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有些窘迫的摸摸鼻子,为剖析自身内心的想法,但很快又重新昂首挺胸起来,身上与生俱来、始终无法因为挫折而从他身上泯灭的少年意气愈发清晰。
“啧,我是这样想的。”
“啊!”她突然感叹一声,用拳头重重地敲了下另一只手摊开的掌心,一脸后知后觉,“原来……”
“中也是个诗人。”
“哪有那回事啊。”中原中也不客气的打断。
虽然看上去隐隐显露出有些羞赧的模样,但作为可靠的成年人,中原中也到底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无意识的侧身,恰好挡住了唯一的出口前,微妙的让自己隔在少女与门的中间。
或许中原中也自己也没意识到,但身体已经摆出接近于强硬的把人禁锢在这寸空间里的姿态。
在意识到眼下和朋友之间的氛围相驳的气氛,中原中也暗自皱眉,又默不作声退开少许,用距离的远近来减淡自己气场上给人的强势感。
“抱歉。”他率先低语道,并不觉得道歉难以说出口,放轻的语调隐含懊恼,“只是有件事,必须要搞清楚不可。”
否则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心。
就算清楚太宰治不会让事件超出他预想之外的进展,没有亲口听到、用自己的眼睛见证到当事人真正的想法,他果然还是……
‘这种软绵绵关怀部下的方式,难道中也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爱操心的灵魂吗?’
太宰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中原中也脸黑了一瞬,太宰那家伙……
半死不活的搭档阴阳怪气的语调只干扰了他不到一秒,中原中也始终没有忘记他的目的,他轻咳一声,作为开场。
成功吸引到少女的注意,中原中也眉间的竖痕反而有加深的趋势,他专注的凝视着眼前人,仿佛为某件事陷入了深切的困扰,半晌才迟疑的开口:“日野,你,有发觉自己身上那些……奇怪的地方吗?”
“?”意料之中得到不解的回望。
中原中也原本音色里还有些犹豫的顿涩,也在对方清明的目光下被打消了。
“你对太宰,以及我的感情,真的正常吗。”
“是没有被任何人强迫,没有被欺骗,完全出于自己意志的行为吗?”、
一连问出好几个在别人眼中没头没尾的问题,中原中也严肃的表情微松,像是已经从对方的态度里了解到答案,但仍然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这种做法……真的会让你觉得快乐吗?”
或许按照两个人的关系,不应该谈论这类已经涉及到个人隐私的话题。
中原中也知道成年人社交里的边界线,所以他清楚的明白。
他过界了。
但中原中也也无法容忍,自己身边的同事、朋友被用未知的手段愚弄戏耍。
假如确有其事,这种无条件痴迷别人的能力,显然已经涉及到损害尊严的程度。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触及到尊严相关,等同于践踏底线。
目光里的中原中也严肃而认真,微抿着唇,平易近人的气势被另一种复杂难懂的情绪盖过,似乎在专心等待着她的答复。
……怎么回事、这种没有恶意的压迫感。
总觉得,是必须要慎重回答的问题。
“唔……”
虽说如此,中原中也一连串的问题一起向她砸来,日野咲的思维还是陷入短暂的空白。
“不知道呢。”
她从心的说,给出一个听上去对自己很不负责任的回答。
“ 我忠诚于他。”这个‘他’不单指某一个人,或者说代表着一个标志。
不求回报的奉献也好,对命令的无条件盲从也罢。
“这让我感到愉快,就足够了。”
都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满足。
不关注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人造成困扰,疯狂的示爱又会造成什么负担,单方面向人输出自己的情绪,至于那些明面上的、对上司言听计从、被太宰治故意的戏弄,都是在承受范围内的小麻烦。
等等……她不会有什么受虐倾向吧?
说起来,和敌人战斗的时候,流血受伤也会让情绪兴奋起来。
……不要细想。
比发色偏深一些的暗红眼睫缓慢的眨动,澄明的眼神里浮现出困惑:“我这样看上去无条件的付出在中也看来很奇怪吧?”
“不过,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如果不给自己设定一个追逐的假想目标,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日野咲抓了抓头发,把顺直的长发变得乱糟糟的,她排序措辞,但描述出来的效果更像是没想过要让中原中也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作为一个到现在为止、生存的意义几乎就是为了破坏、复仇的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
由少女口中说出的混乱对话,中原中也却无端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他稍微怔住,眼睛久久没有眨动。
…………
……
“喂,我说,你还想在外面站多久?”
中原中也离开,整个茶水间只剩日野咲一人,导致她突然出声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深色的眼睫不耐的敛下,抬腿从内踹开了碍事的门板,被踢开门瞬间被反击的黑兽撕成破碎的木屑,在门前站着的芥川龙之介没受到丝毫波及,脸侧不对称的鬓发随风而动,飞溅的木片四散,深幽如死水的眼神毫无闪动。
哪怕差一点被少女的举动误伤到,看起来也没有激起他的情绪。
日野咲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芥川龙之介,对方也绝不会是喜欢偷听人对话的性格。
芥川龙之介盯了她几秒,就错开视线:“……”
总是沉默的,像是一尊无口的雕像,不能言语,也不能移动。
在日野咲侧身从他旁边的空隙里经过,也没有要主动搭话或是阻拦的倾向。
“真是的,和你共事这么久,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好脸色。”态度有过之无不及的家伙走在前面,两只胳膊交叠枕在脑后,一副放松的姿态,毫不在意自己后背露给别人。
芥川龙之介张了张嘴,又本能的抿唇,许是经常的习惯,唇色因受力而泛白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些,抬眼的动作让映进眼底的光亮重新黯淡,恢复到死气沉沉的晦暗。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开口叫住对方。
“啊,对了。”
日野咲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芥川龙之介在那瞬间露出的迷茫神态也清楚的被他自己从对方眼里看的分明,他反射性拧眉,不自在的想要避开,却在眼前人主动接近制止。
“?”
面对芥川龙之介的询问目光,日野咲态度坦然,用食指点了点空无一物的耳垂,再自然不过的直接表示:“那个有你头发的耳饰,在之前的战斗里没了。”
“所以?”
芥川龙之介目露警惕,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罗生门的动作比他本人后退的念头要快得多,身上的布料幻化成漆黑的恶兽,扎入地面,拖动着芥川龙之介朝相反方向后退。
他脸上是完全不做掩饰的防备,这几乎只有在面对强敌时才会出现,但显然,这还不足以‘对付’眼前的家伙。
日野咲提前放出了自己的替身,在芥川龙之介有所察觉前,捏住了对方仿佛特意染成渐变的那一缕头发,以手为刃,利落的割掉另一边的鬓发。
这下两边终于对称了。
“笨——蛋~”芥川龙之介愕然的表情里,看到的是她故意拉长声音,不客气地嘲笑道,又像是开了个不值得在意的玩笑那样,轻佻的说,“别生气啊。”
“马上要离开横滨了,也稍微给我留点可以念想的东西吧。”
芥川龙之介抿唇,像是被触怒般无声转身,只硬邦邦的丢下一句。
“……随你。”
第114章 恋爱进度114
和朋友告别的过家家游戏太宰治没有参与。
主要原因是日野咲没办法赶在航班之前准确的从横滨的所有河道里捞出随机刷新的太宰治。
“跟观众揭秘魔术原理的家伙根本算不上魔术师, 只是一群为了满足他人求知欲而放弃职业底线,毫无操守的混蛋!!!”正在播放的魔术视频里的人声混杂着魔术师二号声嘶力竭的怒斥,让安静的机舱充斥着他痛心疾首的不甘喊声。
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情绪里拉回, 理智重新占据高地,魔术师终于能僵硬的回过头, 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 一顿一顿的看向寒气的源头, 魔术师眨巴眨巴眼睛, 蔚蓝眼眸里怒意早已消散,盛着显而易见的茫然,他讨好似的, 神奇的从空无一物的袖口变出花束,“呃、您想学这个魔术吗?”
日野咲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无视那道过于明显的松气声。
这次和她同行的只有魔术师一个人。
野泽生绘没有跟着她。
据说是因为一直在钻研将血液运用到战斗里的方法, 长久的刻苦练习,然后……好像严重贫血了。
“……噗。”
真受不了。
她那愚蠢的部下啊(那种语气)
至于战败被俘获的阿尔斯通, 替身能力威胁性太强, 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引爆的炸弹, 以森鸥外的谨慎程度, 绝不可能容许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留在港口mafia。
从阿尔斯通口中审问出想得到的情报, 大概已经被灌进水泥,沉到海里去了吧。
没有特攻替身使者的手段,简单粗暴的方式是最有效的。
日野咲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唯一要担心的或许就是对方没死透, 有爬出来找她复仇的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 阿尔斯通的替身和丙川浩二一样,都是通过注射了某种血液后天激发拥有的。
据日野咲已知的情报里, 只有‘箭’拥有能让人获得替身的能力。
所以是……人形箭?
啊,烧脑。
对于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尤为不耐烦,日野咲面无表情举手:“申请场外求助。”
“哪有那种东西啊!”魔术师半月眼吐槽道。
日野咲拿出随身的行李,这对于一个拥有等价交换这类替身的替身使者而言,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只要随身携带足够的现金或贵重金属,她不需要拿任何的行李。
不过,总有等价交换可以交换的范围以外的事物存在。
生命体、脱离现实的幻想道具、以及……别人的替身能力。
日野咲打开拉链,伸手进去,掏掏。
“……”
无神的眼睛里倒映出一本紫色封面的漫画书,她捧着书,就那么僵持了一会儿,将漫画书在膝盖上摊开。
这是前段时间,她回到杜王町的时候,遇到那个自称“波因哥”的阴沉男人的替身。
经过岸边露伴的天堂之门确认,这本漫画书具有能预测未来的能力。
并且在和天堂之门的能力相互碰撞,产生了未知的效果。
目前所能被观察到的变化就是语言的时间拉长了,并且漫画上面的内容不仅限于围绕着替身使者波因哥而展开,无论谁触碰到预言书,上面就会与之出现本人即将要面临的未来。
由于上面出现了日野咲的形象,本人还被奇异的白光笼罩过,没人能确认她有没有受到影响。
广濑康一提议是否要向空条承太郎寻求帮助,让海洋学家背后的SPW财团介入,专注研究替身与‘箭’相关的存在,或许可以检测出日野咲身体的情况。
但被日野咲以麻烦的原因拒绝。
横滨的上司如同一块持续散发磁力的磁铁,不断吸引日野咲靠近,她一心都放在怎样能尽快回到对方身边,不想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分毫的时间。
至于预言书的隐患,更不用担心。
在波因哥震惊混合着错愕的恍惚神情里,日野咲带着他的替身托托神,离开了杜王町。
拿走波因哥的预言书,却不是出于想要利用这份能力的贪念。——起码这次不是。
托托神预言出来的未来属于既定的事实,漫画书上的画面一定会上演,基本就杜绝了窥探到未来后规避危险的可能。
无论是倒霉还是幸运,预言书都只是提前告知了这段未来,但无法凭借人力更改既定的结局。
之所以还会拿着预言书,主要是寻求一种被剧透的刺激感。
有心理准备,总要比没有会好一些。
日野咲也不会因为托托神上出现对自己不利的预言,想要改变结局,却始终无法摆脱原本的轨迹而崩溃。
可以说是刻在认知里的笃定,即使遭遇了很艰难的战斗,结局也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胜利、胜利,还有不断的胜利!
因为担心未来,就畏畏缩缩的,简直蠢到爆了。
日野咲果断的翻开预言书,漫画书上很快随着被展开而出现了新的内容:
和先前相同,漫画里还是与日野咲有关的预言。
她像是看图画来衔接剧情那样,无意识的按照上面的画面轻读出声,有点像母亲给孩子启蒙,日野咲无端浮现出这个陌生的联想。
抵着纸页的指尖随着画面移动:“‘日野咲’平安抵达了意大利……”
抽象的漫画角色单手比“耶”,一副开心的模样,背景里是一架起飞的飞机。
“她在这里幸福快乐的生活着,有一天……”
日野咲的声音在某一刻消失了。
她皱着眉,眯起眼睛,整个人往后退出一大段距离,又猛地凑近去看,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内容,目光反复从那页漫画上移动。
日野咲把上面的剧情来回读了几遍,以此来确认自己看到的内容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