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听闻你也知晓这些法子,可是那匠人誉先生告知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信任。
晏琤琤笑了笑:“皆是臣妇歪打正着,而且那誉先生我也不曾见过,左不过是匠人的突发奇想罢了。”
李珏点了点头,又道:“岩镇那次,你立了功。不若这次,你也跟着誉先生同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新奇想法。”
晏琤琤自是求之不得。
自从下午法子实施以来,她早便想要试探那誉先生了,可碍于身份不可与外男多有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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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名匠人正在按照图纸打造机关。风炉吹得火焰正旺,临时扩建的制造库内温度节节攀升。
晏琤琤方站在门口一小会儿便惹得浑身冒汗。
“誉先生。”她轻唤道。
一个面部立体深邃的人走了出来,眼神里充斥着淡漠。浑然不知汗水已将人皮面具的边缘浅浅翻起。
晏琤琤心跳如鼓。
见巡逻的护卫并未注意此处。
她犹豫问道:“你是江誉吧?为何打扮成这样?”
不待他否认,直接上手揭下那面具,露出挂念了两世的脸。
江誉猝不及防,失了分寸,瞧着眼前人莫名眼含热泪,也说了实话:“得襄王的命令,恳求小姐莫要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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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生嫌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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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戴上人皮面具,是李执的主意?”晏琤琤的语调陡然提高。
江誉忙不迭地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可见其气度不凡,仙姿玉貌。还梳着闺阁少女的发髻,饶是再心急也不敢上手了。
更何况她敢直呼襄王的大名。随行人员里各个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少爷小姐。
秋闱过后,自己若是考上了,保不齐还要与这些少爷共事,可能会与这些小姐联姻。
他得罪不起。
“你同我说说,为何不待在陆府里?”晏琤琤诘问。
江誉愕然,他不知眼前这女子竟然连这些都知晓。而且,这人于自己而言,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让他不由自主地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话。
将写了信封一事以及如何到了襄王府上的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只见少女的表情越发的黑沉起来。
“你是说,六月十日襄王大婚之日之前,你便已在襄王府里了?李执将你关押在府里的西边?”她冷冷发问。
江誉点了点头。
摸不清眼前少女的脾气,他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小姐,我们见过吗?为何你如此关心我?”
他怕是自己在朝都无意得罪了人,想趁早解了误会,免得秋后算账。
沉默许久,站在身后的霜竹替晏琤琤说话:“公子,你与我们家小姐并未见过。”
“但我家小姐曾寻公子数月,只因某日神仙托梦给小姐说公子是有大能耐之人,秋闱过后定是新科状元,可公子缺少一百两科考费。”
“我家小姐自是惜才,醒来后便张罗着人去寻公子。”
“不曾想,公子最后竟帮着小姐解决了家中的蹊跷事。公子又守诺,没将那事说出去,我家小姐只想当面道谢。”
这番说辞是为了寻人,晏琤琤编造的,霜竹深信不疑。
江誉忽感这套说辞太过荒谬。他不至于自恋到这位姑娘欢喜自己。但她身边这位婢女所言的确皆句句属实。
从江宁到朝都,的确是因为那科考费一百两银子给不起。
回想到这婢女说的蹊跷事。
“小姐是护国公府家的二小姐?”他试探问道。
得到了肯定。
江誉顿时无措得转了个圈。
“我如今已得了举荐信,也在襄王府上精进学业,参加秋闱已并不是难事,这阵子有劳小姐费心了。”江誉还是道了谢。
眼看江誉存了一丝不信任,晏琤琤决定循序渐进,步步夺得他的信任。江誉此人的喜好和弱点,在前世相处的几年里,晏琤琤知晓得一清二楚。
她轻捻去眼泪,笑道:“江誉,瞧你如今这般好,我也放心了。总归不辜负神仙托梦于我。”
“既然李执让你戴上人皮面具,你便戴着吧。许是为了保护你。”
“秋闱学子提议和参与进治灾的队伍里,若是他日被人发觉,不论你秋闱考不考,陛下都要酌情予功。”
“但若是秋闱过后,前三甲的试卷会公告天下,届时你想要以此功攀升,我定为你做个见证。”
说实话,江誉心动了。
不管眼前这女子说的是真还是假,可她这样无缘无故的就因为一个神仙托梦就对他上心如此。
活了快二十年,她是第一个如此关心自己的人。
晏琤琤瞧着他的防御警惕略有松动,笑得天真烂漫,“眼下来寻你,本是因太子殿下命我与你同去天门关瞧看,机关最佳的摆放地点。”
“但方才听闻你如今在做机关,可否让我看看设计图?”
江誉本想直言“一姑娘家怎会懂这些”,可发觉若是说了这话,岂不是在贬低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更何况太子召集的这个队伍里人才济济。
他忽想到岩镇之事便是这护国公府二小姐解决的。
“自然可以。”
江誉摆出虚心求教的态度,从怀中掏出图纸。
晏琤琤佯装思考,而后利用前世记忆将几个调试许多次才得以成功的难点指了出来。
但她留了一手。
她不是天才,太过顺利也是一种致命的失败。
“眼下,我只能提议这些,你大可先调试着。太子殿下说了,这些事情急不得。”晏琤琤将图纸还了回去。
江誉连连称赞。
两人相约好翌日共同去天门关处考察机关放置地点。
相谈正欢,无人注意不远处角落里正暗中偷窥这一切的林乐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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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晏琤琤大婚之后,林乐晚彻底放松了警惕。先前两人为了李珏的太子妃位明里暗里地闹得不可开交。
如今这太子妃位唯独她莫属。
她本以为李珏与晏琤琤不会再有亲密的交际。可从传出两人私下相见的传闻开始,林乐晚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不管错婚如何,襄王听到这些传闻应是恼羞成怒,可他却任由事态发展。
她以为襄王不相信无根之事。
但她将在船尾那晏琤琤与李珏再相见的那次告诉李执时。
李执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那只能说明李执对晏琤琤没有真感情。
再听闻李珏不经意提起过李执心系石川媚之事。
林乐晚毫不怀疑地推测,晏琤琤许是与李执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他们以后会和离。
如此一来,这一路上晏琤琤奋力讨好李珏的一切行为说得通了。
林乐晚眸子暗了暗。
父亲同她说过,自从高皇后入主永宁宫,李珏入主东宫后,镇南王府便与那两宫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如今。
李珏当着她的面,三番四次地夸赞晏琤琤——她知道李珏还想夺得护国公府的支持。
所以后来的陆少安也好,还是今日的这位誉先生也罢。李珏似乎都没有干涉。
但是晏琤琤似乎狂妄过了头。
不仅抢夺了兄长他们的功劳,还频繁地以治灾的名义与李珏相见。
当真拎不清,如今她这个已婚的臣妇,怎会有资格再踏得东宫。
“环儿。”林乐晚冷冷道,“你听见了吗?”
林环儿畏畏缩缩地低着头静候林乐晚的吩咐。
“那两人明日会要去天门关沿岸考察机关放置的地点。”
“天门关凶险,路过的人不小心摔下去皆是常有的事。”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林乐晚的脸色黑得滴墨,愤怒的情绪遍布清灵的眸子,显得越发可怖。
“你放心,我不会只让你去的。哥哥身边多有高手,你只需要当个引子,把晏琤琤骗到指定地方就好。”
“我的好环儿,我不会让你沾一点血的。”林乐晚阴恻恻地笑出声,全然不像高门贵女那般模样。
林环儿痴痴地应了一声,脑海里在思考着如何将这事传给襄王。
以前在朝都时,靠得是信鸽。如今皆在随行之列,而且在林乐晚的勒令下,她都无法靠近襄王所在的房间。
思及此。
她决定告诉江誉,襄王同她说过,江誉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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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这张人皮面具可是自己做的?”
分别时,晏琤琤打了个回马枪。
经过一天的攀谈,江誉已然是全心全意信任眼前这位少女。
不管是治灾的法子也好,还是未来学子科考的改革方案也罢,少女的远大见地全然推翻以往世人传闻里护国公二小姐顽劣不堪的印象。
江誉也知无不言。
他摸了摸面具与皮连接处,憨笑道:“非也。是襄王身边的飞霜姑娘做的。”
话也密了起来:“襄王与淳亲王府家的二小姐成婚前,飞霜还拿我试验了几次。”
“那张人皮面具可谓是巧夺天工。照着镜子,我一时之间不知我是我。”
晏琤琤闻言,忽然冒出一股荒谬的猜测,她大着胆子问道:“那张人皮面具是谁?你可有见过?”
江誉沉思片刻,似是恍然大悟道:“对了,那人也是随行人员其一,不过我们从江宁出发后,我似再也没见到那人了。”
并未一同前往天门关的有被勒令回朝都的陆少安,也有归宁的李珣和石川媚。
再无他人。
不对。
江誉是认得陆少安的。
难道说——
晏琤琤忽然被自己的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猜测吓得咋舌。
她顿时失魂落魄地摆了摆手,表示要现行回去。
末了,强撑着讨好江誉,“虽是仲夏,可天门关水流落差大的缘故,清晨深夜雾气重,你可要注意莫要着凉。”
她整个人茫然无措,在心中不停地寻找蛛丝马迹的证据来推翻自己的无端的猜测。
甚至都没有发觉,她还未离开,不远处的林环儿便找上了江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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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琤琤回到了芜镇县丞安排好的住处。
“莜曲。”她的语气有点冷,“王爷在哪?”
莜曲见晏琤琤脸色苍白,想起襄王的叮嘱,反而问道:“王妃,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奴先将随行的太医寻来替您瞧一瞧吧?”
若是放在以往,晏琤琤是不会发脾气的。历经了前世冷暖自知,每当多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她都心存感激。
可今日她倒是遏制不住怒火,她想要知道答案。
“莜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替本宫做主!”她怒喝一声。
莜曲脚步一顿,立即跪下,都没有在意到她的自称,而霜竹都吓得也一同跪下了。
“去把李执叫来。”
“我有事要当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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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嫌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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莜曲来找时,李执正在同李珏商讨另一种方案。
见莜曲神色匆忙,罕见地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两兄弟共同皱了眉。
李珏怕晏琤琤反水或者是担惊受怕,想将自己叮嘱她监视李执一事供出来。本想派人同去,但这算是襄王家的家务事。
他似是没立场去干涉。
即便以太子身份抑或是以皇兄身份。
他都没有。
“你先去吧,莫让琤琤久等。除了我,她惯是没有耐心久等旁人。”李珏说得不咸不淡。
李执听得心中冒火。
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回敬:“琤琤也素来欢喜温文尔雅,用情专一之人。”
李珏:……
不知李执为何莫名其妙来这一句话,隐暂且选择放过。
这笔账大可先记着,待他登基后,再清算也不迟。
“臣弟告退。”
李执退了出去,余光还落在厚重书籍内李珏藏起来的那份书信上。
按照前世记忆发生的事,这时的高皇后与高相已经开始筹谋篡位一事,而后的漠北动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生,谁会是那只黄雀呢。
李执隐匿了眼神里的阴鸷,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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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生气?”
李执边走边说着。
南方的庭院皆多为曲折游廊,芜镇县丞特意将本地富绅余有的房院修葺了一番,隐秘性加强。若不有心记路,更是可能被绕晕。
“奴婢不知。只听闻霜竹说,得了太子殿下的令,王妃见过什么人。”莜曲边说着边观察李执的脸色。
李执蹙眉,脚步大幅加快,“不是吩咐你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吗?”
莜曲哭丧着脸,小跑跟上,“王妃要我修复从江宁周大儒那得到的字画,要奴好生保管着。说是到了梧州会有妙用。”
“您也知晓,江宁水雾重,仲夏热气又猛。那字画经不住。”莜曲小声道,“您吩咐奴一切要以王妃的吩咐为先。”
李执心中长叹口气。没了诘问的心思。
一路上他情绪不佳,总觉晏琤琤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直至迈入了居住的院子,看着晏琤琤孤身站在廊下。
一旁的霜竹脸色不太好看。
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那一身的寒霜和若隐若有的愤怒充斥天际。
他紧张起来。
“琤琤,找我有何事?”他边走边说,语气一如往常,嘴角下的酒窝倒是没了以往的朝气。
廊下美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甩了一样什么东西丢在廊凳上。
李执走近一瞧,书封上写着硕大的“换脸记”三字。
惊得他眉心一跳。
晏琤琤说话了。
“襄王殿下。”语气颇为生冷,“大婚翌日,我曾问过殿下,可否知晓江誉在何处。”
“殿下说,您与江誉不过是萍水相逢。”
她一直背对着李执。
相处这么久以来,她能感受到李执对她的好。特别当她知晓李执并非太子党时,她如负释重。
错婚,他也是受害者。
她知晓他对石川媚的一往情深,也问清了石川媚的心意。
她在努力的补救。
笼络大臣已暗中开展,每个关键的中立派她都有相应的把柄。前世,陛下这时候的身体已不太好了,宫中处处保密,但传位于李珏并不会等太久,只要漠北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