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中也有胆子大的，跟他开玩笑说，程老师是push型导师，但目前为止endurable（可承受的）。
每周五下午两点到五点，是固定组会时间，进行文献阅读总结，和汇报各自的小论文推进情况。
苏晴的内心有点忐忑，看向程老师时，见他表情不如往常一样严肃，心里又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自己的汇报做得没那么差。
程希尧说：“苏晴的汇报不错，看得出最近是下功夫了。你刚才讲的想做的小论文，研究‘60后’与‘90后’群体婚姻观的代际差异，有一定的可行性和研究价值。但是理论基础部分，目前只考虑社会化理论，可以再参考生命历程理论，相关论文我待会儿回办公室发给你，仔细读一读，下周可以说一说你的新想法。”
苏晴点点头，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没有直接被毙掉选题，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五点一到，程希尧就放学生们走了，说有事情可以微信再沟通。
给程希尧回信之后，周小谜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她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必须要细心再细心，万万不可犯类似的低级错误。
赵洋跟她分享了两个好消息，第一是他的补考过了，学分已经全部修完了，离毕业只差实习和毕设。第二个好消息，说要吃饭的时候告诉她。
他俩一周多没有见过面了，周小谜挺想赵洋的。出门前认真打扮了一番，她的头发有点天然卷，扎了两个蓬松的辫子，两侧各夹一个红色小蝴蝶结。与之呼应，她选了一条红格子连衣裙，裙长在小腿之上，显露出姣好的身材。最后是玛丽珍鞋配蕾丝袜，整个人洋溢着青春与甜美。
王丽君帮她画了一个微微上挑的眼线，并在她的眼角下点一颗小小的痣，“去约会吧，可爱小野猫。”
赵洋在宿舍楼下见到她，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宝宝，今天好漂亮。”
“那当然。”周小谜臭屁极了。她看向赵洋，万年不变的运动装，可怎么看怎么帅。
周小谜选了垃圾街的“老台门”，特别想吃肉燥饭。老台门的肉燥有黄豆酱的味道，应该跟她妈妈用的是一个牌子，有家的味道。
这家店菜量大，肉燥饭端上来时，碗口特别大，周小谜几乎把脸埋进去吃。
“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我找到实习单位了。”
“去哪里呀？”周小谜有些惊讶，今年秋招才刚刚开始呢。
“我爸找人介绍的，在我们家那边的街道办事处。”赵洋说。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实习机会。街道办是有编制的，而且只开放给有B市户口的应届毕业生。如果他能去提前实习，相当于把这个萝卜坑就占住了。
周小谜有点疑惑，“那你专业对口吗？”她一直以为赵洋毕业后会去公司或国企。
“不对口啊，不过这类工作，专业性不强，是个人都能做。”赵洋说。
“嗯嗯。”周小谜点头，“那挺好的。”
“等你明年毕业，我妈帮你打听一下，你去考学校老师，然后咱们结婚。”赵洋畅想未来，她妈妈在教委直属的杂志编辑部工作，在教育部门有一定人脉，帮助小谜解决就业不成问题。
“宝宝，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不错吧？”
周小谜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含糊其辞，低头吃饭。
“十一假期回家吗？”赵洋问。
“回去呢。”周小谜说，尽管刚过完暑假不久，但是一年中长假就这么几次，肯定要抓紧时间回家的。
“票买好了吗？”
“三十号和十一当天的都买不到了，我二号再走。”
“那要不十一你去我家吧，我爸妈一直想见见你。”赵洋兴奋地说，他们交往已经半年多了，父母也说，有机会该把女朋友带回来见一见。
周小谜点头：“好啊。”说完又开始紧张，“第一次见家长，好紧张的，我该带点什么给你爸妈啊？”
“把你人带去就行了。”赵洋说，“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赵洋是周小谜的初恋。
尽管从高中开始，她就不缺追求者。但周小谜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很听王秀平的话。与全国所有家长一样，大学之前，王秀平严禁女儿谈恋爱，以及做任何不利于学习的事情；大学之后，放养模式开启。
在周小谜通过赵洋微信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问候。赵洋对她的追求热烈而清澈，喜欢你，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他们的约会很简单，在校园里压马路，去垃圾街吃脏串，去博物馆闲逛，去胡同里遛弯……
B市是一座融合了古朴与现代的城市。因为有恋人陪伴在身边，钢铁都市的朝朝暮暮，也便有了烟火气。
他们的恋爱很美好。
如果这样的恋爱，能顺利走进婚姻，不失为一种圆满。
自从赵洋说要带她去见家长后，九月的最后一周，周小谜就很紧张。
她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女生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需要注意什么”，“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很紧张怎么办”……
王丽君是她们宿舍唯一一个有过见家长经验的人，她和男朋友周星逸，暑假已经订婚了。
周小谜隐约知道丽君的男朋友已经毕业了，自己开了家创业公司，也算是小有成就，听着跟丽君很是般配。
“小谜，你第一次上他家，不用太主动，千万别抢着扫地洗碗啊。”王丽君说，“咱们现在还是客人，看看他家的待客之道，不要把自己身段放得太低……”
周小谜认真记重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国庆节来临前夜，宿舍里只剩下周小谜一人了。
莫墨是T市人，离B市近，有城际高铁，早上就走了；方文音家里有亲戚在B市，她上舅舅家住几天。
王丽君说，国庆是结婚高峰期，她手头有好几个伴娘订单呢，她不能白白失去赚钱的机会。
赵洋到宿舍楼下去接周小谜，她转了个圈圈，问：“怎么样，淑女吧？”
赵洋点点头。因为要见家长，周小谜选了一条暗粉色的连衣裙，外搭米色开衫，长发披肩，戴白色的发箍，显得格外乖巧。
第10章 蜜糖
赵洋家住南五环建云区，回去得乘一个半小时地铁。
十一出行，地铁挤得要命。周小谜挤上车门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赵洋手臂环着她的肩膀，给她圈出一份小小的空间来。
他个子高，将周小谜护在自己怀里。
满眼都是他，鼻尖充满了他的气息，周小谜脸颊发烫，既害羞又甜蜜。
挤完这趟地铁下来时，几乎耗尽了周小谜浑身力气。她到超市买了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才恢复过来。
周小谜又买了一个水果礼盒，两瓶酒，一个坚果礼盒，还有一箱牛奶，两个人的手里提得满满当当。
赵洋家里所在的小区很大，房子外观上看有些老。单元门的门禁坏了，赵洋撑开门，让周小谜先进。每个单元楼只有一个电梯，里面贴满了小广告。
临近中午，电梯里上上下下的人多。赵洋家在九层，三楼之后，电梯每层一停，慢得周小谜愈发紧张。
赵洋咚咚敲门：“妈，开门。”
猪肝红的防盗门开了之后，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来迎接他们，穿着一条黑色绣花连衣裙，发型像新闻台的女主播，“哎呀，来了呀，是小谜吧，快进来。”
赵洋的父亲站在她身后，脸宽且方，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卷起；有些发福，皮带圈着浑圆的肚子。
“叔叔、阿姨好，我是周小谜。”周小谜露出微笑，微微鞠躬打招呼，“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去超市买了点平时能吃的。”
“你这孩子，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人来吃饭就好。”赵建安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下，笑眯眯地说。
饭菜早已准备好，餐桌上摆放了七、八个菜。
赵洋和周小谜先去洗手。他家不大，80平不到的两居室，平时就父母住。装修得很好，看得出家具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等材质。但有些年头了，卫生间里的镜子白木框和柜子微微泛黄。
孙芬给周小谜拉开椅子，“来，小谜坐这边。”
周小谜受宠若惊，“谢谢阿姨。”
孙芬坐在斜对面。赵洋的五官随妈妈多一些，孙芬保养得很好，眼角不见什么皱纹。
“阿姨的耳环真好看，很衬您。”周小谜看到她戴的耳环，珍珠圆润饱满，外镶黄金，贵气的款式。
“看来我眼光还不错呢，没有过时。”孙芬边说，边给周小谜夹菜，“尝尝阿姨做的鸡翅，合不合你的口味。还有京酱肉丝，卷一个试试。”
“好吃呢！”
“我想着应该是符合你的口味的。”孙芬说，“听洋洋说你是南方人？”
“嗯嗯，我是Z省人，我们那里口味是偏甜一点，平时做饭也爱放一点糖。”
“哦，Z省啊！好地方，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赵建安说，“H市的风水养人，小谜来北方会不会不适应啊？”
“一开始来的时候流鼻血，有时候夜里太干了流血，早上起来把我吓一跳。”周小谜说，“头发也炸毛，一梳就起静电。”
赵洋看看这三人聊的，心里美了，他就觉得爸妈一定会喜欢小谜。
“那小谜家里是做什么的？”孙芬和善地问。
“我妈妈是开店的，淘宝网店。我爸喜欢书法，弄了个小培训班，教小朋友练字。”周小谜道。
“哦，那挺好的，我有空时候也喜欢写写字，有机会得交流切磋。”赵建安说道。
“小谜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我一个。”
……
第一次见面，聊得无非是家庭情况，兴趣爱好。周小谜觉得赵洋的父母挺好的，和善热情，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对她表现出了尊重。
吃完饭时，周小谜起身，意思意思地收拾碗筷。
赵洋连忙摁住她：“你别动，在家洗碗这活儿，都是我和我爸干的，我待会儿洗，你们吃水果。”
周小谜吃了几瓣橙子，几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电视。将近下午两点时，周小谜偷偷用胳膊撞了下赵洋，“爸、妈，因为小谜明天要坐高铁回家，她晚上还得回宿舍收拾，我俩下午去天街逛逛。”
“行，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安排，去吧。”赵建安拿出一个红包，“第一次和小谜见面，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收下哈。”
周小谜推脱，赵洋自作主张替她收了，“小谜肯定不好意思收，我待会儿给她。”
从家里出来后，两人的内心满是喜悦，赵洋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我先喝口奶茶压压惊。”周小谜猛吸一口芋泥啵啵，“总算吃完这顿饭了。”
“我爸妈挺好吧？不吃人。”赵洋说，他拿出红包塞给周小谜，“拆开看看，多少钱啊。”
周小谜打开一看，有零有整的，888，“挺吉利的。”
赵洋握住她的手又问：“所以毕业后结婚，好不好？”他满心期待，眼里星光闪烁，亲了亲周小谜的手背。
“好。”仿佛被诱惑一般，周小谜开口答应。
他们又聊今年过年，赵洋去浙省见周小谜父母，明年夏天赵洋先毕业，他俩可以订个婚。等周小谜毕业，就去领证。至于在B市买房，赵洋觉得问题不大——父母攒了那么多年没换房，就是想等他结婚时，换个大房呢。
回学校的路上，赵洋打车送她。周小谜说可以自己回去，让他别折腾了。
赵洋在背后将她熊抱住，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不行，你国庆回家了，咱们好多天不能见面了，我会想你的，现在要跟你多待会儿。”
大男孩的黏腻，周小谜身后暖洋洋，心里被蜜灌透了。
这一天的来回折腾，晚上十点多，赵洋回到家时，仍感到精力充沛。他一回家，看到爸妈坐在沙发上等他。
“妈，你喜欢小谜吧！是不是跟我说的一眼，她特别漂亮。”赵洋兴奋地等待着来自父母的反馈。
孙芬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丝不苟，“是很漂亮，你就喜欢漂亮女孩。”孙芬嗔怪儿子一句。但她的话锋一转，“但人结婚，不能光看漂亮，漂亮也不能当饭吃，是吧？”
赵洋此时仍乐呵呵的，没听出他妈的言外之意，“小谜性格也好，而且她学的是教育，以后能当老师。”
“哦，老师啊，那也还可以。”赵建安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他劝孙芬，“其实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跟咱们洋洋多般配啊，你别鸡蛋里挑骨头。”
赵洋听出话头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询问：“您觉得小谜不好吗？”
孙芬有话直说：“她是外地人，咱们家最好呢，还是找个本地的，知根知底。”
“而且你看她家，爸妈都没有个正经工作的。到时候买房，你的工作，她的工作，不得全靠着咱们家来解决？”
“她跟你找对象，是往高处踮。你现在还小，不懂得结婚要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
赵洋一条条听着，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伤心且愤怒，他从未想过，爱情与婚姻，可以用这样功利、市侩角度去分析。他满怀期待地带着心爱的女孩儿回家，觉得父母一定会喜欢她。
他倏然起身，对着孙芬，“那你中午表现得挺热情，还给红包，多虚伪！”
“你这孩子怎么和妈妈说话的？”赵建安也起身，冲着儿子，“咱们瞧不瞧得上人家是一码事，有没有礼节是另一码事。再怎么说，她现在是你女朋友，咱们家也不能失礼！”
“虚伪至极。”赵洋梗着脖子反击，“你们这样，让我觉得是咱们家配不上她！”
孙芬抬头，冷静道：“洋洋，你看这样的姑娘，她像一颗糖果。与她谈恋爱很甜，可对身体的长远健康无益。婚姻是庸俗的，你要选能助你走得远的。”
“我没什么好走远的。”赵洋忍住眼中的泪水，“您二位，门当户对，苦心钻营半生，走得远吗？”
他母亲是体制内的杂志编辑，早上九点上班，中午两小时午休，下午四点半下班，工作毫无挑战性可言；两人过去将心思放在赵建安的升迁上，想着能更进一步，可惜临退休了，也只是个办公室主任。
赵洋走进自己房间，将门摔得巨响。
“咔哒”一声锁上。
按照计划，见过赵洋父母后，国庆节周小谜是要回家一趟的。尽管暑假后，她和父母才分开一个月。周小谜是个恋家的姑娘，家乡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好。
近七个小时高铁，周小谜到达H市时，已是傍晚。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车厢，群山怀抱中，是一望无际的晚霞。那晚霞美得击中了她的心灵，血红中有一种张扬震慑了她的心。漫天的红橙交织，远方则化为静谧的蓝紫，这一份平静，抚慰了她两日奔波疲惫的身躯。她突然感到一阵安宁，舍不得这一片霞光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