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清一下子就明白了,王氏这是想让她死。直接一把火烧完,回来若是有人问起,还能说是院中走水出了意外。
钱氏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她脸色煞白,浑身都在颤抖,一种深深的恐惧袭来。都已经发展到纵火害人的地步了,她的女儿平日里又会受到怎样的针对。一时间心口骤疼,她觉得都喘不过气来。
但是院中极为慌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点。
初六还算是冷静,将虞念清放到了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地方之后,直接带着人去了小厨房,将里面所有能用的工具都翻找了出来。
她手执一把砍骨刀,看着娇娇弱弱的人就站在门口。
王氏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带着几个心腹站在门外。听着院内的惨叫声和呼救声,心里痛快地不得了。
她原本只打算烧死虞念清,这个煞星害得她的侄儿如今成了一个废人,哥哥接连被人弹劾直接闲赋在家,王家成了一盘散沙。
这让她恨不得杀了这个煞星,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但是钱氏她还真没想过要动手,倒不是因为她突然心软,而是钱氏现在是有品级在身的官夫,若是突然死了说不定会引来麻烦。
可正巧这两个人非要住在一起,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王氏看着用条条铁链锁上的大门,心里越发痛快起来,恨不得现在直接高歌一首。
“碰!”沉重的院门突然发出沉闷的声音,连带着上面的铁链都在晃动。
王氏脸色瞬间一变,忙问身边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下人哪里能知道,就听见那种沉闷的巨大声响一声声在寂寥的黑夜中响起。等了一会儿,略微小一点的“碰碰”声像是呼应一般跟了上来,锁在门上的铁链哗哗直响。
“不好了,她们像是在砸门!”一个婆子惊呼。
王氏顿时抓紧了扶着自己的手,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院门。
只看见在声声碰撞声中,沉重的木门终于负荷不住,中间哗啦被人砍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人欢欣雀跃,砍木门的声音就更大了。
王氏一脸阴沉,站在她身边的嬷嬷疼得面容扭曲,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
眼见着门上的口子越来越大,王氏深吸一口气,面目狰狞地喝道,“还不赶紧去救火去,都愣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身边的人反应了一会她的意思,连忙高声叫嚷道:“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原先栖迟院的人喊破了嗓子,乐平侯府都像是一头沉沉睡去的老兽,没有一点儿动静。现在王氏的人吼了一嗓子,这沉睡的老兽才缓缓醒来,终于有了一点儿动静。
三房和四房的人缓缓而来,周氏看见漫天的火光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着火呢!”
另一边,在大火要烧起来之前,初六带着人用厨房那些简陋的工具生生将有一掌宽厚度的大门砍出一个口子,里面的人纷纷从里面灰头土脸钻了出来。
一行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注意到外面的铁链时,一下子就炸了。
“这到底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哦,想要一把火烧死我们这些人!”
王氏目光浮动,火光映衬下,一张平日里慈祥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
虞念清虽然身上没有受伤,但是从大火中逃出来身上也是极为狼狈。看着那几条铁链时,心里面也涌出无数的后怕来。
这些后怕也逐渐转化成怒火,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王氏,目光锐利,“侯夫人,栖迟院是故意有人纵火,我怀疑是有人想要谋财害命。”
“怎么会呢,现在天气干燥,着火是常有的事。说不定是哪个粗心的婆子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才导致了这场祸事。”王氏皮笑肉不笑,“你年纪轻,不懂事是自然的,我不同你计较。”
“这也能是意外吗?院子四周都被人浇上了松油,院子外还被人用铁链锁上,这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只匆忙穿了一件外套。现在外套的一边被火燎到,焦了小半边,孤身站在众人面前时,柔弱而美丽,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威胁。
只是火光之中,她目光坚毅,有种和虞平生如出一辙的倔强,直接在众人面前扔下一个雷来,“我要报官。”
现在律法齐全,但是像这种高门大户中,有人若是犯了错事为了顾全所谓的脸面,往往自己就处理了,对报官的事很是忌讳。
所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而虞念清明白,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闹大,他们从乐平侯府脱离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她有了主意之后,就丝毫没有惧怕,带着一群人就要往外面走。
“快将他们拦下来,二姑娘得了失心疯,你们也得了失心疯不成。”王氏疾言厉色,眼睛珠子瞪得像是要将这群人都吞下去。
乐平侯府养着不少仆人,中间就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想要直接过来将领头的二姑娘抓住。只是还没有近身,一直护在身边的初六直接拽着他的胳膊,一个侧翻将人直接扔了出去。
“若真的让他们出去了,你们都头讨不了好处!”王氏快要气疯了,“还不快赶紧帮忙。”
周氏目光闪了闪,没有动手,袁氏就算是想掺和手底下也没有可用的人,沉默地站在二房后面。
王氏心中怒火更甚,让人调动了在前院的护卫,不计代价要将虞念清一行人拿下来。
初六带来的三四个人身手都很是不错,可也只能保护人不受伤害,带着这么多人冲出去却很是困难。
双方就这样胶着住。
这样其实对王氏的好处更多。
王氏忍不住有几分得意,“你以为带着这的三瓜两枣的,就想直接反抗我?”她看向虞念清,目光中的恶意丝毫不遮掩,“我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刚说完这句,一个小厮就连滚带爬过来了,声音惊恐,“不好了,军巡捕的人过来了,镇国公府的人也在!”
“他们怎么过来了!”王氏声音尖锐。
“有人……有人报官了!”小厮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第29章
王氏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军巡捕是官方专门救火的队伍, 但是大多数都是管那些普通民众。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府上都做了内院和外院之分,内院中住了不少女眷。若是真的发生了火情,他们是不方便去直接救火的。须得要有人先去禀告, 他们才会派人过来。
但是救火之后,他们也会顺便调查起火的缘由, 登记在册作为一个记录。等火情频发的时候,便拿着这个册子上面的事例去宣传告诫。
王氏身体直接凉了半截,嘴唇上下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想要阻止的,内心都在疯狂呐喊,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直接进来。
她身体的另外半截也跟着凉了下去。
虞念清见状,便带着人趁着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出去了。初六和盈月被留了下来, 负责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她们则是要去新收拾好的住宅。
不过这情况之下, 乐平侯府的马车是没有办法用了。
她正想着对策的时候, 只见不远处有一辆看不出有任何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在她们的面前停下。
车帘被直接掀开, 梁知舟出现在车厢旁边, “上来, 我先送你们。”
那瞬间,虞念清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去想太多,先带着钱氏上了马车,将院子的地址说了出来。
车厢内很是宽阔,容纳五六个人都是绰绰有余。梁知舟坐在靠近外面的位置上,给两个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这才向钱氏问好, “虞夫人。”
钱氏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刚刚被吓到的缘故,脸色不怎么好。
“过去还要一段时间,旁边的格子有茶叶,你看看喜欢什么。”梁知舟开口说。
虞念清没有多想,之前梁知舟也送她回来过,对车厢里东西的放置有个大概的了解。听他这么说之后,就顺手拉开旁边的抽屉,将茶叶取出煮了一碗热茶,小心地放到钱氏手中。
面前的茶汤清亮,缭缭茶香顺着香气上升蔓延,光是闻就知道这种茶叶的珍贵来。
钱氏心头一哽,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将茶汤接了过来,问:“我们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在北街那边,院子我已经让人去收拾好了,去了就能住。”
“是不是一早你就猜到会发生这个事?”因为手里面捧着热茶,原本冷到有些的僵硬的手指有了点温度。
钱氏只觉得眼前氤氲一片,慢声说:“我都不知道。”
虞念清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小心地想要去拉钱氏的手,喏喏解释,“我原是没有打算瞒着你的。”
就是那家人真的过于丧心病狂,她怕她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知道。”钱氏点点头,看着女儿这般,叹了一口气,“你这也是为了我好,我没怪你。”
她的女儿已经足够优秀,已经独自撑了这么长时间,她又怎么忍心怪罪。只是觉得难受,原本这一切都不是皎皎应该承受的东西。
她摸了摸靠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强行打起精神来,肯定道:“皎皎做的已经很好了。”
虞念清的眼泪更加忍不住了。
这段路不算太长,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梁知舟先下了马车,她便跟着也出去,站在马车旁边准备扶娘亲下来。
只是等了一会,马车里没有一点动静。她原是以为娘亲没有听见的,又在外面叫了一遍。
照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头席来,她忙踩上脚踏木朝着里面看去,钱氏已经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变成了空白,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都回不过来神,如同小孩子一般呆呆地叫了一声“娘亲……”
梁知舟察觉到动静,跟着上来。他上前探了探钱氏的鼻息,确定人现在没事之后,“应该是今天受了刺激没缓的过来,直接晕过去了。我们先下去,让大夫过来看看。”
他立即安排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进来,将钱氏背回了房间,再让梁一直接去将何大夫带过来。
对于半夜被叫醒这件事情,何大夫一路都骂骂咧咧,想着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事。等过来替钱氏把脉之后,他瞬间就闭上嘴,面上多了几分凝重。
虞念清一直盯着他看,连眨眼都不敢。就看见何大夫换了另一只手重新把脉,像是确定了什么脸上就带着几分愤怒来,“你们之前是不是找过庸医,胡乱开药这不是贻误病情吗!”
“之前我找了几个大夫,都是京城中几个有名的。”她回话。
她也是怕在大夫上面出问题,因此给钱氏治疗的大夫前前后后换了几个,应该不存在几个大夫同时出问题的可能。
“所以我说他们都是庸医,明明是中毒,却被当成了体质虚弱来调养,这不是庸医是什么。”何大夫语气愤然,“就是因为这些所谓有名气的人,在外面败坏了我们大夫的名声。”
何大夫仍旧在骂骂咧咧,她却迅速抓到一个重点,“您是说我母亲中毒了是吗?”
“嗯,而且已经有很长时间,最起码是半年往上。如果这个病一早发现没什么,现在毒素已经侵入到五脏六腑中。”何大夫将自己的药箱搬了过来,开始在里面找银针,“现在我只有五分把握,能彻底将这种毒去了,可要试试看?”
“若是解除不了呢?”
“那就看老天爷愿意给多少的命。”
虞念清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连哭都没有办法哭出来。她不敢去想,若是母亲真的有个意外,她该要怎么办。
她原本就什么都不剩了啊。
嘴唇上下翕动,她看着正在昏迷当中的钱氏,朝着何大夫行了一个礼,“那就请您多费心了。”
何大夫倒是没有再冷嘲热讽,让不相干的人先去外面等着。
她就守在门口的位置,整个人如同枯木一般,被一下子抽去所有的精气神,状态十分差。仿佛再出现一点风吹草动,整个人都会被直接压垮。
梁知舟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劝说了几次之后见没有什么用,也陪着她在外面等着。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感觉时间是有重量的,一分一秒加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清晨,木门响起“吱呀”一声,何大夫才满脸倦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已经没事了,不过后面还要精细养着,最好要调养半年时间。”他说着就往外面走,“我要回去好好睡一会,等我醒了之后,再将方子送过来。”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一下子散开了。
小满欢喜地过来,“姑娘,大夫说夫人已经没事了。”
“嗯。”虞念清想要说话,眼泪却下来了。
她想着这么高兴的日子哭出来不吉利,便用手去擦,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情绪就一下子绷不住,她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就算之前她表现得再怎么镇定,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年华的姑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直面生死。
小满手粗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
梁知舟让她们先下去将小厨房安顿好,做一点容易克化的食物送上来。
等屋里没了人之后,他才坐到小姑娘身边,将帕子递了过去,“何大夫医术不错,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乐平侯那边失火的后续还要处理,还要理清到底是谁给你母亲下的毒。”
并且他们马上要启程前往幽州,若是不讲事情解决了,便会后患无穷。
虞念清恢复了几分理智,也明白过来这还不到自己松气的时候。那怕是现在生活这样苦了,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她渐渐缓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你说的对,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不是,是我们。”梁知舟纠正道,“这次,我在了。”
小姑娘看过来。
她眼眶都是通红的,一双眸子却极为湿亮,干净纯粹带着一点点困惑,似乎在不理解。
心上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飘飘挠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将她垂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目光一下子温柔下来,却没有打算解释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迎着阳光的时候,他才开口,声音中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状态不太好,整个人有点破防,也希望有个人陪我,
甚至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很坚定的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都可以走下去,
所以我想和你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慢慢来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