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肆——裟椤双树【完结】
时间:2024-04-25 14:40:12

  柳公子也抹着眼睛:“我竟然被感动了,我万一舍不得吃他了该怎么办。”
  两个人差点抱头痛哭……
  二人回到房间,迎面便看见桌子上摆着枕头那么大一个红包,上头写着新春大吉,落款居然是司狂澜。
  桃夭以为自己眼花,立刻左右环顾,看司狂澜什么时候回来了,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柳公子提醒道:“会不会是苗管家送过来的?你成天在那儿号着要枕头那么大的红包……”
  桃夭一想,也对,苗管家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怎会在大过年的让她失望,说不定他老早就跟司狂澜提起过这事,所以红包其实早就备好了?
  虽然不是司狂澜亲手送的,但只要是枕头那么大的红包,是不是亲手送的又如何!啊,好开心!
  她赶紧冲过去,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层红纸,心想红包这么大,里头得放多少钱啊!!
  可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红包里是个锦盒,打开来却只有一叠字帖,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笔,一锭墨,一方砚台,然后还有一张司狂澜的亲笔留言——“字丑,多练。一年之计在于春,勿负时光。”
  要不是柳公子拦着,还说这些个文房四宝应该都是贵价货,她直接就把锦盒扔出去了……
  柳公子心想,苗管家果然是个老江湖,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所以才悄悄给送过来的吧,当面送的话,万一砸自己头就不好办了呢。
  而此刻的另一头,苗管家已然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前也免不了叨叨:“二少爷啊,你也真不拿我的老命当回事……唉。”
  除夕之夜,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尾
  后半夜,雪小了许多,城中各处的热闹仍在继续,焰火与鞭炮的动静依然此起彼伏。
  司府就安静多了,苗管家是个早睡早起的人,雷打不动的习惯,过年也不例外。仆从里上了年岁的也都早早歇下了,年轻的则聚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喝猜谜玩骰子。今夜的司府,灯火通宵不灭,各色花灯给各个角落投下喜庆的光,虽比别家清静,却也年味十足。
  大约是白天累过头了,磨牙跟滚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早早在房里响起来。
  桃夭却睡不着,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你一直默许磨牙带着你的纸,只为了成全他的善心?”
  柳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桃夭头也不回道:“他总说我杀孽太重,他拿着纸帮那些穷妖怪也是为我积福,且算我也得了好处吧。”
  柳公子跟她并排坐下,微笑:“我以为,是你怕他找不到你。”
  桃夭微微一怔,哼了一声:“你不是说累死了么,还不滚去睡觉?”
  “原来他今天是去集市上给我们买礼物。”柳公子当没听见,自顾自说着,手里拿着那只胖田鼠,“还学会了用护身咒……啧啧,孩子出息了啊!”
  “出息……”桃夭瞟了瞟他手里的木头,难得地点点头,“是出息了。”
  “我以为你会说出息个鬼。”柳公子笑,看向院墙外,“你说在这世间,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有出息?”
  “别人我就不知道了。”桃夭咧嘴一笑,“不杀人不放火,吃得下睡得着,这便是我的出息了。”
  柳公子点点头:“你可太有出息了。”
  “承蒙夸奖。”
  “薛平安会回去吗?”柳公子看着一朵焰火在空中散开,“他那么执着,飘也要飘回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吧。”
  “写封信不难的。”桃夭也看着那朵焰火,一直到它消失,才起身拍拍屁股说,“得让人找得着自己,迷路了才回得去不是。”
  柳公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问:“犀导怎么安置?”
  桃夭抬手一指:“找个它身体好我心情好的时候,往西,上昆仑。”
  “你真觉得昆仑会收留这个死心眼的妖怪?”柳公子还是有些担心,“昆仑对晋升妖仙这事历来严格得很。”
  “事在人为嘛。”桃夭挠挠鼻子,“它的‘死心眼’就是它最大的出息。再说昆仑里头的死心眼也不少,说不定能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宽容呢?”
  “好吧,这事也不急,从长计议。不过有个事我现在就得提醒你。”
  “啥?”
  “你刚才指的是东方。”
  ……
  砰砰!两朵焰火又窜上夜空,无数道光洒下来。
  屋子里,磨牙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趴在枕头边的滚滚流着口水,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桃夭跟柳公子看着这两个家伙的睡相,摇摇头,打了个呵欠。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你平安,我平安,这便是最好的大年夜。
  桃夭又看了一眼那个幸存下来的锦盒,撇撇嘴,不知洛阳明月台的除夕,是不是也这么曲折离奇,多姿多彩。
  唉,睡吧,恭喜发财,新春大吉。
  除夕夜,当一夜好梦。
  只是无人知晓,此刻,那只被柳公子吓跑的墨蚓化成人类的模样,正拖着它饥饿的身躯,在离冒头坡好几里外的荒坟中搜寻能吃的东西。
  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双蓝绿两色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个妖怪,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长毛大猫,体型比寻常的猫大出一倍左右,像只敏捷的小老虎,在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后,一跃而起,精准咬住了墨蚓的咽喉……
  当天边露出一丝晨曦时,荒坟里再无墨蚓的踪迹,地上只留下一摊乌黑的黏液。
  热闹一夜的帝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庆祝。
  今日天晴,年初一,新开始。
  肆【人面】 楔子
  这只妖,怕是治不好了。
第1章
  十年前。
  冬至,深夜。
  雪刚刚开始下,僻静的巷子被寒气埋起来了一般,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连常经过的野猫都不见踪迹。
  远远地,有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寒夜的沉寂。
  很快,巷子中一扇紧闭的房门被拍得砰砰响。那是一间医馆,平日里由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郎中打理。
  一个拿一张厚布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人,不露脸,不知男女,身材矮小,怀中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儿,非常吃力的样子,腾出来拍门的一只手不停在发抖。
  许是老人家睡得太沉,好一阵子医馆内才亮起灯火。呵欠连天的老郎中披着衣裳,有气无力地冲外头喊:“来了来了,莫再拍了。”
  身为郎中,半夜被拍醒的经历也是寻常,只是今天太冷了,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委实不好受,又不好装死,只得唉声叹气地出来。
  开了门,寒风迎面拍过来,老郎中打了个喷嚏,眨巴眨巴眼睛,却不见那拍门的人。门槛前只躺着一个拿布裹起来的小娃,已是双眼紧闭,面目青紫,气息十分微弱。
  老郎中忙将小娃抱起来,转身便往屋子里小跑而去,边跑边喊:“老婆子!赶紧起来!”
  后半夜,郎中夫妇在诊室内忙得不可开交,用药,针灸,能用的法子都用遍了,小娃却依然不肯醒来,小手小脚冷如冰块,无论室内的炭火烧得多旺,仍是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老郎中再次掰开小娃的眼皮,又仔细把了脉听了心跳,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冲妻子摇摇头:“不中用了。憋久了,又冻着,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
  郎中妻子也叹气,扯起袖子轻轻擦着孩子的脸:“这么小的娃……怎会搞成这样?没瞧见送来的人?”
  老郎中摇头:“开门就没影儿了。”
  两口子又是一声叹息。
  “我给娃洗洗干净,你找件好点的衣裳。”郎中夫人摸了摸那冰凉的小脸,“还没把这世间看清楚呢,就没了。唉,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好,我去找。”老郎中说着,又瞅了小娃一眼,“长得真是好看,眉心里还有颗朱砂痣,很福气的长相呢,真真可惜了。”
  老两口一时无话。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似是有人踩到了外头的碎瓦片。
  “谁?”老郎中一惊,快步走去推开窗户,寒风裹着雪花打进来。他半眯着老眼一看,黑黢黢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得一团模糊的黑影正从院墙上越过去。
  “有贼?”郎中妻子紧张地问,“咱们这儿又没有值钱的东西。”
  “不知,都没看清是不是人,许是一只大野猫也不好说。”老郎中揉揉眼睛,关上窗户,回头道,“明天去报官,看看能不能寻到孩子的爹娘吧,可怜见的。”
  “嗯。”
  一夜过去,郎中夫妇赶早便去了官府。
  官府一番查办下来,却也并无结果。最近并无哪家来报孩童失踪,这小娃身上也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告示贴了好些日子,也不见人来认领,最终只能按无主孤儿处理,埋在了郊外的坟地里。
  郎中夫妇去坟前烧过一次纸,此事完结。
  不过一条无人认识的生命,不过一座孤坟,至此再无人提及。
第2章
  十年后。
  年初三,清晨。
  桃夭睡眼惺忪地提着一桶特别调配过的草料往马厩走。有一匹马拉肚子,这两天她一直小心照看着,生怕有个闪失,万一哪匹马在她手里升了天,司狂澜会把她也送上天吧……
  好在也没有违背规矩,治妖不治人,马可以治。
  还没走到马厩前,远远地便瞅见有人站在一片薄雾里,状似亲昵地摸着马脸。
  再走近几步,背影越来越清晰,白衫黑披风,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颜色,站姿一如既往地挺拔,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从头到脚都不见一丝混乱,只是个背影而已,旁边还是马厩这样谈不上美感的地方,却也出众得很,雾气缭绕中,竟还隐隐有几分仙气。
  他……回来了?!桃夭心里跳快一拍,但很快便按下这一刹那的紧张,大摇大摆地走到对方身后。
  “丁三四在的时候,府中马匹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故。”不等桃夭开口,司狂澜回过头看她一眼,淡淡道,“麒麟身体强壮,天赋异禀,能行五百里不歇,出生之后从未染疾。你要如何跟我解释?”
  她其实想过很多种司狂澜从洛阳回来后他们相见的场面,但怎么都不该是从讨论一匹拉肚子的马开始……
  他应该是刚刚才回府吧,凑近了才看见他发丝间都起了霜,鼻尖也冻得通红,一张脸多少有点风尘仆仆的倦意,怕不是连夜赶路回来的?这天气骑马赶路,没冻死只能靠八字硬吧。可他这么着急赶回来做甚?她早就拐弯抹角向苗管家打听过,苗管家说他们再早也得初七才回,万一在洛阳玩得高兴,过了元宵再回也是可能的。
  可今天才初三……他总不会是感念到他的麒麟马拉肚子才着急回来的吧?也不可能,马又不会烧纸……
  桃夭脑子里迅速胡思乱想一通,却在与他四目相接时,老老实实回答:“前天……呃……它吃了一块年糕。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还是枣泥红豆馅儿的。我哪儿知道天赋异禀的它会因为一块年糕拉肚子。”
  司狂澜听罢,没说话,转身拍了拍麒麟的脑袋,严厉道:“你素来吃不得甜食,她给你你就吃?再不守规矩,回头被这女子害死都没处说理去。”
  听听啊,这是大过年该说的话吗?!
  桃夭把手里的木桶往地上重重一放,指着麒麟的马脸道:“你给你主人说句实话,那年糕是我主动给你的吗?不是你趁我不注意从我手里一口叼走的吗!亏我还给你配药治病,马就能不讲良心了?”
  “有哪个杂役是边吃年糕边打扫马厩的?”知道真相的司狂澜也毫不让步,“就只有你如此散漫。”
  “我不吃年糕难道吃草?”桃夭一叉腰,仰头瞪他,“我给你喂出来的马,哪一匹不是肥肥壮壮的,你就非要吹毛求疵!”
  “错就是错了,还要顶嘴。”
  “我在跟你讲道理!”
  “一个吃不到烤肉都要满地打滚的人在跟我讲道理?”
  “我只是坐在地上,没有打滚,你少污蔑我。”
  “有区别?”
  两人交织的视线差点就激出火花来。马厩里的马儿们晃着脑袋看着外头两个人,马脸上全是问号。
  最终,司狂澜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前抛下一句:“罚半个月工钱,小惩大诫。”
  “吵不过我就扣钱?”桃夭气得跳脚,对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司狂澜你混蛋!”
  司狂澜回头,笑笑:“辱骂雇主,再罚半个月。”
  桃夭抄起木桶,都举到半空了,到底还是忍住了……一个月工钱已经飞了,再赔个桶不是更亏!她从来是个理智的人,嗯,理智!理智!
  她深呼吸一口,恨恨道:“你说扣钱就扣钱?我找苗管家说理去!”
  那头,司狂澜忽然又停下步子,转身问道:“枕头那么大的红包可还合心意?”
  还要插一刀?桃夭攥紧拳头,心说莫生气莫生气,挤出个笑脸道:“我退回那个红包能换一个月工钱吗?”
  “自然不行。”司狂澜仍是那淡淡的样子,转回头时,却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少见的笑容,仿佛心愿达成,恶作剧得了逞。
  桃夭当然看不见这个短暂的笑容,只恨不得把木桶里的草料全塞他嘴里。
  早知……就不盼他回来了。自作自受!
  可是,这又气又不那么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看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算他们之间从无好话,可是能面对面吵一架……居然也还怪高兴的?
  情绪忽然就不由自主变了样子……桃夭皱眉,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暗骂了一句有病!哪有跟人吵架还能高兴的!定是起太早了脑子还不清醒。
  这时,急促的脚步传来,苗管家一路小跑而来,跟司狂澜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司狂澜点点头,旋即加快脚步离开。
  桃夭飞快地把草料添到马槽里,赶在苗管家离开前追上去。
  “他要扣我一个月工钱!”她哭丧个脸拉住苗管家,指着甩开他们一大截的司狂澜,“就因为我打扫马厩时吃年糕!”
  苗管家笑出来,摇头:“你们呀,好些日子不见了,一见面就不能好好道个恭喜吗?”
  “让他说恭喜还不如教我养的马说呢。”桃夭撇撇嘴,“一大早的吓我一跳,还以为见鬼了!”
  “二少爷天刚亮时到的,一回府便往马厩去了,我让他换件衣裳喝口热茶再去,他都不肯,说离家多日,不放心你……”苗管家突然一阵咳嗽,“不放心你养的马。”
  桃夭眼神里的一丝惊喜瞬间烟消云散,耷拉着眼皮说:“您老话说完再咳嗽行不行。”
  苗管家赶紧道:“不放心你也是真的,天晓得你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不,麒麟不就闹肚子了?”
  “都说了是它抢我的年糕!我才是自找麻烦,好心给他的笨马治肚子,还扣我工钱!”桃夭愤愤不平,“还硬塞给我个倒霉红包,他压根儿就不打算做哪怕一件让我顺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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