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看元皓ㄐ牟辉谘傻难子,银霁猜测是她道出真相伤害了男性自尊,可她无暇顾及,因为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都201x年了,什么人会在家庭条件很好、人也优秀的情况下,十六七岁就面临婚姻难题呢?那个,你了解敖鹭知的妈妈吗?”
“不了解。”
银霁这回不仅探出了身子,胸口还推动身前的象棋桌,发出了恐怖的拖曳声。
“你说,敖鹭知的妈妈会不会姓郑?”
第45章 monitor中
“不好意思啊,还真不是。她妈妈叫金佳怡,G省来的,你平时要是爱看时装杂志,经常能看到这个名字。”
“这样啊,奇了怪了……”银霁失落地缩回身子,忽而猛抬头,“你这不是很了解吗!”
元皓ㄐ睦锖眯Γ只想说,看,受挫了吧,又不是每件事都能和你脑中构筑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
“算了,实话跟你说吧……”
“你刚刚果然没说实话。”
“还不是你一直在那叭叭叭的,给人留气口了么?”元皓ㄓ锼偌涌欤看来是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其实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确实听到消息说家里给她安排了不喜欢的相亲对象,虽然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很远,但她习惯未雨绸缪,事情不解决,觉都睡不着。”
“然后就把压力丢到你身上?”
“是吧,好狠一女的。”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吗?”
“对啊,我也压力山大,轮到我睡不着觉了。”
银霁观察他的表情,尽力去判断这究竟是某种社交辞令,还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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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鹭知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荒诞的现实,未成年人行动受限,只能出此下策,而法定结婚年龄也并不那么遥远,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就像他们初中生活,也是倏忽间就结束了。如果元皓ㄋ档氖钦娴模替她做决定的人还真是其心可诛,银霁都觉得她是不幸被家人算计了。
只不过,她们不在一个圈层,天花板的海拔都不一样,再怎么想帮她一把,银霁抬头看看属于自己的天花板,也是爱莫能助。说不定,压力山大这位还真是个突破口。
站在个人角度,她却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别慌,人都要自尊的,过段时间她可能就换目标了。我在想,之所以第一个选上你,是因为你是她比较喜欢――相对喜欢的人?”
“不。”元皓ㄒ∫⊥罚“她是这么说的:我是她那个圈子里最正常的人。”
细盘之下,这句话也有隐藏信息在:元皓ê桶金刂是一个圈子的人。
“贵圈真复杂。”
“哪里哪里,是她看错了,我跟人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好吧,你也说过仙女下凡――啊,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姓郑的有问题对吧?其实A市没有那种一家独大的……类似于地头蛇这种存在,你别太钻牛角尖了。”
再看看这句话的隐藏信息吧:据圈内人士透漏,A市的地头蛇岂止一个郑家。
银霁没听进去他的话,自顾自钻着牛角尖:“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她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普通人卷一个高考赛道……也对,你不是也来读二中了吗。”
“你在想什么我搞不懂,不过我要说一句,我是为了食堂才报二中的。”
“为了食堂里的白粥?”一点也不好笑。
“……好了,我已经回答这么多句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不行,还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那是你的事。”元皓ㄑ杆偻外推一下桌子,“我知道的我全都说了,你不能强求别人都跟你一样,很快就能把什么事都想得一清二楚。”
瞧,案例的社会化程度可比她高多了。
“你问你问。”
“别的暂且放一放,我特别想知道,你一没那个身高,二没那个设备,你是怎么把吊灯弄下来的?”
苦等十六载,终于有人这么问她喽。
“不怕耽误时间的话,我可以跟你细说。”提问正中下怀,银霁一下子兴致高涨,从书包里掏出砖头厚的一沓草稿纸,摊在桌上写写画画。“你知道甲苯是橡胶的溶剂吧?”
“知道。可是橡胶和吊灯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有关系,橘生淮北则为枳,在咱们学校可就大有关系了。”
银霁在纸上画出一个长方形,简单勾勒几笔,区分出讲台和座位,代表学术报告厅的平面图。她又掏出红笔,煞有介事地在后半截打了四个叉,标记出吊灯的位置。
“这个吊灯下面就是(2)班和我所在的位置。”笔尾点着右下角的红叉,“那天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拴着它的铁链已经不结实了,连接处用了一截破破烂烂的橡胶管加固,因为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是个很大的安全隐患啊,学校安保科就没做预案吗?”
“我来分析一下,不一定对,你姑且一听――因为这座建筑很少投入使用,或者说,很少被这么多人一起使用。C老师的讲座也是第一次巡回到二中,平时呢,像开大会啦、迎接领导检查啦,教师培训这类活动,能把前排坐满就很不错了,根本用不上五百个座位,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茬给忘了。”
“行,还算合理。那你是星期二动手的?”
“不,星期二学术报告厅的大门还关着呢,我只能透过窗户确认位置,正式行动都是在今天之内完成的。”
“那我是不是得夸你一句好棒棒?”元皓ǖ勺潘,“甲苯又是哪来的?这东西买得到吗?而且它挥发性很强吧,你要怎么随身带着?”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当然买不到,你去商店问一句‘老板有甲苯卖吗’,搞不好人家要叫警察来的。所以,想要获得甲苯,不能直接在购物架上找,而是要看商品的成分表……”
“打住打住!”元皓立起手掌,像一个裁判要上场出示红牌,“我不是在问你操作细节,只要你没有殃及其他人,这个就不必细说了。”
银霁挑眉:“我会那么不谨慎的吗?你不想知道就算了,那就用一句话总结吧,我上到学术报告厅二楼,拿水枪滋了一点强效清洗剂上去。”
“咦,你是早上去滋的吧,为什么吊灯下午才掉下来?”
银霁双手拍着书包笑开来:“你不是不想听吗?”
元皓ú虏庾靼腹ぞ呔筒卦谄咝瞧俺媸榘里,这个基本可以确认的事实又让他开始太阳穴发紧:“还有,含甲苯的工业清洗剂也没那么容易买到吧?你总得把疑点解释清楚才行。”
“既然你不敢知道真相,又何必绕着圈子去了解这些?”
“我没有不敢。”象棋桌又向银霁的方向推动了几寸,“我只是想要谈话更有效率些。”
“好好好,那我接着说了,你晚上可别吓得躲在被子里哭。”
“我是那种人吗?”
银霁撇撇嘴。谁知道呢,被怂恿着滑个滑梯都哭成那样,对得起他的小名吗?
“有机清洗剂不难买到,只要你认识汽修店的人。”
“这样啊……那票据销毁了吗?”
“……”
怎么会是这个问题?
“班长,你真的……”
“怎么了?”
“我朋友的爸爸开汽修店,清洗剂是送给我的,没留票据,你放心吧。”
“他没问你要拿清洗剂干什么吗?”
“我给他看了我爸爸的车型,说起来,这种清洗剂还是他推荐的。”
“那就好。”
元皓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下,看起来确实放松了不少。
“至于这个延时装置是怎么运作的呢,”管不了那么多,银霁接着复盘,“还得感谢老天爷的帮助。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下午四点到六点,西北风转成偏西风,和星期一下午一样,这样就能给橡胶管的断裂施加一个必要的外力了。”
“我能说说我的看法吗?第一,你不能保证清洗剂里的甲苯含量刚好能把那截橡胶管溶解到你需要的程度,第二,天气预报未必是准的,再说风力也不能人为控制,你怎么保证它准时提供这个外力呢?第三,你刚刚说有问题的吊灯就在(2)班头顶,可是学术报告厅有500个座位,参加讲座的人数我刚刚算了一下,300人有没有?反正不过350,你画的这个图,吊灯都快靠近大门了,体积肯定也不小,不然怎么会把其他人吓成那样?所以我猜,(2)班的人一开始并不是被安排坐在这里的吧?”
银霁感到高兴,仿佛她写了一本天马行空的杀人手法大全,本来只是自嗨,机缘巧合下被另一人看到、做了详细书评,那些假想的可行性全都得到了认真分析――不只是表面的语句,还有冰山之下的潜台词――一时间忘乎所以,讲起话来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等会等会!你这都问了几个问题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那你先问。”
“这个问题是我刚刚想到的――班长,你也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兴趣吗?”
“哪方面的事?”刚问完,元皓就明白了,不知何故,眼神复杂地觑着她:“说不清,大概算是感兴趣吧……”
“好的好的。”银霁简直想踢开桌子跟他握手,“下次我会记得叫上你的。”
她并不只是为自己的爱好得到他人重视而高兴。在她的理解中,近死者脱离混沌的幼童期后,找到了更为合适的理由去追逐死亡,跟她区区一个旁观者相比,病的程度肯定是有增无减,这才习惯性地站在了行凶者这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银霁不仅惩戒了缺德特权者,还找到了一个可以讨论小众爱好的人,未公开的理论研究成果也得到证实,这算什么,三喜临门?
听到她的话,元皓ㄈ词橇骋缓冢骸澳慊瓜胗邢麓危俊
第46章 monitor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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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开玩笑的。”银霁表面波澜不惊,元皓ㄈ刺到热情像潮水一样褪去的声音。
他努力告诉自己,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可以请你理智一点吗?”
“好哦。”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银霁却没有对方想象的那么不愉快,完全不去反驳,也不自证。这是因为,刚才的快乐阈值已经被调到很高,即使下一秒就感受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她的心绪还是很宁静。
“问完了吗?问完了就接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关于……”
“――甲苯剂量和刮风时间的疑点,”银霁根本不需要提醒,仿佛她是一段录制好的广播节目,刚才只是被另一频段的电波干扰了,“提醒一下,从问题中就能找出答案。”
说罢,再次鼓励地看向元皓ā
元皓ǘ计笑了:“我没在请教你怎么干坏事。”
“嗨,早说嘛。如何把这些外部因素控制得‘刚好’或‘准确’呢?很简单,可以只用一句话来回答:因为我根本就没想着控制它。”
说着,她又把双腿交叉起来,两只脚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
“当然,如果你想细问,我的确有一件主动控制的事。”
“我猜你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换座位了吧?”
“这回一下子就答对了,不愧是班长!”
银霁按出笔芯,继续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你看啊,我们先忽略座位和地面的距离,因为两边可以相抵消。假定他们28个人身高的中位数是165cm,每排座位之间的距离是这个数。”
她写了一个数字范围,又画了一条标记着165cm的竖线:“玻璃飞溅的秒速大概是四百米,因为我只需要控制在范围之内,不考虑重力和加速度,粗略估计,吊灯坠落时,在他们没来得及站起来躲开之前,碎片飞溅的距离需要这么长。”
从竖线顶部出发,向着右下角画出一条标记了数字的长线,又从长线的那一头连向竖线底部,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接下来,只用求出另一条直角边的边长,推测他们需要往后挪几排,就可以保证――”
“就可以保证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被你割喉了?”
“比起直接开瓢,你不觉得让一个巨大的玻璃物碎在他们面前更有仪式感吗?”银霁温润地笑了,手中自动铅笔的笔夹替她的双眼闪烁寒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碎玻璃片还碎玻璃片;逃离现场的凶手丢下凶器,被我捡起来了,制成导弹,发射到它们该去的地方;(2)班的诅咒也完成了:永远年轻,永远遍插茱萸少一人。怎么样,很公平吧?”
“前排成了人肉屏障算什么公平?而且你这套纸上谈兵只是其中一个截面,吊灯砸碎了,玻璃碎片是飞向四面八方的。”
“对啊,就是追求这种效果。”
“你是在无差别攻击?”
“那天我不在教室,他们特地去五金店买了电灯泡,砸碎在雷成凤面前。有人负责准备器材,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扫地,其他人就只是看着而已。雷成凤一个人走了,等我回来后,他们还跟我有说有笑的。以及――”桌子第无数次被推回角落,“你不嫌那些金属班牌晃眼睛吗?”
元皓捏着鼻梁,几乎要停止思考:“你这已经是恐怖分子级别了。”
“还好啦。”
“那你呢?下午你坐在哪?”
“在跟(2)班同生共死呢。”
“如果你自己也被误伤了――”
“不存在误伤。”银霁话语里透出丝丝寒意,“中考前几个月,我有幸做过未来会考到的题目,连答案都一模一样哦,所以我交待在这里一点也不冤。”
“看来你的仇恨不止出于江湖义气,”元皓尽可能客观评价,“还有一些上价值的部分。”
“倒也没有‘仇恨’那么严重啦,我只是认为,维护社会秩序是身为公民的责任。”
“靠破坏来维护对吧?”
看元皓ㄒ桓币掀桌的样子,银霁希望此番谈话能保持住基本的平和,于是友情附赠一条新情报。
“除了这个,我还做了另一件事。你刚刚不是问到安保系统吗,我中午还真去后勤那里找过维修师傅,跟他说明了吊灯的情况。”
“他怎么说?”
“他说有时间会来修的。”
元皓ㄎ⑽⑽了一口凉气:“所以,那么多条人命都维系在他的一念之间?”
“事实上,他这一念动得很及时。下午风刮得最猛烈那一阵儿,师傅夹着个梯子推门进来,让所有坐在附近的人都换位置,他要临时抢修吊灯。我们刚刚撤离到大门口,吊灯就掉下来了,哎呀,可惜你没看到那个场面,刚开始,坐在前排的还嫌人家耽误时间呢,我都怕师傅要丢工作了,吊灯这么一砸,一下子全都吓跑了,好多人连手机都忘了拿,跟窝蟑螂似的哈哈哈,一种很形象的‘作鸟兽散’……咳,总之,最后没给任何人带来肉体上的创伤,精神上的我可就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