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是梁恪言发来的信息,他刚落地伯明翰机场。想到他走之前那句轻到不能再轻的“好”,她脸颊就不停发烫,故作冷漠地发去一个“哦”字。去机场的路上也要拍照给她看,落地了也要和她报备一声,怪烦人的。
梁恪言:【哦?】
刚更新过的微信可以即时弹出其他人发来的消息,柳絮宁正要回他,上方突然弹出胡盼盼的信息。没几个字,但她打字的手停在了上方。
关闭和胡盼盼聊天的界面,柳絮宁对着开着许久的电视发了会儿呆。
六月份的天气,毛毯披在身上,她却莫名感觉到一点寒冷。
手机屏幕持续亮着,来自青城的一个陌生号码,柳絮宁起初以为是骚扰电话,可两天打了三遍,她迟疑着,最后接起。
“宁宁,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故作不明:“你是?”
“是我,二叔。”
柳家人口众多,她有好多好多叔叔阿姨,江虹绫在时还会在每次的家族聚会前告诉她这个男人要怎么称呼,这个女人又应该叫什么。她乖乖地听着,将人的面孔和与之对应的称呼记下,又在心里感叹穷人还要保持固定的家族聚会,真是够闲的。想想,还挺痛苦。一年到头要见这么多次,当着人面时言笑晏晏,背着人时也许什么刻薄的话都可以脱口而出,这样的关系,织它又有何意义?
柳絮宁迟疑的这几秒,对面笑着问:“怎么,宁宁好日子过久了,都认不出二叔的声音了?”
“当初是怎么污蔑二叔和你爷爷奶奶的,你还记得吗?”
尚有一丝应对的能力,可她全心被即将到来的害怕占据,没有丝毫犹豫地挂断电话。这样好像还不够,她把手机调到静音,推到床角。
柳絮宁能猜到,梁继衷既然已经知道了却迟迟不来找她,那自然是不想让他们梁家的宝贝孙子把气撒在他头上。他最希望也最乐见其成的,应该就是自己主动去找他吧。
可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好日子好像是真的要到头了,可时至今日,失去的只是金银绸缎般的生活吗?还有她的梁恪言。
幼时耍尽心机进入梁家,数年之后,她也必为儿时的贪婪与欲望所害。
第50章 飞蛾扑火
王锦宜在外不用中文名, 于天洲找她费了不少功夫。
王民昊心心念念这位宝贝女儿,无论青城还是西南,圈子里的人都知晓。梁恪言翻阅资料, 却不尽赞同。既然知道大厦将倾,此刻该做的就是和女儿远离关系, 将财产关系剥离得一干二净, 而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放大宠爱,让其成为所有食肉动物眼里最宝贵的一块肉。
梁恪言敲响王锦宜家门时,她春风得意, 丝毫没有落魄样。
梁恪言说明来意,王锦宜却嫌弃如今市值,语气傲慢, 说她怎么可能现在就卖给他。
梁恪言知道此行就是这个结果, 没多在意。临走之前, 他随口问她, 你确定家族信托的受益人是你吗?
王锦宜愣了一下。
梁恪言再来是三天后的事情, 三天,够蠢女孩搞清状况了。物质富足的上流圈从不缺新玩法, 很正常。她哥哥的名字简直是王锦宜的眼中钉肉中刺。提及王民昊的遗产,合法收益以干干净净的方式光明正大留与毫无法律关系的儿子,那些复杂繁琐条条分明的公证,他一点儿也没嫌烦。而那些股份与债务却悉数给了自己和母亲。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王民昊早知道自己前路堪堪, 果真是提前为他的好儿子打理好了一切。那她呢, 她怎么办?
脑子里全是男男女女那点事的蠢货, 最容易攻破。到这个地步,居然在那里自怨自艾郁郁寡欢地责怪她哥哥的欺骗。
彼时她再无几日前的嘴脸, 哭过之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他能不能抬高点。
梁恪言奇怪地看着她,笑得有些难以自抑:“王小姐,操纵股价犯法啊。”
何必这样羞辱人。王锦宜忍下情绪,手刚碰上他的腕表,他也没动,语气算不上提醒:“我吃着这套长大的。”
可惜了,拜家里妹妹所赐,他对女人真真假假的眼泪都不感冒。
王锦宜一直没什么道德底线,他对自己没兴趣就算了。她收回手,抹去眼泪,说,股权可以给你,你得帮我还债。
“收了你的股权,还要帮你还债,胃口真大。”
王锦宜觉得和他说话能收获一肚子的火,她深吸一口气:“我手上这点根本不够你坐稳董事会。那些人很恶毒的,我可以把爸爸曾经告诉我的全部告诉你,让你彻底搞掉他们。好不好,哥哥?”
梁恪言转手机的手指停顿一秒,审视般看着她。
“别这么叫我,有点恶心。”
王锦宜气得想把眼前的玻璃杯直往他脸上砸。
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同意,要彻底发疯时,他却笃悠悠地说了句可以。
王锦宜实在有些读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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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办完梁继衷交待的事情,他和Mauro分开。明天Q群每天更新晋江红袖书耽全网独家文,搜索5②4九零8一92要飞去加州,他由衷地觉得疲惫,可疲惫之后,想到未来的获利,又都算值得。
闲来无事的午后,他放了于天洲半天假,去ucl逛了一圈,都是自己已然看厌的风景,想起柳絮宁,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之后发给她。
校门口有家牛排店,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没什么人,环境清幽,恰巧是他喜欢的。他点了份牛排,那难得的少爷矜贵和娇气上来了。
照例拍完照后,他发给柳絮宁,言简意赅附带几个字:肉很老。
她一直没回。
北京时间才过晚上九点,她就已经睡了?还是在画画,没有看手机?
梁恪言已经能猜到她打开手机,看着一条一条接连不断弹出来的信息皱眉说“烦死了”时的神情,光是想想就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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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的课程少了许多,随之而来的考试也变少。学期正式结束,女寝里开始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宿舍阿姨拿着大喇叭在楼道内喊着“贴纸、海报,全部撕掉”“东西不要忘带”。女生们泪流满面,叫苦不迭地撕扯下当初不懂事时兴奋粘贴的海报。
今日全青大四个大门都开了,私家车皆可入内。胡盼盼的爸妈跑上跑下地为她拿箱子,见柳絮宁一个人,胡爸热心地上来帮忙。柳絮宁连连说不用。
“没事儿!”胡爸笑着说。
“你爸妈没来接你啊?”他刚问完,被胡盼盼啧了一下。
胡爸皱眉:“哎呦不问了不问了,又要嫌我烦人了。”
胡盼盼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和柳絮宁说她爸这人就这样,嘴碎得要命。
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下楼,胡盼盼站在车门前,回头看着她:“那个来找你的叔叔,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在女寝楼下见过几次,长相端正,人也干净,可不知为什么,对视时就是觉得不舒服。
柳絮宁:“当然。我已经见过他了,没什么事情。”
胡盼盼点头:“那就行。”
背后有车发出尖锐的鸣笛,胡爸的车恰好在弯道口,他不开,后面的车就没法出去。
“姑娘,快点诶。”
胡盼盼不耐烦地回知道了。她看向柳絮宁:“那我走啦。”她抬手,眼里有些期待,“要不……抱一下?”
她清楚的,她很清楚,在所有人眼里她和许婷都是柳絮宁最好的朋友。可胡盼盼明白,那只是因为她们是室友,很多团队行动的东西将她们捆绑在一起。她心思敏感却不倾吐,自己有时无意识脱口的也许带着冒犯的话她并不会生气,可会记在心里。不会爆发情绪的人,才是最可怕又最难懂的人。
胡盼盼心知肚明,柳絮宁也许并不需要朋友,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真要是朋友,何必一个拥抱之前都需要谨慎问询?
可是说完那句话后,柳絮宁轻轻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有空的时候可以找我玩,我会出来的。”
这个程度,已经是她认为竭尽全力的付出了。
可胡盼盼很满足。
她欣喜若狂地回抱住柳絮宁:“好呀好呀!”
拉着行李箱出来时,柳絮宁看到了梁锐言。
大夏天里,他带着一个黑色口罩黑色墨镜,双手揣兜,门神一般地站着,装得不行。
柳絮宁走向他:“你是热还是冷?”
梁锐言目光下意识撇开,又想起自己现在带着墨镜,于是肆无忌惮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愈发好看了,脸上还长了点肉,整张脸饱满水润。午后金色的光线毫不吝啬地落于她鼻尖,像点了只金色的蝴蝶。有头发黏着她的脸颊,梁锐言伸手要去捋开,她先他一步把它往后顺。
全副武装真是好,将失落全部掩藏。
梁锐言把手插回裤兜:“注意着点,别吃头发,你这是要逼死我这个强迫症?”
她笑着说:“不看我就行了呀。”
梁锐言切了声。
他拉过她的行李箱,往车停的方向走。
可是柳絮宁,我没有办法不看你。
柳絮宁昨晚很早就睡了,手机忘了充电,清晨被寝室楼梯间行李箱滚轮和人说笑交谈的声音吵醒,也就没了闹钟存在的必要。一起床,她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行李,清理杂物,直到现在坐上了车,柳絮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手机了。
她对手机倒也没有到寸步不离的地步,只不过现在生活里出现一点小插曲,有人吃饱了没事做就要给她信息轰炸,怪烦的。
柳絮宁不敢用车上的USB接口,于是问梁锐言要了充电宝。刚冲到百分之五,手机自动开机,缓冲之后,一条接一条的微信跳出来。
“烦死了。”就知道是这样,柳絮宁轻声抱怨。
这声音明明很轻,却被近在咫尺的梁锐言捕捉,他正要问她是什么烦扰到她,“什”字刚冒出声,却看见她眉眼间漾起的笑意,连耳边掉落的碎发都在跟着一起晃动。阳光和他一样贪心,透过行驶的车窗玻璃,探到她明显的锁骨位置。
真好,甜蜜的口是心非只会出现在一类人之中。
他喉咙干涩,指尖也不住得发痒。他知道这样不好,知道这失了分寸和尺度,可梁恪言当初就是这样不知分寸地向她示好的吧?那他效仿哥哥,有错吗?如果有错,也是他们两个鬼迷心窍的人都有错!
行动快于理智,梁锐言抬手,些许颤动的手指穿过她与他之间无形却厚实的屏障,落在她的脸颊上,食指勾起那缕发。
应该是往后捋的,他却像被按下暂停键,指尖的麻意一路蜿蜒至心底。
——直到她的视线落过来。
他把头发顺到她的耳后。
她的耳垂很软,耳廓却是硬的。奶奶说耳朵硬的人很犟,一旦决定了的事怎么都无法改变。
和梁锐言对视上的那一刻,柳絮宁几乎是本能地甩开他的手,人往一旁挪了点,但位置就这么点,碰到扶手时她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度了。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梁锐言先反应过来,像只炸毛的狗,“我身上是有传染病吗!”
阳光晃眼,他的表情看不真切。柳絮宁就在此刻无端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下了跨海大桥,就快到云湾园了。
倾吐的欲望像喷泉,蓄势待发。柳絮宁看着他:“阿锐。”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梁锐言恐惧她接下来的话,恐惧即将到来的摊牌。
“我困了,我先睡会儿,到家再叫我。”
“不是……”柳絮宁怔了一下,心里的猜测逐渐明晰,“很快的,就差你没说啦。”
“能有什么大事,以后再说吧。”
“阿锐,我和——”
“柳絮宁,我是真的不想听啊。”柳絮宁,可怜可怜我吧,何必非要把残酷的真相摆到我面前?我既然忍了,那让我一直忍下去吧。
没有做错什么,可愧疚感就是这样来的莫名。柳絮宁深呼一口气,低头时,手机界面里是梁恪言秒回的信息。
她不是个好人。
真如梁恪言所说,自私是好的吗?可她仍被这些痛苦所折磨,像一根细小的头发丝钻进皮肤里,低头细寻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那就下次再说吧。”柳絮宁朝他笑了一下,扭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侧脸时,梁锐言想,果然还是装蠢货好,可怜地保护着自己心中构建的美好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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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行鸣最近在半月湾市休假,说是休假,不如说是逃避。人至此位,是没有什么工作与休假之分的。譬如当下,刚在日落的海滩边躺下,起开佳慕葡萄酒的橡木塞,还没来得及欣赏一片赤色的落日美景,就有人到访了。
“邝总,下午好。”梁恪言在他身边坐下。
邝行鸣想,这位小梁总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扰人清梦。
“好久不见,小梁总。”
梁继衷从小就教给他的是,说话是门艺术,不能讲清楚,又要对方明白,学不会读规则的人,实力再强,也只能被迫出局。
但没有梁继衷在时,他就不想遵守其中规则。他开门见山地向邝行鸣说明此行的目的。
“你刚接手鼎隆,想要在你父亲面前立下一功。我也是。我想把我手中的万恒股权转让给你。”
“我为什么要?”
“你想要把吉安甩掉,我帮你接手吉安。”
“现在的吉安,人人避之,你倒是奇怪,主动往上凑。”邝行鸣笑了笑,“你要什么?”
“我要吉安在鼎隆的股份。”
巴蛇吞象,这胃口犹比他父亲和爷爷。邝行鸣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推到梁恪言面前:“你父亲来找过我父亲,但他们没有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