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适不知道,就是知道,她也不会插手人家的家事。
“柳公子您问错人了。”谢意适神情冷淡,没有因他刚才表现出的难过而动容,“您与柳轻羽才是亲兄妹,我与她不过是见了几面的熟人罢了,若她对你尚且没有敞开心扉,又怎么会对我据实已告?”
她话说得很不客气,柳英光想要修复兄妹关系,竟然从一个外人身上入手,简直匪夷所思。
柳家人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柳英光还不知道自己在谢意适心中的形象越发不入眼了,只当谢意适在为了柳轻羽敲打自己,惭愧道:“谢姑娘说得对,是我不能让轻羽信赖,我以后一定会更关心她的。不过,谢姑娘,我还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可以知道轻羽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机会,如果你知道,请千万告知于我。”
这句话说得还算可以。
谢意适还是很乐意看到柳轻羽有人关心的,也许多一分关心就能让柳轻羽多一分底气,好早点说出她被胁迫的整个过程,顺便“弃暗投明”。
那书中多在描写男女主的爱恨痴缠,柳轻羽这个哥哥她没什么印象,估计也不是什么能给柳轻羽温暖的人。毕竟书中可是明确写到,男主是这京城中唯一照亮女主黑暗前路的光芒,除了青梅竹马的表兄,男主就是对她最好的人。
如果说一句话就能让柳英光找对为柳轻羽温暖的方向,那她也不介意多一句嘴。
“柳姑娘所求也不过是家人和睦相亲,她若知道柳公子做的这些,会很高兴的。”
柳英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多谢姑娘提点,我这就回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问出来为止!”
说着就做出急吼吼要去逼问人的样子,谢意适震惊得无以复加,忙把人叫住:“且慢!”
柳英光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柳公子,纵然是为了柳姑娘好,行事还是要更顾忌她的心情才是。”
柳英光一副无知样,摸了摸后脑勺,再次苦笑:“领兵打仗我能行,这种事儿……我恐怕真的缺根弦儿。谢姑娘,可否请你教教我?”
谢意适无语,沉默片刻后道:“细致观察,想人所想,体贴入微,千依百顺。世间情感建立,不外如是。”
“好!”柳英光认真点头,“我记下了,多谢谢姑娘提点。”
说完,他又是深深一揖,直起身时看向谢意适的眸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改日,英光必定登门重谢!”
他最后看了谢意适一眼,转身即走,背影如山稳重挺拔,英姿勃发。
有一个瞬间,明明是两样人,却莫名和西南王那单薄的身影重叠起来。
谢意适困惑地摇摇头,道:“走吧。”
事儿都办完了,谢意适准备离开万象寺,被春归拉住。
春归神情有些紧绷,谢意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白墙黛瓦上方翻过一道黑色的身影。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傅成今,谢意适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春归小声道:“就在您跟柳公子去桃林的时候……”
说话间傅成今已经走到面前,隔着衣物圈住谢意适的手腕将人又往桃林里拉。
她还要在树林里三进三出了不成?!
谢意适挣了一下没挣开,微微扬起声调:“你做什么?!”
傅成今没理,怕弄疼她没敢用力拉拽,落后半步伸出手掌抵住她的后背,将人往前推。
他铁了心,谢意适只好配合道:“我走还不行吗,你别推我。”
按在后背上的力道瞬间消失了,圈着手腕的手却没松开。
傅成今快步走在前面,谢意适被他拉着,两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桃林之中。
“放心吧。”白墨抱着剑靠在墙壁上,“殿下就算是吃醋到拿自己头撞树,都不会动你家姑娘一根毫毛的。”
春归提着的心悄悄放下,但也不太领情,看向白墨严肃道:“您还是不要跟奴婢说话了,奴婢怕被您牵连。”
白墨嘿了一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虽身份有差距,春归却不怕他,不卑不亢道:“您不怕隔墙有耳,奴婢却是怕的,编排主子的罪名奴婢承担不起。您是殿下倚重之人,奴婢却只是一个奴婢,奴婢的主子也不过是个闺阁中的姑娘,还望您体恤一二。”
白墨张张嘴,想说太子殿下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扒拉你家姑娘,这道偏门四周暗处还守了不知道多少人,自己是看她紧张又没把她当外人才这样说的,被看成草率轻浮之人着实冤枉。
可看到春归宛若惊弓之鸟的样子,他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等谢姑娘嫁入东宫,再让这小丫头为冤枉了自己道歉吧!
第35章 争执
傅成今松开谢意适的手腕, 堵在她身前和她面对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臂,桃林内寂静无杂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谢意适微微仰起脸看面前的男子。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 太子的肤色浅了不少, 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看起来不再是那副病恹恹风大一点就能吹病吹倒的样子了。
好转了。
谢意适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这人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林丰芫之前听说的那个假消息不全然是假的。
接命。
有人为自己接了命。
之前的她并不在意, 如今……太子受了很重的伤这件事无端鲜明了起来。
尤其和刚才活蹦乱跳的柳英光对比后。
“你喜欢柳英光这样的吗?”
“你身上的伤恢复地如何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因对方的话惊讶地闭上嘴巴。
最后还是谢意适先开口,十分无奈地看着傅成今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与柳公子只是在说柳姑娘的事情,并无暧昧。”
傅成今别开脸, “那就是他居心不良, 你以后记得多加小心,最好……还是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若无必要, 我自然不会同他见面。”谢意适先是应承了的他后半句, 才返回去纠正他的前半句, “而且柳公子也只是关心情绪不佳的妹妹才来寻我问些问题, 你想得太多了。”
傅成今闻言冷笑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谢意适,“借口罢了, 他若真的关心柳轻羽,怎会放任情绪不佳的妹妹在外头不管,先来找你这个半生不熟的人问话?就算认定你是知情者,也该先把柳轻羽送回府邸, 再想办法找你询问才是。”
傅成今一语点明关要:“你太过代入柳轻羽的视角,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
谢意适冷静思考一番, 承认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怪不得她刚才觉得柳英光和西南王有一瞬的相似,原来是孔雀开屏的气场一致了。
确认这一点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解:“他拿自小亏欠的妹妹做筏子接近我?”
“柳英光并非纯善之人。”傅成今不去评价柳英光对柳轻羽的真心如何,“至少今日之举,与你有所联系才是他的目的。”
谢意适听了他的话后沉默许久,道:“上一次柳轻羽约见我,带着柳英光,这一次我约见柳轻羽,还带着柳英光,莫非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要撮合我和柳英光?”
傅成今酸里酸气:“总而言之,就是所有人都在阻止你嫁给我。”
谢意适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敲响了,她直勾勾看着傅成今,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傅成今:“……所有人都在阻止你嫁给我?”
谢意适左手成拳,在右手手掌上敲了一下,醍醐灌顶。
“柳英光接近我的目的是这个,意味着柳轻羽被胁迫做的事情也该是这个,有她这个中间人,柳英光的出现再不会显得很突兀。西南王的目标是拨乱反正,他发现自己在我这里讨不了好,便改换其他人,而他在想办法隔开我的同时,也一定会抓住时间帮柳轻羽拿下太子妃之位……”
“今日,我约柳轻羽出来,本是想说服她,让她能够与我里应外合,但失败了。”谢意适也不觉得尴尬,坦然说出自己的不足,“这也不意外,我没有能力保护柳轻羽,她不敢相信我也正常。但是,你不一样。”
谢意适目光灼灼看着傅成今,“如果是你跟柳轻羽做出保证,她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说不定,只要得到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信息,我们就能弄清书和上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自从知道书中编排自己和柳轻羽会生什么龙凤胎后,傅成今从脚后跟到头发丝都在排斥与柳轻羽接触,谢意适居然还让他主动去跟对方接触?!
她越是喜形于色,傅成今越是气闷。
“万一这就是对方的计划呢,让柳轻羽能有机会与我产生联系的计划。”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容易从柳轻羽身上撬开口子。”谢意适相当冷酷,这一点她自然考虑到了,“她想要与你持续来往,总得说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傅成今哑口无言。
他独自生了一会儿气,见谢意适仍旧铁面无情的样子,只好退一步道:“可以,那你要陪我一起。”
谢意适震惊于他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才不要。”
开什么玩笑。
对傅成今来说,柳轻羽只是一本莫名其妙的书给自己拉郎配的对象,实际上跟他毫无关联,但对谢意适来说可不是啊。
分开单独见还好,三个人在一起很尴尬的。
除夕那天晚上就已经很尴尬了。
看到柳轻羽落寞的样子,她无法避免地会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柳轻羽是重生归来的,谢意适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后,她和太子是不是按照书中所写的那样过完了一生,若是,那在确认柳轻羽还想不想跟太子再续前缘之前,谢意适绝不可能给太子任何承诺。
即便她已经心动了。
就目前的状态,太子只是在向他的心仪之人示好,柳轻羽想要跟前世的夫君成婚也正常,而自己有权嫁给任何一个未婚男子,他们三个谁都没错。
但若她在明知道柳轻羽上辈子是太子的发妻,并且当着上辈子的柳轻羽的面跟太子成婚的话,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太子很好,但她不想活得像个继室。
所以,与太子成婚让西南王立刻死心这个最简单的方法,被她早早地剔除了。
虽然对太子很不公平,但谢意适目前与他接触,确实是利用大过情谊的。
傅成今从她的脸上读出一切,神情也冷了下来。
“你若不同意,此事便就此作罢。”
他也不想再跟这个冷心冷肺的家伙多说了,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无论你信不信,上辈子,我都没空去跟柳轻羽成婚生子!”
空闻大师道行高深,不会算错,既然上一世的自己连接命之法都找了,更证明那破书上的故事荒诞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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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和春归看着两个主子气氛很不好地从桃林里出来,出奇一致地选择了暂时闭上嘴巴。
目送谢姑娘的马车进入国公府,白墨才撩开车帘钻进车厢里。
看着一脸疲惫的太子殿下,想到自己拿捏春归的计划,白墨试图从中调和,劝道:“您和谢姑娘吵架了?难道是因为武翼郎?害,那您可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就看谢姑娘身边那丫头劲劲儿的样子,谢姑娘绝无可能和武翼郎有任何亲昵之举。”
傅成今烦得要命,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不是这个原因啊。
白墨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摸着摸着,他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莫非是谢姑娘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您伤心了?”白墨越想越觉得这个理儿,有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想来谢姑娘不假辞色起来,和春归一样气人,便苦口婆心劝道,“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谢姑娘底子虚,她多考虑些是正常的。您可不知道,就连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听属下说句您待她家姑娘好都得黑着脸告诫属下谨言慎行,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
“要属下说,您就不能磨叽,直接跟皇上求一道圣旨下去,太子妃之位就是谢姑娘最硬的底气……”
他的嘴比街头巷尾卖杂货的小贩还碎,傅成今却难得地没有把人赶下车去。
后半段他当白墨放屁,可前半段……
他是不是不够体谅谢意适?
虽缺席三年,但谢意适如履薄冰的生活不是三年前才开始的。
纵然有谢老夫人的疼爱,谢意适不会受到什么明面上的磋磨,但谢老夫人身体不好,国公府中馈早早交到谢夫人手中,又能看护谢意适多少呢?
更何况谢老夫人也不止谢意适这一个孙女儿。
顶着草包谢国公嫡长女的名头,身后全无倚仗的谢意适在这盛京权贵圈中,能走到如今谁提起她来都赞不绝口的位置,可想而知花了多少心思。
谢意适这一路走来靠得都是自己,没有办法立刻全身心相信他这个旁人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