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嘱咐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家里。
陈默也终于等来了大象城二期宣传片的拍摄。
大象城湾口店还没开幕，现代流线型的建筑出自国际大师之手，坐落于海湾之滨。内里的装饰有上个世纪的复古感，显得厚重和尊贵。
这次拍摄是交给第三方广告公司来做的。
陈默到了现场才发现，这是她哥哥陈稳所开的CW广告公司包下的项目。
升城的广告公司，大的也就那几家，真就碰上她哥的部下，倒也不能算稀奇。
一见到陈默，几个相熟的摄影师与灯光师便露出惊喜的表情：“默默，真是你啊。还以为你这名字太大众化了。”
CW的广告团队也才刚刚拿到演员名单，商场这次要用自己的员工出镜，他们也无权插手，反正宣传片的拍摄都是套路，团队于是在前几天已经先搭棚试景，找自己人调试好后，才等着演员过来出镜拍摄。
而导演和制片更和陈默熟到不行，因为早在陈默的哥哥陈稳刚开公司时，头几个广告请不起演员，都是找还在大学时的陈默来拍的。
虽然陈默并不会专业的表演，但广告也确实只需要把她拍美，把产品拍出效果就行了，倒不是太难。
等CW走上正轨，来的广告单子多了之后，也就用得起专业的模特和演员了。
陈默的业余模特生涯就算告一段落，也聊作是大学打工赚了一点外快。
CW广告主要以宣传升城各大厂商和产品为主，商对商的宣传片也拍了不少，倒还没有太出圈的广告，算是升城一个中规中矩的广告公司。他们的广告大部分都在商业活动、公交车地铁、小区和写字楼商场LED屏幕投放。
“默默，好久不见。”
作为自己的御用模特和演员，刘制片上下打量着陈默，“多年没见，样子倒是没变。这次算是意外之喜吧。你也知道，素人不大上镜，我还担心商场选出的人，拍不出效果。你哥也真是的，你来拍，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刘制片是陈默哥哥的合伙人，以前和陈默哥哥都是广告系的学生，后来同去了一家广告公司打工，就一直和陈稳搭伙了。
陈默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哥怎么知道呢？”
其实陈默若去求她哥给她一份工作，她哥不会不给。
只是过去她也一直拉不下这个脸。
她哥毕竟还有大嫂和陈小敏，也不可能总是把她一个“外人”捧在手掌心吧。
陈默想到了和大嫂，还有陈小敏的不愉快，只能是把兄妹之间的关系，越拉越远了。
她想着，这片子拍出来，即便她不说，她哥也会看到。
知道她经历了萧明立的事，依然可以过得好，那就够了。
既然都是陈稳的老部下，刘制片和导演对陈默的家事略有了解。
大家心照不宣，只想把陈默拍好，拍漂亮了。
导演坐在摄像机前，用慈爱的眼神端详了一会儿陈默，又跟制片说，“老刘，按原计划拍，默默穿着这身工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死板。”
按照原来的脚本，所有员工作为演员，都只穿着各自工服走在商场各处，对着大屏幕来介绍大象城。
刘制片立刻会意，朝助理打个响指，“叫服装过来，给女主角搭一下。回去公司取九十年代复古高定那几套过来。”
策划则有些慌张，来问制片和导演，“要改啊？咱们本子、动线，这些都变吗？”
导演拍这种流水线作业宣传片，烂熟于心。“那就拍两版，给他们混合剪辑不就得了。好的部分他们如果不要，我们收藏起来，给默默做纪念就是了。”
导演对自己常拍的演员，知道她适合哪种光影。
除了原片中，陈默要拍摄服务场景之外，那段英文讲解，也就是陈默要说的“地理位置、历史沿革”，导演选择了好莱坞经典广告的推进方式。
大象城市场部的人做监制，在现场把关，当下便被制片和导演叫过去开了个会。
林导告诉对方，“咱们的主演陈默，适合单镜头电影感，头发也不能梳得这么板正，一定要大波浪、露肩露背，回眸最美。”
“想想看商场大楼间的艺术展厅里，一位身着九十年代礼服的复古女郎从这里落跑而过，转过一层又一层的扶梯，俯瞰壁画般精美布景，转过身，说着流利标准的英腔……”
领会精神后，市场部这次的监制立刻就给总经理周竟言打了个电话。
周竟言一听就笑了。
“听专业团队的，准没错。”
广告拍的好，招商会上吸引品牌商的目光倒是其次，最重要是，她那位上司哥哥会高兴哪。
***
周竟卿自从那次撤回后，陈默就一直没等到他的下一条消息。
这两天小小睡着之后，陈默有时会望天想，周竟卿是在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今天也同往常一样，睡前拿起手机――
周竟卿的仙人掌头像上出现了小红点，里面赫然写着2！
陈默本是仰躺着，看到这条后连忙坐起来，打开微信。
周竟卿：还没休息吧？
周竟卿：我想请你帮个忙，但当然你可以不答应。
陈默一定要保持矜持。
所以她足足等了两分钟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一个：？
对方没有回复。
眼看着时间已经划过十二点过一分，而这个时间，恰恰是中年人不能承受之重。
陈默在得知萧明立车祸并出轨的当晚，哭到了十二点。
她一看表，下一分钟就入定了。
天大的事明天再想，枸杞不能养生，睡觉才能。
但第二天一大早阳光刺到眼皮时，陈默第一眼就是趴着抓起手机，看周竟卿的消息。
她的心又开始恢复砰砰乱跳，点开后，陈默看到他在4:51发来一条消息。这可能中年人相同的默契。
陈默是知道老板们一贯早起，倒是没做多想。
她点开来看。
周竟卿：如果有人问你我的关系，可以不用急着否认。
陈默：！！！
陈默摸着起床、刷牙、给小小准备早餐、收拾书包，心中也一直忐忑地思索这句话表达的内容。
双重否定不表肯定，这也是中年人的默契。
而且两人的交往一向点到即止，没有什么好突变的。
“急着”这两个字应该是状语，也就是还有如果不急的状态，存在着可以否认的可能。
那她到底该急还是不急呢？
陈默于是在送了小小去学校后，才回复。
陈默：不觉得不否认不太好吗？
年轻的人喜欢打直球，再长几岁后就喜欢给自己和他人留空间，那么这个所谓的说话缝隙，是进可攻而退可守，十分技巧化。
三重否定，胜出。
***
当天的4:51，周竟卿在新加坡刚下飞机，正准备参加早九点的大象城二期国际招商启动会。
在飞机上时，他的掌心手筋始终有点疼，因为登机前没有得到明确回应就会紧张，再加上明天是重要活动，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他妹妹周竟言在专机里来回踱步，用蹩脚的英文背诵着待会儿演讲时的稿件。
执行层高管也显得不轻松，只有股东层的几人在做家常的交谈。
“待会儿开完会约了李总去高尔夫，晚上是什么游轮会，坐完飞机就上邮轮也是真够累的。”
“李总年轻人，爱晚上闹腾，怕是还要搭直升机上公海，那几个中东王子不也去吗，你不陪着喝，喝不来中东的资金啊。”
“小沈，你们太太们是要逛哪里？又是什么coconuts海边按摩？每次你整那些个小鲜肉按摩员、健身教练上热搜，你们沈老爷子都公开骂了几回了？”
“就是啊，小沈，你快点和周竟卿办喜事吧，把周老爷子沈老爷子的嘴堵一堵，现在禅修班已经不清净喽――”
沈语蒙身着剪裁西装，内里黑毛衣，搭配卡地亚金色项链。
包是小众高奢，深棕皮，大敞袋，LOGO从不外漏。
和周竟言一样，老钱女人从不高调。
沈语蒙本来喝着小半杯白兰地，现在站起来微醺踱步到说话的股东面前，捏人家肩膀：“健身教练起码有身材吧，我图男人就图一乐，身材好疼人是起码的吧。老爷子就想让我跟你们这种老男人再结婚，你们自己瞅瞅自己那样子，配得上我吗一个个的……我为什么离婚？这种联姻就是生不如死啊，几年了，我的离婚官司都没打完。”
“你女儿没少见你往回带吧？”
“嗨，她才不管我，她自己也天天跑外边追小鲜肉呢。”
沈语蒙回头朝周竟卿眨巴眼，拿起白兰地：“请周大董事长高抬贵手，赶快抬一个女朋友出来，让老爷子们断了对咱们的念想。”
“也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和小沈一样，隔两天换一个，也算另一种形式为企业造势嘛。”隔边插嘴的一个，指一指周竟言，“小周总手底下那奢侈品店，有个店员你看上了是吗？这不如之前介绍给你那些网红明星吧？”
周竟卿嘴角压抑着不悦。
周竟言则停下兜转背诵的声音，随口道：“网红明星那是整的，人家陈默那是真的，你看了吗就说不如。是吧董事长？”
周竟言在新建集团那边是董事长，在周家他是执行董事，上头还有老爷子。
她也朝周竟卿眨巴眼，周竟卿蹙了眉，朝舷窗看。
他周围的人，都是牛鬼蛇神，飘飘然说着轻松的话，心里也都有自己的算计。
沈语蒙在这边喝着酒，唱着曲儿，手机里撩骚着小鲜肉。
但她是和周竟卿在AI方面有着势同水火的竞争关系。
房地产业的不景气这几年有目可睹，沈语蒙是互联网的，对老牌地产商没什么好感，但沈家有股份在里面，她也跟着去招商会，是为了给自家产业找目标投资商和供货商。
听说周竟卿也要搞大模型，她就已经加剧了布局在外面抢人，买断国外芯片囤积居奇，甚至对周竟卿发起了专利官司，意图拖慢他们车载AI研发步伐，把周竟卿想独立自主的路堵死。
大家在这看不见的斗兽场里角力，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我们很熟且我很闲的模样。
如果真是闲，这群人不会坐上凌晨的飞机，花一整夜的时间在脑海里过滤与国际厂商打交道该说的话，也不会带满满包的解酒药。
对沈语蒙而言，是他周家老爷子想和沈家搅合在一起，不是沈家想和他搅和在一起，沈家是明日，而周家已经是昨日了。
造车和AI是殊死一战，沈语蒙也是好心。
现在不找个虞姬，楚霸王败亡那天找谁哭去。
周竟卿下了飞机，看到了陈默发来的问号。
他知道陈默不适合这个圈子。
他当然可以进一步，但如果两人进一步，就会有无数麻烦接踵而至呢？自己承担得起，不一定别人可以。
他索性摁下一句：没什么，如果有人问你我的关系，就说我们没关系。
隔了一分五十秒后又快速撤回。
做人不能不给自己留余地，周竟卿深吸一口气。
早餐在新加坡周竟卿自己的酒店。
酒店的行政早餐自助，就等同于招商会的小型招待会，国际友商共聚一堂，相互交流。
周竟卿正想找芯片厂商聊供货的问题，但对方并不在场，自助早餐只有对方老总的太太出现了。
他刚在胸中拟了几句，想过去和老总太太打个招呼，就看到沈语蒙把人截停了，带着两个自己周家的股东太太也围在他们周围，不知有何新动向。
名流场上女人要顶半边天，现在他怎么过去都不合适。
这个时候周竟言不知道在哪里。
到了招商会，他终于看到了那芯片厂老总，正想过去搭手的时候，对方却婉拒了。
如果这次在芯片上被卡，他的新车不知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冰山上的竞争已趋于白热化，他看到沈语蒙春风得意，知道冰山下的功夫，自己还做得不够。
时间到了九点，招商大会在酒店巨型会场准时开启。
开幕词致辞是交给妹妹周竟言的。但她上场后先是放错了PPT，后又卡了两次壳。
周竟言每次犯错，眼睛就瞟向周竟卿，好像意思是实在不行你来救场。
周竟卿长吸着气摸了几次鼻梁。
沈家的沈语蒙能挑大梁，但周竟言挑不起来，只管理升城的一个商场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烦躁地拿起手机，陈默的头像――火星美少女战士的头顶上，出现了小小的一个1。
陈默：不觉得不否认不太好吗？
周竟卿朝着虚空笑了笑。
演讲台上的周竟言正在介绍大象城湾口店设计效果图，她这一分钟慷慨陈词，眼神瞟向她哥时，终于看到了他的笑容。
这下她自信了不少，后续讲话也不再颤抖卡壳了。
周竟言做完了大会致辞，宣布：“下面播放我们升城大象城湾口店宣传大片。”
会场上不好回消息。周竟卿将手机藏在屁股底下。
原本他把胳膊肘靠在侧边扶手上，脑海中思索着陈默可能会有的表情，手指压住时不时出现的微笑。
而随着杜比音效的古典乐从四面八方升腾而出，在他面前的巨幕之上，正放映出与脑海里那人全然对应，但又截然不同的身影。
大屏幕上的陈默，明暗在她红唇间泛滥。
周竟言全程注视着她哥的举动。
看着周竟卿从心不在焉，到目不转睛，再到将支撑着身体的手放下，将头和身体仰靠到座椅靠背上。
她就知道她哥会喜欢的嘛。
会议结束的时候，秘书给他看了周家股票点数，先小跌后大涨，说明大象城二期的前景还是被看好的。
周竟卿松了一口气。
但他内心更多的是震撼，和……骚动。
晚上要去公海邮轮，那边是中东王子和国际大鳄年轻继承人的游乐场。
周竟卿是不想去的。
但正因有另一家欧洲芯片大厂的青年大佬们也去，他就务必得作陪。
现在没什么开心事，周竟卿想到了陈默，拿出手机瞧了瞧火星美少女的头像。
然后点开。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3:14
周竟卿：那就当帮我个忙。
周竟卿：名义上先不否认。
陈默没有回答。
周竟卿下午会客的间隙，隔一会儿拿出来看一眼，也没有消息。
是上班太忙，有客人缠身？
还是别的什么……引起她注意的……坏人？
直升机队伍在五点多就开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