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事,就是看哥您刚才那一脚太帅了,我家是卖烟花的,就搬了个烟花来孝敬孝敬您。”
温炎讨好似得将那烟花搬到周聿白面前。
周聿白低头看了下脚下的烟花,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就在温炎以为他要拒绝时,却听见那个磁性沉稳的声音开口,“什么样式的烟花?”
“水......”
“算了,要了。”话落,少年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到温炎手中,然后道了声谢,直接抱走了那方方正正的水母烟花。
“嗯?”温炎后知后觉看了眼手中的几张票子,又看了看少年离去的背影,好久才反应过来。
“我草,这大神是要搬烟花去献给哪个妹子?是刚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吗?我靠!我靠!我靠!”
温炎收起那几张票子,忙跟了上去,“哥,您需要点火的人吗?我觉得我很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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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回到许家时,院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她在玄关处脱下白色休闲鞋,小心翼翼将鞋子放到鞋柜里,余光撇到一双香奈儿新款拖鞋,许愿愣了愣。
许宁回来了啊。
怪不得灯都熄灭了啊。
她没再多想,换上自己的那双简单的白色拖鞋。
小姑娘的脚趾没涂指甲油,粉粉的,每个脚趾上都有白色的月牙,白白嫩嫩的脚丫,漂亮又干净。
这双拖鞋还是从四月镇带来的,是许俊生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珍惜。
拖鞋很旧了,廉价皮质已经纹理断裂,多处泛黄。
和这个豪华整洁的别墅格格不入。
好吧,她确实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许愿抿抿唇,小脸逐渐泛红。
心里“蹭”得,染上淡淡涩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灰头土脸的灰姑娘不小心闯进了豪华晚宴,但这个灰姑娘没有华丽的礼服,也没有一双闪闪发亮的高跟鞋,有的只有泛白褪色的围裙,还有一双破破烂烂的布鞋。
灰姑娘非常慌张,尴尬得想钻进地洞。
此时,出现了一位王子,王子单膝跪地,拉住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落下一吻,告诉她,“才德的女子很多,唯独你超过一切。”「1」
“王子是什么样?”许愿呢喃自语。
她起身往楼梯走去,手拂过冰凉刺骨的旋转楼梯扶手,抬头望向这个欧式城堡般豪华别墅,水晶吊灯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就好像少年清澈明亮的双眸。
心中有了答案。
“王子就像周聿白那样,遥不可及,和泡沫一样,一碰就散。”
许愿傻傻笑了笑,摇摇头往楼上走去。
“贫穷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这个故事听上去好像有些童话。”
她啧啧舌,“许愿变成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了。”
眨眨眼,她又笑道,“可真荒谬的。”
她想这一定不是童话故事。
“可能是个悬疑片。”
许愿得下结论。
她的房间在二楼,和许宁的房间门对门。
这个夜晚张狂又温暖,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那段母女对话的话。
“宁宁,你可是妈妈最爱的宝贝。”温容温声细语,听上去正在哄许宁。
“你放心,该是你和哥哥的,一分都不会少,许愿她啊,你就当她只是借住。”
女人的嗓音温柔细腻,可每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许愿的心。
——许愿她啊,你就当她是借住。
其实温容没有说错,她确实只是借住,借住就应该有借住人的自觉,那天晚上之后,许愿更加沉默不语,家里有人在时,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
寄人篱下,如履薄冰。
她无数次回想起在四月镇的日子,贫穷但很幸福。
而这里,即使每天山珍海味,却食不知味。
吃饭的时候,她就像是个隐形人,没人愿意搭理她,许宁和许灏自顾自说着学校里的日常,逗得温容和许振海两人哭笑不已,每当此时,许愿就像个外人,完全融不进去。
而她也确实是个外人,她只是个借住的外人。
入学前的那天晚上,饭桌上,温容终于用公筷夹了个红烧鸡块放进许愿碗里,细声叮嘱,“鸢鸢明天就要入学了,好好上学,争取将来考个和你哥哥一样优秀的大学。”
“妈,这土包子能考个三本就不错了,还能上啥优秀大学,乡下教学质量那么差,她跟不跟得上还得另当别论呢!你可别寄多少希望在她身上,还是多鼓励鼓励宁宁吧。”
许灏冷嘲热讽的一段话,让许愿僵住了,小脸瞬间通红,嘴里的青菜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像块蜡似的,难以下咽。
“许灏!”
温容放下筷子,向来大方得体的贵妇在此刻有些烦躁,她望向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皱皱眉,厉声道,“这是你妹妹。”
许灏轻嗤一声,夹了块排骨放进许宁碗中,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许宁的头,笑道,“我的妹妹只有许宁一个。”
“谢谢哥哥。”许宁露出甜美精致的笑容,让那张漂亮的脸蛋似玫瑰绽放般耀眼。
许愿从来没有想今天这般难堪过,她浑身发寒,大脑一片空白,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她低头沉默不语,不愿抬头再看任何人,她的心冰凉刺骨,比腊月的冰雪还要冰冷。
寒冷的冬季,她曾推着小车站在学校门口卖烤红薯,冷到双手打颤,身体发抖,那种冷是身体上的冷,但也异常满足。
而眼下,她感到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饭后,温容敲响许愿的房门,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桌上,“鸢鸢在学习?”
声音轻柔如晚风缓缓拂过,带来一片宁静。
许愿没抬头,也未放下手中的课本,只是点点头。
“鸢鸢在安阳成绩怎么样?”她摸了摸许愿柔软的头发,离得近才发现,这小女儿皮肤吹弹可破,一张脸小巧精致,只是有些瘦,和她刚生下来一样。
许愿对她的关心有些抵触,心里头的鼓击打个不停,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失聪,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又软又糯,“成绩......还可以。”
“不要有压力,妈妈像你这么大时,成绩也比较差,后来高三的时候妈妈努力了一把,靠上了大学,凡事都有可能,不要有压力,遇到不会的难题,可以问宁宁和灏灏,他们两个虽然比较骄傲,但成绩确实还可以的,灏灏当时可是考了全省前一千呢!宁宁,也是学校前二十呢!”
她的语气柔和且骄傲。
许愿抬头,看见温容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染上温和笑意,眼角上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光辉。
眼皮跳了跳,许愿低头拿着笔在课本上随便画了画,然后点点头。
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对妈妈说了。
女孩默默叹了口气。
妈妈,你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差,你了解过我吗?
温容觉得这姑娘真乖,又软又乖,跟个洋娃娃似的。
许宁和许灏被她养得有些娇惯,从来都没有像这么安静,这么乖巧和她说过话。
他们只会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耍小性子,甚至闹脾气,而不是像许愿这样,心里不高兴,也不表现出来,而是低头沉默,甚至是通过看书来发泄自己的不悦。
这样的性格,真的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极度缺乏安全感,像只被抛弃的幼鸟。
“鸢鸢,今天晚上灏灏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宁宁和灏灏被我宠得有点过头了,你别介意,开心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温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舌头僵住了,半张着嘴,一阵心虚油然而生。
“鸢鸢......妈妈......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只是......还不习惯你的到来......”
许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被妈妈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呆滞地看着她。她像是空腹坐了许久的汽车,胃部一阵绞痛,酸水涌上喉咙,想吐却吐不出来,她被恶心得楞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鸢鸢......”
女人还在喊她的名字,许愿只想呕吐,她苍白着脸,双手紧紧攥住裙子一角,虚弱开口,“对不起,妈妈,我身体不舒服。”
说完,女孩像逃离犯罪现场似的,往卫生间跑去。
许愿从未像现在这般难受,她趴在马桶边,掐着喉咙奋力呕吐着,仿佛要把从许家吃下的食物通通吐出来。
妈妈,哪怕你对我上点心,打听下我的成绩,也不至于这么问。
可这个家,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她。
怀胎十月将她生下来的母亲也觉得她是个白痴。
只有对着白痴,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才会这么坦率直言。
“可妈妈,我不是傻子。”
许愿再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再回过神来。她用毛巾擦了擦嘴,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眶红晕,好像个小丑。
女孩掬起一捧水,潦草随意地洗了把脸。
冰冷的清水洒到脸上,头脑稍微清醒了些,水珠顺着她卷翘的睫毛缓缓流下,一滴两滴三滴,“滴答滴答”,水又落到了水池里。
再回屋时,温容已经走了。
桌上留着一张小纸条,字迹娟秀,和她本人一样。
——鸢鸢,对不起,请原谅妈妈的口不择言,妈妈是爱你的。
爱?
你会爱一个突然出现在你生命里的女孩吗?
许愿不相信,她随意将纸条夹进课本,又重新合上。
心久久不能平静,许愿抬头看着高挂夜空的明月,她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思念许俊生。
许俊生虽智商低下,大概也就和三年级小孩差不多,但他说话从未如此伤人。
许俊生爱许愿,所以吐出来的话也是温暖的。
原来,只是因为不爱而已啊。
许愿拿起父亲送给她的木质小狗,一滴泪“啪嗒”落在小狗的头上。
“爸爸......我好想你。”
女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望着精心雕刻的小狗无声哭泣着。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她活得好憋屈,她想回四月镇了。
她想念四月镇的一切,甚至想念卖菜的阿婆。
她多么想时光流转,可不得不面对现实。
忽然,寂静夜空被绚烂的烟花照亮。
烟花“咻”的一声直冲云霄,随后“砰”一声炸开,紫色,绿色,粉色,蓝色的水母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不断扩大,不断绽放,美不胜收。
漂亮的焰火似蒲公英热烈绽放。
窗户敞开着,微风拂过少女苍白的脸颊,吹起她的发梢,所有声音尽都消失,只剩下眼前绚烂的烟花。
这几分钟对许愿来说,无比漫长,她沉浸在极其壮观的烟花盛宴里,色彩斑斓的烟花填补了她黑白惨淡的人生。
她笑了。
忽然,从不远处飞来了一个纸飞机,纸飞机像是长了眼睛般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窗前。
许愿惊讶地从窗前取下纸飞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在上面,她看了眼笑了。
小姑娘抬头仰望天空,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谁给她写的,但是她心情好多了。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纸飞机被吹倒,一句话赫然浮现在机身上——“波斯猫小姐,开心了吗?”
第5章 白色鸢尾
这个夜晚,有哭有笑,直到很多年后,许愿都没有忘记这个烟花绚烂,无比壮观的夜晚。
她将那个没有署名的纸飞机也夹进了课本里。
没有署名的纸飞机,突然绽放的焰火,可能只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她可不是波斯猫小姐,可她还是被这短暂的灿烂感动了。
就当是给自己放的吧,许愿想。
这个夜晚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得到特殊待遇的波斯猫小姐了。
蕾丝边轻纱被微风吹得随风飘舞,像只调皮的小精灵,许愿关上窗,拉下窗幔,起身离开。
但片刻后,她又打开幔子,往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她叹了口气,重新放下幔子,往床边走去。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穿着南宜高中校服的男生,上下搓了搓手,将手中的灰掸了掸,这才转身离开。
“哥,咱家这烟花漂亮吧?”温炎扛着放完的烟花跟着周聿白身后,看着前方少年如白杨树般挺直的背影,他又忙加快脚步,眼里带着好奇,“哥,刚才那烟花是放给小白花看的吗?”
周聿白停下脚步,眉头轻挑,“小白花?”
“是啊,晚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可不就像小白花吗?”
周聿白笑了下,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拉上的窗帘,“明明是只神秘的小猫。”
“啊?哥,你说神马?”他声音太小,温炎没太听清。
周聿白笑了笑,不知想到什么,少年的目光带着深意看向温炎,“有没有兴趣帮我一个忙?”
温炎眼睛亮了亮,忙将那焰火丢在地上,兴奋地看着周聿白,“哥,您可是我大哥,您柔道跆拳道样样精通吧?成绩优异长得帅,个子高,皮肤白,性格啊,也挺好,这样的大哥哪里找!您一句话,小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周聿白被他的话逗笑了,清隽漂亮的侧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迷人,他的个子很高,傲然屹立在梧桐树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
“你可真逗。”
温炎这小伙,就和他的外表一样,可爱呆萌,祖父是京北说相声的,从小温炎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那嘴皮子可溜了。
周聿白自幼与他祖父相识,自然也听闻温炎的大名,成绩差到一塌糊涂,性子耿直,天不怕地不怕,就想在南宜市闯出点名堂,结果成了个小混混。
“你和那姑娘其实挺像。”周聿白得出结论。
“啥意思?”温炎不明所以的看着周聿白。
“心肠好。”周聿白淡漠开口。
温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他心肠好?这还是得一次有人说他心肠好,他大哥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本质。
有这样一种男生,他看上去吊儿郎当,满口胡言,有时候一出口,让人恨不得把他牙齿拔光,但他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只不过这样的少年正值叛逆期,需要有人带领他走上正道。
温炎就是这种,而这个晚上他遇上了欣赏他的伯乐。
其实温炎不太明白周聿白的意思,这位大佬太神秘,但他对这位大佬还是充满好奇,当即眨眨眼问道,“您想让我帮啥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