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千万次的陌生人(出书版)——关羽熙【完结】
时间:2024-04-26 14:44:24

  这家店,是他和孔映交往的时候,最常来的一家居酒屋。其实算起来,他们大概交往了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那是他人生最快乐的回忆。
  初见孔映,是两年前的院方大会,那时候还在世的秦院长,在会上向大家介绍了孔映。
  骨科被划分在大外科下,温沉作为大外科主任,是孔映的顶头上司,两人经常在一起会诊,甚至有时会一起上手术。随着时间的流逝,温沉慢慢发现,孔映并非徒有其表的富二代,她精湛的医术,和对这门科学的专注,都非常人所及。
  等温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医院内部人际关系复杂,他们一直都只是秘密恋爱。
  在遇见孔映之前,温沉一直只是平淡地活着,遇见孔映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生命里还可以有这么多精彩的事情发生。
  然而或许是上天嫉妒他的幸福,终止符总是来得措手不及。
  一年前,孔映和秦院长出了车祸。秦院长当场死亡,孔映重伤昏迷。
  温沉疯了一样守在她身边,可等她真正醒了,她却将他忘了。
  孔映只记得他叫温沉,是医院的同事,却不再记得那些甜蜜的点滴,两人曾经是怎样亲密。
  从此,他们的爱情只剩他一人祭奠。
  他不知道这一年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大概只有疯狂工作能减轻一些他的思念。他担忧远在海外的孔映的身体,又觉得被遗忘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担忧。他在痛苦的夹缝中一天一天地过着,虽生犹死,直到孔映回来,又出现在他面前。
  “温沉?”
  温沉下意识地抬头。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孔映所在的格子间门口。
  “你怎么来了?”
  她的笑里带着些许惊讶,温沉忍得辛苦,以至于每次见到她的脸,都恨不能告诉她真相。
  “这家店的东西很好吃,我们以前也常来的。”温沉换上淡淡的微笑。
  “是吗?怪不得刚才服务生说好久不见我了呢,是我忘了。”孔映招呼温沉,“还站着干吗,过来一起吃吧。”
  虽然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但温沉最近并不常常见到孔映,于是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指的是孔映的PTSD。
  “我前阵子把药停了,除了最近有一次记忆断层之外,其他都还好,没发疯。”
  温沉知道孔映最后一句话是嘲讽她自己的,于是只是问:“没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我在美国的主治医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死了。”
  温沉笑道:“我作为医生,还真是不想收治你这样的病人,一点都不听话。”
  两人正说着,小妹正好过来上菜,她一脸羡慕地看着两人,笑嘻嘻道:“温医生,孔医生,看到你们这个样子真是怀念啊。”
  “看来我们两个以前真的经常来这里吃饭啊。”孔映道。
  “嗯,每周都要来几次的,你很喜欢这里的烤肉饭。”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这样的氛围令温沉有种错觉,那就是从前的孔映回来了,他们还在一起。
  “记忆,一点都没有恢复吗?”
  “有时候走到一些地方,会有既视感,但也仅仅是那些了。”
  “那你对这里……”
  孔映对这家居酒屋是有些熟悉的,不然她今天路过,也不会不由自主地走进来。她很确信对这里自己少了许多重要的记忆,但却无从寻起。
  “我想听听我的事。在我记不得的那些事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孔映恰巧问到了温沉最熟知的事情。
  温沉开了口,便再也停不下了。
  她最喜欢的电影,最崇拜的歌星,最讨厌的冰激凌口味,那些孔映记得或不记得的,温沉全部都知道。
  他将孔映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说到动情的地方眼角甚至会笑出纹路,那是平日里孔映鲜见的表情。
  孔映喝了许多,有些醉了,她眯着眼睛看温沉,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熟悉,而且不只是朋友间的熟悉感。
  店里的灯光有些刺眼,所有的物体在她眼中模糊成了一片,恍惚中,她看到温沉的眼中似乎有泪光。
  “哎,你怎么还哭了?”
  温沉眨了眨眼睛:“大概……是今天的小菜太辣了吧。”
  “根本不辣啊。”孔映歪着头,“有什么事和我说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温沉苦笑:“我说出来大概你不会相信吧,我……失恋了。”
  “失恋了?你有女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有过,只是现在,爱不到了。”
  他尽全力爱了,但他爱不到了。
  姜廷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按下孔映家的门铃。大概是他上来的时候,看到孔映家里的灯亮着。而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作罢了。
  然而前一秒按下门铃,后一秒他就后悔了。
  时间已经很晚,他不想打扰到她休息,更何况,他不确定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正当他踌躇着是否要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人不是孔映,是上次那个撞破他们亲吻的小姑娘。
  “你是?”阮沁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来人。
  姜廷东微微点头:“你好,孔映在家吗?”
  “她还没回来。”阮沁看他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你是……”
  “姜廷东,我住隔壁,我们见过。”
  “哦,记起来了,你是学姐的……朋友。”
  阮沁的这句“朋友”,叫得可谓意味深长。毕竟在她的人生认知里,没那么多朋友可以舌吻到那种程度。
  “我是阮沁,是孔映的学妹兼室友。”阮沁歪了一下头,“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姜廷东。”
  “生姜的姜,朝廷的廷,东方的东?”
  “是我。”
  “所以……你是血书上的那个人?”
  “血书?”姜廷东蹙眉。
  “你稍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阮沁冲进房间将那封血书拿了出来,这是她趁孔映不注意从垃圾桶里一片片翻出来又重新粘好的。她当时就想着,以后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血书也算是个证据啊。
  “这上面的名字,是你吧?”
  血红的字映入了姜廷东的眼帘,像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涟漪,一层层向外扩散。
  “谁写的?”姜廷东的声音冷得令人打战。
  “我们也不知道,你知道会是谁写的吗?写这种恐怖的东西过来实在太过分了!”
  论起有动机的人的话,徐怀莎勉强算一个,但以姜廷东对她的了解,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还是说,孔映是在因为这封血书才不和他联系的?
  还未等姜廷东回答,阮沁突然看向他身后,瞪圆了眼睛:“学姐?”
  姜廷东转头,他首先看到的是温沉,而后目光又转向他拦腰抱着的孔映身上。
  后者明显喝多了,整个人都靠在温沉怀里,一点意识也没有。
  阮沁赶忙收起血书,上前去接孔映,却被姜廷东抢了先。他一把将孔映抱起,直接进了孔映的公寓。
  “你是孔映的学妹吧?”温沉问阮沁。
  “对,我是阮沁,你是?”
  今天真是奇怪,陌生男人接二连三上门。
  “我是温沉,孔映的同事。今晚她喝太多了,麻烦你照顾她了。”
  阮沁接过温沉手上孔映的手提包,点点头:“嗯,放心吧。”
  温沉隐约有些不安:“刚才那个人是……孔映的男朋友?”
  那个男人他在医院见过,上次就是和孔映在一起。
  阮沁可不想搅进八卦的旋涡,赶紧摆摆手:“这个……我也不知道啦,但他是我们的邻居,就住隔壁。那个……温先生,你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送走了温沉,阮沁回到公寓,见孔映已被姜廷东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便提出要煮点解酒汤给孔映。
  “我来吧,她喜欢用热巧克力解酒。”
  阮沁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但她又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万一姜廷东趁着孔映醉酒的时候占便宜,她可不知道怎么向孔映交代。
  两人正说着话,孔映悠悠转醒。
  “醒了?”姜廷东将热巧克力端到她面前,“喝点吧。”
  “没想到还真上钩了。”明明满身酒气,但此时的孔映咬字清晰,像是完全没醉一般,嗤笑着,“只不过睡过一次而已,干吗这么认真啊,姜廷东。”
  姜廷东明显地僵了一下。
  “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孔映的嗓音比平时尖细许多,和平时的淡然不同,透露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阮沁看事情不妙,赶忙过来解围,说姜廷东只是恰巧登门拜访,没有什么别的意图。
  姜廷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轻笑了一声:“你就这么害怕那封血书?害怕到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线?”
  “和血书无关,我不想见到你,现在不想,以后也都不想,请你离开这里。”
  孔映与平时判若两人,这让阮沁有些心惊。
  难道是她的病情又反复了?
  阮沁觉得不妙,赶忙去孔映房里翻找她前阵子刚停的药。
  阮沁一离开,姜廷东陡然阴鸷了起来,他捏住孔映的手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游戏是你开始的,但有权利结束这场游戏的人,只有我。”
  姜廷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孔映虽然语气不好,但说的毕竟是事实。他没法忘记徐怀莎,孔映也从未对他认真,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好听了是暧昧,说难听了,只是露水情缘而已。
  孔映挣脱了他:“你真是个疯子。”
  “是不是疯子,也是你先招惹我的。”姜廷东理了理衣领,站起身,居高临下道,“热巧克力记得喝了,不然明早起来会头痛。”
  姜廷东走了,然而等阮沁找到药回来,孔映却再次睡着了。
  而桌上的热巧克力,已经喝完了。
  姜廷东不知道如何面对林泰的母亲。
  自从林泰遇害以来,林母数次打电话来MG询问林泰近况,说林泰最近没有和家中联络,她有些担忧。姜廷东只能以林泰正在海外出差中搪塞,可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今天,姜廷东陪着从乡下赶来的林母来警局了解案情进展,老人坐在那里,肩膀一直微微发抖,无声地流着泪。
  警察说,车中第三人的DNA没有在警方的资料库里得到比对结果,但根据孔映的证词,他们在事故桥下的芦苇荡里提取了指纹与脚印,最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名叫聂远,有抢劫诈骗前科,经常化名为聂一丘作案。
  警方初步怀疑是抢劫杀人,目前已发出了通缉令,希望能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既然嫌疑人已经找到了,被害者的遗体,您可以领回去了……”警察看着林母,欲言又止。
  林母颤抖着拉过姜廷东的手:“小姜,你陪我去见见阿泰最后一面吧。”
  尸体在解剖后,已经做了基本的遗容整理。姜廷东走上前,看到林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一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林泰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他从没想过,他会与林泰以这种方式告别。
  “死因是肺部这两处刀创,其他的伤,都是死后造成的。”法医试图说明,死者去世的时候并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阿泰,妈妈来看你了……妈妈来了,不要怕,不要怕……”
  林母摸着林泰冰冷的手,号啕了一声便跌坐了下去。林泰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
  姜廷东抱着林母,忍着泪。他和林泰相识多年,虽然一直是上下级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一年前他与徐怀莎骤然分离,也是林泰和颜晰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姜廷东扶着林母到外面的椅子上休息,还没坐稳,助理成美打来电话,叫他赶紧看实时热搜。
  姜廷东打开首页,还没看清楚标题,一张照片就映入眼帘。
  是颜晰和孔映吃饭的照片,颜晰正夹着什么,往孔映面前递过去,像是要喂给她,这一动作被媒体拍了个正着。
  是绯闻。
  姜廷东没再看下去,关了网页。
  “小姜,如果你有事,就去忙吧,不必在意我。”林母见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手。
  “我没事的,伯母。”姜廷东收起手机,转而看向林母那双浑浊的眼,“您放心,林泰的后事,我会找人打点好的。您不要太伤心,一切以身体为重。”
  “林泰在的时候,常跟我说,你对他很是照顾。如今他走了,你还跟着忙前忙后,孩子,我……”
  “您别这么说,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是我没有福气,儿媳妇难产走了,孙女没隔几年也走了,现在就连阿泰他也……”林母啜泣着,刺得姜廷东心脏发疼。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一连送走三个,这种痛苦,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无法承受了。
  “伯母,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把我当儿子看吧。”
  林母抱着姜廷东,呜呜地哭了起来。
  姜廷东来之前已经为林母安排了酒店和司机,老人打算在棕榈市待上几日,等林泰的告别仪式过了,再带着骨灰返回乡下。
  望着送林母回酒店的车渐渐远去,姜廷东拿出手机,拨了一个海外号码。
  电话没有接通,转到了语音留言,姜廷东顿了一会儿,才说:“妈,我是廷东。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打电话给您了,您一切都好吗?”
  挂掉电话,姜廷东独自在车里坐了许久。
  他重新打开手机,翻出了几周前的一张照片。
  颜晰演唱会的兼职登记册,当时成美交给他的时候,他顺手拍了张照片。
  他将照片放大了,目光落在了“聂一丘”这个名字上。
  纯白的办公室里,面前的中年女人正微笑地看着孔映。
  这个女人叫梁昱君,是温沉推荐给孔映的心理医生,在棕榈市非常有名。孔映向来是极其讨厌做心理咨询的,但在经历了两次记忆断层后,她觉得不能再继续忽视自己的问题了。
  对,是两次。
  第一次是收到血书前那晚。
  第二次是……
  据阮沁说,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姜廷东前来帮忙,自己却把他骂了出去。
  她对此没有丝毫记忆。
  梁昱君对她的情况十分感兴趣,同时患有失忆症和PTSD不说,加之出现大段的记忆空白,这样的患者可不多见。
  两人是从孔映和母亲的车祸聊起的,聊到了在旧金山的疗养生活,聊到了孔映的主治医Sarah,又聊到了她回国后的这段日子,包括姜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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