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眉眼间浮现些同情,不过很快想起她到现在不还头面的事,心肠又硬起来:“柳姑娘对待她不好的人再□□让,对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得寸进尺,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意适蹙着眉继续往下看。
柳轻羽的行程在进宫面见皇后的次日频繁了起来,并且不再是偷摸跑出去,而是带着丫鬟护卫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的。
这很奇怪。
从皇后后续对自己的态度来看,柳轻羽那次进宫的结果是不好的。按理说,柳轻羽只会被彻底放弃,柳夫人就算不再针对她,也不应该在这之后反而态度好转,为她配上丫鬟护卫,还给了她银子。
布庄,银楼,书屋,戏院,胭脂铺子……
这些都是没银子不好进去的地方。
是重生后的柳轻羽,做了什么让柳夫人一改之前的态度吗?
谢意适翻到最后,忽然发现不对,将每一张纸重新翻了一遍。
只出现了一次鲜茶楼,还是昨日与自己会面的那一次。
柳轻羽做东,请自己去一个她自己也没去过,还有些远的地方喝茶?
“姑娘,我们只能查到她去了哪里,单独见过什么人就不清楚了。”春归懊恼地低下头,“她有没有见过西南王,奴婢实在查不出来。”
“已经可以了。”谢意适安抚道,“再深入下去被察觉到就不好了。辛苦了,休息去吧。”
春归离开,谢意适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将柳轻羽的行程按日期一张张排好,反复端详,最终锁定一个去处——戏院。
自打十四日后,每两日必去戏院一回。
一个重生归来,性情大变的人,会有那个闲心逸致,这么频繁地去听戏吗?
“二姐姐!”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门外传来,并不断靠近,很快到了门口。
谢意适抬眸,出现在门外的谢意安额前刘海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颊因剧烈跑动而绯红,手上还拿着一封信。
“二姐姐。”她冲进来,把信交到谢意适手上,“那个柳姑娘,她,她邀请我明天去听戏!”
信封已经拆开,谢意适抽出信纸瞄了两眼。
大意是说万象寺一见太过唐突,希望谢意安能给她一个机会,弥补一二。
谢意安皱眉道:“我那天已经说得很不留情面了,她怎么还来邀请我,肯定大有问题!”
谢意适把信折好放回去,笑道:“那你说说看,她是什么问题?”
“……啊。”谢意安说不出来了,吞吞吐吐,“就,就是不怀好意呗。”
简直没眼看。
谢意适让她坐下,耐心地借今日之事给她讲解:“柳姑娘这封信,其实是写给你我二人的。”
谢意安捂嘴道:“柳姑娘料事如神么,竟知道我会将信给你看?!”
谢意适叹了口气,道:“不是料事如神,是这封信被谁看到都无所谓,无论是先到你手里,还是到我手里,抑或你拿给我看,我拿给你看,都没有问题。这封信只是用来试探你我罢了。”
“若明日你应邀,她就知道有可乘之机,必然会再行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
谢意安再次瞪圆眼睛,打断道:“二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挑拨了,我上次都没跟你讲!”
“你都说她别有用心了,如果不是她行了挑拨之事,你怎么看得出来。”谢意适也不给她留面子了,揭破道,“此事都不重要,你且听我接着往下说。”
谢意安敬佩地看着她,乖乖应了声哦。
“若是你没去,我去了,她便能知道我已有提防之心,会进一步调整对我的态度。”
“若是你我都没去,那她也能得出你我都无意与她有什么交集的结论。”
谢意安小脑袋瓜转了转,忽地眼睛一亮,“她不知道我们是联合的呀,二姐姐,那如果我去了,假意附和她的话,那她会不会把我当成自己人,说出她那些阴暗的计划!”
谢意适无语,看着她兴奋的小脸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实话,好让她认清自己年后好好跟着二婶理家见世面。
“如果你怀着这种心态去她面前,应是说不了两句便会露馅儿的。”
谢意安:“……”
她想起在万象寺三两句就被柳轻羽套走的府内情况,改口道:“好吧,那咱们都不要去了。这样二姐姐你心里对她有防范,她却不知道,那她的阴谋诡计就很容易暴露了。”
谢意适却笑着摇摇头,道:“一昧等待就太被动了。”
她正想看看那戏院里有什么花样呢。
翌日。
谢意适去了聂国公府和承恩候府一趟,苏宜楠有事儿出不来门,她便和聂玄清一道去了戏院。
聂玄清性子活泼好动,最喜欢热闹,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今日驻场的是哪个戏班?”
“咱们听什么戏?”
“狸棠园新来了一个花旦叫青青的你可见过,据说长得国色天香……”
谢意适应了几声后用糕点堵住了她的嘴,才算安生下来。
戏院位于城西,占地面积有一整个谢国公府那么大,院里山石花林景致更甚谢国公府,极其清新雅致。
主戏楼坐落于戏院湖心,屋子是环型结构,戏台搭在戏楼中央,二楼包厢环绕,走廊楼梯设在临湖的外侧,屋内设窗可观戏台。
为免冲撞贵人,此处不对外开放,平民百姓听戏分散在戏院四个角上的副戏楼,不能靠近湖心。
谢意适和聂玄清跟着戏院侍者进入湖心,入包厢前很是“巧合”地遇到了站在走廊上吹风的柳轻羽。
还真有耐性,自己可是比她跟安姐儿约好的时间迟了半个时辰才来呢。
谢意适垂眸敛去嘲讽之色,在对方故作惊喜迎上来时展露笑颜。
“好巧,谢姑娘竟也来听戏么!”柳轻羽走上前来,侧目看向聂玄清,“这位是……”
见聂玄清也面露好奇之色,谢意适想起这二人是没有碰过面的,便介绍道:“这是聂国公府的三姑娘,聂玄清。”
“这是太尉府柳大姑娘,柳轻羽。”
聂玄清立马明了,笑着打招呼:“见过柳姑娘,柳姑娘是独自来的?”
柳轻羽腼腆一笑,道:“原是约了,约了谢四姑娘的……前日和谢姑娘谈完后,我心中为误解了四姑娘很是煎熬,便想着向她道个歉。”
说着她眼神黯然下去,“还是我欠考虑了,被人误解,又怎么会愿意见到误解自己的人呢。”
聂玄清听得云里雾里,不由看向谢意适。
“安姐儿不爱听戏,若是致歉,柳姑娘确实有些欠考虑了。”谢意适笑道,“但她非是小性之人,柳姑娘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她不来,不是不想看见柳姑娘,而是身体尚未痊愈,我禁止她出门。”
柳轻羽心中咯噔一下,抬眸看向谢意适。
后者面色清淡如水,笑意微微。
“柳姑娘,来都来了,一道听戏如何?”
明明是正中下怀的发展,柳轻羽浑身的汗毛却竖立起来,心中的警戒上升到峰值。
柳轻羽想过赴约的会是谢意适,却没想过她会在自己面前,几乎挑明了说谢意安被她掌控着。
柳轻羽确定,她是在贴脸告诉自己——你的那些把戏我都已经看穿了,今日便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还好。
柳轻羽冷静下来,还好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有另一种说法。
“谢姑娘不怪我就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点头应下,谢意适微笑着率先走入其中一个包厢,聂玄清落在最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这就是太子妃候选人之间的火花吗?
原来适姐儿请她来看的,是这一出啊。
戏台上的角儿们咿咿呀呀唱着,从打开的几扇大窗看出去,身着彩衣的花旦即使涂着厚厚脂粉也难掩盖其五官美艳姝丽,唱腔更是婉转动听,令人迷醉。
这是一出郎情妾意却被棒打鸳鸯的苦情戏,花旦长袖掩面,转身,跪地,将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的痛苦演绎地淋漓尽致。
聂玄清苦着脸道:“不行了,我得点些更甜的糕点,才能压得住戏台上冲天的苦味,来人——”
她刚张嘴,敞开着的大门就有侍女进来了,将一碟形状颜色都做得十分漂亮的红枣豆沙糕放在桌上。
聂玄清看着红得晶莹剔透的糕点,疑惑:“虽然来得及时,但我们没点这个。”
侍女解释:“是其他包厢的一位公子让奴送来的,说是献给谢姑娘。”
“谢姑娘?”聂玄清看向端坐桌旁,面无波澜的谢意适,“送给你的?那真是奇怪了。”
谢意适微笑侧目,让侍女下去后道:“正合你胃口,吃吧。”
聂玄清做了个鬼脸,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咬一小口,满足道:“哇,好甜,柳姑娘你也吃呀,不吃白不吃!”
柳轻羽笑笑,也拿了一块,看着谢意适道:“谢姑娘不吃吗?聂姑娘为什么说有人送糕点给谢姑娘奇怪?戏楼赠吃食打招呼致意,好像不逾矩的。”
“因为适姐儿不吃红枣啊。”聂玄清道,“特意给适姐儿打招呼又送这么一碟糕点,实在是有些离谱。”
话音刚落,又一个侍女端着盘子进来了。
这次送来的是一个白玉瓷瓶、一盘剥好的核桃肉。
“这是其他包厢的公子让奴送来的,献给谢姑娘。”
“嗯?”聂玄清疑惑,问,“这戏唱得这么吵,其他包厢的人还能听到我们说话?这补救也太快了。”
谢意适看看白玉瓷瓶和核桃,转向侍女道:“可是刚才送枣糕来的公子送的?”
侍女摇头,“那位公子只叫过一回奴,送的就是这些。”
说完她后退一步,小碎步离开了。
“啊哈。”聂玄清打趣地看着谢意适,“今天是怎么回事,后面这位居然知道你爱吃核桃却不爱动手,还剥好了送来。”
谢意适还没开口,一旁柳轻羽笑道:“谢姑娘的爱慕者如此之多,真是令人羡慕。”
聂玄清腮帮子一顿,直接将糕点吞了下去,挑眉看向柳轻羽。
姑娘间相互打趣是很正常的,但这柳姑娘的话,怎么就听起来这么不入耳呢。
“羡慕什么,以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聂玄清笑嘻嘻道,“怕不是柳姑娘带来的好运吧?”
柳轻羽:“……”
怎地一个个都牙尖嘴利,招惹不得?
她说的是谢意适,这个聂玄清出什么头?
“啊,是吗?”柳轻羽故作不好意思,“没有的事啦。”
聂玄清:“……”
这都没听出来?是她多心了?
看一眼怀疑人生的好友,谢意适拍拍她的背,对柳轻羽道:“柳姑娘不必在意这些,等日后你在京中走动多了,就会知道今日之事属实奇怪,往日偶遇相熟的世家公子相互赠食都会报上家门,不会这般鬼祟。”
柳轻羽神情勉强起来,尴尬道:“这样啊,我刚回京,还不太懂这边的规矩。”
谢意适含笑点头,“听戏吧。”
她拿起白玉瓷瓶,从中倒了一杯出来,放到鼻端闻了闻。
是果酒。
凑到唇边抿一口,味道清甜熟悉,是……
她从窗户往外看,目光掠过虚空落进每一扇打开的窗户里,最终在斜右侧,柱子与窗户中间的缝隙里看到一片漆黑的衣角。
太子?
她眸光一闪,回眸看向柳轻羽。
西南王,不会也在这里吧?
柳轻羽被她看得心里更加没底,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如坐针毡。
在此等煎熬中,她也逐渐确定,就同伴那老土的勾引技术,是绝对拿不下面前这位的,甚至还可能牵连到自己。
与其全军覆没,不如用他,来成就自己。
打定主意,在一出戏落幕散场,即将与谢意适分开时,她叫住了对方。
迎着谢意适仿佛能够看清一切的澄澈目光,柳轻羽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对不起,做这些事都非我的本意,你……最近还是都先别出门了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柳轻羽最后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承认了?
谢意适蹙眉。
聂玄清迷茫道:“她什么意思啊?”
谢意适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话,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总会知道的,走吧。”谢意适摇摇头,和她一起走出包厢。
清爽的风刚刚拂上面颊,一抹亮紫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折扇轻摇,一派风流。
“好巧啊,谢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嵩侧着身子,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俊俏好看的五官。他轻甩了一下脑袋,深情款款地看过来,嗓音低沉富有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