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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旨下得极快,几乎让两派措手不及。
一时间。
朝堂纷纷扰扰,如将沸腾之水,无法止息,可又形成一个微妙的局势。
各方都觉这李珣和李执两人的婚旨算来哪方都不太占上风,真论起来还是高皇后损失大。
民间不懂宫廷豪爵里的弯弯绕,只觉这护国公府的晏二小姐大有手腕。不仅拒了太子的求娶,却未闻陛下龙颜大怒,太子不满。
最后还能再得一门极好的亲事,成了肃亲王府的世子妃。
众说纷纭,甚有传出她学了西夏邪术,会操纵人心,最后舆论愈发玄乎。
直至急得嘴角上火的护国公听从了晏琤琤的建议,暗中派人散布宣传此乃“陛下善待肱骨功臣”上,又多加引导说“这些年来晏二小姐与太子殿下实则兄妹之情,与肃亲王府世子爷才是真情投意合”,舆论才彻底好转。
但这些事都暂且没扰乱晏琤琤的心。
此时,她正站在陆府门外,紧蹙秀眉,听着小厮结巴通传:“晏二小姐,我家少爷今日真不在府里。”
晏琤琤无语:“陆少安怎的又不在府里?你家少爷自接了我的帖子已有三天,我连续来了三次,皆不在府上。”
“他什么意思?”
饶是脾气再好,晏琤琤也动了怒气。
自婚旨下后,许是怕夜长梦多,李珣那方将婚期提前,等不了她及笄。
晏琤琤心中了然。
一开始她便做了“真嫁”的打算。
肃亲王不负礼仪传家的规训,只说婚期提前,但不圆房,待晏琤琤年满十八再议。
晏琤琤也赞同。
而父亲母亲连连夸赞这是门好亲事,待媳妇如女儿心疼的高门大户的总归稀少。
也正因此,晏琤琤出门的次数渐少,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恣意自由,她身上压着两个称谓。
六月初的朝都远不至于让人冒着火,但接二连三的扑空,晏琤琤已是倍感灼热。
从得知江誉居住在陆府上到如今,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一起,已过去小半月有余。
期间她还顺手对晏玥翎攻心,让她终是自食恶果。
所有的计划都有条不紊,利落十足。
——偏偏在陆少安这里,“利落”二字无法施展。
陆少安不在府里,她根本没有理由进去见到江誉。
“你家少爷到底去哪了?”堪要喷出怒火。
小厮耸肩支吾:“去、去了莺花楼。”
晏琤琤扶额,紧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本想遣了府兵暗卫押了他回,忽地想起石蕴玉派人递来的消息。
那日百花宴上推她的女子名叫林环儿,是镇南王府三姨娘为固宠而认的义女。
大抵是林将军看不上,那林环儿便被安排负责洗菜的零碎活。
本家似是住在莺花楼附近。
“霜竹。”她改了主意道,“你吩咐跟着的小厮先回去告知今日我们晚些归家。”
“同马夫说。”
“我们去莺花楼。”
一是为了找陆少安。
二是会一会林环儿。
霜竹顾虑着小姐清誉,怕出了事耽误婚约。她压低着声音犹豫劝说:“小姐,莺花楼可、可是青楼。老祖宗勒令大少爷都不准去,说、说是比宝蕴楼更恶劣,更为纸醉金迷的销金库。”
“为了您的身份着想,我们还是遣人将陆少爷请回来吧?”
晏琤琤摇了摇头。
“霜竹,你有所不知。推我落水的林环儿就住在那条巷子里。”
“玉姐姐递消息说,林乐晚曾与林环儿相约,谈话中隐约有肃亲王府、护国公府几个字眼。婚期临近,我怕节外生枝。”这是睁眼说瞎话。
“其次,陆少安这人若非我亲自去抓,他许是能继续躲着我。若我成了亲,再与他相见便是艰难万分。”这是实话。
“更何况,即使我在莺花楼里被人目击,我可大大方方地否认,谁会认为高高在上的贵女会乔装打扮去烟花巷柳之地呢?”这也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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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急驰,到莺花楼所在的烟云巷不肖一刻。
晏琤琤不着急下马,而是让霜竹为自己改发修妆,换上了在沿路成衣铺子里购买的男装。
“小姐,你好像大少爷呀!但好像比他好看点儿。”霜竹惊呼。
又低着头瞧了瞧自己:“原来我若是男子便是这般模样。”
惹得晏琤琤发笑,轻拍了她的后脑勺:“别发傻。”而后利落跳下了马车。
她要先去找林环儿,她想使点手段,让这人为自己所用。
比起石蕴玉打探出来的消息,她知道的多一点点。
前世林乐晚欺辱自己时,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心腹婢女,看着柔柔弱弱,但下手特别狠。
她叫她“环儿”。
而这林环儿身份较为特别,她镇南王府家一家生子的养女。她生父酗酒后便会殴打她,可谓是从小受尽虐待。
直至她养父死了,死在林环儿手里,日子才好过起来。
——这也是林乐晚指使她做事的把柄。
且算不得是那三姨太寻来固宠,而是这小姑娘自己主动愿意的。
若是镇南王林淮再年轻十多岁,说不定这林环儿真能上位。
她也能将婚姻当筹码。
晏琤琤眸子暗了暗。
林环儿有几分姿色,有几分脑力,也有十足的野心和狠心,更重要的是她缺钱。
前世只依稀记得林环儿有一相好的书生,她猜测,甘愿为林乐晚卖命不一定是把柄使然,更多可能是多赚些钱,将自己赎身,便能与那男子百年好合。
可惜——
后来那书生也是个有野心之人,用林环儿做牛马的钱考上了进士,当了个小官后便抛弃了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晏琤琤用钱便能让她为自己所用。若是以后林环儿想反水,她也有法子让她顺服。
——毕竟她能让她脱离那贱男人。
拆一座残缺的婚姻,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姐,好像没人。”霜竹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
晏琤琤皱了眉,按理说,还不到采买时间,林环儿应是待在家中陪那书生悬梁刺股。
怎的会没人?
她抬眸仔细瞧着古朴泛着白的门板,门环上落了细细的灰,而一旁喜庆对联被撕掉了一角。
像是许久没人打理。
可不应该,明明两天前,她让府兵探子来看过,回禀说亲眼瞧见一妙龄女子挽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进出。
晏琤琤有些懊恼。
婚事繁琐,她抽不开身,唯有借着逛首饰铺子才得了时间出府。
那些时间都被陆少安浪费了,思及此,她紧闭着眼,深呼吸一口。
“你们作甚呢?”忽一邻近妇人小开一道门,探出头来发问。
晏琤琤堆砌笑容,作揖:“夫人有礼,环儿姑娘前两天在我这定了本《中庸》一书,久未来拿。”
“今日我特意上门送来,敲门许久无人应答,倒是叨扰夫人了。”她又行了一礼,“请问夫人知环儿姑娘去了何处?”
那妇人狐疑地上下打量,见晏琤琤长相清秀,身后跟着的小厮一脸稚气,不像坏人。松了警惕,小声道:“若公子是找环儿要书钱,我倒是劝公子请回。”
“环儿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昨日她刚出门不久就忽地被一群人带走。我本想阻拦,却听那些汉子嘟嘟囔囔什么‘错事要罚’‘谢罪赎罪’”
“总之太骇人。”她顿了顿,昂着下巴,“昨夜里,她那相好的书生叮叮咚咚的,许是卷钱走了。”
眉头渐渐蹙紧,直至这妇人说完话将门紧闭,才渐渐展开。
晏琤琤回首这紧闭的门,脑海里飞速回想林环儿是否还有其他仇家——无功而返。
她自嘲地笑了笑,陡然想到那日宝恩寺里那慧明僧人说的话。
许是老天不愿她泄露天机,主动做恶人。
“罢了。”
即便没有林环儿,她也能复仇,不过是曲折了些。
“去找陆少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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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低垂,烟云巷装饰的彩风车随着风呼呼地转动发响,若是不仔细听,倒像是古寺里的梵音。
烫金三字的“莺花楼”匾额就在头顶,遒劲字体抵消了萦绕围在两侧粉灯笼上的暧昧。
龟公卖笑迎接推门而入,靡靡之声悠扬入耳,混合着女子脂粉的香气闯入鼻腔内。
厅堂内,各种炫彩晶莹琉璃灯高挂,四处没有窗,透不出一丝阳光,颇有不知今日何夕,明日何时之感。
舞台上,绝色美人们犹如扑闪蝴蝶翩翩起舞,打着旋儿,飘逸纱裙宛若繁花落尽。
底座上的男子们各圈揽美人,杯盏交错,每一处都弥漫着豪奢又梦幻的氛围。
霜竹有些害怕,蜷缩在她身后,晏琤琤给了眼神安慰,大大方方地往里进。
对着老鸨的寒暄,晏琤琤开门见山:“帝师陆府陆少安在何处?劳烦带路。”
潋滟桃花双眸里却流传一丝严肃,华服贵气,气质斐然。老鸨收了攀谈的心思,带着人径直上了三楼厢房。
晏琤琤道过谢,直至老鸨彻底走了才轻敲门后进入。
朦胧灯火。
独自一人的陆少安面容憔悴地呆坐在地垫之上,时不时地从矮方桌上捞过酒壶,对嘴一饮。
听到门声也只不轻不淡得道了声走开。
“莺花楼的酒就这般好喝?还是只单纯地想躲我?”晏琤琤低垂着眼俯视,隐忍着怒。
闻言,陆少安猛然抬头看到来人宛若见到什么牛鬼神蛇那般迅速起身躲进内屋。
……
“至于吗?”
晏琤琤嘱咐霜竹关上门守在外面,自己进了内屋,一把掀开蒙在陆少安头上的软被。
双眸泛着看透一切:“你做错什么事了?”
十四岁的陆少安远不如二十三岁的晏琤琤心理素质过硬,在她的眼神直视下,苦着脸期期艾艾地将江誉失踪一事全盘托出。
“琤琤!我发誓!虽然我有点嫉妒你好像很喜欢他一样,但我真不是故意想让江誉失踪。”
“是他自己非要出门购书,我特意安排了小厮跟着,怎知晓…人就失踪。”
“这阵子我将朝都快翻了两三遍。我并非有意避你。”
眉心拧成麻花,晏琤琤叹了口气:“哪天失踪?”
“就你下帖子那天。”陆少安耸肩。
江誉已失踪快一周了!
若今日她不上这莺花楼抓人,许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到何时!
仔细回想前世。
三日后,既是她的婚嫁吉日,也是青州宁州第一批流民涌进朝都城的时间。
她要快些找到江誉。
看着满脸惧色的陆少安,她再叹气,她知晓他今后一生皆平安顺遂。
但恐自己的计划会让他受无妄之灾,索性劝了一句“以后少来莺花楼”,本想转身就走,却发觉衣袖一角被人紧抓。
“琤琤,以往你不是觉得莺花楼的姑娘不干净吗?”陆少安问。
的确。
以往的她对莺花楼避如蛇蝎,如今她知晓莺花楼是踩那些苦命女子的尸骨一步一步登顶朝都最大销金库。
某种意义上,她与她们都是苦命人。
而她可以重生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们不行,那又何必再自视甚高,歧视贬低那些姑娘?
她一时没有回答。
又听追问:“琤琤。”
“你喜欢李珣吗?”
“若哪日我与李珣遭人追杀,你会选择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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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拆梧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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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焦急的陆少安。
江誉这些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他懒洋洋地横着双腿,在绵软大床上摆了大字躺着。
周遭装饰尽是金贵精巧之物,就连这床幔都绣了金边。而他自己也一改以往白身模样,云锦衣袍,白玉发冠。
不远处案桌上书籍堆叠,尽是自己难以得到的名家大作,而只要他轻拍手,门外侯着的小厮便会对他有应必求。
江誉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虽说襄王殿下派人将他掳走的方式不太光彩,但对待他倒是客客气气,挑不出一丝错,还甚至让他写信给陆家报平安。
但他略有惆怅。
李执找他一个破解春旱的法子。
事实上,青州宁州春旱一事,他略有耳闻,可这切实能解决的法子,他不过只有一个大概轮廓可言。
不知为何李执笃定自己有绝妙法子。
叹了口气。
襄王李执天资过人,负有盛名,本想与他探讨一番。可他也知道李执对他这般好就为了这法子。
若是全盘托出,李执丢弃他该如何?
他一日不说,那便只能委身住在这梵雅院里,不知外界世事,直至秋闱科考。
但这也算是变相软禁吧?
江誉抽手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陆小少爷看到那份信没有。
“放开我…”
隐约可闻一女子呼喊,应离自己很远,用了十足的内力也只模糊听了后半句。
“…不是我推的…”
江誉来了精神,腾空起身,悄声迈向门边探看。
襄王府大得很,屋檐四角绵延飞去,仍自己眺望,也只隐约可见一灰衫人影从院子大门中匆匆而过。
本想往外多走几步,可带刀侍卫眉眼一横,他也只能悻悻而归。
自己再武艺高超也抵挡不过这藏在满院里的暗卫。
索然无味。
他歇了心思,准备收了内力回屋苦想法子,却意外听到遥远处小厮的对话。
“咱们要有襄王妃了,听头儿说三日后成亲。”
“谁啊?”
“江宁淳亲王府石家小女。”
“难怪东边院里那么热闹…唉也化不了西边院的寒霜啊。”
“小点声,西边院里尽是…”
后头的话已听不真切。
江誉暗自沉眉。
原来梵雅院在王府西边,西边院里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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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暗室,灯光幽若,一股寒气从脚往上涌,若隐若无攀贴在人的身上。
林环儿被蒙着眼,双臂被人挟制架着催着往前走。
两日前被人掳走后似是被关进了一间无窗的屋,呆在黑暗之中太久,方才感受到的阳光仿若是幻觉,但眼下所感到的寒霜越发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