绿竹收下托盘,对他笑应了声。
  谢如闻睡醒已是巳时,她做了许久的梦,有些醒不过来,下了榻洗漱一番用了早食,将浮生送来的衣裳一一给试了。
  谢家是门阀豪族,士族之首,在建康城的声望极高,成衣铺的掌柜自是不敢糊弄,全指着多捞些银子,给送来的衣裳俱是顶好的天云纱锦缎,衣衫之上绣着的花啊鸟啊,眼瞧着就要飞走。
  谢如闻很喜欢。
  只是,她穿上都不合身。
  绿竹端着古檀木托盘在竹林深处和浮生面对面站着,将托盘往前递了递:“这些衣裳十五娘喜欢,不过穿在身上不合身。”
  浮生顺着她的话问:“哪不合身?让裁缝给修一修。”
  绿竹有些难为情,垂下眼眸,只低声道:“十五娘下月便及笄了,如今已是大姑娘,公子怎还命人按着去岁的尺寸裁衣。”
  绿竹的话说的算明白了,可浮生还是没听懂,他还欲再问上一句,绿竹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加两指便是。”随后转身走了。
  浮生愣了愣,回去的路上一直思忖着绿竹的话是何意,两指?他比划了两个手指的长度,随即得出结论,回到书房见了他家公子,将绿竹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他家公子听。
  谢玄烨正提笔落字,闻言,问了和浮生一样的问题:“哪里不合身?”他笔下字未停,紫毫笔在修长指节中来回勾动,潇逸清雅的字迹落于纸上。
  浮生将托盘放在八仙桌上,抬手挠了挠脑袋,适才回来的路上他仔细想过了,十五娘去岁个头猛涨,许是衣衫裁短了,便将绿竹的话加工一番:“公子,十五娘个头长高了。”他伸出手比划着,足足有两根手指合在一起那么高的长度,认真道:“长这么高。”
  谢玄烨抬眸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思忖,阿闻长高了吗?
  许是吧。
  他常去别苑教导她课业,很难察觉出她有哪些变化,只记得去岁年关时她的个头还未至他肩膀,便让人照着之前绿竹给她量过的尺寸裁衣了。
  他默了默,吩咐道:“既然她喜欢,拿去修吧。”
  浮生应声,端起托盘就要往书房外走,刚一踏出门槛,猛地一抬眸,扑腾——摔了个大马趴,手中托盘落地,惊的院中讨食的鸟儿轰的散开。
  他急忙爬起身,慌乱行礼:“见过夫人。”
  谢氏一族家主谢敛的夫人谭氏,身着檀紫色锦缎华服刚走至书房门前,也反倒被惊了一番,抬起染了朱红蔻丹的手在心口处轻轻拍了拍:“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些年,怎还毛毛躁躁的?”谭氏言语间虽多有责怪,语气却温和。
  浮生低垂着眼眸,只听训。
  谭氏轻出口气,缓过了些神,垂眸看向洒的五凌七乱的衣衫,问浮生:“这是要送到揽月苑去?”
  浮生如实答:“回夫人,这些衣衫不合身,要拿去改。”
  谭氏身边的嬷嬷捡起一件衣衫来瞧,指腹拂过腰身尺寸时眸含笑意给谭氏看,谭氏一眼了然,抬步走进书房。
  谢玄烨听闻动静已从书案起身,对谭氏见礼:“母亲。”谭氏看了看他,坐在八仙桌前,直言道:“你对那孩子倒是上心。”
  谢玄烨知母亲为何有此一言,神色平和道:“入了春,瞧见府中女子皆裁了新衣,便吩咐人也给阿闻裁了几身。”
  谭氏轻笑:“她一个庶出娘子,能得你照顾,也是她的福分。”说到这里,谭氏回身看了眼收拾散乱衣衫的浮生,对谢玄烨道:“你虽是她兄长,可毕竟是男子,未娶妻室,哪能照顾好她?这样,让浮生把衣衫送去我那里,她下月就要及笄,我再给她添上几身。”
  谢玄烨应下:“谢母亲。”
  说完了这些,谭氏提起此来的目的:“这些日子府上的人隔三差五的遇了邪气,昨个府上来了道士,说问题还是出在双生子上。”
  “那道士已给十六娘瞧过,不是十六娘的问题,想来问题出在十五娘身上,若真如此,须得送十五娘远离建康城,咱们谢氏府宅方能安宁。”
  谭氏一席话说下,颇为忧心忡忡,反观谢玄烨,只神色淡然的与她道:“六郎九郎皆是张扬性子,跑马摔伤也属常事。”
  谭氏未料到他会有此言语,只当他是不信道,扬眉道:“就算六郎九郎摔的应该,可你祖母近来身子也常有不适,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玄烨敛下眼眸,窗外的日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显出几分清冷,他开口道:“此事待阿闻行完笄礼后再商议。”
  谭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眉眼间,一时未能收回思绪,默了片刻后才道:“我也是如此打算,待她行完笄礼后再说罢。”
  谭氏未久待,饮了口茶后站起身:“母亲瞧着你近来清瘦了,公务再忙也不可不顾身子,”她说着,抬手拍了下谢玄烨的手腕处,随后又握了下他的手。
  谭氏出了书房,谢玄烨长身玉立站在折射进来的日光中,立于身侧的冷白指节迟迟未动,俨然如僵硬的枯枝朽木。
  直到无念脚下步子急促的端来铜盆,里面清水如明镜放在八仙桌上,谢玄烨低垂的眼眸才微动,抬起修长指节落于清水中。
  指骨清晰,青筋隐现,冷白的肌肤在清水中更显无暇,本是伸展开的指节不知何时一点一点收紧,泛了血色。
  无念递来干净的绢布,谢玄烨接过细细的擦净了手指。
第3章
  至申时,书房檀木书架后的槅门打开。
  揽月苑中,谢如闻午时休憩了半个时辰,下榻后整理了番衣裙发髻,跟着她的贴身侍卫景山来到了玉兰园后的一座矮山处。
  景山昨个得了令,开始挖地洞让谢如闻可以钻出去玩,从昨个辰时至今日申时,他未进茶饭,未阖眼,挖了整整十五个时辰。
  不知为何,以他目测的距离,每个地洞将要挖通在别苑外时,就会遇到坚硬石壁,改道往左挖,左边是石壁。
  改道往右挖,亦然。
  景山只想问上一句,十五娘是不是得罪过石头神?
  这次,他寻了玉兰园后的矮山,终于见到了光,便迫不及待的将谢如闻给唤了来,谢如闻极为兴奋,小步并作大步,跟着景山来到了洞口。
  她看了眼洞,又看了眼景山。
  随后又看向洞口,秀眉蹙着,与景山说:“我要的是地道,不是狗洞。”哥哥每次来揽月苑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定不是钻狗洞进来的。
  绿竹在一旁也说:“这么小的洞口,十五娘若爬出去,可不成了小泥人。”
  景山用手给她比划了许久,谢如闻看明白了,因着之前的地道挖了许久总是不通,是以,这回他学聪明了,先挖个窄小的狗洞,能挖通再给她挖地道。
  谢如闻对他点头:“先去歇着吧,明儿接着挖。”
  景山颔首。
  谢如闻午憩后整个人精神,不想着回院中,如今万物生发,她和绿竹在矮山上摘了好些香椿叶,打算用今儿一早二痴下的蛋给炒了。
  绿竹:“娘子不拿来孵小鹅了?”
  谢如闻:“先尝尝味道,明儿下的蛋再孵小鹅。”
  两人在矮山上待了近半个时辰,谢如闻回到她居住的上弦院时,红梅边给院中的花浇水边与她道:“公子来了,在满月院呢,说让十五娘用晚食的时候过去。”
  谢如闻应了声,心思全在她手中握着的一株说不上名字来的花苗上,边刨土将小花苗种在院中边问红梅:“哥哥可说要查我的课业了?”
  红梅摇头,提醒道:“公子没提,不过十五娘,昨个的课业你可一点没做呢。”她浇完了花,来到谢如闻这:“这花开的倒是漂亮。”
  谢如闻将花种好,给它浇了水后,就去她的小书案处安静的做课业了。
  以往也是这般,谢玄烨在满月院忙他的公务,她在上弦院里做课业。
  从前,她未住进揽月苑养病时,谢玄烨常居于此处,后来,他在朝中任了要职,常忙碌至夜深,便又常居于谢府。
  谢如闻刚住进揽月苑的那两年,谢玄烨几乎很少回别苑。
  直到前年,本是在建康城外的揽月苑在地下挖通了密道,直通至他的书房。
  这两年,他休沐闲暇时,便常回别苑放松心神,做须臾的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是以,谢如闻没事也不去打扰他,除非他命人来唤她。
  做完了课业,已近酉时,她怀中抱着书卷和今早二痴下的蛋向满月院行去,还未踏出院门,大痴二痴在身后‘嘎嘎’的叫,非要跟着她一起。
  谢如闻只好回身来赶它们,赶一下退一步,不赶就上前,绿竹对她道:“十五娘,你怀里抱着它的孩子呢。”
  谢如闻反应过来,将怀中的大蛋抱紧,哄着二痴:“你瞧瞧,没了,在你的草窝着呢。”二痴瞧不见它的孩子不嘎了,反倒是大痴扯着嗓子‘嘎’。
  谢如闻瞪它:“又不是你生的,凑什么热闹。”
  她来到谢玄烨这里,正巧赶上用饭,她早就饿了,用饭时一句话也没有,只顾着吃,谢玄烨用了几口后便放了筷子。
  在一旁看她的课业。
  起初,谢如闻和他一起用膳,规矩很多。
  食不言是最基本的,后来,也不知为何,这些规矩逐渐没了。
  不止用饭时她可以随意说话,谢玄烨也会在用饭时翻看她的课业。
  用过晚食,天色还大亮着,谢如闻生出了作画的心思,和谢玄烨一同去了二层阁楼,她立在书案前作画。
  谢玄烨坐在古檀木椅上,遥望天边晚霞,目光悠远,他本安静如一尊雕塑,奈何谢如闻作画来了兴致,哼起了绿竹教给她的民间小调。
  谢玄烨的目光从悠远的记忆中收回,落在了她身上。
  因着晨起浮生的话,他不由得会去注意谢如闻是否真的长高了,作为兄长,他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稚童,用去岁的尺寸让人去裁衣。
  属实对她疏淡了些。
  他打量着谢如闻的身量,是长高了。
  不过,没有浮生说的那般夸张,足足长高了近一尺,可如何那些衣衫就不合身了?
  谢玄烨估量的没错,实际上,谢如闻早两年就在长个头,去岁虽长高了些许,衣衫却未有大的改变。
  她是十三岁时来的癸水,虽然哥哥是她最亲近的人,可他毕竟是男子,她有着女儿家的羞涩,并未让他知晓此事。
  按理说,这种事本该说与阿娘听,可她的阿娘从未来别苑看过她,她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所以,她只能偷偷藏在心里,偶尔来癸水腹部痛了才会跟绿竹红梅说。
  而少女身体的长成也就去岁的事,她刚发现自己与从前不同时,心里有了很深的羞耻感,那段时间就连沐浴都不让绿竹和红梅侍奉。
  白日里还会刻意藏着身前的拢起,以不让绿竹红梅发现。
  可这哪是能藏住的事?
  绿竹红梅比她大上好几岁,与她在一处说说话,逐渐的也就好了。
  她去岁冬日的里衣和打了春后的衣裳都是红梅给裁的。
  绿竹本也打算与浮生说给十五娘新做些衣裳,可没等她将尺寸量好给浮生,谁知公子早已命人给裁好了。
  谢如闻作画时来回轻动,裙摆摇曳,在意识到所谓的不合身并非是她长高了时,谢玄烨突然明白了。
  他收回目光,远眺。
  直到适才恍然的那一刻,谢玄烨都只把她当作未长大的幼妹照顾。可他意识到,阿闻长大了,她下月就要及笄。
  早些日子,阮姨娘便与祖母说起过十六娘的亲事,阿闻与十六娘是双生子,一样的年纪,已到了相看亲事的时候。
  阮姨娘只关心十六娘,并未在祖母面前提及阿闻。
  他该为她寻一门护她一世周全的亲事。
  谢玄烨难得的出神,西山云霞散去,阁楼上早已点燃了烛火,明亮如昼,谢如闻画了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回转身来想要唤哥哥来瞧。
  对于谢如闻来说,谢玄烨出神是一件难得且有趣的事,她脚步轻轻的来到他身后,浅浅笑出声,手中笔杆在他宽阔的肩上敲了敲:“哥哥,想什么呢?”
  早在她走过来时,谢玄烨就已发现了,一道斜影缓缓移动,他侧首看她,眼角余光瞥见书案上的画作,嗓音温和的问她:“作好了?”
  他起身,走至书案前,垂眸认真观她的画作。
  谢玄烨今岁二十五的年纪,谢氏一族比他年幼的姊妹数不胜数。
  谢如闻是他见过最为灵慧的一个。
  尤其是在书画的造诣上,她的画作可堪与书画名家作比,这不该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能有的功力,她应是自幼就有书画大家亲自教导。
  谢玄烨放下手中的书画,并不吝啬他的赞扬:“若哪日得了空闲,该向阿闻讨教一番。”
  谢如闻闻言,明媚的笑了,将手中笔稳稳搁在笔架上,活动了番发酸的手腕,问出了她适才就想问的问题:“哥哥是有心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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