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桦“哦”了一声，放下心来，表示那没关系。
然而看着自家老板来回踱步的焦虑模样，赵瑜咽了咽口水。
“不过，我总觉得，录完这一期节目，老板再去做心电图，也许就不是这么个结果了。”
这一边，李博文心下已经有了决算，咬牙拍板定案了。
他要保流量！保声誉！保黎绯！
“去，让李睿举个牌子站到摄像头后面，面向黎绯，字写大点，红色加粗！”
李睿是专门负责黎绯的跟拍导演，两人比较熟悉，李博文这样安排，也是考虑到人在紧张焦急的时刻，会优先注意到熟悉的人。
“啊这，可是对面的观众会看到吧？”
接到指令的工作人员怔了怔。
黎绯的人气第一，可现场观众也不全都是她的粉丝啊！
让李PD焦虑犹豫了这么久的，就是这一点。
“去拟定一份保密协议，批量打印出来，”李博文按了按眉心，“节目直播结束后，在出口设置拦截，每个观众离场前，都必须先签署下保密协议。”
“如果有不同意的硬茬，也别当场闹出纷争，”他叹了一口气，语声轻缓，“带到单独的房间进行协商，如有必要，可以给出经济补偿。”
他最终决定保下她，就是相信她后期能够给他，给节目带来更大的利益。
望着台上光彩熠熠的少女，李博文凝神，努力平复紊乱的心跳频率。
他给她送上一根救命稻草，就看她握不握得住了。
【选右边。】
【你的右边，徐念梦的左手里，是舞蹈牌。】
系统的提示音在黎绯的脑海里响起。
冰冷的机械音难得地透出一丝热度，像是被现场的氛围感染了。
【左边，不对，这是我们的左边，小天使的角度要选她的右边才对！】
【右手右手，宝贝抬起你的右手啊！】
【求你了，让她抽到舞蹈吧，信女愿一辈子荤素搭配】
弹幕被清一色的“选右边”刷屏。
台下，李睿举着红色加粗的“选右边”牌子，站到了摄像头的后面。
不期然见到自己的跟拍PD，突然被发配来当举牌手，黎绯哑然失笑。
这是原著剧情里没有的。
摄像位置的变换，是黎绯提前和郑桦交待安排下的。
但这种“提示”可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因为她有系统。
谢导不像是会做这种多余事情的人，所以……
黎绯感叹，看来，在李制作的预判中，她的商业价值更高一些啊。
李睿微微蹙眉，他确认自己被看到了，然而台上的少女却并未做出选择。
和黎绯相识十年，系统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宿主，快去抽右边的卡牌啊！】
她在犹豫什么？！
这也是李博文的心声。
他皱眉催促道：“去，让李睿把牌子举得更高一些！”
那边李睿还未动作，黎绯先动了。
却不是伸手抽卡。
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舞台中央的少女却在这时候，蓦地回过头，看向了观众席。
【呜呜，妹妹看我们了，她是在求助吧！】
【怎么办啊，我要哭了】
【现场观众手机被没收了的话，有工作人员在吗？】
【dream一个六人定律也好啊，有没有可以给小天使递消息的！】
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黎绯突然问系统：【统子，你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吗？】
系统原本心急如焚，听了这话，却是停顿下来。
黎绯十八岁那年结束艺考的夏天，跑去做了一整个暑假的志愿者。
那时候她出道四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人小花。除了公司安排的慈善活动外，黎绯每年的收入都会拿出去一笔，匿名捐款。
她去做志愿的学校，是她匿名捐款建立的一所聋哑学校。
【在那里，我看到教室墙上贴的课表，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聋哑学校居然也开设了音乐课。】
【即便听力障碍，或者不能言语，那些孩子们，其实也是可以感受到音乐之美，能够通过音乐表达出自己的情感的。】
系统这时候已经感觉非常不妙。
【宿主，你……】
黎绯这时候看到了叶蕾，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黎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看，蕾蕾的听障程度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弹出打动人心的琴声，然而却要因为戴着助听器，被钢琴比赛的评委压分。】
前一天晚上，郑桦开车送她回选手宿舍，这位副导演笑呵呵地向她表示，和星光娱乐的大股东处好关系，可以给她内定出道位，就算是第二名也可以。
当时的黎绯反问他，为什么不能是第一名。
车内的氛围顿时陷入了尴尬。
郑桦磕磕绊绊地解释：“因为不可能让一个……失语者，做节目第一名的C位。”
他的措辞很文雅，但是黎绯想，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词，应该是哑巴。
其实没什么，哑巴就是哑巴，她的确是。
但不管是《闪耀的你》的副导演，还是叶蕾音乐比赛的那些评委，其实都跳过了问题的核心关键。
黎绯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哑巴就不可以？
为什么，人人称颂贝多芬失聪后创作的《第九交响曲》是其巅峰，却反过来要对一个听障的孩子说，你的钢琴很好，但是因为你戴着助听器，所以我们不仅要在海报上把你的助听器P掉，而且在最后颁奖时，也要把你的第一名奖杯，给一个没有戴助听器的选手。
为什么？
系统沉默了。
黎绯知道，就算那一天她真的问出了这些话，得到的答案也只会是沉默。
【而其实比起副导演，比起钢琴比赛评委，更让我在意的是，台下的观众。】
黎绯的目光迎上粉丝们焦虑的眼神。
【你看我的粉丝都在担心，其实也都是默认了，我无法做到。】
黎绯收回了目光。
【甚至……】
【就连我自己，也是一样。】
系统愣了：【什么？】
黎绯回忆，她之前宽慰小姑娘时，心里想的什么？
“有时候无法改变别人的目光，但或许，至少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
她会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被环境所改变，但，为什么不可以去试着改变环境？
因为徐念梦和黎绯这一组的选择已经超时，舞台屏幕自动进入了10的倒计时。
【10】
徐念梦活动了一下手腕，举着两张卡牌的手有些酸了。
她已经思考过了，看似是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其实她稳赚不赔。
如果黎绯选了【歌曲】，那么正合她心意。如果黎绯选了【舞蹈】，她也可以从竞争对手的对手这个角度下手。
北舞芭蕾专业第一的林珑是徐念梦挑中的刀.子，林珑自己是个不争气的，但她的粉丝还挺好用的。
徐念梦嘴角上扬。
【9】
李博文眉头一皱，发现了一个盲点：“黎绯是不是有点分不清左右？”
牌子上写的是“选右边”，虽然默认是她的右边，但如果黎绯思维缜密一些，会不会在想，是不是徐念梦的右边，她的左边？
李博文急了：“赶紧的，让李睿把话补全！”
【8】
叶蕾握紧了姐姐送给她的珍珠耳坠，不住地祈祷。
小姑娘的视角低，看不到台下工作人员的变动，而一早注意到舞台角落发生的事情的叶行楷，心如明镜。
他摸了摸小侄女的头发。
他看到了工作人员的提示，也看出了，黎绯真正在犹豫什么。
【7】
台下，李睿重新举起了修正过的牌子。
——选（你的）右边。
【6】
【小天使选右边！】
【选右边是对的啊女儿！】
【妈妈求你选右边！】
直播平台被挤爆了，弹幕从未如此统一，【选右边】刷了屏。
负责抓取弹幕数据的工作人员，和同事感慨：“这一期的弹幕数据不用分析了，高频词一定是右边。”
【5】
“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急得团团转的李博文，踱步到了角落，一把从怂成鹌鹑样的赵瑜手里，夺过了他的药.瓶。
“等等，这是什么？”
看着掌心里比速效救心丸大了好几倍的黑色小丸子，李PD瞪大了眼睛。
“巧克力豆？！”
一声怒吼后，李大制作人的周边，工作人员作鸟兽散。
最后还是老朋友谢宇过来拍了拍李博文的肩膀：
“这不是挺有意思吗？年轻的小朋友有自己的想法。”
【4】
李博文大口嚼着巧克力豆泄愤，闻言气笑了：
“她能有什么想法？！”
在制作人的眼中，这些小朋友，都不过是他剧本里的演员，棋盘上的棋子。
谢宇知道他的自负，叹息一声。
“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博文啊，你自诩百战百胜的操盘者，试图把人放到棋盘上。”
“可这棋子啊，若一心要和自己的命运争一争，再厉害的棋手，也得随时面对崩盘的可能。”
【3】
黎绯：【如果我今天选了舞蹈，那么我一直以来信奉着的逻辑就无法自洽，我会很痛苦。】
系统着急：【没人知道是你选的！大家只会觉得你运气好——】
黎绯反问：【运气好？然后呢，我要一直这么“运气好”下去吗？】
【2】
瑟瑟发抖的小助理小心翼翼递上速效救心丸的小瓷瓶。
李博文接过，盛怒之下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
“就算有什么‘想法’要实践。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做到……”
“我就问一句，她能付出相应的代价吗？！”
【1】
在倒计时的最后关头，先前急得火烧火燎连CPU都要烧掉了的系统，反而冷静了下来。
在黎绯伸出手之前，冷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宿主或许忘记了一件事。】
【和其他参赛选手不一样，他们输了比赛，退赛回家就可以。】
【但宿主输了比赛，任务失败，是会死的。】
黎绯的指尖微微一颤。
【0】
在倒计时结束前的最后一刻，黎绯抬起了手，伸向命运的卡牌。
第二十五章
聚光灯下, 舞台中央，少女伸出了她的右手。
就在所有人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要平稳落地时, 黎绯用右手迅速而利落地，抽走了左边的卡牌。
全场哗然。
观众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喧哗声，有人幸灾乐祸窃喜，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怒骂，有人低泣，更多的人高喊着“李博文改规则”。
台下, 李博文直接摔了他的剧本, 摄像机后方的李睿, 则默默收起了那张加粗红字的提示牌。
谢宇拍了拍李博文的肩膀，语气里不无同情：“博文啊, 今晚回去, 不，现在开始, 关闭你的微博私信吧，一公之前可别上网了。”
至于一公之后, 更别上网！
他是真怕李博文被粉丝撕碎。除了群情激愤的黎绯粉丝，还有那些积怨已久的广大粉丝，毕竟, 被李PD坑过的艺人可真不少。
李大制作人遭遇了职业生涯第一次滑铁卢。
主心骨去掏速效救心丸了, 但李博文的营销团队还在持续运作, 他们熟练地抓住这个爆点, 趁着势头连买两个热搜。
#李博文事业第一次滑铁卢#
#黎绯抽中了歌曲牌#
只要钱到位有利可图, 他们连自家老板的人.血.馒头都敢吃。
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他选手的后援会也在第一时间下达公告, 坚决杜绝在这时候出来幸灾乐祸的挑事行为，尤其注意避免暴露粉籍。
也就是说，在保证不暴露粉籍的前提下，还是可以搞一下事的。
这一次，不需要营销号的推波助澜，各家粉丝直接将其抬上了红色的hot，两条热搜后面都缀上了“爆”字。
不管是#李博文事业第一次滑铁卢#，还是#黎绯抽中了歌曲牌#，这个世界，终究是看热闹的路人比较多。
路人在无聊时随意点进热搜，被科普了比赛规则，再一看，这个抽中歌曲牌的选手，竟然是个哑巴。这好奇心啊，一下子就被勾住了，话题下面的相关搜索就有《闪耀的你》官微官网的链接，那么反手就是一个关注。
不管黎绯一公会带来怎样的现场，哪怕注定翻车，目前看来，《闪耀的你》下一期超高的收视率，也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此时此刻，李博文个人微博的热度比节目组官微还高。
【李博文！看到关注数上涨你开心了吗？！】
【这些人气都是你吸阿黎小天使的血得来的！】
【如果不改规则，一公小天使淘汰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看李博文出品的任何综艺，任何！】
【#坚决抵制无良制作人#】
《闪耀的你》直播弹幕充满了对李博文和节目组的控诉。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台上的少女淡定地向镜头展示了自己抽中的【歌曲】，没有一丝迟疑，径直走向了评委导师席。
现场两边的观众席吵闹得沸反盈天。
缓步走在T型延长舞台上的少女却十分平静。
【统子，你知道吗？】
【从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一直跟我说，黎绯，你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你是病人，他们能做的，你不能。】
先天的罕见病症，除了生理上的疼痛之外，给予黎绯更深刻的影响，其实是在心理上。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讨厌“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你不能做某件事”这个句式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问道：
【宿主这样做，跟原著剧情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不一样。
黎绯看了一眼兵荒马乱的台下，以李博文为圆心的一圈场地内，乱成了一锅粥。
摩挲着手里的卡牌，少女莞尔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