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今拿她没有办法,只好顺她的意跟上去。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谢意适和傅成今回来时, 宫女们正在摆筷子。
皇后坐在放满佳肴的圆桌旁, 朝二人招手, “正想差人去叫你们,快过来吧。”
谢意适和傅成今一左一右在她身边落座,皇后眉开眼笑, 拿起筷子就想招呼二人开动,外头远远地响起一声通传。
“皇上驾到——”
傅成今和谢意适拿筷子的手缩了回去,皇后的胃口也倒了大半,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刚到凤仪宫门口的皇帝背着手, 脚步飞快,一边还和胡保寿说话:“虽未提前打招呼, 但朕这么早来,想来还是能混一口饭吃的吧?”
胡保寿心道未必,嘴上好听话不断:“那是自然,膳房不会只准备娘娘一人的分量,您别着急,小心脚下。”
皇帝心想也是,刚慢下脚步,就见前方迎出来三个人,仔细一看——皇后,太子,未来太子妃。
轻松的笑意瞬时僵在脸上。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臣女谢意适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三人从大到小,齐刷刷地给他见了礼,挑不出半点不规矩的地方。
但皇帝浑身上下都很不得劲儿,尤其是在进屋后看见一张桌子上摆的三副碗筷,更加不得劲儿了。
目光在低眉顺眼的谢意适身上扫过,再看面无表情的太子和皮笑肉不笑的皇后,皇帝痛心疾首。
招待儿媳这么大的事都没人通知他一声,他们这是排外啊!
谢意适不看人都能从气氛中感受到皇帝情绪不太好,不过这种场面自有皇后太子处理,她只管当个鹌鹑就好,因此倒也不那么紧张。
“你们,这是吃饭啊?”皇帝幽幽开口。
“是。”皇后面不改色,“这个时辰皇上想必未进午膳,不若就在这儿用了吧?”
皇帝看了一圈,一屁股在傅成今刚才的位置坐下,撑着膝盖哼笑了一声:“怎么也没个人通知朕一声?”
皇后也笑,吩咐李嬷嬷再取一副碗筷来,然后道:“皇上日理万机,忙碌非常,不过是臣妾觉得冷清叫个小姑娘进宫解闷,聊久了顺便再招待一顿膳食罢了,怎么好叫您作陪。”
皇帝听了她的话,看看太子。
皇后叫谢家姑娘过来解闷,太子收到风声死皮赖脸过来跟人见面,合理。
他气消了一半,终于一挥手。
“都坐下吧。”
他占了傅成今的位置,座次就变成了皇帝、皇后、谢意适、傅成今,谢意适既和皇帝面对面,又和傅成今比邻,压力倍增。
皇帝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很是宽和道:“谢家丫头不必紧张,一顿便饭,放开了吃。”
谢意适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谢皇上。”
皇帝点点头,正好他碗筷来了,抄起筷子后看向桌面的菜。
糖醋肉,虾仔冬笋,鲜甜口,是太子爱吃的。
酱肉丝,麻婆豆腐,口味偏重,是皇后爱吃的。
黄焖鱼肚,炸紫酥肉,佛跳墙,枸杞参鸡汤……
骗鬼啊!
先不说佛跳墙要做多久,毕竟皇后忽然想吃也不是不行,但是参鸡汤也得煨几个时辰吧,关键皇后根本不碰鸡肉相关的一切食材,太子不至于跟皇后一脉相承但也不喜欢鸡汤!
这道炖了几个时辰的鸡汤是给谁准备的?!
他们就是排挤自己!
捉贼拿赃,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谢意适身上,温和开口:“谢家丫头,爱喝鸡汤吗?”
皇后放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头。
在皇帝阴测测的目光中,谢意适为难开口:“皇上莫怪,臣女……实在不爱喝这个。”
适姐儿实在上道。
皇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自然接话道:“没事,不爱喝就不喝,今儿你喝,鸡汤补身体。”
说到这里,她转向皇帝,神情滴水不漏,“这鸡汤是臣妾亲手炖的,熬了八个时辰,原是想送去东宫的,他今日过来了正好,臣妾看着他喝,好好补补。”
傅成今看向那罐黄澄澄的鸡汤,眼底一片脆弱,坚强应道:“母后心意,儿臣定不辜负。”
皇帝看着他们一个个完美地打配合,心里更堵了。
“……动筷吧。”
抓不到小辫子,皇帝最终只能垂下眼睛,闷头干饭。
气氛不佳,谢意适更拘束,筷子只在离自己最近的炸紫酥肉上徘徊,远一点都不探出去。
直到一筷子鱼肚落在碗里,她侧目,对上傅成今的脸。
后者无声做了个口型——吃吧。
谢意适的筷子动了动,将垂涎已久的鱼肚放进嘴里。
嗯,御厨出品就是不同凡响。
然后又是一筷子鲍鱼从天而降。
再是一块糖醋肉。
再再是一筷子鱼肚。
谢意适成功成为比化悲愤为食欲的皇帝更用心干饭的人。
一张桌子就那么大,皇帝又不瞎,将傅成今的小动作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起身,亲自舀了一碗满满当当的鸡汤放到傅成今面前,满目慈爱:“今儿啊,你母后的一片心意,快喝了吧。”
随着傅成今跟喝药似的喝完鸡汤,煎熬的一顿午膳终于结束了。
皇帝要在凤仪宫中歇晌,谢意适自然告退,皇后撇下吃饱了撑着的皇帝送她出门。
“今天没吃好吧?”皇后满怀歉意,“下次本宫找个机会到城郊庄子上一趟,再好好招待你一顿。”
谢意适对她已有了解,想起傅成今说的皇后曾有个仗剑天涯的梦,便也不拿客套话推脱,爽快应下,并小声的点了菜:“娘娘到时再做一次鸡汤吧。”
皇后爽朗一笑,“这是自然!”
被逼喝了足足两碗鸡汤的傅成今脸短暂地绿了一下。
谢意适要走,傅成今理直气壮地去送了。
他跟着谢意适上了同一辆马车,给懵懵懂懂的春归塞了一个荷包,随后占了她的位置把人赶到车辕上坐。
谢意适打开放在车厢里以备不时之需的食盒,取出两盘糕点放在小几上。
“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不太甜,殿下不介意的话,可以吃吃看。”
虽然现在的傅成今看起来更需要两块蜜饯。
“多谢。”
傅成今拿了块绿豆糕放进嘴里,豆香浓郁,将喉咙口的不适感压下去不少。
谢意适还是头一回遇到不爱吃鸡的人,问:“有这么难喝吗?”
“讨厌味道。”傅成今解释,“其他都吃得,鸡汤不行,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我不喜欢。”
谢意适笑了,道:“还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了。”
傅成今吃完那块糕点,在袖中摸索一番,又拿出一个荷包。
荷包绛红色,用金线绣着大朵牡丹,一看就不是傅成今自己的东西。
果然,傅成今开口道:“母后让我给你的,说是见面礼。”
谢意适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荷包里静静躺着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和之前谢意适戴过的那只碧玉镯不同,皇后给的镯子冰感十足,绿意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意适正想推脱,傅成今先一步开口:“收着吧,母后本来也不爱戴这些,现在更是戴不上了,你比母后还瘦,应该是戴得上的。”
话说到这份上,谢意适再拒绝就生分了,默默将镯子收起来。
“你怎知我的口味?”放好镯子后,谢意适看向傅成今,眼中疑惑浮现。
两次用膳都尽善尽美,难不成太子还特意打听过不成?
傅成今顿了顿,坦白:“神味居原是母后的嫁妆。”
听他说着,谢意适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个想法,也问了出来:“莫非你一直让人盯着我?”
傅成今哽了下,看看她的脸色,底气不足道:“不是一直,是……偶尔。”
太子不擅长撒谎,谢意适盯着他泛红的耳根,十分不解。
她真的想不通傅成今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我不懂。”谢意适轻轻摇头,“先前回避你的问题,不是因为对所谓的笼子举棋不定,那一点点失去自由的退缩根本影响不到结果,无法正面答复你,是我不明白,你那些浓烈的感情从何而来。”
她之前不松口,是因为柳轻羽,今日摇摆,却是因为傅成今。
“我不知道你把我看成了什么样的人,但事实上,我不是多好的女子。”谢意适直视傅成今,“我算计,虚伪,爱钻营,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活命,甚至可以抛下自小对我疼爱有加的祖母远赴西南。”
傅成今微微抿着唇,听她把话说完。
“原本按照我的性子,这些话我绝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我只会利用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情,让自己过上风光又顺心的日子。”
“现如今跟你说这番话,也并非是良心未泯,而是因为死过一回,我知道,在皇权面前,谢意适一无所有。”
“被你发现我与你想象中的那人完全不同之后的代价,我承担不起。”
谢意适将挂在脖颈上的平安扣抽出来,握在手里。
“今日我光明正大入宫,其实已经做好了成为太子妃的准备。”
“但没想到你的真心如此沉重……”
她知道傅成今喜欢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总会有想要拥有的女子,他们生来就是掠夺者,挑选,看中,拿下,一切顺理成章。
但绝不包括拿下后放弃其他。
“殿下,现在局势倒转,该想清楚的,轮到您了。”
最后一句话她换上了敬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傅成今定定看着谢意适,今日的谢意适精心装扮过,容色更胜往日三分,美得惊心动魄不似凡人。
她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鲜活无比,真真切切。
她不再在想象中,或者梦境里,又或者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意适确实不会明白,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会明白。
傅成今伸出手,握住了谢意适的手腕,轻轻一拉。
马车恰好在此时晃动,谢意适往前倾倒,稳稳地落进傅成今的怀里,而后被他紧紧箍住。
谢意适背对着坐在他的腿上,腰身被缚站不起来,耳边一热,属于他人的呼吸靠了上来,颈侧被他人的温度抵住。
谢意适身体僵直,傅成今压低的声音从耳朵传进心底,开始发烫。
“我拥有的已经很多,不再需要你的一切品质都有利于我。”
“谢意适,你已经足够好了。”
左右摇晃的心停止摆动,终于倒向傅成今那边。
尽管谢意适还是没弄清楚太子喜欢自己的缘由,但她决定赌一把。
“那么殿下,你可以找人来提亲了。”
第39章 点痣
春归没有听到马车里压低的谈话, 她只知道姑娘带回来了一个非常贵重的镯子,却没让她收进库房里锁起来,而只是放在妆奁里, 仿佛择日就会戴上。
谢意适去了养荣堂一趟, 将门关好后, 坐到午睡刚醒的祖母床边。
用温水打湿的帕子轻柔地给老太太擦了擦脸, 谢意适看看老太太的坐姿, 把窗边小榻上的枕头也拿过来, 塞在老太太背后让她靠得舒服点儿。
“我们适姐儿今日这般标致,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谢老夫人一猜就准,谢意适微微一笑,将帕子放回到水盆里。
“您不是想见孙女婿吗, 过几日便能见到了。”
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好消息, 谢老夫人稍显萎靡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抓着谢意适的手急急追问:“是哪家的公子?!”
谢意适卖了个关子, 只道:“您也认识的。”
老太太道:“那我认识的人可多了, 你就是想让祖母猜, 也再说明白点儿。”
谢意适想了想, 道:“他小时候,您也是常见的。”
一溜人名瞬间从谢老夫人脑海中飘过,她一一细数起来:“全哥儿?我王家没落, 这个侄孙虽是最出息的,但也不过就是个武举人,不配不配……”
“路防御使府上的宸哥儿?不对,路大人举家迁往东南边关驻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肯定也不是……”
“莫非是聂国公府的公子?但也没有合适的啊,聂国公世子早两年便成婚了, 嫡次子比你又小两岁,对不上啊……”
谢老夫人猜一个否决一个,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就是因为相对亲近的门第之中没有合适的人选南极生物群以污二耳期无儿把以看最新完结文,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张罗适姐儿的婚事啊!
“我实在是猜不出,好适姐儿,你就别为难祖母了,痛快说了罢。”
谢意适没有理会她的撒娇,倒也不是想给她惊喜,而是怕她睡不着。
毕竟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她知道了必然要提着心的。但不说也不行,谢夫人在关禁闭,温氏是二房的太太,太子上门提亲总不好让温氏个婶娘出面,只能让祖母辛苦一些,张罗一二。
谢意适拍拍老太太的手背,笑道:“不是为难您,您既猜不出,便只消知道这个孙女婿您定然满意就好。至于是谁,您见了面就知道了,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