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唯一能安慰到她的只有证明失踪案是假的,或者不像楼主说的那么严重。即便如此,也只能减少一丝遗憾,翻腾的杀意却不知靠什么来消弭。
第39章 暴怒与恐惧中
真实世界的脏污,镀几层玫瑰色滤镜都遮不干净,太天真了,得用AI重画。在银霁这代人出生前,大人们的AI已经修炼到了能够颠倒黑白的级别。
妈妈的陪护结束后,她把兴趣爱好从卫生间的天花板转移到客卧床底。上次小梅姑姑回来,看银霁没睡在面积更大的主卧还觉得奇怪,银霁嘴上说面积小点更助眠,实际上是因为主卧的铁架床底下藏不了东西。
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拉响一级警报,是时候动用最终防线了。把防潮箱从床底拖出来,取出一块移动硬盘,插上电脑,400G容易被和谐的重大案件纪录片、刑侦纪实节目铺陈开来。
随机点开一集,主题是1995年日本地铁沙林毒事件。纷争的狂热爱好者挑战虚假和平的案例并不多见,之后的911也是一例。值得遗憾的是,两者都搞错了下手目标,通身的胆识只够一个浩歌狂热的体温,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和他们最恨的、站在舞台中央的那群人殊途同归,到头来,一切行径都与跳梁小丑无异。
全世界重大悬案的逃兵也是这般叫人失望,明明有条件策划趋近完美的犯罪,以改善这死水般的局面,却毫无犯罪审美能力,根本就不配犯罪。
――雷成凤说“最好的艺术和科学都陈列完了”,跟他们这帮子不成器的脱不了干系。
实名制刺杀总统的孤胆英雄,例如利昂・乔尔戈斯、查尔斯・吉特奥,也许够得上犯罪审美的准入门槛――刺杀肯尼迪那位不行,也是逃兵一个。这种程度的纷争,好就好在停留在犯罪范畴,主导者通常是单枪匹马,且目标明确,很知分寸地只刺杀总统一人,因而没把事件上升成无聊的社会变革。
这么说并不是银霁讨厌社会变革,只是教科书上那些以正面案例书写的纷争,名头上变革了社会,实际上只是变革了上位者的姓氏。一旦被定性为“社会变革”,本质是大型犯罪的纷争就不会让挑事者受到惩罚,大不了过个几年,狂热的跟随者们幡然醒悟,手无寸铁地发出“刘项原来不读书”的呼告;再过几年,狂热分子彻底酒醒了,睁着眼睛嫌夜长,于是招兵买马,开始策划新一轮的纷争――成功了就叫做“社会变革”,值得赞颂、在史书上留下领头人的姓名;失败了则叫做“动乱”,值得镇压、留下对整个团体的蔑称。
总之,世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美犯罪,那些地下宗教究竟在崇拜些什么呢?不如从后门的救生梯绕回地上、回归现实中的歌舞升平。不过,信徒聚集起来的底层逻辑是慕强,案件追诉期一过,或者有更加精妙和反人性的作案手法出现,前头那个偶像杀人犯就过气了,狂热分子们如同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又会迁到新的偶像门下。
既然回顾到沙林毒气事件的主导者奥姆真理教,银霁发现,国内已经很久没有成组织的邪教活动了。除了官方打击力度大,主要还是因为邪教跟这儿水土不服――这里世俗化程度极高,民众多为实用主义者,比如她见过不少老人,既烧香拜佛,家里又挂着老君像、供着财神爷,偶尔还会蹭天主教会的免费音乐课。你看,正统宗教都得不到普罗大众纯粹的信仰,亚文化爱好者都是“游牧民族”,邪教要如何扎根呢?银霁一开始搞不明白某大法是如何收获成千上万信众的,现在想想也很简单:因为当时互联网不普及。
思来想去,智人的内驱力和基因一样严重同质化,核心是无利不起早。外国那些邪教,说不定表面上是宗教,背地里却是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呢?这么说的话――银霁灵光一闪――国内也不乏作风和邪教极其相似的利益集团。
“邪教”是舶来品,“宗族”却是彻头彻尾的土著,和姓氏一起出现,跟随古老的汉语保存至今,未必参与大部分世俗生活,以灵魂形式藏在祠堂里、族谱里、字辈里。
如果真如楼主所言,在A市,郑家就是这样的宗族。可不得了,人家那是以血缘和婚姻为纽带的,无论是在怪力乱神的封建社会还是实用至上的当今,都比邪教那虚无缥缈的教义更有凝聚力;出于对传统的敬畏,就算这种集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代文明甚至找不到一个理由去铲除它。别说斩草除根了,“拆开这群鬼”的动作都不受道德保护,那可是别人团团圆圆的一个家啊!
天下无敌了这不是?
按楼主总结出的时间线,郑家是改革开放后才腾飞的,说来历史也没那么久,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新的思路涌进了银霁的脑海中:孔家才是A市货真价实的宗族吧!
几千年前,东西湖还没彻底分开的时候,A市这片土地还不属于华夏大地的“中间”,而是那时候的“南方”。为避战乱,古C国遗民南迁至少有人烟的山区,《桃花源记》的故事就是这么来的。放着这么大一片沃土不去开垦实为可惜,富有冒险精神的中原人――现在算北方人――就接手了这片土地,其中就包括孔家人。
孔家基因很强大,族中子弟个个生得高大壮硕、眼型细长、薄唇、肤色微黑,行事作风也有北方临海的气息。说远一点,姓熊的人可能就是没迁走的古C国遗民后代;说近一点,东部某省在唐宋和明朝迁来了不少人,直到今天,某省的菜系已变成了A市特色;只看地标的话,地铁站有C国遗址也有孔家湾,无论如何,领头的宗族都轮不到他郑家。
作为A市历史的活化石,孔家人要低调得多,可能就是这样,才被郑家夺走了风头……难道说,把宗族做大做强的要义并不是仰仗历史背书,而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或者干脆跨越法律的底线……然后成为新的法律?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社会变革(教科书版)吗?
对了。银霁猛然想起,孔秋也看过被删掉的帖子,咪区的登录方法还是她教的呢,与其在这想东想西,不如明天问问她的看法,再想办法打探打探她家长辈的口风吧。至于如何解决杀意,眼下只能先自行搜集信息了。
就这样勉强说服了自己。在残存的期待中,银霁终于睡着了。
倒也没睡多久,又从毒气弥漫的噩梦中惊醒。一看时间差不多,干脆提前去了学校。
天刚蒙蒙亮,又是一个需要升国旗的周一,等腰三角形的底角之一还在教室磨蹭,灯也不开,仿佛电费是归他交的。见银霁进来,阴阳怪气都到了嘴边,可能是借着天光看到她的黑眼圈,到底忍了回去。
银霁如行尸走肉般拖着脚步走向座位,把刚买的教辅资料甩到桌上。身后传来按捺不住的质疑声:“你现在就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有问题吗?”
“……没有,你随意。”
身后,硬质纸袋哗哗作响,诉说着不满。银霁叹气,既然她都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先不说能否奏效,至少没必要再钻牛角尖了,多少还是回归一下现实生活吧,于是放软态度,转过身去跟元皓ê暄。
“这是你新买的鞋?”
“嗯啊。”
“它……”
――打住,还是别问防不防滑了,不然这个天又得聊死。
元皓ㄊ源┑氖且凰黑色浅口系带皮鞋。学校发的鞋质量差,学期过半,为什么今天才买新的?
“你爸爸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心眼子真多。”
“……谢谢夸奖。”
看两只穿着灰色棉袜的脚在鞋里打滑,银霁建言献策:“为什么不穿马丁靴?”
不只是保暖的事。把制服裤腿扎进靴筒里,勒出一点小腿肚子的肌肉线条,看起来一定很精神。
“为什么不呢?”元皓挠挠下巴,“因为我要上的是升旗台,不是T台。”
他还得意起来了。
先前在医务室,银霁还想着再也没有跟他接触的机会了,这种独处时间却是无意识制造出来的。只是,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好聊天的缘分,不信你回头盘点一下,自元国和银国恢复通信以来,他连她的名字都没叫过。
元皓ㄗ着脚踝甩掉新鞋子,鞋底撞击地板,发出坚硬而森冷的“咚”“咚”两声。
“银霁,你有鞋垫吗?”
【作者有话要说】
A市是架空的(都A市了),孔家湾历史大半系杜撰,就算看到了熟悉的细节,也请大家不要联系现实世界……此外,随着剧情的发展和视角的增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大段大段的独立思考过程复盘了,修文时才感受到读起来确实费眼睛,再也不敢这么写了*,真的对不起大家伙儿!
求生欲声明:对主人公心路历程的描写只是为了塑造人物,不代表作者本人真实想法。
*完结后修文时期的补充说明:对不起,我一直敢到了结尾_(:з」∠)_。
第40章 暴怒与恐惧下
“鞋垫?增高的?”
元皓ㄘ克一眼:“不,减肥的。”
“那都没有。”除了卖鞋垫的,谁会随身带着鞋垫啊?
空气沉寂了一会,两人似是同时想起了小兔子买胡萝卜的故事。
这是他的暗号。银霁心领神会,目测了求助者的小臂长度,慷慨送上两片加长夜用的。
真好,察言观色能力经历了破而后立,银霁现在可以站在别人的鞋子里思考问题了,还意外帮母语羞耻者解决了生活难题。元皓ㄗ咧前,顺手打开了教室的灯,所以,她决定忘掉昨晚的噩梦。
可心绪还是乱糟糟的,无法专注学习,做了两页小题就烦了。推开眼前的书堆,银霁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点进咪区。
“大起底”确实彻底消失在了赛博世界,且引发了论坛又一次小小的震动。于是,除了人工置顶的吐唾沫楼,之前和郑师傅相关的几个帖子都被顶到了首页上。
从病情到穿衣风格,再到拒绝给学生丢失自行车担责,每根头发丝、每口呼吸都讨论到了,自然少不了那张“拟通报批评通知”。
想不到还能扯回自己身上。银霁精神一振,撕开袋装面包,戳进了帖子。
○○○
“祠堂?还真有。”孔秋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在老家。”
“哇,那你们会在里面摆宴席吗?”
韩笑又上去凑什么热闹?
“早就不会了,祠堂才多大点地方,我们也只有祭祖和过年的时候才回去上柱香,平时那里都是用来放杂物的。”
“你们的祖先不会生气吗?”
“生气?肉体都不存在了,意识还要怎么活动?”
“想不到你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对了,你们……你们有那种女生不让上香的规矩吗?”刘心窈有些敏感地提问。
“那倒没有,我们的祭祖活动基本都是家里女将挑大梁。”
“女将。”提问者银霁终于开口了,“是的,A市方言管中年女性叫‘女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元皓ǜ悴欢她又在琢磨什么,从小,她脑袋瓜里的世界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哦对了,不只是烧香。”孔秋的音调拔高了些,“我中考完之后,还跟几个考上大学的哥哥一起领了奖学金,是老家的族长在祠堂里发给我们的。祠堂里有棵大银杏树,说是活了将近一千年,发红包的时候,族长还把银杏叶夹里面,钞票都被熏臭了……陈述一下客观事实,希望银杏树不要怪罪。”
“很有仪式感嘛!”刘心窈羡慕地说。
“银杏树是你们的考神吗?”韩笑越说越起劲,“高考前我们能去拜拜它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银杏树要是说:‘你谁啊,本树只保佑孔家人’可怎么办?”
“无所谓,我也是唯物主义者,逢神必拜。”
“你这叫主观唯物主义者……”
“方便问一下吗?”银霁也不怕毁气氛,生硬地转折,“奖学金有多少钱?”
好在孔秋为人大方,坦诚以待:“我嘛,888。高考生考上985211有3000,普本1500,大专1000,族长真舍得下血本。”
每个人对“血本”的定义都不一样。譬如,据元皓ㄋ知,敖鹭知这回拿了二十万。
***
全国大部分普通宗族都和孔家一样,只有郑家才是异类――银霁产生了这个模糊的想法,却暂时无法深入探究下去。
下节课就是C老师的讲座了。银霁收拾着书包,手机呼吸灯在里面一闪一闪,不用看都知道,是“201xC老师の关门弟子”这个群在活跃。
被拉进去时,最先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公告栏里那句话:“群文件是内部资料,千万不要发到外面!千万不要发到外面!!!千万不要发到外面!!!!!”
――有多少字数限制打多少感叹号,仿佛有个烦人精在不停地调大音量旋钮。
此外,公告里还链接了一个幻灯片的在线文档,正式开讲前,允许学生拿这份ppt上台介绍自己的情况,为C老师提供讲解案例,一共十个名额,银霁进群前就被抢光了。
这些摩诃迦叶目犍连很是慷慨,自认承载着二中285精英+若干散兵游勇的期待,事到临头还在忙着收集大家的建议,以求所有人的疑问都被覆盖到。
在线文档是开放编辑的,几分钟一更新,备注里写明了,开放编辑截止到四点二十五,也就是演讲正式开始的前五分钟。
之前银霁点进去看过,在线ppt忘了关闭匿名编辑功能。但愿他们能一直忘到四点二十四分吧。
本次活动主持人是高一(2)班的班主任司老师,银霁手里攥着一张他的照片,除了偶尔用来照明,把这么晦气的东西藏在手机里,总得让它派上点用场才是。
下课铃响了,银霁动身前往学术报告厅。
诸位看官一定觉得奇怪,高中怎么还有学术报告厅?事情是这样的,且听我慢慢道来。卷省明珠师大附中,是A市所有学校仰望的对象,既然是附中,地理上也是附在师大旁边的,和师大共用一个小学术报告厅又有什么问题?附中学子在卷的赛道上初步获胜,当然有权借用大学的建筑,偶尔还能蹭到大学的公开课。同时,师大几乎每个学院都自带学术报告厅,那么,平时只属于附中的活动,完全可以把编制外的小学术报告厅拨给他们用。
人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他学校盯准这头鲶鱼,野心勃勃,就是方法失当,闹出些东施效颦的笑话来。和别的学校相比,二中还是很会过日子的,现在的学术报告厅是以前的礼堂,何苦平地起高楼?连装修都用不着,直接换个“学术报告厅”的牌子,就以为真能在考试工厂里探讨学术了。
走到班级门口,有个同学拦住了银霁。
这是期中考试的全班第二,名叫方……方什么。也有一种可能,人家根本不姓方,就是脸挺方的。
“银霁,他们问过你回(2)班的事吗?”
“什么?”
方同学推推眼镜,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不是说期中考试考得好就可以去火箭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