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宁夙【完结】
时间:2024-04-22 14:37:41

  恍恍惚惚间,宁锦婳差点撞上廊边的红漆木柱,多亏管家全昇及时叫了一声:“王妃当心。”
  她蓦然反应过来,面露惭色,“多谢全叔。”
  全昇缓缓走来,“王妃在想什么,怎这般出神?”
  宁锦婳怎么好意思说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全昇是陆寒霄的心腹,随着他从滇南来京城,这么多年,与她也有些交情。情不自禁地,她开口道,“全叔可否知道……姜夫人是……?”
  是不是陆寒霄纳的妾室?
  全昇捋着胡须,神色颇为凝重:“此事干系重大,老朽不敢妄言。”
  他道,“王妃为何不亲自去问王爷?”
  宁锦婳咬着唇,心里猛地下沉。
  全昇的反应说明了两件事。
  其一,确有姜夫人其人;其二,她在他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全昇都不敢轻易开口。
  “王妃?”
  宁锦婳一个激灵,回神道,“没事,全叔,谢谢你。”
  她当时没有开口问,如今更不会了,问出来又有怎么样呢?像多年前一样,大闹一场?可她如今不是宁府的姑奶奶了,她已没有任性的权力。
  宁锦婳垂下眼眸:“别告诉他,当我没问过。”
  ————陆寒霄很忙,即使在同一屋檐下,宁锦婳见他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她只有靠每日晨起床边的余温,来判断他是否归来。
  不过虽然不见人影,答应她的事却没有食言。他直接遣人去牢里提宁府女眷,这不符合规矩,不知中间又发生了何事,三日后,宁府女眷尽数被送到永济巷,没有在那东市口受辱。
  女眷们一个个形容枯槁,见到宁锦婳,犹如看到了救世主,一顿抱头痛哭……这些暂且不提。
  宁锦婳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空荡荡的宅院,神出鬼没的夫君,唯一不同是,陆钰每早会来给她请安,晨时就在外间候着,风雨无阻。
  她这时稍微琢磨出来,那日钰儿为什么生气。
  陆钰从小养在舒贵妃膝下,如今请封了世子,就不必再回舒阑宫。
  想通这点儿关窍,宁锦婳心中有股隐隐的窃喜,甚至十分痛快。心想到底是她的骨血,那个女人能抢走她的孩子,那又如何?这么多年,钰儿还是不亲近她。
  这时,外间的抱月扬声禀报,“主儿,小世子来了。”
  宁锦婳急忙唤人进来。珠帘清脆,进来一个唇红齿白冷面小郎君。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腰缠玉带,领绣云纹,恭敬地给宁锦婳行礼。
  “母亲安好。”
  宁锦婳心中微涩,钰儿是不亲近那个女人,但……也不亲近她。
  他对她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礼数极为周到,连躬身的角度都跟丈量过似的,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快起来。”
  她照例叫起,母子俩不咸不淡地说这话。日日都来请安,但说的话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问问衣食,问问课业……一盏茶的功夫,什么都说完了。
  放下茶盏,宁锦婳吩咐道,“抱月,给世子拿件外袍。”
  早晨寒气重,他的衣角袖口都被露水沾湿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她一片慈母之心,陆钰却反应淡淡,似乎不在意这点小事,不过他没有驳宁锦婳的意思,任由她脱了自己的外衫,忽地,宁锦婳眼神一滞。
  “钰儿,这是什么——”她震惊地看着陆钰脖子上的疤痕,从脖颈一直蜿蜒到胸前,曲曲折折,在如玉的肌肤上显得分外狰狞。
  宁锦婳指尖簌簌颤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疼么?”
  这么重的伤痕,这么长,那么深,怎么会不疼呢?那伤疤呈紫红色,肉眼可见其纹理,一看就是陈年旧伤,可她的钰儿,才不过五岁啊!
  一瞬间,心疼和怒火瞬间喷发,她美目瞪得浑圆:“这是怎么弄得?啊?你告诉我是谁?是不是她?”
  “钰儿别怕,你告诉母亲,我杀了,我要杀了她……”
  “母亲!”
  陆钰清冷的声音唤回宁锦婳的理智,他微抿唇角,慢条斯理的换上外衫,遮住这条丑陋的疤痕。
  “母亲,您失态了。”
  他似乎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躬身道,“儿子先行告退。”
  “钰儿!”
  宁锦婳厉声叫住他,微微哽咽,“你……你是不是还怨我?”
  怨她没有护好他,怨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陆钰身体一顿,没有回她的话,径直迈出门槛。
  这会儿抱月和抱琴才敢进来,抱月准备水和锦帕,抱琴在一侧细细劝慰,“主儿,您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都过去了,小世子现在不好好的么,您别多想。”
  宁锦婳颓然靠在贵妃榻上,半晌儿,她忽道,“把顺子叫来。”
  若说抱月抱琴负责她的内帷,顺子则负责她的外务。他不是宁府的奴仆,少时宁锦婳机缘巧合救了他一命,给他吃饱穿暖,读书写字,因此成了她的心腹。
  他办事沉稳谨慎,从未出错,最重要的事,顺子会武,且不低。
  出离了愤怒后,宁锦婳平静下来。
  那伤疤一看就是簪子之类的锐器划的,而且那么深,绝对是故意。当时钰儿那么小,足足可以要人命的。
  她和陆寒霄的孩子,身份尊贵,而后陆寒霄吭都没吭一声……这一切,除了那个女人,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对她的钰儿下手。
  这一刻,锦婳的心像被一刀刀凌迟一样痛。
  这是她看到的,就已如此触目惊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的,这五年来,钰儿在那个女人手里究竟受了多收苦……她不敢想下去。
  没关系,母亲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宁锦婳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
第9章 急病
  宁锦婳没疯也不傻,顺子就是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到皇宫内院去行刺,此事还需细细筹谋,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等到这个时机,宁锦婳先病倒了,高热,昏厥。
  是夜,瓢泼大雨。
  院子里灯火通明,抱琴和抱月急地六神无主,一盆又一盆凉水换上,可就是降不下来体温。宁锦婳躺在引枕上,双颊红扑扑地,嘴里喃喃说着听不清的话。
  穿着青衫的老大夫指尖干枯,从纤细的手腕上移开,颤巍巍道,“王妃这是久病沉疴,郁气凝结在胸,又受了风寒,才突发急症。”
  抱月心直口快,“少说废话,你赶紧开方子啊!”
  宁锦婳从没生过这么大的病,人虚虚躺在那里,都开始说胡话了。
  老大夫面露难色,“这症发的急……敢问姑娘,王妃近期可有服用当归。”
  抱琴点点头,宁锦婳的药都是她经手的,她再清楚不过,“是,主儿近来用了不少。”
  宁锦婳刚出月子,宁府就出如此祸事,她终日郁郁在胸,便让大夫开了几味药补气血,其中便有当归。
  老大夫道,“如此,老朽却不敢下手了。解这热症需得用到川穹,可这两味药材却是相冲的,一个不慎,反而会害了王妃娘娘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主儿受苦?”
  万一烧坏了脑袋,可如何是好。
  老大夫沉思片刻,忽地眼神一亮,“不能用药,或许可以试试针灸。我有一师兄尤擅此道,待明日……”
  “哪儿还等的了明日!”
  抱月快急疯了,“现在就叫人来啊!”
  老大夫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为难,“我这位师兄,在太医院当值。”
  而这个时辰宫门早闭了。
  抱月面露土色,“只有这一个法子么,府里这么多大夫,竟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行了。”
  抱琴比抱月稳重一些,她看向老大夫,“若让您的师兄来,有几成把握?”
  “九成。”
  老大夫神色笃定,“我师兄专攻此道,老朽可以斗胆说一句,他若治不好,这世间便没有大夫能瞧得好了。”
  抱琴定定心神,问了师兄的具体名字和官职,当即对抱月道,“我在这里照顾主子,你去请王爷来,快。”
  区区一个太医罢了,她们没法子,岂能难得倒王爷?
  抱琴对陆寒霄有着十足的信心,她坐在床边,用湿热的锦帕擦拭着宁锦婳的额头和脸颊,心道:主儿您再等等,再坚持一会儿……
  可惜,一盏茶后,抱月空手而归。
  “王爷今日不在府里。”
  她苍白着脸颊,雨水顺着额头滴答落下,“抱琴姐姐,这可怎么办呀,王爷行踪不定,主子今夜可怎么熬过去啊!”
  雷声轰隆闪过,把房内两个侍女的脸颊照的惨白。
  ————城南小巷,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里里外外不少守备。
  女人挽起衣袖挑了挑灯芯,对身后一身玄衣的男人道,“王爷,今儿天太晚了,要不……您就在我这里安歇罢。”
  “不必。”
  女人打开窗子,哗啦啦的雨声更加清晰,“外面儿雨还下得大呢。”
  陆寒霄淡道:“无妨。你这里若无事,本王便回了。”
  他近来一直在外,今日好不容易有些空闲,本想和婳婳亲近一番,谁知暗卫来报有变,直到现在。
  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睡了罢。
  女人咬了咬唇,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瞬间被她掩盖过去。
  她拿起衣挂上的黑狐皮大氅细细打理,一边笑道,“今日多亏了王爷您,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妾身或许早就……如今想来,心里依然惶恐。”
  “你不用怕。”
  陆寒霄语气笃定,“本王说了,定保你安全到滇南。”
  “除夕夜送你们出城。”
  “啪——”地一声,桌上的茶盏瞬时被打翻在地,打湿了女人手中的大氅。
  “这么快?”
  她面露惊讶,“如今离除夕不过十日,妾身……尚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呢。”
  “你不需准备。”
  陆寒霄剑眉微蹙,那是宁锦婳曾亲手给他缝的大氅,他爱惜地紧,如今却被污了一片茶渍,十分炸眼。
  他眸光中含有一丝不愉,沉声道,“你只需听安排就好。另外,本王希望今日之事不要再发生。”
  最后一句,语气中暗含警告。
  这女人便是惊扰了宁锦婳几天的“姜夫人”。
  她确实在陆寒霄心里确实很重要,不过此重要非彼重要,她是太子曾经的姬妾,或者说,前太子的姬妾。
  当初太子谋反,包括太子妃在内的东宫三十余口人尽数被诛,恰好一个位份不高的妾室回家探亲,幸而躲过一劫。
  谁也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妾成为各方抢夺的势力,只因为那个妾,怀孕了,且生下了个十分康健的孩子——前太子的遗腹子。
  其实陆寒霄当日没有对宁锦婳说实话,遗诏的确有,且因为这个遗腹子的存在,比她想象的形势更严峻。
  遗诏、太子之子,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以撼动当今那位的地位。
  如今皇帝、太子余党都在找这两样东西。这对母子被陆寒霄领先一步捷足先登,可姜夫人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等,今日更是因为这女人“觉得闷”,“想出去走走”,暴露于人前,折损了他不少人手。
  陆寒霄眼含不善,直言道,“这几日你就呆在房间里,无事不要出来。”
  这是要禁她的足。
  姜夫人低眉顺目地应诺,她知道如今他们母子的处境,想要活命只得紧紧攀附这个男人。他虽然抓了她,但对她十分礼遇,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的很好,姜夫人承认,她生出了点儿别的心思。
  她知道外面都在找她和她的孩子,落到皇帝手里肯定逃不脱一个死,落到其他人手里……若是那人没斗得过皇帝,也得死,若是真翻了天,她们也只是一对傀儡母子罢了,命不由己。
  她只是想要自己和孩子活命,并且过的好一点罢了,她有什么错呢。
  姜夫人心思百转,她在东宫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自然看出这大氅的的珍贵。她细细抖落开来,柔声道:“方才妾身太慌乱,弄脏了王爷的大氅。这种茶渍最是麻烦,现在处理还好,万一晚了就洗不掉了。”
  “王爷若不嫌弃,可否稍等片刻,等妾身清理好了,你再回去?”
  陆寒霄眉心笼罩着层层阴郁,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
  蜡烛霹雳啪啦响着,一室静谧。
第10章 真相
  雨后清晨,天微微亮,昨夜的雨水顺着檐角落下,砸在青石板路上,滴嗒嘀嗒。
  抱琴掀开珠帘,把手中的红木托盘放在桌案上。
  “王爷,您先休息吧,奴婢在这里看着呢。”她看着男人青黑的眼窝,轻声说道。
  昨天大雨滂沱,陆寒霄直到夜半才归府……好一顿这折腾,等太医施上针,已经晨时了。
  因着宁锦婳的急病,世子府上下忙活了一整晚,连偏院的陆钰都惊动了,陆寒霄更是守了一整夜,片刻不曾阖眼。
  “不必,我守着她。”陆寒霄坐在床榻前,眼眶里布满青红的血丝。
  曾经明艳飒爽的美人如今病怏怏躺在榻上,进气儿多,出气少,小脸尖尖的,苍白唇瓣上下翕动,好似在念叨着什么。
  “我在。”
  陆寒霄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三哥在,婳婳莫怕。”
  她没发出声音,但他知道她在念什么,昨晚她烧糊涂了,足足念了一整夜。“爹爹”、“大兄”,“钰儿”、“宝儿”……到后半夜,叫的最多的,只剩下“三哥”。
  她眼角沁着泪,一字一句,简直在碗他的心。
  “三哥,不要!不要把钰儿抢走,还给我!”
  “我的孩子!”
  “疼,三哥我疼。”
  “三哥,我好疼啊!”
  “三哥……”
  ……
  尽管现在已经退了热,但他只要一想起昨晚的场景,依然肝胆俱裂。一声一声,字字泣血,让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愿意受百倍千倍的痛苦,只要他的婳婳能好受些。
  陆寒霄用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
  “去,让厨房热些梨汤。”
  婳婳喜欢喝梨汤,折腾了一晚上,待她醒了,定然会饿。
  抱琴闻言一滞,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道:“要不奴婢换成莲子羹吧,清淡一些。”
  没等陆寒霄发难,她快速道,“主子已经很多年不喝梨汤了。”
  “不可能!”
  陆寒霄想也不想,“婳婳的喜好用你来教我?你这奴婢,胆敢愚弄本王!”
  他本就威仪加身,如今心情沉重,冷着脸如玉面罗刹,抱琴被他的气势震慑,瞬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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