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谢意适被迫噤声。
傅成今低下头,在她耳边更正道:“如有违背,就让被你辜负的人,从此事事顺心如意。”
谢意适听得都惊呆了,没想到还能这么发誓。
虽然觉得傅成今拿自己的起誓许愿有些不要脸,但自己不用天打五雷轰,也算好事一件。
等傅成今松开手,谢意适顺着他的话重新发誓:“谢意适在此,向诸天神佛起誓,保证今日所言不虚,如有违背,便让被我辜负之人,事事顺心如意。”
“很好。”傅成今下套完毕,也往后退了一步,“记住你今天的话。”
两人之间隔了一米,怒气散尽的傅成今终于把视线从谢意适那张可恨的脸上移开,落在她单薄的衣物上。
“你怎么穿这么少?”
谢意适心道还不是为了让你更加怜惜,面上可怜又无辜道:“心冷了,穿得再多,也是暖和不起来的。”
傅成今:“……”
他往肩上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太急,还没来得及披上斗篷。
顿了顿,他脱下外袍给面前这个什么事都敢干的家伙披上。
“我送你下山。”
多了一件衣服,身体瞬间暖和不少,不过宽大的外袍上身就拖在了地上,谢意适看看脚边长出的一大截布料,有些不好意思。
“会把您的衣服弄脏的。”
傅成今冷笑,“人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却只关心衣服会不会被弄脏。”
谢意适无话反驳,看着穿得也不多的西南王,想起谢意安的招数,放软身子贴过去。
“多谢殿下,殿下……天下第一好。”
谁料身体刚刚挨到对方,后者猛地弹开,瞬间拉出好几米远。
谢意适看着满脸写着“你怎可如此孟浪”的傅成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刚才抱他都没这么大的反应呢?
傅成今送祖宗似的把谢意适送回城后,又马不停蹄赶回了万象寺,在一间禅房中重新束发换好冕服,走向大殿。
吉时未到,帝后等人都还没来,大雄宝殿内只有他一人负手站在佛祖面前。
足有十米高的巨大佛像微微垂眸,慈眉善目,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龃龉都会在祂的一念之间消弭无踪。
“太子殿下。”
角落里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他身形瘦小,身材佝偻,眉眼间的神色却与佛祖如出一辙,充满了让人放下一切的平和。
傅成今转过身,礼数周全地和他见礼:“见过空闻大师。”
空闻呵呵笑了两声,朝他走近,语气熟稔:“殿下,三年未见,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傅成今答道。
空闻又笑:“刚听小和尚说有施主急匆匆去了桃花林,可是殿下去看那池子了?”
傅成今看清他眼中的戏谑,无奈道:“大师说笑了,现下桃花未开,那池子有什么看头?”
“也对,也对。”空闻哈哈大笑,“要看,自也是等开了春,桃花漫山遍野之时,再带心仪的姑娘一起来看!”
傅成今:“……大师,那桃林可是您输了棋后,心甘情愿让给孤的。”
空闻不管这些,他和这小子下棋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会输,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让出去的。
就算太子殿下之后捐了无数香油钱弥补,也平不了他痛失所“爱”的遗憾。
“来来来,时辰还早,再跟老衲下一盘。”
傅成今:“……大师,不若再赌点什么?”
空闻大师立即拍脑门转身就走,“老衲想起来还有早课没做,太子殿下,恕老衲先走一步!”
目送他顽童一样,完全没有大师风范的背影离开,傅成今回过头,继续与佛祖对视。
离得这么近,谢意适的誓言,应该能被听见吧?
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次来的是白墨。
“殿下。”白墨神色难得认真,“西南王要关不住了,今日他有面圣机会,八成会狠狠告您一状。”
傅成今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不必拦他了,孤也正想看看,他要唱哪出戏。”
“那告状……”
“找个铃铛送给他,他会闭嘴的。”
说完,傅成今拂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陈嵩,柳轻羽。
谢意适。
这三人之间,必有联系。
明媚阳光下,羊脂白玉平安扣通体莹透纯净,触手细腻温润,白皙纤细的手指搭在上方,相得益彰。
谢意适反复把玩从“西南王”身上薅出来的平安扣,对着阳光照了又照,玩得不亦乐乎。
春归看她难得这么高兴,按下心中的担忧笑道:“没想到那位殿下还戴平安扣呢,现下男子好像都不爱戴这个,只喜欢挂个玉佩和扇坠子。这个平安扣应该是他佩戴多年的吧?”
“我原本也不想拿他贴身之物。”谢意适把平安扣收进荷包里,语气无可奈何,“但他身上连个玉佩都没有,不拿点什么做凭证我实在不放心,就先替他保管这个吧。”
春归看她把荷包口扎得紧紧的,不由笑道:“依奴婢看啊,西南王殿下可没打算再把这平安扣要回去了,刚才给得可痛快了,甚至还想直接挂您脖子上了呢。”
有吗?
谢意适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荷包。
当时太高兴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她要信物时,西南王给的是挺干脆的……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下,金玉楼到了。
谢意适不再纠结于此,下车干正事去了。
西南王姬妾如云,见面礼不从现在开始准备怕是要来不及。
刚进金玉楼,就有一张清秀素净的小脸映入眼帘,谢意适定睛一看,不是柳轻羽又是谁?
眼底泛起一抹兴味,谢意适慢步走上前去。
正对着一盘簪子挑拣的柳轻羽似有所觉,偏头看过来。
“柳姑娘。”
“谢姑娘。”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露出笑容。
柳轻羽放下簪子,面露惊喜,“原只是想买几支簪子顺便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你一面,没想到真的让我碰上了!”
谢意适眼神示意伙计退下,而后朝柳轻羽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柳轻羽朝她再走近一步,姿态亲昵,“上次在潇雨楼我不是爽约了嘛,这两天好不容易得空了,便想再约你一回。本来昨日就想约你的,昨日我也在万象寺,可惜只遇到了你妹妹。”
来了,柳轻羽的试探。
谢意适故作惊讶,“昨日太尉府也去进香了?”
柳轻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的脸道:“是呀,本来昨日就想邀请你一起喝茶的,还问你妹妹你在哪里,想过去寻你呢,结果你妹妹说不知道……我看她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就没好意思跟着她走了。”
谢意适神情不变,表现得完全像是才知道有这回事儿,也没有顺着她的话茬接,而是用非常轻柔又十分笃定的口吻道:“我昨日躲清静去了,安姐儿确实不知道我在哪儿,至于她的情绪……柳姑娘,安姐儿性子活泼大方,待人最热情不过,万不可能冷待他人,许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受了凉气色不好,让你误解了吧。”
三言两语,不但带过了柳轻羽含糊不清的挑拨,表明了自己姐妹关系融洽,纠正了谢意安的秉性,还小小地还击了一下,暗指她心思过于敏感。
柳轻羽明显愣了一下,似是发现谢意适和谢意安不一样,使这种小手段行不通,立即改口:“原来她生病了,怪不得面色不好看,是我误会了,抱歉。”
谢意适微笑以对,“不知者无罪,柳姑娘并非故意,不必道歉。你说的喝茶是……”
“哦!”柳轻羽赶紧道,“如果谢姑娘下午有空,我想延续上次未曾会面之约,咱们单独聊聊呢。”
谢意适:“可以,我们约在哪儿?”
“鲜茶楼如何?”柳轻羽语气自然道,“这座茶楼对面就是翠玉坊,我们还能蹭个曲儿听听。”
谢意适答应下来,接着两人约定好时间,柳轻羽回到那盘簪子前挑出一根结了账,告辞离去。
她走后,在旁边观察已久的掌柜才走上前来,朝谢意适做了个揖。
“东家。”
谢意适点点头,问:“那套头面她可还了?”
掌柜正要说这事儿,纳闷道:“没啊,她只字不提,小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催她……还望东家示下。”
谢意适微微蹙眉。
难道柳轻羽重生,还重生丢了一段记忆吗?看她的表现,不太像是想昧下一套头面的样子,更像是……根本不知道租借头面一事。
奇怪。
“罢了。”谢意适想起那张欠条,道,“一套头面而已,追究起来倒显得我们小气了,就当是我提前送她的添妆吧。”
提前祝她和太子百年好合。
谢意适没有回谢府,午饭去升升楼用了些,还打包了一大堆糕点给金玉楼的掌柜伙计加餐,为未来夫君的产业做出些贡献后,在库房待到约定好的时间,动身去鲜茶楼。
鲜茶楼雅间,这一回柳轻羽提前到了,两人好好地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谢意适有很多问题,也不绕弯子,坐下后便道:“上次你让林姑娘邀我,今日又特意相邀,请问柳姑娘,你这是……”
两人的丫鬟单独开了雅间留在隔壁,此方小空间内只有谢意适和柳轻羽二人,很方便说话。
柳轻羽脸红了红,起身把已经掩上的帘子拉得更严实一些,才坐回来小小声道:“是为了太子殿下。”
“嗯?”谢意适不太理解了,柳轻羽最开始托丰芫相邀时,太子应该还没有向皇上皇后说他喜欢自己之类的鬼话才对,她不该找自己聊太子吧?
柳轻羽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扭扭捏捏道:“那时皇后娘娘不是单独见了我和母亲嘛,母亲说,皇后娘娘这是有意……赐婚我与太子。”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飞速看了谢意适一眼,好像很害怕她生气,看完后又抓紧补充道:“但、但我心中是有数的,太子殿下与谢姑娘是青梅竹马,肯定是你们更为合适,我就想……就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让太子先不把人选敲定,这样我就能趁母亲对我还算和颜悦色的时候,努力讨她的欢心,培养出一些感情,那样的话,就算日后宣布太子妃不是我,她也不会……不会一脚把我踢开了。”
她这副样子,又和当日来和自己借头面的样子对的上了。
只是前后表现实在有些割裂,让她这番作态更具目的性,也更像是某一种试探了。
她想要套话,谢意适亦然,笑道:“我与殿下算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那么一丁点儿大时见过几面罢了,没有什么旁的情分。反倒是柳姑娘你,皇后娘娘属意你,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柳轻羽红着脸,粉色的唇瓣也被她咬得一片嫣红,声如蚊讷:“太子殿下那般好,我自然、自然是欢喜的……”
看她满脸含春的娇羞模样,谢意适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邪门。
太邪门了。
如果说她重生还是想嫁太子,谢意适也可以理解,毕竟太子是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借着太子的东风能够报复前世伤她害她的所有人,可……她现在看起来怎么像是非常喜欢太子,是因为喜欢太子,才想再嫁他一次?
那她之前又去找西南王干什么?!
谢意适几乎把“怀疑人生”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柳轻羽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这姑娘还是很正常的。
难道是前世虐恋那么多年,把脑子虐坏了?
她的匪夷所思表现的太明显,柳轻羽都看出来了,放在桌下的手抠了抠桌布,唤了谢意适一声:“谢姑娘?”
谢意适的视线在柳轻羽脸上聚焦,开口时郑重无比:“很好,那我祝二位永结同心。”
既然人家是心甘情愿的,那谢意适也就不同情她了。
事情发展到如此诡异的走向,柳轻羽也有些绷不住了,忍不住提醒道:“你不喜欢太子吗?不想当太子妃吗?那可是太子妃哦?”
谢意适笑容得体,云淡风轻:“我自知家世不够,便不去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