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璎隐隐感觉到身边传来抽泣声。
不是吧，看一眼就知道她老公没救了？
还有这位秦姑娘共情能力这么强的吗？她这个做老婆的都还没哭，她怎么就先哭上了？
苏宁璎以为这位秦姑娘是位高冷人设，没想到居然是个心软的神。
她暂时先将人带到了附近的小船上。
湖面上一叶小舟，轻飘飘的随着波浪晃动。
苏宁璎递给秦袅一块帕子。
秦袅接过拭泪。
隔着黑色帷帽，苏宁璎感觉到女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复杂又深刻。
“秦姑娘，我相公他……”
秦袅听到苏宁璎的话，原本稍微平复了一点的情绪又骤然升腾起来。
她纤细挺直的背脊弯曲下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的悲伤感。
秦袅不知道要怎么跟苏宁璎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秦袅道。
这个时候听故事？
“哦。”
你说。
夜幕低垂，湖面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秦袅的心情缓慢平复，她捏着苏宁璎递给她的手帕，反复搓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从前，有一对相爱的情侣。女人因为一件事，所以去世了。”
苏宁璎毫无感情，“那真是太悲伤了。”
秦袅继续，“男人为了复活女人，舍弃一生修为，拼着灵府破碎，神魂俱灭的危险，也要复活女人。”
苏宁璎被勾起了兴致。
“那个女人复活了吗？”
“复活了。”
“挺好的，有情人终成眷侣。”
秦袅摇头，“女人虽然活了，但男人却要死了。”
苏宁璎的心情一瞬沉寂下来。
她最不爱看be小说了。
生活那么苦，就不能来点小甜文吗？
秦袅的目光穿透黑色纱面，落到苏宁璎脸上。
不记得了吗？也好。
可下一刻，苏宁璎就道：“你说的这个故事，男主角是叫陆琢玉吗？”
不然无缘无故给她讲什么故事。
秦袅缓慢点头，“神魂具伤，五识缓慢丧失，只有神迹出现，或许才有一线生机。璎璎，抱歉，我救不了他。”
“他为什么，为那个神女做到这个地步……”苏宁璎置在膝盖上的手颤抖着握紧。
“我想，你应该懂的。”秦袅的声音平静下来，可其中深切的悲怆却无法忽视。
“我不是她。”苏宁璎声音干涩。
这回，轮到秦袅沉默了。
“璎璎，狐族有一种草叫忘忧草，吃下这种草的人会忘却前尘往事。我想，你应该是被喂下了这种草药。”
苏宁璎的脑子突然一阵剧烈疼痛，她下意识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她的脑中混沌一片，听不到秦袅叫她。
秦袅看着晕倒在自己怀中的苏宁璎，赶紧替她输送灵气。
苏宁璎闭着眼陷入晕厥，梦魇再次出现。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一直困扰着她的梦魇是什么。
修长的黑色长尾拨开海浪将她圈起，少女看着面前男人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眼中流出泪来，混入深谙的海水之中。
男人抱着她，脸上带着微笑。
他捧着她的脸，俯身亲吻她，她颤抖着眼睫迎上去，却尝到男人舌尖抵过来一颗苦涩药丸。
苏宁璎下意识抗拒，最终却还是被强制吞了下去。
随后，便是极深极深的黑暗。
她睡得很沉，沉到忘记了自己一年多的记忆，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苏宁璎猛地一下睁开眼，她靠在秦袅怀里大口喘气，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
“陆琢玉……”苏宁璎艰难开口，却因为胸腔内一下吸入太多空气，所以涨疼的厉害，一瞬说不出话。
秦袅握住苏宁璎的手，“他当时问白月要忘忧草的时候，我听到他跟白月说，他要死了，希望你快乐，不要记得他。”
因为不愿意她伤心，所以才给她喂下忘忧草做的药丸。
可他没想到，苏宁璎居然会在海边捡到因为灵气使用过多，所以晕厥的他，甚至再次，爱上了他。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可在她的攻势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爱意，与她有了一个短暂的夫妻梦。
秦袅的情绪再次崩溃，“当时我们挖到海魂灯，它已经坏了，没有办法再使用，陆琢玉心如死灰，妄图自爆，我情急之下就说出了血肉铸灯芯的方法。璎璎，对不起，我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我只是，想让他有个活下去的念想。”
“我是不是，做错了。”秦袅的泪滴在苏宁璎脸上。
苏宁璎握住秦袅的手，缓慢摇了摇头。
第89章
船篷两侧挂着薄薄的两片烟粉色帘子, 被秋日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船只突然摇晃了一下，秦袅迅速抬手隔空撩开帘子，只见夜色下, 一袭白衣的男人立在船头，垂首看着坐在船篷里的两人。
他手里提着一盏绣球灯, 灯光氤氲，照出少女哭得通红的双眸。
苏宁璎抬头直视陆琢玉。
男人站在那里，视线落到秦袅身上。
秦袅起身，“抱歉。”她从船篷一侧飞身而出, 脚尖轻点, 消失于夜幕之下。
船上只剩下两人。
初见之时, 苏宁璎只觉得男人实在好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只可惜，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一头银发, 比苏正还要白。
现在，苏宁璎知道他是为何会变成这样之后, 每看他一眼，心中的苦涩就多一分。
陆琢玉大概能猜到秦袅跟苏宁璎说了什么。
他看到少女满头的冷汗, 眼睛哭得红肿，几乎睁不开。
陆琢玉将手中的绣球灯放在船头，然后弯腰进入船篷。
他坐在苏宁璎面前，伸手替她擦去眼尾的眼泪。
苏宁璎再也抑制不住哭泣，她伸出手，朦胧视线之中, 颤抖的指尖抚过他的银发，触到他的左眼。她贪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脑中混沌的记忆缓慢清晰起来，勾勒出男人以前的模样。
“你好像老了一些。”她声音嘶哑。
男人却只是笑，他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
苏宁璎低头，埋首于陆琢玉怀中，氤氲热泪，浸湿了他的衣襟。随后，她的手指缠绕住他的长发，半跪起来，仰头亲吻。
混杂着泪水的亲吻，带着咸湿的味道。
小船晃动，烟粉色的帘子罩在两人身上。
苏宁璎还记得那个半截子工程，她抱着陆琢玉，控制着自己的神识探入他的灵府。
初时，男人蹙眉抵抗，可现在他的修为已然倒退，苏宁璎只是稍微用点小法术，就破开了他的抵抗，进入了陆琢玉的灵府。
混沌。
这是苏宁璎进入男人灵府之后的第一感受。
神魂受创，灵府自然会受到重击，陆琢玉的灵府内又冷又冰，灵气断续不接，苏宁璎只待了一会儿，就能感受到那股凝结在自己肌肤上的寒霜冷意。
她伸出手，从这些混沌之中捞起破碎的神魂。
这些神魂从她的指缝中流淌过去，苏宁璎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在混沌之中翻找，可始终抓不住。
碎得太厉害了。
她才刚刚想起他，他却要死了。
苏宁璎心痛如刀绞，在陆琢玉的灵府里无声悲鸣。
她自身的灵气倾泻而出，下一刻，灵府内原本细碎的神魂感受到苏宁璎的灵气，突然颤动。
苏宁璎抬眸，看到被困在混沌之中的神魂艰难挣扎，似想安抚于她。
苏宁璎抬头，一片碎魂落到她的指尖，融入她的神识。
苏宁璎感受到一股流淌的暖意沁入血脉之中，滋养着她的神魂。
等一下。
苏宁璎突然想到一件事。
陆琢玉是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救她的，若是她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来与其交合相融进行神交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用一份神力，能不能保下两个人？
苏宁璎从陆琢玉的灵府之中退出。
男人躺在船上，神色尚有些混沌，显然，被人强行冲入灵府的滋味不好受，可因为怕伤到苏宁璎，所以陆琢玉也不敢太过分反抗。
陆琢玉以为这事应该要过去了，没想到他刚刚起身，又被苏宁璎给按了回去。
“神交这种事情，我也是没有经验。”话罢，苏宁璎在陆琢玉惊讶的目光中，猛地一下将自己的神识再次放了出来。
初时，神交相融，苏宁璎只觉得浑身钝痛，这应当是她操作不当所致。毕竟神交跟身体不一样，神交触及到更深层次的灵魂相依，在肉，体欢愉之上。
陆琢玉的情况也不好受，苏宁璎这么莽莽撞撞的，差点把他的灵府震塌。
他伸手握住少女的肩膀，略生涩的带着她调整位置。两人经过了近半个时辰的磨合，终于成功顺利完成了第一次神交。
苏宁璎四肢发麻，腿脚发软，她躺在窄小的船篷中，指尖触到男人湿漉漉的长发，再往下，是他从船篷的烟粉色帘子下延伸出去的巨大蛇尾。
蛇尾很长，一只船篷塞不下。
黑色鳞片在月色下隐隐散出寒光，慵懒地搭在船头，有一截蛇尾细细地落到水里。
水面上有细碎的泡泡吐出来，是四周的鱼将这一小截蛇尾当成了鱼饵，纷纷围拢过来。
苏宁璎的手触到陆琢玉的蛇尾，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下一刻，她被烟粉色帘子罩住的双腿缓慢蜕化，变成了与陆琢玉一般的蛇尾，只是更为纤细女相。
这是苏宁璎第二次看到自己的蛇尾，人面蛇尾，并不可怕，反而多了几分神圣。
船篷持续晃动，船头的绣球灯被苏宁璎不受控制的蛇尾一把打落进湖中。
绣球灯缓慢下落，由灵气堆聚起来的光色就算是入了水，也依旧能够发光。
鱼儿围着绣球灯乱转，然后又发现船篷侧边多了一条更为纤细的“鱼饵”。它们摇着尾巴往上冲，咬住“鱼饵”的瞬间，被另外一条“鱼饵”打飞。
船篷晃动的更加厉害，四周昏暗一片，只有被月光照到的湖面才显出一层薄薄的银光。
-
翌日，晨曦光色照入船篷之中，苏宁璎身上盖着陆琢玉的外袍在船篷中醒来。
男人垫在她身下，闭着眼，似乎还没醒。
苏宁璎趴在他身上，安静地看他，手指从他的下颚处轻轻往上爬。突然，她发现陆琢玉鬓角处出现了一点黑色的发丝痕迹。
嗯？
苏宁璎更凑近一些，用手指拨开之后，在男人的银发下面发现了更多黑发。
怎么回事？
陆琢玉是被揪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苏宁璎手里拽着他的头发。
银色的发丝流淌在她指缝中，夹杂着几缕黑色。
随后，是少女惊讶而欣喜的眼神，“陆琢玉，你的头发变黑了。”
-
秦袅正在抄经，她盘腿坐在女娲神像前，今日却怎么都静不下心。
终于，她放下毛笔，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娲神像。大地之母，慈悲怜悯苍生万物，带领人类走过疾病、苦厄、灾难。
若是有灵，保佑苏宁璎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侣。
或许，她不应该将那件事告诉苏宁璎。
那样，她就不会如此痛苦。
可她的爱那么浓烈，连忘忧草都无法阻挡。
秦袅垂眸，抄写佛经的纸被墨水晕染。
她抬手抹了抹，却越抹越脏。
秦袅起身，正准备换过一张纸的时候，头顶的阵法突然传来异动。
她神色瞬间紧绷起来，立刻推开屋门，只见头顶上方，苏宁璎带着陆琢玉满头大汗的朝她招手。
秦袅顿感不妙，当即放两人进来。
“他不行了？”
“他好像要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
秦袅：……
苏宁璎：……
三人来到殿内女娲神像前，秦袅与陆琢玉面对面盘腿而坐，秦袅替他检查体内灵气运转和神魂情况。
之前，为了让苏宁璎复活，陆琢玉以神魂之力，命换命，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当时，秦袅几乎无法探查到他的灵气和神魂。他的神魂也都是破损的，别说是拼起来了，只要稍稍碰一碰就会碎。
可现在，男人脆弱的灵府内注入了另外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正在修复着陆琢玉的神魂，这也就是为什么男人的头发会突然有一部分变黑。
“神迹，神迹降临了！”秦袅忍不住激动起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发生这样的神迹？”
上.床，神交。
面对秦袅求知的眼神，苏宁璎沉吟半响，没有回答，只问，“继续按照这种方法治疗下去的话，陆琢玉能不能好？”
秦袅点头道：“这还是要看情况的，不过从现在看起来，概率很大。”说完，秦袅又问，“你们到底是找到了什么方法？”
苏宁璎神秘道：“因为爱情。”
秦袅：……
-
半个月后，陆琢玉的身体状态恢复良好。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把你治好，你还给我喂什么忘忧草。”
陆琢玉的头发已经半黑，耳朵也能听到一点声音，只是这喉咙依旧没有办法说话。不过才半个月就能恢复成这样，苏宁璎已经很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