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的眼里只剩一片荒芜，她游离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
而手里握着的这颗糖，就像鹿宁悠对陆白瑜，小跟班对夏池，都是那种可遇不可的温柔。
鹿宁悠接过糖，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一动不动地沉浸入夏添的世界里。
良久，她的眼里的光点熄灭，她转向他，“陆白瑜……”
右侧斜上方，玩世不恭带着张扬的嗓音响起，“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是夏池。”
远处的郭云庭捕捉到这个画面，按灭嘴里刚点燃的烟，示意各部门即刻开始下一场戏。
大监的屏幕里，白裙少女蹲在残败不堪的废墟一角，听到响动，麻木地抬起头，双眸亮起一瞬又变得迷茫空洞，对着男人说道：“请救救我。”
悠长狭隘的暗巷，露着街口外零零散散的光。
夏池周身笼罩在光源里，清冷面庞半隐在兜帽下，冷漠地垂下眼帘，如同降临黑暗的魔在睥睨众生。
第27章 有时候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
听到脚边的响动, 夏池视线往下扫去，淡漠地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干净清纯, 双瞳只能映出一丝灰败的环境光。没有怜悯，他很快收回视线, 置身事外往外走去。
“请帮帮我。”地上的少女犹豫着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再次轻声请求他，
“哦，原来是和我说话。”夏池停下脚步, 诧异地看着她, 低下头认真思考。
半响后像是来了兴致, 咧开嘴笑得一脸稚气，“有意思，平时都是听别人喊饶命, 第一次听到要帮忙的。说说看, 要我怎么帮你？是要我给你点吃的？”
少女呆呆地看了眼有热气升腾的街口，那里是夜市的繁华一角。离口子最近的摊位卖着手作, 沿途过去就有各色美食，她就是从那里走进来的。
那时候她很饿, 但身上没有钱，也不敢开口问别人要。她怕被打，没有什么理由，单纯是因为她脏兮兮，就会遭到驱赶。
少女歪着头，她的脑子有点懵又有点乱, 迟疑答道：“……我想要活下去。”
夏池勾着嘴角，带起若有若无的嘲弄, “想活下去？那就去乞讨啊。要是乞讨还不行，那就去偷去抢啊。”
“不行！”少女脱口而出，然后才慢慢斟酌说：“偷，抢……不行的。院长说过，那是不对的。”
夏池审视着她，像头高大迅猛的猎豹逗弄着弱小动物，“既然你这么听院长的话，那回去不就好了。不想回去的话，要不试着去做个小骗子？”
“我不要回去，骗人，骗人也是不行……”少女蜷缩了下身子，像是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减弱，甚至都没法说服自己。真到了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会做。
即使是翻垃圾桶，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比路边的烂泥还讨人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么有良心啊。可这个世界，良心又贵又没什么用，留着它来做什么呢？”夏池见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答不出来，也不多做纠缠，“那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会好好报答我。”
“对，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少女一下子有了精神，很久没有活动四肢都有些僵硬，她只能半跪着挣扎起身。
夏池狭长的眼尾垂着，神情懒散地睨她，“我呢，也不过是个半人半鬼。要是想好了，那就到我这里来。”
城市夜晚灯火阑珊，空气泛着寒意，深巷杂物错落肮脏不堪。黑色苍穹下高楼寂静矗立，如同等待猎物的野兽。
少女白裙沾上了泥浆，整个人灰蒙蒙的，裙摆处晕染开的那抹鲜红血迹，就是这幅黑白画卷唯一的色彩。她稳了稳身子，朝他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紧张的神色里夹着几分迷茫。
身后的人间不留她，眼前人又分明不为良善。
夏池耐心不多，看她迟疑磨蹭，掉头就走。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对未来的恐惧，她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迎着光亮出了巷口，外头街道的人很多。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适应夜市过于刺眼的各色霓虹灯，随后快跑了两步，怯怯地拉住夏池的衣摆。
夏池没再开口，也没有转身，凭着感觉握住了她的手。
少女呆呆地打量着他裸露的手臂，是双极好看的手，却偏偏布了很多道疤痕。
她的神情很是意外，就像突然遇到了同类，自己身上也有一些愈合不了的疤。
她还在出神，就听到夏池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比耳边刮过的风还要冷厉，“我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夏添。我下的命令，你都要听。”
“OK，过。很好！”郭导迫不及待地回放刚才拍摄的画面，其他几位导演也围了上来。
两位新人演员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表情没有任何生硬的地方。尤其是那位被陆白瑜带来的关系户，最不被导演组看好的那位新人。
她的背甚至还有点微躬，是人在陌生环境中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反应。而事实上，她仪态保持得一直很好，不输那些流量花旦。
周遭非常喧嚣，这一天的拍摄工作任务完成，导演组的人还在研究拍摄画面，其他工作人员赶着回去休息。海岛天气阴晴不定，灯光幕布都得放回室内。
所有人忙得如火如荼，没人注意到陆白瑜牵着鹿宁悠的手一直没松开，
他带着她一路走到卷帘门外，在户外那颗标志性的花叶榕树下终于停了下来。
陆白瑜挡在风口，松了手，微微俯下身，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鹿宁悠首次入戏还没缓过神，自然而然去拽他袖子。
那种不受控制的演绎，就像双手破除了现实的壁垒，真的触碰到书里的夏添。懦弱的小跟班从纸张上活了过来，变得有血有肉，与自己的灵魂共振。
沉寂又朦朦胧胧的黑暗中，两人挨得若即若离，谁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鹿宁悠才察觉到陆白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眼神很专注，和之前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自从生日过后，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多想一点。
比如现在会在意他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很好闻也莫名勾人。她的耳尖不禁泛起一点红，背脊变得僵硬。
干嘛离这么近？不会是某种报复吧，好像也不对。
实际上只是陆白瑜稍微往她那边凑得近了一些，他在观察她的情绪。
他皱着眉沉了表情，“鹿宁悠，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她演得太过真实，就像衣不蔽体活得颜面尽失的人不是剧里的夏添，而是她鹿宁悠本人。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该存在的悲伤与恨意。
“没有。”鹿宁悠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这人的心思果然够敏锐。她随口打了个补丁，“就以前叛逆的时候接触过一些不良分子吧，也不算什么很不好的事。”
不对，她今天的演绎过于真实，层层递进的情绪更像是体验过的情感。
陆白瑜往后撤了一步，深邃的黑眸越发暗沉，面上保留着平静，轻缓地说道：“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我们现在关系很简单是吧。就是一个学校的学长学妹，以及你是我的事业粉。”
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鹿宁悠看了陆白瑜一会，竟生出跟小跟班夏添一样害怕孤单的情绪。她低下头，额前碎发压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声音很低，“是的，我们关系很清白。”
但很笃定。
陆白瑜薄唇微抿，再次问，“你确定你以前没被欺负过？”
“就受到一点点不公正的待遇。”鹿宁悠搓了下指尖。
想来也是，家里开娱乐公司，高低也是个富二代，经历能差到哪里去？就算有，关自作多情的他什么事？
陆白瑜沉默片刻，视线落在她裙子上的那块血污，化得还挺逼真，下巴一扬，“算我多事。很晚了，去卸妆吃饭吧。”
嗓音透着种凉意，公事公办，顺着她划清两人界限的态度。
她轻声应好，换好常服出来，独自回了房间。
为了庆祝鹿宁悠首次拍摄完美的表现，TIMO在她的轻食色拉里多加了几块鸡胸肉，还给她准备了一小碗咖喱翅根，外加一杯拿铁咖啡。
咖喱可是由剧组自带的御厨亲自烹饪，手艺堪称一绝。
鹿宁悠下意识弯了眉眼，接过，☆仙☆女☆整☆理☆吃了几口便将勺子搁在一旁。感觉味道不怎么样，香味也一般。
想到刚才的对话，真的被陆白瑜用平静又冰冷的语气说了“算我多事”，她就觉得一种难言的情绪直往脑袋上涌。
但她说不清楚是种什么心情，就是有这么一瞬间想向他坦白自己所有的事。
肯定是不行的。
明天还要拍摄，她勉强才吃完那盒轻食。
摆弄了好久解不开锁屏密码的手机，她心神不定地走出房间，时间还没到晚上十点，算不上特别晚，但总感觉周围阴沉沉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小鹿子？”苏浅陌在影音厅外遇到她，顺口邀请，“要不和我一起看看剧？还有十分钟，海边之夜最新两集就要播出了。”
回忆了下前面的几集，猝不及防被一哥油腻的演技攻击。
鹿宁悠恶寒了下，“苏姐姐，你还在追剧？不会觉得对眼睛不好嘛？”
可能对心脏也不好。
“本来是不打算看的，但是看到你跟陆白瑜的表现，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下！”苏浅陌抓着她的胳膊往影音室走，“走啦，就当陪着我看。”
估计苏姐姐也会觉得，有时候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
鹿宁悠陪她看了半小时，自己也无助了起来，迫切想去洗洗眼。
一入油门深似海，这哥是一头扎进去真准备当个性感尤物走T台了。
从外貌到动作再到台词，纪归帆都演得拙劣又用力。谁家男主吵架的时候，首先关心的是自己发型问题啊！说话时候你好歹看看我们的女主角，能不能再甩你那几根破刘海了啊！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陪人看剧，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鹿宁悠委婉问道：“苏姐姐，你确定还要看下去？”
“再看看吧，我演得也不怎么样。每次和纪归帆对戏，总是找不到感觉。”苏浅陌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并不满意，“我做得一点也不好。”
鹿宁悠摇头，“姐，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
“怎么不是，郭导当初找到我的时候，就说希望我能带带他。你看陆白瑜一来，他的演技就好多了。这说明就是我的问题，是我的能力还不够，明明导演这么相信我。”
鹿宁悠先是看了眼她手边剧本翻开着，页脚处是密密麻麻的注释，又看看她一脸认真的神情，提议道：“苏姐姐，要不你去问问陆学长他有什么技巧？”
“当然找过了，他消息一直没回，估计是嫌我烦吧。”苏浅陌挫败地揉了揉太阳穴。
“会吗？我感觉他一直挺好说话的啊。”鹿宁悠不解。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苏浅陌直接翻了个白眼。
两人经历了最新海边之夜剧集的圣光攻击，回房间的路都走得摇摇晃晃。
与苏浅陌在走廊分别，鹿宁悠路过楼梯间，就见陆白瑜背靠在墙上，整个人过分静默，跟磐石般一动不动。
安全通道的门半掩着，有几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啧！不回苏姐姐消息，在这偷听呢。
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鹿宁悠轻手轻脚走过去听了一耳朵，立刻倒戈。
偷听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叫上她一起！
第28章 把他们打成苏菲超薄
门里传出道含糊的男声, 像是叼着香烟，“哎。你们看了海边之夜最新那集吗？”
鹿宁悠仔细辨认了下，说话的人应该是负责选角的陈副导。这些天接触的下来的印象, 是个纯正的外貌协会，男一号纪归帆就是他塞进来的, 算是制片方的人。
另一个男人接话，“那玩意谁看，也就看了点弹幕和评论。还有弹幕在吐槽说，以全新的方式认识我们郭导。哎, 最近观众口味还真叼, 给我们打上烂剧的标签还不够, 还说我们剧没一个地方是好的。”
“我们大郭导啊，当初还说什么再续海边之夜的辉煌，还真是笑死人。”陈副导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烟, “也不看看都什么年代了, 谁还跟他拍情怀。还有那个原著老师，那个谁来着……”
“韩老师, 韩非。”男人提醒。
陈副导嗤笑，“对, 就那个长发男人，还真觉得自己很有腔调那个。”
“文学家嘛，也算是艺术家。”
“艺术家……行吧，不过想起他来我们片场的表情就想笑。剧本都卖了，就该好好接受现实啊，摆个脸在那给谁看？他的同僚没告诉他所谓影视化就是这样嘛？真是奇怪的人, 收了那么多钱还这么计较。”
听到韩非老师的名字，鹿宁悠毛茸茸的小脑袋就情不自禁往门缝里拱。
有淡淡的烟草味从里间传来, 她伸手驱赶了下。
陆白瑜看着她的小动作，很克制地伸出两根冷白的手指提着她衣角把人拎了回来，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安分点。
没注意到身后人的无言叹气，鹿宁悠往回挪动了下肩膀，默默在门边趴好。
“还有那个叫陆白瑜的，真是没想到呢，这么久没演戏还能表现成这样。还有他带来的那个关系户，哎……”陈副导继续说道，“不知道他这么搞，我们后期老师得多麻烦嘛，还要多那些人付加班费。真是的，我们可是边拍边播，尽没事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