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来一个肉夹馍。”程希尧说。
等上来之后, 他推到周小谜一侧，“给你的。”
周小谜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在程希尧面前, 她早已没什么矜持可言。
“您经常来这儿吃？”周小谜问道, 又嘀咕：“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人，不会来这种路边摊小店呢。”
程希尧饶有兴致地问她：“我这种人是怎样的？”
“西装革履，仪表非凡, 进出高档西餐厅。”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安无事, 周小谜心情放松, 竟也敢调侃程希尧两句, “说话也得讲究，不能用我们能听得懂的词儿。”周小谜的儿化音不标准, 但她又喜欢瞎学瞎用, 听到程希尧耳朵里，被挠了下痒似的。
“我本科读书的时候经常来。”程希尧说, “这一片儿很多小店都不错, 很实惠。”
“您在B大学的是英语语言文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周小谜问：“怎么选英语呢？”
“有点兴趣, 便选了。”程希尧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后来怎么转社会学了呢？”
“英语于我而言, 更像是阅读工具, 我后来读了些社会学的文献。”
“社会学听起来是很高深的一个学科，离我挺远的。”
程希尧笑笑，没有接这个话题。他想起很多年前读的那本书，绪论里写：“当我在街道、商店或超市闲逛时，或是待在临街的饭店里，看着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群和周遭的世界，质疑着什么是生活的真实，思索着是什么构成了这条将芸芸众生连接起来的人生长河，是什么将人们聚在一起，又是什么将其撕碎为碎片。”
他不会想到，多年后的夏日夜晚，会和一个年轻姑娘，谈论着当初纯粹而冲动的理想主义选择。
周小谜吃得慢，以她的饭量，塞下两个肉夹馍，又喝了小半碗混沌汤，肚子鼓鼓囊囊了，必须得走一会儿消消食。八点半往回走时，水管工人来电说他得再晚两小时才能来，问等不等。
周小谜想着，都等那么久了，还能怎么办呢？
周小谜和程希尧回去开了门。师傅穿了个汗衫，拎着工具箱，满脸的汗随手一擦，蹲下看了看管子，断言道：“这水管老化比较严重了，墙里走的管，不知道里面漏不漏。”
“那怎么办？”周小谜问。
“得移台盆，墙砸开来看一看。”师傅说，“外面这节我给你们接上，不要耽误晚上洗澡睡觉。”
“行。”程希尧道，“墙里的管子明天您有功夫来看吧，现在大晚上的动静太大了。”
“得嘞。”师傅说道，利索地拿出工具缠管。
这一折腾，快十一点。师傅临走前通水试了下，看起来暂时不漏了，特地交代程希尧：“晚上还得看着点，漏的话就把水阀先关了。”
程希尧点点头。
“咱们全换呀？”周小谜抬眼望向他，“要不凑合着用吧？”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水管老化也正常。”程希尧说，“趁这次换了吧，安心。免得以后你我都不在，把楼下淹了。”
周小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再看一眼手机，纠结地问：“那今晚怎么办？您……”
“周小谜，你说呢？”程希尧第一次这么叫她，不是亲切的小谜同学，而像是熟悉的朋友。“如果你相信我的为人，可以让我在次卧将就一晚。”
周小谜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到了不要脸的地步，连忙摆摆手说：“怎么着也是得我睡次卧，您去主卧，怎、怎么能让您将就呢……”她语速又快脸又红，紧张到舌头都打结。
“主卧门能反锁。”程希尧忍不住教育她，“要有防备心，懂吗？”
“这不是因为……是您，您是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做坏事……”周小谜低声嘀咕。
程希尧没听清，问：“什么？”
“我说，”周小谜心一横，反将一军，理直气壮道：“要是真有防备心，我就把您扫地出门，让您大半夜的开车回去！”
夜已深，程希尧最终还是决定在次卧睡一晚。
次卧很小，里面放了张一米二宽的小床，再加写字桌、小衣柜，便挤得满满当当。程希尧睡惯了大床，在小床上舒展不开。
他还略有些洁癖，和衣靠在被子上，并不打算展开被子用。
照例打开手机，看一眼小咪在家的情况。摄像头可视范围内，不见小橘猫的踪影。程希尧喊了一声，“小咪。”
一般小咪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蹿到摄像头前，跟他喵喵几声。
“啥玩意，还会说话呢。”这回凑过来的是程希雨美艳的脸，“吓我一跳。”她对着摄像头问：“阿尧，忙什么呢，怎么不回家？”
程希尧放了根备用钥匙在程希雨那里。他正要说自己忙，告诫程希雨不要拿着他家钥匙不请自来。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小谜敲了敲房门，探进一个小脑袋，问他：“程教授，您叫我？”
她还穿着睡衣呢，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眼珠滴溜溜地转，程教授大晚上的叫她干嘛？
程希尧迅速退出了监控页面。
他抬头跟周小谜对视，说：“没叫你。”
“啊？”周小谜抓抓头发，“您刚才不是叫‘小谜’吗？”那么亲切的称呼，她还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我叫小咪，我家猫。”程希尧解释。
周小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您还养猫呢？
程希尧调出手机相册中的照片，举到她面前，“它叫小咪。”
“哦哦。”周小谜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跟我名字像，也跟我一样可爱。”说完她就溜了，“程教授您好好休息哈！有事叫我，记得发音要标准。”
皮一下很开心。
程希尧摇了摇头，不禁失笑。熟悉之后，她真是……
可爱。
程希雨在微信上轰炸他：
【！！！】
【我是不是听到小谜的声音了？】
【你们那么晚在一起干嘛？】
【有情况速速汇报】
……
程希尧给她回复了几个字：
【你幻听了】
【照顾好小咪】
周小谜躺在卧室床上，不着调地哼着歌。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相遇的时候，如果是个意外，离别的时候，意外的看不开～”
星座分析里说狮子座女生争强好胜，热情而骄傲。对星相学略有研究的方文音曾说周小谜是非典型狮子女，不然怎么会那么软萌好说话，分手的时候任赵洋搓扁揉圆。
周小谜给一墙之隔的程希尧发微信：【程教授，晚安[可爱]】
程希尧秒回她：【早点睡吧】。
【好哒！】
半个小时后，程希尧看到周小谜的朋友圈，卡着零点发的。
【按时长大。今年的生日有点特别～23岁的周小谜也要加油呀！】配图是青春靓丽的全身照，也不知道谁给她拍的，小姑娘背身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手臂举过头顶，比了个“耶”。
二十三岁，可真是年轻。
比他整整小了九岁。
程希尧给她点了个赞，祝小朋友生日快乐。今晚必定是睡不好了，程希尧想，但可以把上次买的书看完。
第二天早上，周小谜起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次卧门开着，里面已没有人。程希尧昨晚在看的那本书，正翻着摊在桌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小谜正犹豫着要不要早点叫师傅上门，宿舍群里的消息先将她轰炸了。几个室友热烈庆祝周小谜长大一岁，暑假还在B市的王丽君和莫墨说晚上要来找她一起吃饭，给她庆生。方文音向她要地址，说是定了个蛋糕，下午会送过来。
周小谜犯了难，总不能把现在的地址告诉她们吧？
幸亏王丽君接茬快，说定了去哪家餐馆再送，免得小谜拿路上颠着了。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是程希尧拿着早餐回来了。程希尧的额头上有汗，刚运动完，身体辐射着热度。
他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她，“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两个肉包，一袋豆浆，一个麻球和一个茶叶蛋。挺丰富的。周小谜想，经过昨晚一餐，可能程教授对自己的饭量，有了新的认知吧……
八点一过，修水管的师傅便上门了，这回带着个徒弟一起。砸墙，移台盆，换水管，煳水泥，忙到九点半才完工。程希尧在边上监工，师傅走时他结了钱。
“我先走了，有事及时联系。”程希尧说，晨跑出了一身汗，他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
周小谜点头，送他到门口，“谢谢程教授，再见呀。”
“嗯。”程希尧摆了下手，示意她回去。难得的，这趟电梯来得很快。
电梯门缓缓合上，程希尧看今天的周小谜，大概是生日的原因，穿了昨天那条白裙子，长发披肩，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极好，笑容可爱。她冲自己摆摆手，露出甜美的梨涡，说着“路上小心”。
第37章 喜欢
今天过生日, 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周小谜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刷剧、看小说、吃外卖，都安排起来。中午她给自己定了一盒炒饭, 简单吃点, 毕竟要留着肚子和室友吃完饭呢。下单不到十分钟, 便有敲门声传来。周小谜吓一跳，现在外卖那么神速的吗？
在猫眼里一看, 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文质彬彬, 周小谜疑惑地问：“谁呀？”
“周小谜女士, 有您的快递。”男人说, “京尊达为您服务。”
周小谜打开门，一脸不解，“我没买东西啊。”
“这是您的快递, 请签收。”西装革履、戴白手套的男人, 将一个盒子递给周小谜, 还有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周小谜被这阵势吓到, 一看订单上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确实都是自己。
她将快递签收了。送走快递员之后, 周小谜拆了盒子, 里面是一台最新款的ipad pro，以及一支Apple Pencil。周小谜倒吸一口凉气, 怔怔地看着纸盒,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梦游下的订单……
幸亏快递里有单子, 她拨通了下单手机号, 熟悉的声音传来, “送到了？”
“程教授, 您买的吗？”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程希尧正在开车，通话自动转接了车载广播，女孩儿的嗓音显得格外清亮，可以听出她有多惊讶。
周小谜捂了捂自己发红的脸，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也有些快，她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事，你先用着。要是不想要，就留在那屋子里，我以后去取。”她的反应在程希尧意料之中，他说，“你有网课要看，用pad更方便一些。”图书馆里，用pad学习，几乎成了学生的标配。苏晴还给他介绍过专门用来记手写笔记的软件，看着非常实用，应该是适合她的。
周小谜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如果她执意拒绝，是不是会让氛围太尴尬，她只能说出最常对他说的那句话，“程教授，谢谢您。”
“以后对我别说谢谢了。”程希尧一打方向盘，轿车滑出优美的曲线，汇入车流，他语气略带戏谑：“小谜同学，认真复习吧，好歹是我指导过的学生，考不上可丢脸了。”
“嗯嗯，一定加油。”周小谜恨不得给他握个拳表决心。又说起刚才的快递，“程教授您知道吗，快递小哥穿着西装来送，还戴白手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嗯？”程希尧慵懒地靠在座椅上，“随手点的，送达速度快一点。”
“噢。”周小谜说，“以后要是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叫我嗷！”
挂完电话，周小谜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向日葵。金黄灿烂，与夏日炎炎的阳光一般。间隙中点缀着小雏菊，花束被米白色的纸和丝滑光洁的绸带包裹，清新雅致又美好。向阳而生，勃勃的生机喷涌而出。
周小谜拿着花拍了几张照片，对着手机臭美，觉得这束花特别配她。
下午，周小谜忍不住拆了ipad的包装，捣鼓起来——这对她而言，诱惑实在太大了。以后可以给程希尧送同等价值的回礼，现在总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傍晚王丽君打电话来，对着周小谜一顿吼：“小谜你在哪儿呢？我和阿莫来自习室，孟悦说你早就退了。”
“啊？我、我待会儿跟你们说。”周小谜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重扎一遍头发，抓起小包包就往外走，“你们大概等我十分钟左右哈。”
周小谜骑了辆单车，一路狂蹬踏板，见到站在楼下，叉着腰的丽君和阿莫时，她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一层薄汗，“姐妹们，听我解释……”
阿莫眼睛里闪出八卦的光芒，“周小谜同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有多少小秘密瞒着我们？”
她们定了附近的一家墨西哥餐厅吃饭，丽君说最近在大众点评上特别火，首页天天推荐。餐厅开在商场四楼，一进商场，充足的冷气扑面而来，三个人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七月底，天热得可怕，周小谜怀疑自己骑的单车，轮胎都要烫出烟了。
等位期间，周小谜扛不住王丽君的拷问，把近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难得一见的，两人脸上仍有八卦的神色，可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王丽君思忖道：“你和程教授这事儿吧，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
“我也觉得是。”阿莫附和道，尽管她的脑瓜子里也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啊？”周小谜惊讶地看着王丽君。
“我看你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王丽君偏了下身子，把头往她俩那边一凑。周小谜和莫墨也伸着脖子，三人坐塑料凳子上，脑袋凑一块儿，仿佛在讨论什么惊天秘密。
“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必有所图。程教授能图你啥？”王丽君看向周小谜，“必然是你的年轻美貌。”
“你说程教授喜欢小谜？”阿莫作恍然大悟状，觉得自己一语道破天机。
“不然他的行为无法用常理解释呀！”
周小谜从未想到过这些，她坐直身子，脱离讨论圈，瞪大眼睛，义正言辞道：“程教授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如果换做是你们有困难，我相信程教授也会帮忙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丽君&阿莫：……
行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说的都对。
丽君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创业计划，在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工作室，最近在办行政许可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下个月就打算开始装修，还得买办公用品，购置一批伴娘服……周小谜这才认真打量了丽君，一个月不见，她被晒黑了一些，也更瘦了，但是满眼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阿莫则不然，天天宿舍和图书馆两点一线，长胖了一些。谈起学习，她看上去压力更大，额头上冒着几颗鲜红的痘痘。幸亏阿莫没有容貌焦虑，表示可以在考研结束前不仔细照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