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流传的四句打油诗，“无定云出岫”说的就是他。在先辈逐渐老去，武林凋敝的今天，他就是令人望而却步、不敢攀越的一座高山。
可江措敢，不仅敢，还打的非常漂亮。
所以他是西域第一勇士，当之无愧。
第18章
江措身为西里斯王钦点的第一勇士，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他的府邸不在内城，反而离内城还有好一段距离。据说他自从互送圣女回来之后就鲜少出门，所以就有人传言他受了重伤，勇士之位随时可能不保。于是乎，大部分年轻有为、曾经被他压下一头的同辈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天刚一擦黑，姚羽等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江措府邸的外门墙上。
与寻常的高官府邸不同，这位西域第一勇士的格外萧瑟凄凉。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仆人守夜，就这黑漆马虎的晚上，一个灯笼都没有，贼进去了偷完东西再大摇大摆地离开估计也没人可以发现。他们趴在墙头观察了一会儿，吹了一会干燥的风，发现……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脚步声！没有猫，没有狗！更别说连银弦都没听出有呼吸声！
怎么着，这个江措还是个身体力行啥活自己干的劳苦大众？三水在心里默默吐槽。
姚羽知道他心里在嘀咕啥，转眼看向这个偌大的地方，的确空荡荡的让人莫名心生寂寞。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没人是对我们有利，先进去探探路吧。”
刚说完，银弦就第一个跳了下去，姚羽紧跟在后。结果三水骑在墙头上，又目测了一下高度，僵住不动了。
“？”姚羽回头，“你怎么不下来？”
“……有点高。”
姚羽一脸难以置信:“那你刚刚怎么爬上来的！！”
“我爬上来的时候又看不到多高当然不害怕！”
“……”
姚羽诡异地沉默了，甚至还觉得他说的有点对。
但是三水也不能一直在上面挂着不下来，最后还是姚羽出手，将他粗暴地拎着进了江措府。
夜色稍深。
整个江措府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偏偏还一个人都没有，估计扔个棍子十丈远也砸不到半个人。
三水倒是颇享受这种“锦衣夜行”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武功盖世的刺客，初入勇士府邸犹如过无人之境――虽然他在做梦。
其实在他年纪小的时候，很多大师都表示这孩子根骨清奇，若能好好加以教导，将来也会是个名动武林的大才。可惜大才志不在此，只喜欢温柔乡。而大才的父亲成日很忙没空管他，母亲打小就不喜欢他，更何谈好好教导？
三水想到这里，便有些不痛快来。
银弦武功高，夜视能力颇好，跟着她，三人才一路摸到了住宅――江措极有可能住在这里。
银弦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没人。”
姚羽点点头:“那就进去吧。”
他们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霉味，冷不防呛个半死。
三水边咳边说:“这江措疯了吧？？这得多久不打扫才能造就这样杀伤力的阵法啊！怪不得没贼来，来也呛死了。”
“……”估计江措是真的不在家，所以才会传出他足不出户受重伤的谣言。
姚羽摸到蜡烛，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屋里微微亮了一角。
主宅出乎意料的大，一支蜡烛不足以让他们全看清这屋内的陈设。
三水:“西里斯王确实器重他，奢侈得有些过分了。”
三人在昏黄的烛光下摸摸索索，三水非常自觉地退到一边，完全不想靠近另外两个人。
姚羽就在银弦身边不远处，看到她呆站在一处不动，就上前问道:“怎么了？”
银弦摇摇头。
他这才注意到银弦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尺寸相当小的旧画，泛着岁月流逝的枯黄色，非常不起眼，不注意是真的察觉不到。
画上是个年幼的女孩子，看不出非常靓丽的颜色，皮肤是这里特有的黄棕色，她咧着嘴笑，一双眼睛弯弯。
姚羽停顿了一下，眼睛……
他觉得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就在答案呼之欲的时候，室内一声巨响！
第19章
一道劲风自室内袭来！姚羽瞬间汗毛倒竖，身体快过脑子先一步动作，却发现自己完全躲不开。
随着木头破解四散的声音，银弦横刀挡在了姚羽面前。
这屋里另藏玄机，竟还有个密室。灰尘四起，一个人歪歪扭扭地踩着木屑晃了出来。
那人身长近九尺，比三人里面最高的三水还要高上半个头！高鼻阔眼，棱角比三水还要深刻，皮肤偏黑，穿着衣服也能看出一身爆发力极强的流畅肌肉。
大概是江措本人了。
原先非常惊乱之下还没注意，如今细细一闻，这空中还有股酒味儿。
姚羽低声道:“他应该是喝醉了。”
“……”三水嘴角抽搐，“深受情伤所以醉酒消愁？”
姚羽还没接话，江措就先动了。
三人吓了一跳，但看他脚步虚浮，而且目标并不在他们身上，就防备地退到一旁。只见这江措走到刚才那幅画前，使劲看了好几眼，仿佛在确认画有没有损坏――当然是没有。所以这身材高壮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取下画，又慢吞吞地卷好放在自己怀里。
“……”
三水:“他在干什么……？”
姚羽:“不知道。”
三水:“昔年旧爱只余一幅画像所以要好好珍藏？真是痴情种。”
“……”
江措做完了一些事，似乎像是清醒了一点，逐渐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他们，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非常镇定:“半夜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这下三水就认定这个江措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了，谁家半夜来客人会黑灯瞎火摸进来还翻箱倒柜？只是没想到你地位这么高还是个穷鬼。
江措见他们半天没答话，转身就走，道:“没事儿就赶紧走吧，我这里不招待客人。”
“……”
姚羽顿了一下，猛然吼出声:“等一下！那副画里的人就是圣女吧！”
江措脚步一顿，再回头时眼神阴鸷得像是能吃人。
姚羽一愣，仿佛被他眼神里快要成为实质的杀气给吓到了，他掐了一把自己，低声问:“银弦，打起来有胜算吗？”
银弦:“不醉酒只有三分把握。”
这么厉害？！
仔细想想也是，他五年前就可以和傅照烟大战三百回合不露败相了，更何况五年后。
杜深是远远比不上他的。只是江措更为低调。
江措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扭过头继续走:“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姑娘。”
这话结合他刚才的反应信了才是真的有鬼！
姚羽不要命地在他身后喊:“你忍心看她送死吗！！？”
嘣！
江措猛一挥手！
他身旁的碎木屑如脱弓之箭般撕裂空气而来――
姚羽大惊失色，不到一息银弦就已挥刀从中拦断。
江措有些料想不到她的功夫，但还是说平静地说了一句:“她不会死。”
姚羽讥讽一笑:“你说了算？”
江措看上去像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他才低着声音说:“路是她自己选的，我尊重她，但我不会让她死。”
第20章
有戏！
姚羽赶紧追加一句:“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护她不死？”
江措一手捏着木屑，手背青筋暴起，他像是挣扎了许久，才沉声道:“我不会让她死的，除非我死。”
说罢，便不再做纠缠，转身进了密室。
“……”
“怎么办？”三水凑过来。
“只能把事闹大了，”姚羽想着说，“江措看上去对圣女有情，只要事情闹大，他一定会出手相救。有他这般功夫而且还不要命的助力，我们还怕保不住一个圣女吗？”
三水翘起两个大拇指:“厉害啊！我刚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画里的人就是圣女？”
姚羽有点得意地勾起唇角，这表情对他来说颇为难得，连银弦都注意到了。
“我半推半诈的。”
“松公之前就说圣女我们一见便知，所以她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刚刚画上那个小姑娘，虽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长相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没有几分颜色。但是――”
“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
西域有圣女一脉，据说代代只会有一个女孩，没有其他不同常人的地方，唯独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当地人都说，每代圣女的眼里都装着草原，装着草原上的牛羊蚁蝶，装着这里的民族。他们都守护这里，是这里最洁净的精灵。
三天时间一闪而过。
姚羽他们也成功的潜入了举行大礼的打杂部。打杂的地方人多眼杂，可以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遮掩。
前一夜，晚。
姚羽和三水躺在大通铺的角落，因为姑娘实在是不太方便，所以银弦就被留在了外面。
三水戳戳姚羽，小声问:“你真的有把握江措会来吗？”
姚羽嘴巴一扯:“不来圣女就是死定了。你说呢？”
三水悻悻收回手，抬头看着只有点月色的屋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小声说:“要是他真的不来呢？”
“那我们就自己带圣女走，怎么？你怕啦？”
“切。”三水不在乎地说，“我贱命也是一条，舍命陪君子咯。”
姚羽在黑夜里突然笑了，他眼睛弯弯，闪着光。
天一亮，打杂部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高台之上鼓声响起――
大典开始了。
第21章
随着鼓声敲响，笙瑟齐鸣，满天鲜红的绸缎倒挂而下――
西域的风直吹，绫罗翻滚如烈焰。
在众人聚精会神地注视下，一位身着轻纱的女子乘着长缎偏偏而来――
她戴着面纱，长发编织在一起，宛若踏风而行，如九天仙女在空中摇曳，落入凡间。被风吹得鼓起的衣摆在空中绽出一朵大花，刹那间吸住了日月之辉、万千光华。
三水简直要看呆了。
姚羽也觉得惊艳，随即他在所有人的吸引力都被圣女吸引走的时候，准确的捕捉到了江措和银弦的位置。
江措一如既往地低调，一身不起眼的黑袍，藏在人群中，除了身量高其他的一点儿也不起眼――毕竟西域高大的男人很多。
银弦女侠照样不走寻常路，她蹲在一个屋顶上，仗着体型的优势，也是十分不易察觉。
姚羽同三水说了之后，三水点点头，发出赞叹:“果然好看！”
“……”
事实真的如百姓们所说的那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概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
圣女脚尖轻轻点地，自远方而来的花果真一路开到她的脚下，她开始翩翩起舞，风儿会缓缓拂过她的脸颊，蝴蝶蹁跹，最后落在她的发间。
姚羽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这位圣女的相貌同小时候很像，并没有太大变化。她的五官并不出色，也没有西域人特有的深刻。她的双眉弯弯，眼睛细长，眼尾上挑，嘴唇丰润，面颊有肉，整体线条非常圆润。
可她一低眉，就有无限慈悲。
一启唇，就有不尽禅心。
她不像个圣女，像个菩萨。
姚羽站的离她最近，心中怎一个震撼了得。
圣女一舞完毕，动作轻柔地站直身体。她依旧垂着眼，宛如菩萨般，悲悯地看着自己所有的子民。
这时，场下的人才如梦初醒，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圣女没做任何反应，她抬起眼，目光温柔，在场上看了一圈，才朝着一个方向轻轻勾起了唇角。
那一瞬间，天地为之失色。
姚羽知道，那是江措所在的位置。
江措当然也看到了，他拳头攥得死紧，却见圣女垂下眸，往身后的高台走去，身后裙摆曳地。
西里斯王年轻时也是位骁勇善战的勇士，只是现在已经发福，挺着个大肚子，长着把大胡子，笑起来却侵略性十足。
他洋溢着笑脸，迎上圣女:“圣女入座吧。”
圣女点点头，却没有和他多客气。
西里斯王毫不在意，仍旧笑着，招呼小厮上酒。
圣女是独坐在高台之上的，座位一周摆的都是酒，似乎是西域的特产。他们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圣女毫不在意地从其中一坛中舀了一碗酒。
西里斯王在她身后另一处高台的最高的位置上，高抬双臂，朗声道:“今天！圣女愿将自己奉献于神明！救我子民于水火之中！！”
“好！！！”底下的人振臂高呼。
“愿我西里斯！再无干旱！再无饥荒！”
“来年牛羊遍地！！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
“好！！！！！”
“让我们恭送圣女！！！”
话音刚落，所有人竟然一起下跪，乌泱泱的一大片，整齐划一地匍匐在地，每个人都虔诚地喊:“恭送圣女！！！！”
“疯了。”三水喃喃，“天灾人祸王朝衰败，干女人什么事？”
高台之上的圣女表情平静，无悲无喜。她看着所有人，那些饱经风霜的面孔，瘦骨嶙峋的躯干，无一不彰显着天灾的严重，尽管内城已经尽力做出了繁华的表面来掩盖。她接受万民的朝拜，拿起了酒碗:“天佑我西里斯万民，来年牛羊遍地，花开满城。”
“今日，楠格拉姆在此立誓，愿随神明而去。”
酒随话音而落，火折子一瞬间冒出了火花――
圣女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突然一支箭凌空射来――
掠开层层疾风，穿越人群，带着酒气，将火折子直接贯穿，牢牢定在了后方柱子之上，入木三分。
前后时间不过一息。
待圣女鬓角被拂过的头发轻轻落下，众人才嚎叫起来:“保护大王！！”
训练有素的手下们将西里斯王围在中央，底下的百姓却乱成一团。
时候到了。
姚羽和三水将事先备好的酒水与火折子一扔，漫天大火自后方升起！
有人喊:“走水了！！！！”
又有人喊:“杀人了！！！”
本就乱作一团的民众现在更加慌乱了，各种哭喊尖叫混杂在一起，震耳发聩。
楠格拉姆平静地抬起头，在周遭一片混乱中目光准确对上那个男人。
江措站在人群中，还维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