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普通朋友的话，就没必要加微信。”程希尧说。
周小谜乍一听，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但她总不能把人删了吧？她讪讪地放下了手机。
“之前你写的那篇关于‘职业伴娘’小论文，投不了太好的学术杂志，如果是学术类水刊的话，不值当。”程希尧说，“我给你改了下，可以投调查报道类的刊物发表，《生活周刊》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不是还有稿费？”周小谜问，眼里的光一下子又闪起来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呢，她自己都忘了。
“当然。”程希尧感慨，“果然是个小财迷。”
程希尧将周小谜送到宿舍楼下，临走前，周小谜问他：“程希尧，我要将元旦那天空出来吗？”以保证您双腿健全。
“再说。”程希尧目送她上楼。
程希尧回到家时，看着程希雨已经戴着口罩手套，开了罐头在喂小咪。
程希雨的猫毛过敏不算严重，顶多是起两个小疙瘩，吃片氯雷他定就消下去了。她又爱逗小咪，她伸手摸，小咪扭着身体躲，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见程希尧回来，她先声夺人：“我给你留言了说晚上过来哈。”
“嗯。”程希尧应了一声，先去洗手，换身家居服。
程希雨把这当成自己家，从橱柜了拿了瓶酒，给两人都倒上点。她八卦地问：“晚上我们走后，你和小谜怎么样？”
“就那样，吃饭。”程希尧没好气地说，“你少管点我的闲事，可能逸柏的股票能少跌点。”
“逸柏要改革嘛。”程希雨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她在接手逸柏前，就知道集团内部人浮于事，行政臃肿，沉疴痼疾不少。要推年轻化的品牌，制定新的营销策略，又要优化组织架构。程希雨这一年，过得也挺难。
“不说这些了。”程希雨的表情严肃了一点，她露出了那个“we need talk”的表情，想和程希尧深入谈谈。
她问：“阿尧，真的不想试试吗？”
“试着……去喜欢一个人。”
程希雨都不敢用“爱”这个字眼，她知道，这对程希尧而言太难。
程希尧没说话，垂下眼。开放式厨房与客厅之间，被一个吧台隔开，上面的吊灯色调昏黄，照在两人的脸上。程希尧的长睫毛在眼皮下投出一片阴影，掩盖着他真实的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周小谜在一起的时间，对他而言，无疑是快乐的。
一开始帮助小姑娘，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责任心与道德感在作祟。他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寄人篱下，处于国外陌生环境的巨大恐惧；还有刚上大学时，被切断经济来源的窘迫。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会想替她打伞吧。
他有点享受小姑娘对他的崇拜和依赖感。内心一点点满足，一点点膨胀，像吸了水的海绵，湿漉漉的。
程希雨知道他不否认，其实已经是承认的表现了。
“我觉得小谜挺好的。”程希雨双手托着下巴，“她聪明，漂亮，性格好，我可喜欢她了。”
如果周小谜知道程希雨对她是这个评价，肯定乐开了花。程希尧心想。虽然她经常掉链子干蠢事，但不妨碍她是一个正直又勇敢的姑娘。她有高度的责任感，程希尧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小姑娘都破相了，还为“毁了程女士的完美婚礼”而愧疚不已。
“我比她大九岁。”程希尧淡淡地说，喝了一口酒。
闻言，程希雨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晚上在车上，程希尧想，她应该跟年轻的男孩更相配。比如教她打羽毛球的前男友，比如跟她聊得火热的小老乡。
程希雨说：“我觉得小谜喜欢你，你不回应，可能会伤了她的心哦。”
“姐，”程希尧自成年以后，几乎没有这么叫过她。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艰难地说：“我不相信婚姻与家庭。”
而这，是周小谜最憧憬的东西。
如果与她开始一段关系，又不能给她一个结果，那何必开始呢？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好呢？”程希雨拍了拍程希尧的后背，他们已很久没有如此亲密过了。“别让自己觉得遗憾。”
周小谜回到宿舍，和室友热烈讨论着跨年计划。
B市好几个商圈都推出了“圣诞+元旦”的活动，阿莫拿着手机，念念有词：“在SOLANA蓝色港湾，你会看到原汁原味的欧式建筑、宽窄适宜的街道，仿佛来到了浪漫典雅的欧洲。元旦期间，邀请国际著名设计团队为大家带来独一无二的艺术装置，还会有怪兽集市和灯光秀哦～怎么样？就选这个吧！”
“听说那里挺适合约会的，拍照也好看。”丽君说，“我同意。”
“我没什么意见。”方文音表示单身狗去哪里都一样。
周小谜有点犹豫，但没敌过三个室友的怂恿，决定和她们一起去。
2016年最后一天的傍晚。
王丽君挽着周星逸，莫墨牵着她的学霸男友。方文音搂着周小谜，把头靠在她肩上。方方说：“此情此景下，我有点后悔来跨年了，简直是大型狗粮发放现场。”
“没事，方方，你还有我呢。”周小谜说。
其实秦臻来约过她一起跨年，周小谜拒绝了——不然方方太孤单。
周小谜如是说，给她自己找了个理由。
直到吃完晚饭，周小谜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小镇亮起了精心布置的灯光，走在街道中，抬头看串联两边的一排排小灯，明知道是人造的星空，也觉得如此浪漫。
在零点来临前，广场上爆发出整齐的倒计时。
周小谜被这种热情感染了，她背过身去，悄悄拿起手机，决定不等了——她拨了程希尧的视频电话。
“9，8，7，6……”
程希尧一接通，便看到戴着毛线帽的周小谜，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中举着手机，露出大大的笑容，跟着倒数。
“……4，3，2，1！新年快乐！”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2017年就这么来了。
广场上的灯光在零点全部亮起，街市如昼，流光溢彩。这座城市的热闹繁华，通过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递到他眼中。程希尧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在他近乎三十年的人生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刻。
“程教授，祝您新年快乐！”周小谜说。
程希尧笑着说：“谢谢小谜同学，也祝你新年快乐，2017年学业有成。”
“嗯，谢谢您。”
挂断视频的一瞬间，周小谜的眼泪流了出来。
第45章 邀请
周小谜给自己放的假期结束了。
她在心里留了一周的时间, 初试后用来放松自己。只顾着玩，一心不想着学习的事情。这七天一结束，周小谜便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让生活回归到正轨上来。
在开始考研前, 她的大学生活看上去也是忙忙碌碌的：参加社团活动, 谈恋爱，做兼职赚钱, 上课，完成作业, 大一时, 甚至是学生会骨干。
在大学时光过半时, 周小谜会对自己在就业市场中竞争力不足感到焦虑。而这半年多时间，在扎实的学习与实习中，这种焦虑感慢慢降低, 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信心。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目标明确, 更有底气。
首先要做的便是收集毕业论文的数据。周小谜的毕业论文选题从实际教学出发, 需要到中学去发放问卷，做教师与学生访谈等, 这项工作, 必须在中学放寒假前完成。
周小谜联系了当时在名师班认识的王老师，她是一所十二年一贯制学校的教学主任, 手里能调动的资源较多。她对周小谜的印象不错, 听周小谜说需要初中三个班级, 利用下午自习课时间做一份测试问卷, 爽快地帮她安排了。
周小谜在中学收完问卷, 将厚厚的三沓纸收进帆布包里, 已接近五点半了。
今天周五，学生不上晚自习，学校门口被来接孩子的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周小谜中午出来时忘记带水杯了，也不好意思叫老师们帮她找个一次性水杯——现在的一线教师可太忙了，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开会、备课，处理学生问题，几乎一刻也不得闲。
她急需一瓶水拯救自己。
周小谜找了家超市，刚拿起一瓶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谜？”
周小谜被冻住一般，僵硬地不想转身。是赵洋在叫她的名字。
不知怎的，除了刚分手那会儿，这半年她其实很少想起赵洋。方方给她分析，说她是适合恋爱的体质，只要享受恋爱当下的快乐就好。丽君说，难不成我们小谜还有游戏人间的渣女潜质？
周小谜对她们的胡说八道不以为意。她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赵洋重逢。
周小谜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穿着去年买的颗粒绒外套。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前男友，出门前怎么着都得化个妆……
赵洋想起来，那天她来医院，穿得也是这一身。她似乎没怎么变——哦，细看还是清瘦了一点。赵洋问她：“最近怎么样？”
“啊，挺好的。”周小谜笑笑说。赵洋穿着黑色羽绒夹克，里面是衬衫领，典型的体制内打扮。
“初试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呀，结果没出来前我也说不准呢。”周小谜说。
两人一时无话。
周小谜觉得尴尬极了，想找个借口赶紧开溜。
赵洋看着曾经心爱的女孩儿，心里不免一阵发涩。其实他很容易看出，周小谜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
男人有劣根性，分手后不是怕对方另结新欢，而是害怕自己在对方心中再也没有位置，再也没有记忆。
他有时会想，如果当时没有冲动提分手，现在他们会怎样。这种想法时不时刺破寂静的夜。人们常说时间就是解药，但时间又何尝不是一种毒药。
“嗨，小谜。”林娜走过来，手里拿着刚称完的菜。
周小谜面露疑惑的表情，问：“您是？”
林娜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没想到周小谜不记得自己了，她说：“我是林娜，去年赵洋生病的时候，咱们见过一面。”
“哦，是吗？”周小谜说，“抱歉，没记住您。”
林娜暗暗咬了下后槽牙，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我和赵洋刚领了证，还没办婚礼呢，打算年后办。小谜，你是赵洋的朋友，有时间的话来哈，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有时间一定去呢。”周小谜笑眯眯地说，“祝您两位新婚快乐。”
“小谜有男朋友了吗？”林娜露出关切的表情，“希望能把这份幸福，也传递给你呢。”
“先谢谢你的好意了。”周小谜不想跟他们多纠缠了，说完转身就走。不理会这对男女在她离开后，两人脸色都变了。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应该像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而不是突然诈尸，搅和她平静的生活。
周小谜回到宿舍后跟室友一阵吐槽，狠狠挖了两口蛋糕塞进嘴里才消气。
“不就结个婚，得瑟个什么劲儿啊。”阿莫忿忿不平，“还传递这份幸福……谁要接这种晦气啊，茶言茶语的。”
“你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带着新男友，去他婚礼砸场子，艳压她！”方文音握紧拳头，“小谜宝宝，要相信你的颜值！”
周小谜咽下蛋糕，“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没有男朋友了……”
丽君摸摸她的头，“我们小谜想谈恋爱，还不简单吗？排队的人能从第一食堂门口排到体育馆。”
“不，你该说排到鸟巢体育场。”周小谜撩了下头发，一脸严肃地纠正。
几个人瞬间笑成一团。
说着要谈恋爱，周小谜并没有付诸行动。临近毕业，她知道哪些事情更重要。
寒假回家的动车上，周小谜拖着大行李箱，连走了三个车厢，都没找到有空位的大件行李存放处。
正打算开口找人帮忙放到行李架上时，眼尖地看到了秦臻坐在过道边。
“嗨，秦臻，好巧啊。”周小谜打了个招呼，“能帮我一起放一下行李吗？”
秦臻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小谜！当然没问题了。”
周小谜觉得他干净利落地拿行李姿势，颇具男友力。
如果她想谈恋爱，秦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她前阵子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把话说开了。考研初试后，还有复试，万一没上岸，是留B市，还是回家找工作，这些问题都会到来。
每年的毕业季都是分手季，是不无道理的。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成为普通朋友，是更好的选择。
秦臻换了座，坐到周小谜身边。周小谜对他落落大方的举动并不反感，看他还带着笔记本电脑过来了，调侃道：“业务那么繁忙的吗？”
“我找了个律所实习。”秦臻说，“要是考研没成功的话，我还有个plan B，不至于春招的时候那么被动。”
他这话说的周小谜心惊胆战——她可没有plan B呢。
好在之前参加的培训，为她积累了一些人脉，如果没考上，找一个单位实习应该问题不大。
王秀平近期心情也不错，她和周诚分居了。虽说这套房子归她，但考虑到周诚书太多，搬个家太麻烦，她还是决定自己先出去租个房子住。拖个行李箱，轻轻松松就走了。
她租到公园边上，每天晚上去跳广场舞。租的房子离老年大学还近，她还没到退休年龄，靠着广场舞认识的老姐妹的关系，申请了越剧课旁听。现在没什么经济压力，又不用伺候周诚，整个人神清气爽。
周小谜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父母分开后，似乎过得比以前还要好。她之前的眼泪白流了。
果然，程教授说的是对的。父母的事情，要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想起程希尧，周小谜又觉得有点失落。元旦之后，她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能联系程希尧了。
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希雨姐的动态里，也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只言片语。
“小谜，刚才帮你把行李提下来的男孩儿是谁啊？”王秀平边开车边问。
周小谜心不在焉，“我同校同学，也是H市的。”
“我看着小伙子人挺不错的。”王秀平说，“高高瘦瘦的，看着清爽。”
“嗯。”周小谜应了一声。
王秀平看女儿兴致不高的样子，便没有继续聊下去。去年说带回家见一见的男朋友，后来也没有了消息。王秀平大概是知道女儿失恋了，年轻人的事，也不敢多问。
王秀平把周小谜带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刚放下行李箱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周诚在门外拎着菜，进来后就熟练地换上拖鞋。
“爸？”周小谜喊。
“歇会儿吧，坐车一天累了吧？”周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