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ㄒ∽磐罚像是在摆脱这种疼痛:“你藏得不累吗?”
“说什么呢,我从来都没藏过啊!”她还委屈上了,“我倒是想把‘是我干的快来抓我’写在脸上,问题是,你也知道连警察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学委说我‘长得也很银霁’的代价。”
“你确定这是代价,不是福利?”
犯人哼笑着,不置可否。
元皓没法和她一样,把眼前的场面当成一次轻松愉快的脱罪技巧讨论,努力把话题往回拉:“到底为什么这么干?”
银霁还是习惯性地用问题回避问题:“到底为什么指认我?”
这样下去,谈话是没法顺利进行的。
“行。我们现在约法三章。”元皓ㄖ刂靥酒,“你也可以问我问题,我会照实回答;作为交换,你必须用陈述句回答我的提问,不能说假话、不能有所隐瞒,直到我满意为止。这样吧,我们轮流提问,一次只能问对方一个问题,多了不算数。”
他在赌,赌她的专注力是否还会为他停留。
银霁想也不想就接受了这个游戏规则,还针对玩法提出建议:“谁先问?石头剪刀布?”
精准踩中元皓ǖ娜跸睢
“挺好,我先问。你人都不在场,为什么觉得是我干的?”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元皓ㄐ攀爻信担完全公开了他的想法,“你这两天的行动线很奇怪,非讲座期间也连着跑去学术报告厅两次,一看就是在踩点。”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学术报告厅?”
“这是第二个问题,该我了。”
“等一下,这个不算。好,其实我知道,都是因为你眼线多,比如我昨天在食堂门口碰到(19)班那谁,他问我怎么不吃饭,我说我要去小卖部――肯定是他告诉你的。”
……谁会这么无聊啊,一天天的。
既然她都说服自己了,元皓ㄒ膊槐愎多解释,顺着她的话说:“(19)班啊,你说展翼?还是彭家豪?”
“不知道。”
“你从来都不记人名字?”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不是。”
“好,那我要打分了,这一回合我不满意。”银霁在小板凳上凹了一下身子,实在跷不了二郎腿,只好把双腿交叉起来,两只脚晃啊晃的,强行装出个大佬相,“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我就走人了。”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元皓ü室獍鸦八档暮苤兀“因为你有前科。”
银霁长长地“噢――”了一句,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滑稽。
“确实确实,我忘了。”
“是吧。当时我就在想,还有哪个人这么无聊?一看就是作业不饱和,闲得慌。”
银霁对他的动机推断不予置评,再次身体前探,压低声音:“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回没有闹出人命,也算得上一种退步了?”
“所以,这回没人受伤吗?”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正式的问题。”
“不了,我还是最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你等会。”银霁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全神贯注地戳戳划划。
时间流逝着,元皓ú恢她又在耍什么花招:“怎么,这个问题你需要百度吗?”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哦!找到了。”银霁把手机递给他,“你看这个帖子。”
元皓满腹狐疑地接过来。手机上显示着学校匿名版的界面,帖子的标题是“你们看到东门那个拟通报批评了吗,笑死爹了”。
往下翻翻,说的是银霁被贴大字报的事。然而,在隐去了真名的舆论场,挨批斗的却不是郑师傅。
日期最早的楼层是这样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早就看那个狗腿子不顺眼了,老天开眼啊!”
“谁不是呢,你们知道吗,我还拿点点胶加固了纸的背面。”
“笑死,楼上太损了。”
“她活该,拿个鸡毛当令箭的嘴脸我现在都还记得,真以为转了班就能全部揭过去?”
“马屁精也就算了,最搞笑的是,她机关算尽,也不过是巴结了个班长,班长诶!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务院总理呢!”
“怪不得为个50块钱上纲上线,小家子气就是这样啦。”
“外班的来问一句什么情况?”
“就,我们班那个有病的班长,超话挂过的thunder chick,关键字迅雷鸡,你们现在还能搜到――怕不是表演型人格,天天只想着怎么博关注,然而没人care,她就自导自演偷班费事件,最后你猜怎么着,那钱就在她那个跟班的书包里,当天晚上就被老师翻到了,你说尴尬不尴尬?这也就罢了,最恶心的是什么,都人赃并获了,狗腿子还在嘴硬,还把cos拖下水,这我真的不能忍。”
“草,怎么还有我co宝的事,疯了吧?我要叫滴滴代打了!”
“我懂你们为什么讨厌她了,能不能来一道天雷劈死这女的??”
“叫什么名字啊,谁能小窗我一下?晚自习下课我要摸黑上去踹一脚。”
紧箍咒总算是消停了,元皓ù尤呵榧し叩囊偶V刑起头:“这就是你的动机?”
银霁比划着手指,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你再往下翻翻。”
“不必了。”元皓ㄒ把手机还给她。“我全都明白了,你打死他们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还不够明白。你再多看几层楼?”
看她一直不接,元皓ò咽只扣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感性上可以理解,但恕我无法赞同这种做法。别人骂你、误会你,你可以当面骂回去,怎么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刑法都讲究罪刑相适应原则,这回是你太过了。”
“你说是就是吧。”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知道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再怎么样,咱们也得讲点基本法吧?难不成别人稍微惹你一下,你就要捅死人家?”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够温和了,可怒意像是遵循守恒定律,一下子转移到了银霁身上。刚刚还兴味盎然的少女褪去热情,一言不发,默默将手机收回书包,全身散发着冷气,宛如一口冰做的棺材。
以元皓ǖ牧私猓银霁几乎不发脾气,这种表情已经是她最生气的样子了。
“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语气也特别不耐烦。超生气的,这可怎么办?
“不是轮到你提问了吗?”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你要问快问,我还没吃饭,饿得肚子疼。”
“……”
不对劲,现在也很不对劲。
元皓ǔ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不给。”她绷着个脸,抱紧书包往后挪。
“给我。”
元皓ㄓ起身去抢,银霁不知哪来的力气,手掌带着风劈出,一桌子把他怼到了墙上。
第44章 monitor上
*○*○*○
象棋桌颤巍巍地挪开,元皓ㄎ孀畔赂够夯鹤了回去。
真不错,现在这里有两个肚子疼的人了。
出手伤了人,银霁自知理亏,不敢再造次,只拿眼觑着受害者,心想他都被劈成这样了还敢坐回角落里、把宽敞的地方让给女生,明知山有虎,刚让虎咬了一口,还敢接着向虎山行,不得不说,是一种直男特有的愚勇。
“没事吧?需要打120吗?”
事实上,他刚刚要是打了110,什么事都解决了。
“不用,这是木头做的。”元皓ê孟裢了自己是肉做的,心有余悸地摸摸桌子边沿,再次伸出手,执着地说:“把手机给我。”
银霁偏身护紧书包,僵着不动。他只好让手着陆,停靠在楚河汉界对岸,轻叹道:“你知道我跟我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
还能这么玩是吧?
“我说,‘你走了就别回来了’。最后她果然没回来。”
“…………”
“我们要从历史中总结经验教训,你说对不对?”
对面一言不合放大招,银霁只好乖乖交出手机。
在元皓ㄖ匦驴刺的时候,她不由得审视那个浓黑的发旋。
不对,奇怪的人明明是他。
银霁小时候拿开水烫过白蚁窝,也见过消防员用火枪烧焦马蜂窝。正常群体遇到残害同类的罪行,第一个反应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白蚁和马蜂临死前都是这幅惨状,反观元皓ǎ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就像他说的,掌握了证据、控制了犯人,一般人早就报警了,他却把犯人拖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亲自审问,也并不真正关心有没有人受伤――否则,打开门、回到人群一问便知的事,何必关起门来跟始作俑者较劲?
看他那样子,虽然确实是在生气,却有一种很矛盾的平静……平静得透出一丝诡异。
银霁也是现在才觉得,她好像从没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不过,这是合理的,本来也不能按普通人的模式来理解近死者行为,他们太正常了反而是一种不正常――应该这么说,近死者性格扭曲是必然的,只是没按她设想的方式扭曲罢了。
○*○*○*
往后翻翻帖子,接下来讨论的核心人物不再是银霁这个“狗腿子”,而是狗腿子的服务对象、(2)班以前的班长――
“是叫雷成凤吗?”
“是的。”
“我知道这个人。”
“你还真是四海之内……”
“说什么?大点声。”
“在骂你,别细听。”
雷成凤和元皓ㄒ谎,有几年不在A市读书,快中考了才回来。转学之后,因A市考学氛围紧张,她花了很久才适应过来,本就神经脆弱,又没人理解她的病,到后期,经常崩溃到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完全刹不住车,比现在严重得多。
她顾及着不能打扰旁人,再怎么忍不住,也要躲到卫生间、食堂后门这样的地方去发泄,即便如此,因言行举止过于怪异,还是被同学们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有人从网上习得了如何摧毁一个陷入焦虑的阿斯伯格,某天自习课上,在雷成凤用气声反复读题的时候,忽然用石头砸碎了她身旁的窗玻璃,大骂她是个神经病,害得全班人都考不上高中。
雷成凤受伤事小,当场惊恐发作,休学回家,直到中考才现身,果然发挥失常。
这起事件的第一目击者出现在了帖子里,回忆道:“我们都快被逼疯了,要不是有人砸了玻璃,恐怕全班就她一个人考得上重点高中。”
下面有人回复:“太6了,连我们外校的都听说过砸玻璃的勇士。就该闹一闹!依我看,正常学校就不该收这种学生,给得再多也不收,神经病为什么不能去读特殊学校?他们的病又不是我们造成的,凭什么正常人要惯着他们?”
“是的,高考不比中考重要得多?跟你们一样,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干那件事的,这都是为了顾全大局,有错的明明是迅雷鸡和狗腿子。”
“你们在说哪件事?”
“他们在说哪件事?”
元皓回头问银霁。后者已经挤到了他身后站着,跟个监考老师似的,手背在身后,严格地俯视着卷面……不是,手机界面。
“楼上有线索,你回头找找看?”
她是跟游戏里的新手引导小精灵学的吗?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鼓励玩家自己探索,撑够游戏时长算数。
简直就和尤扬那个公公嗓一模一样,发言只凭兴趣,不看场合,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是班费的事?”
“答错了,线索并没有那么远。”
“那就是玻璃了。”
“Wow,班长真厉害,两下子就猜对了。”
拍手声轰炸着元皓ǖ亩膜,他稍稍躲开,问道:“(2)班有窗户碎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说?”
“又不是只有窗户才安玻璃。”
“嗯……譬如说,学术报告厅的吊灯也是玻璃做的?”
听到这个问句,银霁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一转身,艰难地抬起腿,像刚才那样略显狼狈地跨过桌子,差点没被绊倒。
坐回小板凳上,她又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你要不要留到下一轮再问?现在该我了。”
没办法,游戏规则是审判官提出来的,不得不遵守。
好在动机推测一旦走上正轨,她的专注力又回来了。
“你问吧。”
“我想知道敖鹭知的事。人家到底怎么你了?为什么一直对她甩脸子?”
“机会难得,你就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事?”
“怎么就无关痛痒了,级花的八卦谁不想知道啊。”
“那我不得收点钱?……”
象棋桌微妙地动了一下,元皓ㄓ锎烦躁:“我说我被她缠上了你肯定不信。”
“怎么不信呢?你接着说,她缠着你干嘛?”
元皓ǜ纱嗷沓鋈チ耍骸拔腋她很熟吗,哪有一上来就直接求婚的?”
哎,这个道理他是什么时候明白的?
想不到敖鹭知竟是这种猛女,银霁张着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进行评判。
还得当事人自己找补:“也不是看不起她什么的,主要是,我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跟她从头发展?”
“每天抽时间聊个微信很难吗?”……还是说,他理想中的婚恋生活不能如此轻量级,必须是全天候和老婆黏在一起、完全屏蔽外界的干扰才行?
元皓ǖ难劬Χ济衅鹄戳耍骸澳闶裁匆馑迹苛你都要出卖我是吧?敖鹭知是什么黄世仁再世吗?”
银霁想起送蛋糕那天长江头怪异的反应,现在,一切都连起来了。
“你看,是个人都觉得是你不识好歹,人家都纡尊降贵、仙女下凡……”
“别下凡了,她还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吧,我这种凡夫俗子实在是担待不起。”
“……我觉得,你还是躲着点吧。”
“?”
元皓就像坐在过山车上,倏地冲下一个陡坡。
银霁摆摆手:“不是,没说你们不般配,只是我刚刚想到,这个行为不符合敖鹭知的人设。”
“她什么人设啊?”
“这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就说你那句‘一上来直接求婚’吧,这句话里有两个隐藏信息,第一,你们两个没那么熟,通常情况下,她求婚的对象不可能是你;第二,她是直接求婚而不是告白,说明她需要的是跟你结婚,而不是跟你谈恋爱。”
“求婚……”元皓看一眼天花板,“在上个世纪是可以当做告白的吧?”
“那是因为以前流行一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现在就跟告白分得很清楚了,哎呀你关注点别跑偏,敖鹭知能分清楚就行――所以我觉得,她不惜放下身段反复找上你,并不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而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跟你结婚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