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许愿的呼吸愈发急促。
什么时候,她对他的占有欲, 这么强了?
熟悉的电影前奏声响起, 搭在她耳朵上的手也缩了回去。
许愿的耳朵异常敏感, 此刻红得滚烫。
似夏天的洋辣子,温柔地亲吻过她的耳畔。
如果那声音不消失就好了, 是不是他就能这样一直一直, 捂着她的耳朵。
许愿漫不经心地拿起爆米花吃了起来, 吃了几个,她将爆米花桶举到他面前, 轻轻晃了晃, “吃不吃。”
周聿白手腕轻抬,大手伸进桶里抓了一小把。
然后另一只手, 不紧不慢地将将爆米花一颗一颗,塞进嘴里。
冷白的手指触碰殷红的唇瓣, 镜片下的眼睛波澜不惊。
许愿整个人似电流涌过,颤抖了下。
她有点馋了。
不是馋爆米花,是馋他的薄唇。
“好看吗?”他回眸,问她。
许愿立马坐直身子,收回爆米花,清了清嗓子,“好看啊,老电影当然好看。”
说完她脸红了红。
“那就好好看。”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里面含着隐隐约约的警告。
许愿眨眨眼,抓了一把爆米花扔进嘴里。
然而,那些爆米花塞得她嘴鼓鼓囊囊,她压根来不及嚼,只觉得有些被呛着了。
下一秒,男人靠近她,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又拿了一张纸巾,放在她的嘴边。
光线很暗,许愿看不见男人眼底的焦急,但他的温柔,已在他的动作里体现出来了。
许愿嘴角微微一扬,将嘴里的爆米花吐在了纸上。
男人接过,很自然收起了她吐出来的垃圾。
“喝点水。”他将可乐递给她。
许愿接过,抿了一口,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那一杯。
心里又酸又胀,大脑一片空白。
可男人却像是做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转过身,就不再看她。
许愿抿了一口可乐,就将易拉罐还给了他,男人顺势接过,什么也没说。
许愿眨眨眼。
可,周聿白,你知不知道,你把你喝过的杯子给了我?
我们间接接吻了。
等会儿这易拉罐边上,还有我的口红印,你会抿过吗?
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心脏酸涩胀痛,却又带着小小的喜悦。
暗恋啊。
真如羽毛骚动人心,酥酥麻麻,酸酸涩涩的。
连一个小小举动,她都要在意许久。
小插曲过去,许愿也渐渐褪去脸上的红晕,沉浸在电影的魅力里。
这部电影很老了,爱情剧的天花板。
电影开始,尘封多年,泰坦尼克号的遗物浮出水面,露丝通过电视,看见当年爱人为她作的画,眼底的震惊与惊喜,在那一刻无限放大。
八十四年,久到故事已不知从哪里说起。
与爱人的遗物再次相见,露丝眼里满是思念与痛苦,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最打动人心。
许愿红了眼眶,对露丝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她抬眸,周聿白躺在沙发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搁在长腿上,眼神深沉冷静。
似乎没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即使面前上映的是,感人至极的经典电影。
他仍不动声色,冷漠自持。
许愿话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会骑着陈旧的自行车,满大街的载着她,阳光洒在他柔软的短发上,温暖迷人。
他会站在便利店落地窗前,双手插兜,静静与她对视,良久,微微一笑。
他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在她耳朵轻声说不要怕。
他是许愿年少时的光啊。
许愿脸色苍白了几分,拿起身边的可乐抿了一口,昏暗的灯光,谁也不曾看见她眼里的泪光。
电影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吞没两人时,他们依然在奋力为对方着想。
杰克近乎绝望说出遗言时,许愿哭了。
——赢到船票,来到这里,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它让我遇见了你。
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响起,许愿纤细的肩膀也忍不住颤了起来。
而周聿白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似流星划过天边,不留一丝痕迹。
长指拨动素戒,脑海里想起那一年,父亲对他说的话。
——聿白,你为她断了两根肋骨无怨无悔,可她呢,一声不响离开了你,你还不明白吗?她只要梦想,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心撕心裂肺得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聿白拿起一旁的可乐喝了一口,水果糖的味道传来,他才想起是她口红的味道。
他尝过她的味道,甚至于藏在隐秘处,口齿间的香气他也曾尝过,可心怎么还是无以复加地抽痛呢?
手机亮了下,周聿白扫了眼,宋凛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京北。
他情绪有些低沉,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回了几个字。
他一向做事考虑周全,可面对她,他总是失去理智,甚至做些荒唐无脑的事情。
放下手机,他偷偷看了眼许愿,小姑娘脸上满是泪痕,大概是哭得太伤心,纤细的背都在颤抖。
他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纸巾,递到她手边。
许愿接过,抬眸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里,泪光闪闪,含着委屈。
周聿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抿着唇,起身凑近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倏然靠近,许愿缩了缩手指,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此刻她是躺着的,周聿白靠近她,几乎是趴在了她身上的姿势,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胸肌的力量。
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抽掉了,黑色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解开,他俯身的角度,许愿恰好看到他白皙分明的锁骨,漂亮得让人垂涎。
手指更用力得缩紧。
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修长的手指触到她的脸,许愿仿佛全身电流涌过,身上酥酥麻麻,她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
他下颚线绷紧,眼神暗沉隐晦,她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绪。
七年,两千多个日子,真得可以改变这么多吗?
“周聿白,我有点渴。”她喊他的名字,声音细细的,宛如泉音。
“嗯。”他应了声,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许愿喉咙干渴,仿佛荒漠中的旅人,嘴唇干燥,心里酥酥麻麻。
怎么办?她好想看见,他坠入人间,染上烟火的样子。
她没多想,抓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拽到了自己身上。
周聿白怕压着她,单手撑着沙发,不让自己真的碰到她。
周围灯光昏暗,周围人没人注意这边的火热,许愿抱紧他精瘦的窄腰,望进他深沉的眼眸。
她从不知道,自己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也就遇到他,她才知道,原来她有肌肤饥渴症,看见他,就想缩进他的怀里,搂住他,与他更深地相拥,然后拉着他,无尽的沉沦。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怎么办,眼尾泛红,她委屈地看着他。
该怎么办啊?
心越来越酸胀,柠檬水的泡泡不停翻滚,酸得她无法呼吸,心里像是有把刀在刺着她,拔了会血流成河,插进去会万劫不复。
她无可奈何,只能望着他无声哭泣。
“别哭。”他低头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虔诚地,温柔地,无声地。
“周聿白,你有没有绝望过?”她问他。
咫尺距离,可散发出来的却是无尽的哀伤。
周聿白垂眸,望向抚着她脸颊的手,食指上戴着枚素戒,很简单的款式可是却让他心里的疼痛,无以复加地加剧。
他微微颔首,“有。”
许愿随着他的视线,落在他的素戒上,眼里泪光闪烁,她咬咬唇问道,“你是不是很爱,另一枚戒指的主人。”
“嗯,我爱她,至死方休。”
话落,电影结束,他起身,先一步往电影门口走去,许愿拿着他的大衣出了门,心里疼痛难耐。
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他倚靠在角落,手里夹着烟,可却没点燃,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身材俊挺如劲竹,精致的五官融在月色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清冷,像是屹立的雪松。
许愿走至他身边,将大衣递给他,周聿白接过,将烟塞进烟盒,丢进大衣口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全程两人没再说话,许愿看向他,眼框酸酸的。
周聿白开着她的车将她送至楼下,下了车,将手上的车钥匙递给她,“早点休息。”
凌晨一点,地下车库无比安静,许愿接过车钥匙,抓在手心。
地库很凉,可许愿的心在此刻更冷。
她抬眸,撞上男人暗沉的双眸,手指微微缩紧,“周聿白,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什么?”他冷冷看她。
“当初我......”她垂眸。
周聿白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回去吧,外面冷。”
“你去哪?”她又问。
“去趟月色。”他沉默着低头,拿起手机叫了一辆车。
许愿没再问他,转身进入电梯。
电梯阖上的那瞬间,许愿看见男人眼里闪过的哀伤。
-
月色二楼,梁亦已经将姚茵茵送回酒店,又折回头,坐在包厢等他。
半小时后,周聿白推开了二楼的门,脸色苍白,眼眸里化不开的忧伤,他坐下后,用嘴撬开酒瓶,只听啪嗒一声,瓶盖滚落至地,掉落在他皮鞋边。
周聿白满眼猩红,举起啤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芝兰玉树,清俊优雅的男人,灌起酒来也是斯文性感,喉结滚动,说不出的迷人。
拿着酒瓶的手指,骨节分明。
“因为她那个还没谈的小同学,生闷气呢?”梁亦拆了包烟,从里头拿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挑眉看向他。
周聿白摇头,他放下酒瓶,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酒沫,沉声道,“你知道丘鹬吗?”
“啥?”梁亦听都没听说过。
“一种鸟类,性格孤僻,喜欢独自活动,有人靠近它们,立刻躲了起来。”周聿白猛喝了口酒,眼神无神地望向电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大学时,有一年去新疆,在阴暗稠密的阔叶林里看见了丘鹬,当时它站在地上,我一靠近,那鸟就吓得瑟瑟发抖,胆小极了,那一刻我就想到了许愿,她和丘鹬鸟一样胆小脆弱,一点风吹雨打都能将她吓跑。”
“我看你才是胆小鬼。”梁亦轻嗤一声,眼里含着笑意,“真该让姜颂看看你为情所困的落魄样子,哪还有一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看看你这样,她还喜欢吗?”
“嗯,你说得对,我是爱情里的胆小鬼,我害怕她再一次抛下我,我做梦都在害怕。”周聿白低头转动素戒,眼神空洞地落在戒指上。
说完他又开了瓶酒。
他在工作上低调内敛、冷静理性,可面对感情,却是个连表白都不敢开口的废物。
“丘鹬慢性,是世界上走路最慢的鸟,我想陪着她慢慢走,慢慢耗,耗到她褪去身上所有尖锐的刺,懂得考虑我的感受。”
梁亦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眼里含了一丝同情,良久,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对不起了,之前我说你们不适合,其实你才是最适合许愿的,你是个忠诚的守鸟者,专守护这只国家级保护动物。”
他用起子撬开一瓶啤酒,碰了碰他手上的酒瓶,“祝你得偿所愿,真心的。”
-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许愿就醒了过来。
这一晚,她没怎么睡,一闭眼,就是男人落寞孤寂的背影。
她叹了口气,洗了把脸,到客厅做早饭时,看见矮柜上的白色鸢尾花,她又拿起花瓶,走进卫生间,重新换了水。
清早忙忙碌碌,半小时后,许愿才洗了碗,回房间换衣服。
其实,这样琐碎的日常,她还挺喜欢的,种种花,养养草,心情会轻松很多。
许愿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毛衣连衣裙,外面套了件蓝色短款,但很宽松的大衣。
她穿衣服追求极简,反正到了办公室她都会脱掉大衣,穿上白大褂,穿得太复杂不方便脱。
不知怎的,她倏然想起男人磁性优雅的声音——衣服脱了。
耳朵根子忍不住红了红。
许愿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夹着,今天她没卷刘海,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她随意拨至耳畔,整个人多了份柔美与古典。
在澳洲时,不是没什么追求者,相反,这样清纯美丽的中国女生,在国外特别受欢迎,但见过绚烂多彩的烟花,许愿的眼里再也看不进别的男生。
拿起棕色挎包,许愿弯腰穿上白色毛毛鞋,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很冷,可这都抵不过,昨晚她心里的寒冷。
昨天听他说那个爱到骨子里的女生时,她的心脏来不及痛,整个人楞在沙发上,忘记呼吸,忘记说话,头脑一片空白,全身每个毛孔都泛起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