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都不走了吧?”车在高速上行驶,阿k随口一问。
柳絮宁看着车窗外飞快后移的景致,手指抠着柔软的皮革,长睫晃了晃。
“不走了。”梁恪言回答。
下车前,柳絮宁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包装袋一拆开,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柳絮宁看到梁恪言很明显地皱了下眉。
丹林马场的主人和梁恪言似乎认识,两人在远处交谈的时候阿k已经被蚊子咬到跳脚。
谷嘉裕的嫌弃写在脸上:“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痒啊!”
听着两人的对话,柳絮宁从袋子出两根造型可爱的防蚊手环递给身旁的谷嘉裕和阿k:“这是驱蚊手环,你们要吗?”
“哗,这玩意儿怎么做这么可爱。”阿k接过,在手里研究了一番。
谷嘉裕笑:“儿童专用四个大字没看见?”
柳絮宁为它抱不平:“……但它真的很好用,还很便宜。”
两人看着她,仍是笑:“好,谢谢妹妹。”
结束了交谈,梁恪言走过来,丢给三人储物柜的钥匙。往马场里走时,他眼神一晃,看见三人手腕上造型独特的手环,虽然各不相同但风格一致。
梁恪言走在谷嘉裕旁边,随口问:“你手上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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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宁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谷嘉裕和阿k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梁恪言在为一匹棕红色夸特马顺毛。
听见动静,梁恪言回头看她,提醒:“这里蚊子比较多。”
柳絮宁哦一声:“没事。”有驱蚊手环,她不怕。
梁恪言不再开口。
柳絮宁刚站到马身后就被梁恪言揪了下衣领:“别站后面,小心被踢。”
他拉她的衣领时像抓一只猫一样随便,松开手时迅速得仿佛带着赫然的嫌弃。
“哦。”
柳絮宁和那匹马对视,马下意识往她面前蹭。柳絮宁头往后仰,认真问:“它会出现什么发疯的状况吗?”
这马看着挺喜欢她。梁恪言甩开那些无缘无故的不爽情绪,稍作斟酌后也非常认真地回答她:“你发疯它都不会发疯。”
他有时说话真是难听至极。
柳絮宁:“我不会发疯的。”
梁恪言:“所以它也不会。”
她好气啊……
“哦,那我放心了。”
但柳絮宁知道,真的上了马后再从这番高度往下看的视角与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抓着马鞍:“我发现我可能恐高。”
梁恪言问:“刚刚发现的吗?”
她硬着头皮:“好像是。”
梁恪言往后走了一步,手抓住她已经抓着的马鞍,长腿一跨,电光石火间,柳絮宁清晰地感受到一阵短暂的下沉,随之而来的近距离让她藏进他高大投影里。
他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围着她的身体,她拉着缰绳的手顿时僵硬了一下。
她的紧张写在脸上,想不看出也难。
“不会摔的。”他说。
柳絮宁当然知道,但是现在的场景显然比摔下去还要恐怖。
梁恪言抓住缰绳塞在她手中:“抓住。”
柳絮宁听话地抓着,梁恪言的手顺势抓着稍下她一截的缰绳,手臂将她护住,她可以感知到她的后背并没有贴着他的胸膛。
“坐稳了?”
她刚说完“嗯”的下一秒,只感觉自己的全身一颠,身下的马加速跑了起来。
毫无防备,柳絮宁很快反应过来,控制着膝盖和腿夹着马身,整个人却猛烈弹起,像颠簸在汹涌的海浪上。
“不要夹,柳絮宁。”耳畔是猎猎风声,梁恪言的话变得模糊。
风将她视线吹模糊,她的声音颤在空气里:“什么?”
“腿不要夹太紧,越紧颠得越高,放松。”梁恪言凑近她,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垂。
她听清了梁恪言的话:“可是我松开就要掉下去了。”
“不会。”
她带着隐隐哭腔的声音和他平稳到极致的声线组成强烈的反差。
抓缰绳的手都在紧绷的神经中逐渐无力,她转而去抓梁恪言的手腕,感受他坚硬的骨骼抵着她柔软的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凌乱的长发飘过梁恪言眼前,他低头去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手心乍凉,渗出一层汗。他反手裹住她的手背,继续带她去抓缰绳。柳絮宁却以为他要甩开自己,紧紧掐住他的手腕。
梁恪言抓着缰绳往后拉,夸特马长嘶一声脖子往后仰,而后停下脚步在原地悠闲地打转。
直到速度慢下来,柳絮宁这颗心才算跌回原位。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身卸力地倒在身后人的怀里。
柔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贴着梁恪言的胸膛,耳后和脖颈的淡淡清香像一朵花,无形的花瓣拢着他的五官。梁恪言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她留下的几道抓痕,力道不重,顷刻即消。
逐渐镇定下来后,柳絮宁一瞥眼看见那抹浅红痕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自己留下的。等再意识到自己是以如何亲密的姿态瘫在他怀里时,后背血液霎时凝固,脸连接着脖子霎时变得绯红。
“这是我抓的啊?”柳絮宁倏然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胸膛一空,梁恪言动了动手腕。
柳絮宁:“第一次骑,不太熟练。”
马站定之后,梁恪言快速翻身下马,身后陡然一空,风直往柳絮宁的背后吹。
梁恪言往左拉缰绳:“回去吧,我看你出来一趟压力好像更大了。”
他好像在嘲讽她?
不对,他就是在嘲讽她。
那点不服输的劲头熊熊烈起于她的面孔上。
“不要,我还没学会呢!”她主动问,“你刚刚是说膝盖和腿不要夹着马吗?”
梁恪言:“嗯,重心放在脚后跟。”
柳絮宁朝他伸手:“那你把缰绳给我。”
怎么跟一定要争谁强谁弱的小朋友一样,一口妄想吃成胖子。
梁恪言在心里轻笑,手犹豫了一下才递给她:“先慢慢走,不要因为我的话贪快,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
柳絮宁愣了一下,后半句话怎么解读,全在她个人。
她迟缓地点点头:“好。”
她也的确听他的指挥,让马儿在他视线里慢慢兜圈,没有离开太远。
梁恪言起初觉得她还有些不熟练,到后面逐渐得心应手起来。以至于是几圈过后,那马在他面前慢慢停下,一抬头,看见柳絮宁笑容纯粹又肆意的脸,语气有些炫耀:“看,是这样吗?”
她的侧脸和睫毛溶在天光中,迷迷朦朦。
梁恪言仰头:“是。”
夏末初秋的风微凉,天边的金光似搅碎的鎏金纵横在幕布之上。
柳絮宁将颊边乱飞的发丝捋到后头,忍不住感慨:“还是骑马有意思。”
“有灵感了?”梁恪言也不明白,那缰绳是怎么落到自己手中的。
“没有,但是很开心。”她补充,“比画画还要开心。”
“画画很开心吗?”
“当然啊。”柳絮宁觉得这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有些奇怪,她低头反问,“你不开心吗?”
梁恪言敷衍地扯扯嘴角:“还行。”
这语气平平淡淡,显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风吹得人心思缥缈又酩酊,柳絮宁的话开始多起来,那份长年累月夹杂在两人之间的疏离也在无声无息间吹淡几分:“你以后都不画画了吗?”
没等到回答后,柳絮宁猛然清醒过来。她问的有点多,也管得有点多,于是故作镇定地找补:“我随便问问。”
梁恪言:“你说得对,我不适合做这个。”
总有人说,学艺术的人身上有一种不言自发的气质,但很显然,他没有。他只有满身的铜臭味和对权利与话语权的滔天渴望。
柳絮宁突然说:“我还是想跟你道个歉。”
“什么?”
“上次在画展,我不该这么说你的画。”
“过了这么久,就不需要再道歉。”
“可是上次我没有说清楚,是我太过自以为是,言辞不善,我不该用自己的想法随意揣度亲近的人。”她低头做鸵鸟状,盯着自己的鞋尖,固执地继续说,“所以我这份道歉的目的没有达成,当然,我今天说这些也不是让你接受我的道歉,你不接受的话……”
不接受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安静在空气里回旋,她不知如何开口,也没有等到梁恪言的回答。柳絮宁心下忐忑,急待一个答案。
“柳絮宁。”沉默被梁恪言的这一声打破。
柳絮宁:“嗯?”
“接受。”
柳絮宁愣了一下,然后唇线上扬:“哦,那就好。”
她笑起来时眼下拱起两片卧蚕,与本就有神的眼睛相衬,澄澈又楚楚动人。
柳絮宁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她继续说:“而且,说实话,《流失沙丘》是挺有特点的,但是你不是只有这一幅画出名,你以前画的东西都很意思。”
她事无巨细地谈论着,从色彩到构图,再到意境,也许梁恪言自己都无法对自己的画说出这么多的评价,但柳絮宁可以。因为她看着他的笔触从稚嫩到成熟,从粗糙到精细,再从认真到敷衍,看着他对画画的耐心逐渐消失。
她真好奇,怎么可以在烧钱的世界里如此如鱼得水,调配颜料又将它丢弃时恣意潇洒得像是在倒废水。
也许是羡慕,也许是嫉妒,她对他的动向格外在意。她倒是要看看,经过系统化教学和多位名师指导后的梁恪言,最后在艺术领域到底能有多少建树。
柳絮宁讲得认真,没有察觉到梁恪言略带怔愣的神色。
良久,他胸膛一颤,溢出几不可闻的笑音,短促又恰好在话语停歇的间隙中被柳絮宁精准狙击到。
“但我现在画不出来。”梁恪言说。
柳絮宁略略低头,与他对上视线的下一秒,她迅速抬起头,可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直白视线。
“没事,那你就做一个道德败坏唯利是图的商人吧。”
“那下场很可怕。”
原来他也会讲笑话,虽然水平低级还冷透骨了。
她这样想的,也这样说出口:“你讲的笑话好冷。”
梁恪言不置可否:“你讲的笑话比较像笑话。”
她怀疑他就是在嘲讽她,正要再低下头和他说话,却见他正垂眸看着手表。
你来我往的对话唐突中断,她像置于真空中,上帝适时地抽干喜悦。
柳絮宁主动说:“我们回去吧。”
“玩够了?”
当然没有,她正在兴头上,可是他既然已经看表,那就是开始对此厌烦。柳絮宁一向是审时度势的个中好手,所以她点点头。
明明刚才还因为学会了骑马而兴奋,现在兴致又顷刻全消。梁恪言思索片刻后说:“我七点半有个饭局,从这里到市区要一个小时,六点走绰绰有余。”
柳絮宁眨眨眼:“啊?”
这是什么意思?
梁恪言:“就是说,我可以陪你玩到六点。”
情绪在灼热温度下化成了扯不断的丝。柳絮宁低头盯着马鞍:“那谢谢你。”
他眼光澄明:“不客气。”
柳絮宁开始得寸进尺:“我想试试自己骑到那边。”
梁恪言懂了,言下之意就是,他此刻应该识相地再将缰绳递给她,为这位刚出师的小徒弟腾出一次个人历练的机会。
“应该不会忘记回来接我吧?”
柳絮宁:“那得听马的。”
梁恪言拍拍马背:“别忘了来接我。”
他双臂环胸,仰头看着她。
柳絮宁其实对他的笑容不太熟悉,因为他不爱笑。可稀罕的东西总是珍贵,她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时很迷人,因为眼型生得好看,眼下卧着薄薄的卧蚕,笑起来时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懒倦味道。
她唇角稍许扬起:“马屁收到了。”
走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来,梁恪言以为她有事,走上前去。
柳絮宁让他伸手。
“干什么?”
柳絮宁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驱蚊手环递给他:“你不是说这里蚊子多吗。”
她眼神清亮,睫毛纤长而密,轻轻眨眼时像羽毛扫过,在他心里唐突地卷起一阵海潮。
“喏,给你。”
“谢谢。”他听见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
第9章 呜呼
梁恪言晚上要去的地方和云湾园不顺路,就让谷嘉裕开车送她回家。
柳絮宁玩了一下午,腰酸腿软,一上车就睡。谷嘉裕站在车外,连声感叹梁恪言可真会折磨妹妹。
上了车,阿k问梁恪言有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万恒咯。”
“那个万嘉麟是我大学同学,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至于是那种连见面都不愿意见的人吧。”
谷嘉裕语气微妙:“那就是有人不让他见梁恪言吧。”
柳絮宁在后排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睡着前最后一句话来自谷嘉裕。
——“梁叔对起瑞没兴趣,梁恪言可不是。多的是人想让梁恪言和梁二一样,做个草包少爷。”
——“你知不知道你这位好兄弟上周居然敢让他那个助理去查梁叔是和谁一起去的青佛寺。儿子查老子,我可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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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此时的凫汀会所笼罩在一层朦胧灯火下。这里是青城私密性上佳的私人会所,环境安谧,偶有商务车驶过,轮胎摩擦地面,划出格格不入又短暂的噪音。
顶楼包房内,有几道交谈声从屏风内悠悠传口抠裙号搜索:五2四90吧①92,嫁入我们每天有看不完的漫画小说哦来。梁恪言只停了一瞬,绕过屏风,大步走进。
在场三男两女,万兆隆母亲万老太太坐在主位,虽然已经年过八十,依旧精神矍铄,头发浓密黑亮,不排除每月定期染发的步骤,平日里花在保养上的时间和金钱更是不计其数。整个人容光焕发,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她是从乱成一锅粥的万家里出来的。
“抱歉,来晚了。”梁恪言带着歉意地笑。
“哟,上次见到小梁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呢。”男人比划了一下,“那时候才这么点高呢,如今倒是能独当一面了。”
算是打趣,也算是带着点语意不明的讥讽。
饭桌上的人默契相视一眼,嘴角皆挂着浅笑,梁恪言也自然地笑了下。
既然怎么样都约不到万嘉麟,那就约万兆隆的母亲。
万老太太今天能赴约,很大程度上是给了梁继衷一个面子。梁恪言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狐假虎威的,这点掩藏在平静话语里的唇枪舌战他没有兴趣继续,基本的寒暄过后单刀直入提及万恒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