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隐挑眉,“上衙门去,还有几个意思。”
金梨一噎,手却不松开,抬头望着马车上的老头,不服气道:“您昨日是否在街上见着我了。”
余隐摇头,他是半点印象都没。
小毛缩了下脖子,正想提醒,却见金梨气得脸都红了,跺着脚道:“你明明就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还敢说没有。”
她昨日去买胭脂去了。
她虽然生在南邵,但母亲却是楚国人,自小便受母亲的感染,对于楚国极其向往。
是以,官话比许多楚人都说得好。
进了京都,自然是要买一些京都最流行的衣裳首饰。
胭脂铺子,银楼等等,都逛了个遍,昨日要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余隐,原以为他是想跟自己打着呼,结果他却像瞎子一样,只盯着自己瞧了一会。
余隐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给逗乐了,“公主怕是误会了吧,老夫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没见过,什么样的能看,什么样的人不能看,老夫又不是不懂……”
金梨气得抬脚就要去踹马腿。
余隐忙道:“马儿可不是人,你踹了它,它便立马还回去。”
金梨气得快哭了,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你就是瞧我了,你就是偷偷瞧我了,你还不承认,我母后说了,这在你们楚国,一个男子若是瞧那个女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这话把余隐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小毛也是震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隐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跑了出来,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滑倒,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爹。
这个继母是不是也太年轻了些?
余隐稳了稳神道:“姑娘,您说话得讲究凭证,老夫若真是看你了,老夫乐意把这眼睛挖出来谢罪。”
简直那啥那啥了人类了好的朋友。
金梨抹了把眼泪,一把揪住小毛,“昨日你也在场,你倒是说话呀,不要因为他是你们家老爷,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毛想哭,“公主,我们家大人真没瞧您,他瞧的是马车轮子。”
余隐算是明白了,他昨日一路上都在想马车的事。
于是,注意力全在马车上。
根本没注意马车里的人,是以,弄出了这么一个大笑话。
小毛和李三再三作证,余隐真的没看她。
不止没看她,路上任何一个人都没看,真的只是在看马车。
金梨脸更黑,恨不得上去挖下余隐的眼珠子当炮踩,太过分了,她堂堂南邵国五公主,居然不如一辆马车。
而且还是马车的轮子。
金梨气哼哼道:“我不管,我曾经说过,我这辈子只嫁棋艺比我好的。”
余隐怒道:“你这是碰瓷。”
碰完了马车,又碰棋。
金梨咬牙道:“本公主决定的事,从来未曾更改过,我今日便进宫,让圣上给我赐婚。”
余隐一口气噎住,半天回不过来。
他碰到过安阳公主,白三姑娘,可那两人再怎么着也是自持身份的,尤其是安阳公主,饶是白三姑娘那样的,也没眼前这位可怕呀。
余隐一时只觉得血压嗖嗖嗖地往上升,小毛忙扶住他。
余妙见状上前帮他一边顺气,一边急道:“爹,你怎么样?没事吧!”
余隐一听这话,索性假装晕倒。
余妙当场就哭了起来,一通忙乱之后,他被人抬到了屋里,叫大夫的叫大夫,去工部请假的请假。
一时间府里一团乱。
大夫过来诊了一会脉,直言道:“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开了个方子,让小毛去抓药,余妙将大夫送出门。
一回头,见到金梨正趴在门框上,往里面偷看,于是脸色一沉道:“金姑娘是吧,我有话想与您说。”
金梨也挺尴尬,一句话,把老头送床上去了。
她没想到余隐这般脆弱。
余妙把人请到隔壁的小花厅,吩咐小桃上了茶水,拿了点心,这才道:“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身份,既然你把主意打到我爹身上了,我只能与你说,你们不合适。”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金梨,立马像刺猬一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好笑道:“为什么呀?就因为我比你年还小?”
余妙点头,“我爹今年五十三了。”
余隐是三十三岁才得的余妙,今年余妙都二十了。
金梨推算过,余妙今年二十,余隐顶多三十多岁,而且他的脸看起来比三十多岁还要年轻些,所以,两人并不违和。
现在一听这年纪,当场吓得张大了嘴巴。
“搞错了吧!”
就余隐那模样,说二十七八都有人信。
余妙好笑道:“我爹看着年轻?”
金梨点头,起码比朴乔星要年轻不在一星半点上。
而朴乔星今年也才三十七岁。
余妙深吸了口气道:“你若觉得他棋艺了得,大可拜他为师,想要嫁给一个早已半截入土的人,还请公主三思。”
余妙也不是反对。
她给对方算了一笔账。
余隐今年五十三,金梨也才十七岁,两人差了三十六岁。
二十年后,女方也才三十多岁,而余隐已经七十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三十多岁的寡妇,而且还是在异国他乡。
金梨被她说得有点动摇。
余隐这年纪也确实老了些……
“那个,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
金梨讪讪地挥了挥手,“那个,我先走了,万寿节那日你会去吧。”
余妙点头。
将人送到门外,直到马车远去,她才折了回来。
走回余隐的房间,伸手便将余隐的被子给掀了。
“爹爹,觉得今日的事情好玩吗?”
余隐抽抽嘴角,小声道:“人走了?”
说完,还用眼睛四处瞟了瞟。
余妙被他给气乐了,刚才还真把她吓个半死,结果转身跟小桃说句话,就瞧见他拉着大夫的手在那咬舌头。
瞬间就知道他是在装死了。
余妙也没理他,就那么盯着他。
余隐被看得颇为心虚,坐在床上咧嘴傻笑,“那个你让人去给我请假了吧。”
余妙依旧没动,盯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哭丧着脸道:“要不,你让你家小杰给你爹画几幅斩桃花符。”
余妙默了一会道:“您,真的打算这样一辈子吗?”
余隐一时没明白。
余妙道:“不续弦了吗?”
余隐点头,“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
“那您还处处招惹别人。”
余妙快被他气死了,别跟她说,那些小姑娘都是自愿看上他这个老头子的。
余隐一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老夫也就是跟她下了一盘棋,她以南邵使臣的名义去挑战老夫,老夫总不能不应战吧,再说了,真的就是一盘棋的事,我怎么就知道,她因为一盘棋就要嫁我。”
“那您以后……”
算了,等于她没说,“女儿让国师帮您画道符。”
余妙转身出去,余隐下意识地伸手揪了揪头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嘛。
他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三道破桃花符。
这些日子,似乎安阳公主和白三姑娘消停了,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么一个?
说好的竹外桃花三两枝,这还真是……
应该以后就没事了吧。
事不过三,应该就个道理。
余隐自我安慰了一番,想起自己还得去彭家。
而余隐和小鱼儿也要一道去,现在马车都坏了,总不让两个孩子当街骑马。
他只得把李三唤了过来道:“你去租辆马车去。”
李三以为他要去工部,忙道:“大人,这样不好吧,您身子不舒服,这药都还没喝呢……”
余隐道:“不是去工部,是去彭家,我骑马能行,总不能让妙儿也骑马吧。”
李三恍然,出去租马车去了。
余妙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张叠好的符,塞给余隐道:“国师说这符千万不能碰水,至于管不管用,他也说不上来,因为他没试过。”
余隐见她还是挺不开心的,伸手想要揉她的脑袋,却被余妙躲开了,“我去给我娘上柱香……”
余隐:“……”
余妙边走边绞帕子。
好郁闷,总有小姑娘想当给她当娘。
其实也不是余隐不可以续弦,只是她总感觉,那样的话就破坏了,父母之间的感情,算了,这事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余妙给她娘上好香,从路边摘了朵花,一路走,一路碎碎念——
找,不找,找,不找……
第85章 第 85 章
小鱼儿中午就回来了。
一见余隐也在家, 欢喜地扑过来抱大腿,“爹爹,九公主要我与她在圣上寿宴上表演, 她要跳舞,让女儿弹琴。”
余隐笑道:“那挺好,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到时候也不失乐趣。”
小鱼儿:“……”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学习上是不如姐姐认真,也没多努力, 但是她也很勤奋好么?
每次先生的课业, 她都完成的很好呢。
小鱼儿越想越不对劲,嘟着嘴道:“那我弹给您听听?”
余隐道:“不急, 下午去你外祖家, 你给外祖母弹一曲。”
小鱼儿双眼一亮, “真的呀,六表哥家的毛豆在吗?好久没捏他的脸了。”
余隐笑着先捏了捏她的脸。
机灵的小鱼儿,发现吃饭时,她家姐姐跟她爹气氛有些不对,倒是余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自顾自的吃着。
还时不时吃小鱼儿讨论一下, 表演时所穿的衣裳。
余老太太的建议时,一定要穿得喜庆。
九公主要是穿红色, 那她就穿绿色,或者色。
余隐被噎得直瞪眼。
余老太太却震震有词道:“你弹琴呀,本来大家就瞧不见你, 主角是公主, 你若是穿得普通了点儿, 大家更不瞧你了, 你穿得艳丽点, 到时候准把大家目光吸引过来。”
小鱼儿摇头,“不好看。”
这两个颜色都不是她喜欢的,小姑娘家喜欢粉粉嫩嫩的颜色。
什么鹅黄,湖蓝,浅粉,一系列的。
于是,直接无视余老太太问余妙。
余妙道:“娘娘到时候会给你准备衣裳吧。”
小鱼儿点头,“明日就好了,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扒八三凌七期吾三六好几个颜色让我挑,可我感觉都好看。”
余隐再次被噎着了。
她这是来炫耀的,没跑了。
余妙的审美还是挺在行的,吃完饭给她列了个单子,让她依着九公主的衣裳颜色来配。
小鱼儿把纸条叠好放在荷包里。
余隐坐在一旁突然觉得有点腻味。
他在宫里面圣的时候,皇帝哪怕再胡搅蛮缠,拿这个砸他,拿那个打他,他都得陪着笑脸,甚至说着违心的话。
都是为了讨生活。
小鱼儿这般小,便要懂得察言观色,公主选了什么衣裳,她就得配合着,即不能太夺目,又不能与之背道而驰。
得让人觉得,她就是公主的小跟班,公主才是主角,而她永远是那朵在角落里的陪衬。
小鱼儿一回头,见她爹正在发呆,悄悄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道:“爹爹,想什么呢?”
余隐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你说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在老家那种小地方,他不用担心,哪天说错话,做错事。
孩子们也不用担心。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高兴就是高兴,总比在京里,时时刻刻得束缚着自己的好。
余妙抬头,微微有点吃惊,“爹爹,想回老家?”
余隐反手揉了下小鱼儿的头,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这边的事情这么多,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
余妙应了一声,拉着小鱼儿去准备给彭老太太的礼物了。
如今家里除了四房,还有彭六一家,要备的东西比以前多了不少。
父女三人未时末才从家里出发。
余隐被余妙灌了两大碗黑乎乎的药汁,苦得差点翻白眼。
余妙小声嘀咕,叫您装,叫您装,让人替您收拾烂摊子……
余隐尴尬地直抽嘴角。
现在坐在车里,还感觉吐出来的气一口药味儿,这个大夫太不行了,配药的时候,不说给他配点甘草之类的药,缓缓这味儿。
小鱼儿见他一路上一直像大黄一样吐舌头,忍不住咯咯直笑。
到了彭家,一进门就拉着老太太开始告状。
彭老太太道:“哪不舒服呀?年纪大了,可别硬撑着。”
余隐道:“没什么事儿,可能受了点风寒。”
快到中秋了,京里也是一日凉过一日。
前几天又下了几天的雨,彭老太太嘱咐他几句,这话题算是揭过了。
余隐今日来找彭老太太主要还是在老家办族学的事儿。
这事四年前就有想过。
不过当时还不成熟,他直接去了滨海,现在旧事重提,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跟余老太太和余妙讨论过。
大家都觉得这事可行,只是不知道如何个行事。
而且彭家有经验,余老太太认为他可以来问问彭老太太这事。
彭老太太道:“让他们来两个说得上话的人到京里,咱们一道商量个方案,否则你把钱寄回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要不然,就派个信得过得的人,监督这事完成。”
几百两银子,虽然对现在的余隐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在乡下的农户来说,差不多一家人一辈子的收入,不敢担保有人不打什么歪主意。
余隐道:“还是您想的周道,我这便回信让他们来两个人。”
彭老太太拿小锤子敲他,“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急什么,咱们先把方案商量好了。”
余隐连连点头。
彭老太太的意思,先让人摸清老家那边的底,他们几十年没回去了。
族里什么个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万一族里人打着他的旗号,敛了不少的钱财,却在他面前哭穷这怎么行?
她还是那句话,差人回去先打听一下,看看实际情况如何,到时候再选几家说得上话的富户,几家一起把这个族学办起来。
这样以后他在京都,就算不回去,也没人敢打祭田、族学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