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首的故事怕是本多年来, 求之未得的女孩吧。
本见他依旧没任何动作,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可否觉得我这是强人所难了?”
余隐稳了稳神道:“大人这首曲子, 确与我们楚国琴师所作的曲目有些许不同,看大人如此珍视, 又慎重, 老夫大胆猜测, 大人这首曲子,便是为一女子所作吧。”
本微微一怅,随后低头望着手中下的琴,手指轻轻抚动,又似轻音呢喃。
余隐吸了口气,果然被他猜中了。
“那女子对大人极其重要。”
按照余隐的理解,两人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但是那女孩又是本这一生之中的高光时刻,像阳光,像泉水一样,照亮了他原本那啥的心灵……
总之,故事很美。
女孩在他的心中也特别特别重要。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词配不上这首曲子,而是他觉得,所有的东西配不上那个女孩。
余隐说完,微微笑道:“大人,这样的曲子,怕是也改过不下数十次吧。”
本轻轻点头,苦笑道:“大人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余隐点头。
本的故事得从他刚出生讲起。
做为家族唯一的男孩,而且是盼了许多年的男孩,他一出生就极受重视。
可偏偏,他的母亲身份不高,在他出生后,母子便被迫分开。
他是到了二十岁,成年以后才知道了真相。
本跟所有的孩子一样,一心想要找自己的母亲,他虽然找到了。
可母亲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本来故事就该结束了。
然而,母亲却在极其难艰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女孩。
女孩一直陪伴在母亲的身边,照顾她,安慰她,用自己的笑容令那个可怜的女子,有一丝一滴的温暖。
母亲走后,本便决定把女孩带回家。
然而,他又怕家人不同意,于是便把女孩安置在离家里不太远的一个小院里,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去看女孩,听她讲母亲以前的事情。
看母亲为他写过的东西,这样的时光一晃而过。
后来被家里人发现,女孩从此便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一起消失的,还有母亲留给他的一本手账,他拼了命的寻找,可是半点蜘丝蚂迹都没有……
本还是后来听说,女孩死了。
连同母亲留下的东西,一并化为了灰烬。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的能力。
于是开始发奋努力,有朝一日,在家族之中,再也没有人能掌控他的一切,可回头时,他才发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却不在了。
于是,便写了这首曲子。
然而,他的曲子除了温暖与和谐之外,并有悲伤与愤怒。
余隐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小胖子,即使经历了人生中的恶,却依旧希望把真与善留在心底。
这样的人……
余隐听完,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并不表示,我们就该自怨自艾,成天的负能量附体。
把美丽的东西留在心底,当作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也很好呀。
余隐默了一会道:“还要劳烦再大人再弹一次。”
他第一次只品出了其中的儿女情长,这一次大概更能品出更多。
本的琴艺也许不是最好的,在余隐看来还不如宫里的琴师,可他的感情却是最珍的。
人生中最美的东西是什么?
是清晨一叶绿舟上的露水,是花间蝴蝶展翅的刹那,还是飞羽震空中,所传递的力量……
亦或者如泉水,穿石时,阳光融化寒冷时……
余隐又细细品了两遍,这才缓缓提笔写了下来。
东风疏雨,落月弦上音,
江边小舟,画里两三行;
叹晚风凉,陌上花自开,
……
他写得挺简单,每个字都在写景,然而,字里行间却透着淡淡的忧伤,在这忧伤之中,却又透着丝丝温暖与思念之情。
本看了好一会,拿着纸轻轻念了好几遍,突然道:“大人的画艺一定十分了得吧。”
余隐:“……”
这关注点有点清奇呀。
“大人的文字不知不觉的便在我脑中勾勒出几幅画卷来,每一幅的意境即让人向往,又让人不甘……”
“就像我与母亲一样,她与我思而不得,而我与她念而不见,只能透过生僵的文字,口味其中的丝丝情意……”
余隐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了下去,缓缓道:“大人觉得这首诗可还行?”
本点头,“让我试试吧。”
余隐一扭头,就看到李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余隐颇为无语,伸手扯了他一下,李三苦笑道:“属下实在不太懂这曲子。”
听不出高山流水,还是鸡鸣狗盗,只觉得有点嗓耳。
余隐好笑道:“你去瞧瞧工匠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本大人弹完,觉得可以,我很快就能过去了。”
李三用力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小毛道:“大人,奴才去瞧瞧马车可是修好了。”
眼看要下班了,结果,他们今日来的时候,刚到工部门口,马车车轮子给卡的一声裂了条口子。
余隐看了一下,其实是年久失修,今年又雨水特别多,前两天那场雨下了足足三天,路上积水太多,大家又急着赶路,一群人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愣是把车轮给泡坏了。
小毛一溜烟的跑了,此刻厅里只剩下余隐两人。
余隐坐下,认真听他弹曲儿。
本的声音跟他的一人样不急不徐的,把诗词一句一句的吟出来,再配上曲子,余隐听得竟然有些许的心动。
谁人未曾年少过!
谁人未与晚风齐飞扬……
许是点点星,
映入飞花迷人眼。
许是天边雁,
路过清舟划片云!
……
本一连弹了两遍,才意尤未尽地住了手。
余隐听得心里有点难受,他的少年,余隐的少年,还有系统的少年……
每个人都未曾拥有过美妙的时光。
可余妙和小鱼儿有。
余隐想起夕阳下小姑娘圆圆的小脸,浅浅的梨涡,心头瞬间荡起了一片暖意。
本将词收了起来,也将自己的琴装进了盒子里,而后在余隐目瞪口呆之下,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解我多年之忧。”
余隐忙道:“大人客气了。”
“我一生酷爱音乐,收集了好几尾琴,此次出使楚国,带了两把,我曾说过,另一把琴,若是谁替我填得了词,我便将琴送予谁。”
他说着,抬头对门外喊道:“末成把燕尾琴拿来,我要赠予余大人。”
话音一落,从门外走进一个侍琴少年。
少年恭敬的把琴放到桌上,而后退回了本的身后。
本道:“大人不看看吗?”
余隐还是有点懵。
说好的来挑战他的,结果一转眼,送了他一把琴。
燕尾装在一个黑色的皮盒子里,本在旁边按了一下小巧的机关,盒子便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尾深褐色的琴,在琴头上雕画着两只燕子,迎着青柳飞舞。
旁边有两个篆体的小字——燕尾。
本道:“这把琴曾是我师父送予我的,师父是楚国之人。”
余隐恍然,将琴盒盖了起来,“既然大人相赠,那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本道:“这尾琴师父曾说过,琴音好解,但知音难求,先生是这么多年,唯一能解我琴音之人,礼当把珍贵的礼物送予您。”
师父还曾说过。
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到家乡,有朝一日,能让燕尾代他回归。
送走了本,差不多要下班了。
余隐去工匠那儿瞄了一会,感觉现在的这一款配方确实不错,无论是韧性,还有硬度,都挺合适,最主要的是耐高温呀。
一直跟进的小张大人,也长长吐了口气,笑道:“总算是成功了,一个月内,不知道咱们能把火、炮做出来不?”
余隐道:“这个不难,主要是这玩意的原理其实比火、枪还简单。”
两者的相通之处也挺多,他们在这一方面有经验。
难就难在材料的选择上。
他们搞了几个月,才选了这么一块,还不知道做出来,会怎么样?
小张大人道:“肯定会成功的,我感觉大人是福星。”
余隐挑眉。
小张大人吐了下舌头,嘿嘿笑道:“大人可能不知道,自打你来了工部,咱们这儿想做什么都能成功,以前咱们多次被人挤兑,说什么每年花那么多银,却半点东西都造不出来,如今可好了,大人一来,咱们这东西是哗哗的往外冒。”
先不说别的,光是那船。
如今可算是天下人都知了。
平时瞧不上小张的叔叔伯伯们,现在谁见了他不夸两句。
觉得他们工部来了位好领导。
先前对余隐这个空降选手颇有微词的,如今一个个头顶三柱香,恨不得余隐不要走。
余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大家的功劳,老夫跟大家比起来,资历浅了不少。”
余隐跟同事们聊了一会,时间就已经过了。
小毛在外头探头脑,余隐朝他招招手,小毛立马跑了过来,“大人,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声。”
“咱们那马车轮子,一时半会没修好,而且那木头被水泡的都糟了,所以,师傅建议咱们换个车轮。”
余隐微微触眉,“那就是说,今日咱们得走回去了?”
小毛尴尬道:“这也不是咱们一家走回去。”
工部这边还有修这些东西的工匠,其余几个部门,也有人的马车被大水泡坏了。
虽然没他们坏得这么彻底,但是多少都不怎么好用了。
是以,都送到他们这边来修。
如今排了好几辆了。
余隐想了想道:“那找两匹马来,咱们骑着回去便是了。”
小毛:“……”
大人,您不知道自己如今风头正劲,一出门无数少女眼冒金星吗?
您居然还想招摇过市!
马车坏了,马还好着。
只好这么办了,他们又向人借了匹马,小毛跟李三挤一匹上面,这么晃晃悠悠的朝家走去……
骑在马上,余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他们家就目前的经济情况来说,足够养马了,而且马就没有马车那种麻烦。
念头一闪过,他又觉得,冬天有点不合适,下雨了更不合适。
倒是马车安全、方便。
而且家里有老人孩子,出门会马车是上上之选。
他想起出海时,淘到的那个小车玩具,貌似是用金属做的,金属的而受性,比木头的要强上不少。
最主要的是,那玩意撞一下也不会坏掉。
貌似,他以前看过资料,战车就是用金属制成的,起码其中一部分是金属。
余隐坐在马上越想越入神,目光下意识的就朝街边路过的车子望去。
从车轮到车身,再到车厢,最后……
马车帘子“刷”的一下拉开,金梨公主那张娇俏、微怒的脸露了出来。
她大眼一转,狠狠地瞪了余隐一眼,“登徒子。”
说完,刷的一下放下帘子。
而看车看的入迷的余隐根本没注意这一茬,金梨公主的马车走了,他又盯上了另一辆,如此反复,有人暗戳戳地骂他两句。
有人默默地让车夫快点离开。
直到岳大人掀开帘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
一看自己盯着人家的车轮看了好一会。
岳大人笑道:“看你大半天了,想什么呢?”
余隐依依不舍地从车上将目光落到岳大人身上,“我那车不是坏了吗?想着要不要造一辆结实点的。”
他现在大概有了初步的想法。
岳大人笑道:“您这是在工部待的时间久了,见什么东西都改改吧。”
余隐是真的在想马车的事。
岳大人本来要去家里找他,他看上了一个铺子,上下两层的,而且比较大。
自己一个人感觉吃不下去,刚好余隐又想跟他做邻居,便特意过来找余隐,结果这一路跟了对方老半天。
余隐虽然一直盯着他的车瞧,但眼里根本没他这个人似的。
岳大人被刺激到了。
此刻把铺子的事跟他一说。
余隐道:“走去瞧瞧。”
岳大人招呼他上车,小毛长长吐了口气。
翻身爬上了余隐的马,他个子不低的,可这马就是有点儿不太听到话。
小毛有几次差点被摔下来。
苦哈哈抱着马脖子道:“大人,您倒是跟它说说嘛,就让我骑会儿,回到家就放他自由。”
余隐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道:“乖别闹了,让他骑骑,回头给你好好刷刷毛。”
小毛用力点头:“没错,回去就给您刷毛!”
马儿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回事,乖巧地驮着小毛回家去了。
余隐在车上了解一下铺子的情况,位置不算京都中心,但是那边的酒肆啊、茶楼特别多,还有好几个客栈。
往年赶考的举子都爱住那里。
一是房租便宜些,二是那边比京都繁华地段要清静些。
就算此刻,也有不少读书人,喜欢在那边办个诗会呀什么的。
岳大人嘿嘿笑道:“不瞒您说,那地方离书院也不算太远。”
余隐了然,“所以,铺子比中心价格差不了多少。”
岳大人点头,“咱们过去瞧瞧,您觉得不合适,咱们就先不要了,再另寻他地。”
余隐默了一会道:“我觉得可以买。”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风水之术,再加上空间的灵气惭惭恢复,在里面的时间逐渐加长,但不影响外头的时间。
是以,现在光他画的图,也不用到现场,差不多能感受一下靠不靠谱。
岳大人道:“咱们看看再说吧。”
余隐点头。
他只是感受,但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更何况,一万多两的铺子,还是慎重些的好。
余隐一到目的地,就被当年自己住过的那家客栈给吸了目光。
岳大人顺手一指,笑道:“就是那家,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好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想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