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了下，然后回，“但你倒是会做这边的甩手掌柜。”
梁沉景从电梯门口径直走到不远处一辆纯黑色保时捷卡宴前。一边开了门锁，一边冷静回：“家里有你不就行了。”
“哥，好好干。”
他进了车，唇角勾了下，调侃的语气：“家里现在可就靠你了。”
梁家是医药世家。二十年前，梁父创立了一家商业化生物科技公司，主要经营医学研发、生物学研究服务以及新型抗肿瘤药物。时至今日市值已过百亿。
不过这些都跟梁沉景没什么关系。
梁家有两个孩子。公司自十年前上市后，主要是长子梁宴朝在打理。梁父则退到二线，只当个挂牌的董事长。
不过梁沉景确实从一开始就对进自家公司没有任何想法。虽然的确有一部分股份，但不参与任何事务跟决策，连去总部都没去过几次。
说起来，梁沉景的确是梁家最“叛逆”的一个。
梁宴朝主修国际贸易和金融。而梁沉景的志愿原本应该是被父母安排好的管理学，却被他自己强行改到了法医学。
这也是自大学到毕业这么久以来，梁沉景一直跟父母关系不太好的原因。
他很少回家，跟二老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决裂，但也只是温温的。仿佛是捡来的孩子。
好在梁宴朝跟梁沉景关系还不错。对方一直想让梁沉景辞职回S市。但梁沉景拒绝了。
两人闲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男人将手机放到一旁，眉眼很快淡漠平静下来。很快启动了车子向警局驶去。
——
而另一边，孟雪还陷在懊恼的情绪里没有出来。
她很后悔自己刚刚出来扔垃圾。
好尴尬啊！
对方那种从上而下，半审视的视线让她很不自在。何况是她随随便便套了件衣服，脸都没洗头也没梳的情况……真的会让人很没有自信！
虽然对方外表是她理想型。但孟雪每次见到对方都好丢人。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祈祷着再也不要跟那人再遇到了。
至少最近不要。
孟雪心有余悸。扔完垃圾就一溜烟跑回了房间。直到卧室门被关上的下一秒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找到甜栗子激情开麦：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
“我刚刚出去倒个垃圾，结果在电梯里遇到隔壁那个男神了！”
“啊啊啊啊！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麻。”
孟雪整个人异常清醒，甚至连血液都比平时要沸腾得多。
十几平方米的卧室，她来来回回走了六七次都平静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回消息：“你不是昨天还说他很帅吗？今天又见到了还不愿意？”
“他是好看，但丢人的是我……[委屈]”孟雪回，“真的以后都不想看见他了。我喜欢的只是他的皮囊。他只适合永远存在我记忆中供我幻想，但不适合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真的一遇到他就压力很大很自闭。[裂开]”
“到底是什么大美女才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啊！反正我不行。”
在跟甜栗子好一顿抱怨后，孟雪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去简单吃了一点面包跟牛奶，回来给小咪擦了眼睛和屁屁，加了猫粮。
已经九点半了。
从一早开始室友们陆陆续续出去，到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孟雪一个人。恰好是练习最好的时间，要抓紧。
她真的欠了好多债。
之前跟另外三个vup约好合作一首四国语言版本的《水星记》，结果另外三个人都录完两天了，她这边还没练好。前段时间粉丝群票选的点播歌曲也没有录。晚上还要直播，真是让人头大。
孟雪一旦有什么答应别人的事情没做，心里就特别有压力。
她弄完自己的事情后就坐在电脑前面还是听歌、学歌，查发音。
其实节拍、旋律跟换气对于她来说都没什么问题，基本听过几遍后就能唱了。但孟雪一直很注意自己唱外文歌时候的发音和咬字，总怕自己唱得发音不对。
这次她是和另外三个vup的合作曲。总共两男两女，分别用中英日韩四种语言翻唱那首歌。
孟雪分到的是英文词。按理说难度不大。但反而因为大家都很熟悉英文了，唱英文歌好的人也很多。这首歌又是热门曲，可能要求和标准就会无形中更高些。同样，也更难有其他小语种刚开口的惊艳感。
她很担心自己的part不仅不能给整体增色，反而还显得很平庸。
总之不能拖后腿！
孟雪学了一上午才找到了点儿感觉。但因为练习了很多次，嗓子有点累了。她不想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录歌，就先喝了点金银花露，准备休息几个小时再说。
尽管如此，她下午也没闲着。
饭后睡了一会儿午觉，然后起来学了两个小时剪视频。快晚饭时又出去外面跑了几圈。一是锻炼，二来也是熟悉下周围环境。
因为有签社团，所以孟雪的翻唱大部分只需要她录好干音，交上去给混音工作室就好了。包括曲绘或是视频制作，团队里面也都有现成的资源随时可以合作。
但她其实一直想再多学几项技能。毕竟现在V圈不好混。唱歌好听的人太多了，怎么才能有更多的粉丝，以人格魅力让人记住，走到前端……
其实一部分靠天赋，一部分靠运气。
可惜孟雪从小运气就不怎么样。
虽然现在看上去粉丝不少，每个月也有相应的收益。但互联网本身就瞬息万变。她一直想着自己要是不火了，以后也好转行……
可惜梦想很远大，现实很骨感。
孟雪虽然一直在自学，但至今还没学出什么名堂。
她出去跑了几圈回来，天色已经从傍晚缓缓过渡到了黑夜。月上梢头。连草丛间的蝉鸣都比白天要热烈得多。
缓和了一下午。嗓子也恢复了过来。
孟雪调整好气息，简单重温了一下上午练时总结的小细节跟感觉。
她想着反正怎么样都也要学，要唱，那还不如录两遍。这样跟那边合作之后，自己还可以再发一个完整版的翻唱。
完美！
女孩儿架好设备开始录歌。
现在才不到六点。虽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但家里没有人在的时候还是相对更放松些……
-
今天实验结束得顺利，再加上不值班，梁沉景难得比平时回来的早。
A市的年轻人多，夜生活十分出名。这边还不到六点就已经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白天关着的店也陆陆续续开了门。工作和上学的年轻人有了自己的时间休闲娱乐谈恋爱，街道上人声鼎沸。
除了私家车跟电动车，时不时还有轰鸣着的超跑跟街车呼啸而过。
直到进了小区，周围才好像忽得一下子安静下来。
黑色卡宴刚稳稳停在车位上。
下一秒，男人便开了车门从驾驶位上下来。
他很高，身形修长矜贵。只是英俊白皙的眉宇间似乎比早上时多了一丝疲累跟淡漠。
他手抄在西服裤口袋里，转头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此时，地下停车场空荡荡的，显得形单影只。
不过梁沉景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他自从与家里所期待他的方向背道而驰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
隔阂一旦产生是很难消除的。哪怕是跟自己的亲生父母。
法医这工作听上去稳定，受人尊重，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私生活。
一方面有他性格因素，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忙。局里男女比例是十比一，但实际上平时跟他工作和交涉的基本都是男性。出现场、紧急任务、解剖，做实验、案件材料分析、写报告……
确实也没精力去想其他事情。
或许是文化关系。很多人现在仍然对跟尸体、凶案和死亡打交道的人，总会习惯性敬而远之，有所避讳，生怕沾染上不好的“东西”。
最开始时，甚至有人连跟他坐同一辆警车出警都不敢。
男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十，一路向上，直到再打开时已经到了指定楼层。
他从里面出来往右边走，开了门锁进去。
客厅的智能家居灯感应到主人回来自动亮起。很快，房间内都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白色与原木色，但有种科技感。很现代化的装修，家具简约，大都是全智能的——
干净、齐整、一尘不染。
梁沉景没有洁癖，不然他也做不了这个工作。但会习惯性让家里保持整洁。
男人扔了手机在沙发上，脱了外套挂在旁边。
当他走到阳台处时，玻璃门便自动开了。
窗外夏天的风携带着绿意和草叶间的气息瞬间从他周围拂过、涌入房间。窗外远处的夜景很美。和冬天不同，夏夜浓郁的黑色更像是某种保护，让人能沉静下来。
除却他难得早回来这一点之外，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
直到他听到有女孩子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第4章
此时很安静，连风声与蝉鸣都变成了背景音。
其实对方声音不大，需要静下心来仔细去听才能听得到。
不过很明显，传来的是女孩子的声音。声线甜甜的，但并不黏腻，很治愈。婉转柔和，时远时近。
梁沉景认得那首歌的调子。
虽然他工作之后的自我时间很少，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很少上网。但日常锻炼的时候还是会随机放些音乐，所以对这首歌有印象。
只不过原版是男歌手唱的。整首歌配合着声音清清冷冷的，有种迷幻的寂寞孤独感。
这还是梁沉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以女生的声音唱出来。
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对方唱得很好。虽然能听出来没有那么多技巧，但胜在音色干净，气息平稳，咬字舒服。
温柔、细腻、绵长。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像给夏夜的献诗。
声音是从右边传过来的。但因为楼体设计的关系，虽然离得很近，但隔着一面墙。他只能听到，却完全看不到旁边。
他忽然想起今早在电梯遇到的那个女生。
对方昨晚过来时，好像是提过自己是做音乐相关的主播。
只不过梁沉景当时并没放在心上。
他站在那里听了很久，直到歌声完全消失才恍然想起：昨天那个女生过来时送的甜品被他放在冰箱里，完全没有动过。
-
很快，歌声停止了。
远处的天幕依然是深暗的黑色，只剩高矮交错的楼宇中的那些灯火，像是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的缀在视野中，不至于让人什么都看不见。蝉鸣还在继续。风吹过时树叶哗啦啦的响。
刚刚的歌声好像只是一场梦。隐隐约约的，到最后只存于记忆中，而现在只是重回现实。
他想到一个词——夜莺。就像济慈的诗里，轻翅的仙灵躲进山毛榉的葱绿和荫影，放开歌喉唱着夏季。
梁沉景眼前晃过早晨的画面来。那女生穿着很休闲随意的短袖，浑身都是很少女的马卡龙色。短裙下露出细长的两条腿，白色的帆布鞋边缘就连边缘都被擦拭得很干净。
对方很自然披着长发，发质健康柔软，盖过了后背但又不及腰间的长度。即使是夏天也并不显得沉闷。
不过跟昨晚不同。
今早时进电梯后她也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没同他说一句话。跟昨晚上热情的样子有些微差。
他本来以为这女生是外向开朗、热情大方的性格，今早的感觉却又不同。对方跟其他人一样，主动离他远了些，然后始终待在电梯的另一角，直到门再打开时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昨天还像只可爱活泼的马尔济斯。
今天又像敏感怕人的小兔子。
梁沉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一直绷紧了神经，直到出去时松了口气。
或许是知道他不会介意她晚上唱歌吧。所以来打过声招呼之后，以后仍跟其他那些租客一样。
本质还是陌生人。
说不定再过半年或一年，对方就会永远搬走、消失。
这也是他觉得不用放在心上的一部分原因。
那些租客来来回回的，其实也不会做邻居多久。
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如此。有的人即便初见就似曾相识，聊起来也热络，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几面的缘分。见过几次之后这辈子就再也不会看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对方各自人生中的过客。
男人转身回了房间，将阳台的门也随即自动关上。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梁沉景原本是很讨厌各种外界噪音的人。他工作时需要精力高度集中，任何外界的干扰对于他来说都会影响实验和解剖进程。再加上睡眠不好，加上工作忙，精神压力大，有时入睡困难需要借助药物。
而这种时候，但凡不是自己创造出的声音对于他而言都属于噪音的范畴。
但意外的是，刚刚在阳台上听到对方唱的歌，他居然难得的没有烦躁，反而心里觉得很平静。
梁沉景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很快，凉气从里向外溢了出来。在夏夜这种普遍温度很高的季节，给人一种淡而温柔的清爽感。
梁沉景基本不会在家里吃。警局那边有食堂，但因为职业的缘故，有时候确实没有胃口，基本上都是快过餐点时过去草草应付一下。所以家里对于他来说就是写报告、短暂放松以及睡觉的地方。
冰箱里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着的，只有各种各样的酒水摆在里面。以至于昨晚那姑娘送过来的甜品在这里面显得很独一无二。
男人视线落在塑料盒装的甜品上，而后伸手将那盒子拿了出来。
一盒提拉米苏，一盒黄油曲奇。两个吸塑包装盒上下放着，中间还特意用透明胶带在两边粘黏了一下。
他想起来，对方昨晚好像说是她自己做的？
梁沉景挑了挑眉，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黄油曲奇安安静静摆着，每一块都被挤成了漂亮且大小适中的心形。里面还有一块提拉米苏。的确做得蛮好。四四方方的，里面分层的边缘清晰可见，最上面的可可粉上还放了两片鲜绿的薄荷叶。
梁沉景将甜品盒打开，拿了一把叉子尝了一小块儿。
很快，某种甜蜜柔滑的口感充斥味蕾，但又不是全然的奶油香气。带了一些淡苦的咖啡跟可可味中和了一下。
他其实很少吃甜品。甚至已记不清上一次吃这种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
不过，这份味道倒是不错。
他忽然想起她的背影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