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我才不要，我不乐意。”鹿宁悠神情嚣张，慢悠悠地三连否定完，又故作姿态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百元大钞，语气里尽是轻狂与怠慢，“我出六百，一百搞定舆论，一百打通有关人员。剩下的请大家吃饭，让所有人都失忆，这水不就是干净的了。”
教室内寂静无声，只有鹿宁悠数钱的翻动声。看着台上反派得意的嘴脸，似乎这一刻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她掌握。闭上眼，都是她不羁张狂，不拿正眼瞧人的恶毒模样。
她的反派，深入人心。
直到演员谢幕，大家还在回味着里头的深意。从听到“小日子”三个字开始觉得不对劲，这根本就是紧跟时事，整场表演没有透露海水污染的任何一个点，却跟爆了某些国家的身份证似的。
更难得的是，演技不差，剧本写得也很好。
考核成绩当场公布，鹿宁悠终于赢过唐白薇，获得了表演考核的第一，底下观众们叫好声一片，为她送上了真挚的掌声。
陆白瑜站在最后一排，跟边上全副武装的洛雪薇聊天。
一个没注意就被一团小小的影子扑了个满怀，又猛地松开。
“我真的成功了唉，我从来没拿过这么高的分！”鹿宁悠急不可耐地开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双颊因为激动有些泛红，“我真的做到了，你看到了吗？我刚才表演是不是很棒！”
陆白瑜被她的快乐感染，噗呲一声笑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鼓励，“是，很棒，很厉害。”
舞台一侧有人喊鹿宁悠的名字，邀请她一起聚餐庆祝。
“好的，就来。”鹿宁悠应完，仰头看着陆白瑜，“等我应酬完再来找你，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话音一落，她挥着手就往后门走，刚转身领子就被陆白瑜薅住，被他抓回来叮嘱，“别吃太多，也别玩得太疯，你接下来两天还有别的考核。”
鹿宁悠立正行了个礼，\"已收到上级指示，小的先告退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洛雪薇忍俊不禁道，“这就是我那个小粉丝啊，还挺活泼的嘛。”
“就是有时候活泼过头。”陆白瑜望着门口的方向，没和自己老妈客气，“不过洛女士你记错了，她现在是我粉丝。”
有史以来第一次愉快地度过了考核周，鹿宁悠却发现她的恩人特别忙，陆白瑜根本约不到，本来还想认认真真做他真粉丝那么一天两天的。
网上连暴躁派大星出现的频率都屈指可数。
粉色头像的派大星一直灰色图标，快乐少了一个人分享，心里空落落的。
在放小长假前期，班长组了饭局，邀请了全班同学。烤肉自助吃得太撑，一群人也没玩得尽兴，就跑去隔壁桌游开第二场。
鹿宁悠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玩着手机放松，置顶框弹出暴躁派大星上线的消息，她赶紧抓紧时机跟派大星分享她表演考核的视频。
奇怪的事没有夸赞，那头粉色的派大星只关心最后那几百块钱。
暴躁派大星在线看书：富婆贴贴，能借个200吗，下周过个更疯狂的星期四。
悠悠球发过去一段语音，“i want no money no money,不借。i want no money no money,不借。”
熟悉的调调，熟悉的配方，这次她是高兴疯的。
没能和派大星多聊两句，很快她就被同学喊了回去。
“唉，那边的表演系头牌，还不快过来。没你这局怎么开！”
“来了，每次你们都鲨我最快，好没意思的。”鹿宁悠嘴上抱怨着，身体已经老老实实在软座窝好。
“得了吧，让我们多刀两次是你应得的。这次你的奖学金是跑不了。随便累积一下，起码四位数了吧。”
“说什么呢，你小子。这是学校，不是银行！”
一行人打闹着，气氛融洽。也没人在意曾经的第一。
唐白薇坐在店里靠窗的位置，独自看着斜对角的热闹。她想不明白，表演考核理应比的是演技，那个不学无术的人凭什么能赢自己。
她花了多少心血，又连着磨了多少个星期，怎么到头来连最擅长的领域都输了。
还输得一败涂地。就凭陆学长给的剧本？
有好心女生走过来邀请她一起玩剧本杀，唐白薇没有搭理女生，径直走到鹿宁悠面前。她将饮料重重搁在桌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来。
“鹿宁悠，你现在很得意是吧？”
第16章 冲突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神，发起火来特别可怕。
唐白薇的高跟鞋一路踩着地板，格格不入地产生“哒哒”的刺耳音。
她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鹿宁悠发问，“你是不是下了血本去搞定陆白瑜？这次考核要不是他的剧本，你以为你能赢我？有什么脸可得意的，不过是靠他的剧本拉分。”
前半句确实是事实，鹿宁悠在她吃人的眼神里缩了缩脖子，发自内心说道，“你真的很厉害，陆学长写的剧本根本赢不了你。”
这话落在唐白薇耳朵里满是嘲讽，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捋了把头发，克制着自己，“谁不知道陆白瑜难搞，他最多提点意见。你考核那天的剧本，根本完全都是他写的吧？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陆学长确实教了我很多，但这次剧本就是我自己写的。”鹿宁悠不想跟她多废话，这人的偏见根深蒂固，“唐白薇，承认自己输一次就这么难吗？”
唐白薇冷笑着，“谁不知道你鹿宁悠行事不拘小节，百无禁忌。前段时间你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们没去跟老师说，都是念在情分，你怎么还真以为这次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
夜不归宿，这词用得毫不隐晦，可以说是恶意引导。周围的同学们听了都在皱眉，这样说话也太过分了。
安钰坐不住了，沉着脸起身，“唐白薇你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问鹿宁悠还要不要脸了？连个考核都要靠着男人耍手段，那以后出了学校岂不是……”唐白薇嗤笑一声，故意留了话头，引人遐想。
当事人鹿宁悠是真的不想争，但枪头都怼到脸上，再不反抗真以为她是怂蛋呢。
她冷淡对视回去，“有病就去医院看，自己想要考第一就去学校好好努力。老盯着别人干嘛？不解决问题，直接解决人？你的脑回路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
还敢提学习，唐白薇脸色白了又青，瞪了她几秒后恶狠狠地放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现在就去找老师要求重新评定，你等着。\"
说完便用力推开门离去，木质门被晃得吱吱呀呀，刮得耳朵生疼。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滞，众人面面相觑。
平日与唐白薇关系好的几人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薇薇，大家都是同学，干嘛生这么大气。不过就是个期中考核，你就当这次让她一次不就好了。”
“就是嘛，我看她这次就是运气好……”
听着门外飘来的声音，鹿宁悠忿忿不平地指向自己，“我运气好？这老天最不眷顾的就是我了吧。我看起来有这么好欺负？怎么都觉得是我的错？”
“其实吧……”安钰打量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确实看起来挺好欺负的，尤其是精心化妆的那段时间。”
鹿宁悠无语，“……行叭。”
边上的同学打着哈哈，“我们唐女神什么都好，就是对分数太看重了。小鹿子别往心里去，我们继续庆祝我们的。”
“对对，小鹿子你马上就要进剧组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想再看到你就难咯，赶紧来巩固下友谊，省得到时候忘了我们是谁。”
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纷纷举杯笑着圆场，“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就在电视上看你啦。”
这天晚上，鹿宁悠接到了海边之夜剧组的电话，他们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表演，尤其是编剧。也告诉她三天后就会给结果，但她足足等了一周也没等到回复。
就如同应了那句，老天最不眷顾的就是我。她的期盼再一次落空，现实还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海边之夜剧组在微博上宣布了女二角色的归属，唐白薇。并正式定下开机时间，就在一周后。
大奖终究只有一个，幸运儿也只有一个，更多的是沉溺于海底的悲哀。
这和说好完全的不一样，她明明拼命努力过了，也做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到底该怎么做？又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失望与焦灼犹如膨胀的热气球，压抑无声地升至高空，占据了所有希望的位置，让鹿宁悠喘不过气。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她拼着最后的勇气去找公寓陆白瑜。其实一大清早就到了楼下，但她迟迟都没有上去，而是随便找了家店坐着。
她也冷静思考过，陆白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会复出，与海边之夜总导演攀关系那条路其实根本没走通。而且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说的，海边之夜剧组人员会来看自己的演出。
可就是好不甘心，他明明还说过没有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对他这句话，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她想要个答案。
生也好，死也好，至少让最后这点期待有个审判结果。
这时安钰打来电话，开口的嗓音很是沉重，“鹿宁悠，有人在校园网上检举你的品行。我估计就是这事影响了剧组的判断。”
思绪空白了几秒，都不记得是何时挂断的电话。鹿宁悠机械地点开校园网上的帖子，翻看了两页。她突然起身，冲向公寓。
十几分钟后，她从电梯出来，转过熟悉的楼角，公寓的门虚虚掩着，听到唐白薇的声音，她愣愣地停下了脚步。
“她就是那样的人啊，表面当然看不出来。”
“这不可能，咱就是说，小师妹抽烟喝酒我可以理解啊。毕竟我们都成年人了，做这些也不犯法。但你要说小鹿子逃课顶撞老师我可就不信了。”霍世秋觉得这帖子是在纯纯犯红眼病，小师妹这么乖巧怎么会是叛逆的人。
“那可是初中时期的抽烟喝酒。她啊，被老师请了家长，都无视了呢。就是仗着家里有钱，那时候学校也没劝退。我和她一路同班到高一，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骗你干什么。”唐白薇悠悠喝着花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霍世秋眉头直皱，“是这样嘛？给我点时间缓缓。我以前就觉得她有点野，只是没想到这么野。”
关砺锋划拉着手机，语气满是不屑一顾，“这就是人不可貌相，这上面还写着她打架呢，都跟人打到医院去了。还好校园网的信息不对外公布，这封检举信要是落到外面岂不是要被全网嘲。还亏她是个艺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这么玩是吧。”
“不可能吧。”霍世秋不信。
“你自己看啊。”关砺锋探过身，把界面定位到关键点，“呐，就这里。某某某和三名外校人员发生肢体冲突。”
霍世秋定睛一看，倒吸了口凉气，“三个男的？那她没事吧。”
唐白薇摆摆手，用着副你太小看她的口吻，“没事，进医院躺着的是那三个男的。我早就说她不学好了，哪个好学生能有这么好的身手？一看就是专门练过。”
“我滴发，她？把三个男的揍进医院？”霍世秋目瞪口呆。
“昂，三个成年男性。”唐白薇感慨，“这事我说出去都不太有人信，每次都这样。”
这么好的身手，小师妹也有？
说到这个，霍世秋与关砺锋齐齐垮了脸，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们。刚进大学那会，陆狗贼仗着他们年少无知，逮着选寝室老大的机会没少对他们下狠手。
唐白薇继续说道，“啊对了，应该就是这件事后，她家里坐不住了，让她高一转了学。”
霍世秋啧啧称奇，“小师妹年轻时候经历挺丰富多彩啊。”
“你管这叫丰富多彩？什么形容词。我都说了她在你们面前都是装的，谁知道她安了什么心思。”
隔着道灰白的墙壁，鹿宁悠背靠着抬头看阴沉沉的天空，脚有千斤重。
她其实想冲进去解释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抽烟喝酒那是少不经事，她想交朋友，却被人欺骗，说这就是江湖。没有带家长过来，是家里根本没有人管她。与人打架进医院是为了自卫，如果她当时不反抗，那她就会背上一辈子的污点。
可是她心理也清楚，她确实伪装了本性。要不道歉吧，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还有道歉的必要吗，别人已经发现了。这么做，别人也会觉得自己在狡辩吧。
还有谁还会信她呢？可她是真的真的把他们当朋友。她在心里卑微地演示道歉的方式，一遍遍地重复。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话，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聚集。
“那个谁……小鹿子？站在门口干嘛。”
霍世秋起身接水，余光瞥见门外的身影，有点像鹿宁悠。定睛一看还真是她，他抬起胳膊将门推开。
也将她完完全全暴露在大家面前。
鹿宁悠深吸一口气，想解释的话一股脑堵在喉咙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怕没有人信她，就跟多年一样。
看她磨磨蹭蹭的别扭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唐白薇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啊，我要是你，早就直接躲起来了。反正考核分数也没取消，不挺好的。就跟以前一样，厚着脸皮活下去不就好了。”
身体再一次僵住，鹿宁悠的脸瞬间变红，有滚烫的燥意在灼烧。她抿了下唇，“我……”
往外蹦了一个字，又没声了。
霍世秋看她那张稚嫩干净的脸，于心不忍，向她招招手，“多大点事，都过去了，进来呗。”
鹿宁悠没动，忽然弯腰对着屋内的人鞠躬，“对不起。”
她抬起头才发现陆白瑜根本不在屋内，呆呆地问了句，“陆学长呢?”
\"哈？真是贼心不死，这种时候还惦记着陆学长。”唐白薇冷眼瞧她，轻笑道，“他被你骗了这么久，没来找你麻烦，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鹿宁悠鬼使神差地说出心里话，“可他之前明明说过只要好好努力，这次进剧组一定没问题的。”
“哎，这个嘛……”
看着小学妹有泪在眼里打转，霍世秋张口正要解释一两句，却被关砺锋打断。
他为自己兄弟感到不值，语气又急又呛，“那种话就是哄小孩的啊 ，家里大人不都这么说。你要是好好考，就能怎么怎么样。怎么滴，你是没有童年吗？”
鹿宁悠咬了下唇，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其实他真说对了。
鹿宁悠真的没有什么童年，她没上过幼儿园，连九年制义务教育都缺了三年。
第17章 身世
虽然那段时间她没有玩伴，但她并不不孤单，依然很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