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彼此皆坦诚相待的人怎会不吵架。不过,也有可能是一方无条件地委屈妥协着,对吗?皇兄?”
“说实话,臣弟认为,另一人是对那迁就妥协之人多有愧歉,这样的‘不争吵’算不得多光彩。”
李执轻眯着眼,紧盯着一脸不爽的李珏扬起笑容。
他在帮前世的晏琤琤讨公道。
李珏轻笑:“五弟当真是受气,话里听着带了点脾气?孤是好心来劝和的。”
也不待李执回答,他拍了拍手掌,一群宫奴端着一盒盒璀璨华丽的珠宝进了屋。
登时,昏暗的夜晚似乎亮堂许多。
李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孤知晓琤琤素来喜爱华贵奢侈之物。”
“这些是一路走来,孤得来的宝物,孤一一细心挑选,特意赠与琤琤。”
“只要琤琤能消气,那孤的心意也不算白费。”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斥着储君威严,笑道:“还望臣弟替孤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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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痴女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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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妇听着呢,无需襄王转达。”
内堂里的晏琤琤开口说话道,压下心中的恶心,声线柔和许多,还有一丝她故意装出来的娇媚。
闻言,李珏发出一声爽朗轻笑。他舒展了背脊,如同在这场战争里打了胜仗的将军。
说不出来的开心。
嘴上倒是劝和:“既然你听着,那便不要与老五闹脾气。以往你不曾与孤闹过,怎如今成了这般?”
晏琤琤话里话外地委屈:“哪般?太子殿下说臣妇成了哪般?”
“明明各个都是温文尔的雅谦谦君子,可偏偏都要气我。”
亲昵的语气倒海而来。
边说着,她从内堂走了出来。
因着热夏仅在轻薄里衣上披了一层薄纱,纤细如花的腰身隐约可见,而白素腰带宛若一条银鱼游荡。
许是刚歇息又起身,三千青丝并未板正地梳起,只懒散地用了发带挽着,点缀了一只银色步摇。
随着动作晃动着,泛着清冷的粼粼细碎的银光。
微红的眼眶如温柔小白兔惹人怜爱,一手垂落于侧,一手拢着披风。
她款款而来,幽香弥漫,步步生莲。
外堂里坐着的两位男子不约而同地热了些脸,皆呼吸一窒。遵循礼仪,偏开了脸,可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也玄妙起来。
若是在以前,李珏只是想贪图晏家权势而假模假样地对晏琤琤的爱意极为看重。
实际上在以往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晏琤琤颇为不耐烦。不管是她的出身也好,她的举止行为也罢。
年少时在宫内的日子极为枯燥,出宫时抑或是宫中的宴会上可以看一看这乡野少女干一些在他的眼里算得上是极为丢人的事。
可偏偏这少女似乎不觉丢人还乐在其中,甚至是将这些令人只觉得荒唐的事情当做某种勋章加以炫耀。
可以说除了身在东宫的李琰和并不被吸纳于小团体内的李执。
一开始,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是为了看晏琤琤干些稀奇事儿才与她交好。
后来发现这位姑娘呆笨了些,粗俗了些,但爱恨分明,会对弱小伸出援手,也会狠狠惩罚瞧不起她的下人,却不敢对上位者的欺负说一句“不”字。
很矛盾又很拧巴的性格。
可也很吸引人。
他依稀记得和她性格颇为相似的郭纯贵妃抚养的总是女李玉芸便是那段日子里,成为了她的真心好友。
总之——
晏琤琤又在一次宴会上经历了贵女们的奚落时,他站了出来,制止了她们的欺负。
于是从那之后,他的身后总是时不时地跟着一个小豆丁。
时间太过久远,他都有些恍惚。那时的自己应是有些喜欢她的,可那样的喜欢算不上男女之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人不会对晏琤琤的绝美容颜不心动。
后来呢。
母妃说她会成为新皇后,而自己会成为新太子。
那时,明明前一日大哥李琰还在东宫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翌日的围场狩猎,大哥就坠马而亡了。
他母妃说的话全都印证。大哥对他挺好,他无法不去联想各种缘由,可权利太诱人了。他早已将兄弟情义抛之脑后。
连同对晏琤琤的那点喜欢,那点心动。
他不会允许一个不完美的女人成为他的女人。而林乐晚,他的表妹恰恰相反。
即便她的容颜不比晏琤琤,但她的一切要讨喜得多。顺理成章,他也喜欢上了她。
可是母后说不可缺少晏家的相助。他便咬牙与晏琤琤亲昵相处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
李珏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噙着笑的美人脸上。她的一颦一笑在暖黄色的跳动的烛火下,有一种魔力,让他对她的那份心动再次活跃起来。
让他幻想起来,若是登基后,他在常阳殿翻阅奏折,琤琤也会如这般来寻他,唤他早些歇息吧?
他的视线又瞥向坐在自己的对面的李执。
她名义上的夫君。
李执的表情幽深莫测,可李珏自认李执与她应是没有感情吧?那她还是完璧之身吗?
李珏沉下眉头,仔细回想着这一切的蛛丝马迹——对了!琤琤还是梳着闺阁少女时期的发髻!
是了,是了!
李执同自己说过,他欢喜石川媚,曾对自己说过“爱而不得的为难”。而琤琤呢?
李珏再次看向晏琤琤。
佳人媚眼如丝似在暗送秋波,李珏忽地心猿意马,直接自己全身都燥得很。
他清了清喉咙,本想继续自己来的目的,可那些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那些琤琤可还喜欢?孤应当没有记错琤琤的喜好吧?”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全然没在意这话落在旁人耳里,颇像挑拨离间之语。
李执自是知道晏琤琤的变化,她在护国公府内的所有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得很。
自高家马车冲撞之后,晏琤琤把李珏送的首饰衣裳通通收入了库房,也极少穿金戴银,偏爱起素净沉稳的打扮来。
明明在百花宴上,李珏也见过她,自巡查以来,更是天天可见,可他从未在意过。
李执冷笑一声。
他猜测晏琤琤大概率会欣喜接受,经过这么久的情况打探,综合种种讯息。
他已经理清楚了晏琤琤对李珏的感情。
恨意。
只有恨意。
可这种泼天的恨意,就今生而言,晏琤琤的恨毫无缘由。
今生,李珏又做了什么事能让晏琤琤恨到这般地步?
就在李执沉思时,晏琤琤如他所想的那般接下了李珏相赠的珠宝。
“好了。”李珏更开心了,“天色已晚,孤也不便久留。”
“此处比不得江宁,更比不得朝都,琤琤若是想要什么或者是短了什么物什,便着人回禀孤一声。”
“老五没有官职,有些东西还是需孤出面。”他说得很隐晦也很暧昧。
但在场的另外两位主角并未感觉有任何不妥。
更重要的是,连李珏都觉的自己的行为毫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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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深夜的劝和风波传遍院内。
下人正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地将细枝末节说与她听。
听到李珏赠送了华贵首饰时,林乐晚便冷了脸。
听到李珏说晏琤琤想要什么便同他说时,林乐晚的手中的茶杯堪要被捏碎。
她深呼吸一口气,问道:“后来呢?”
下人小声提醒道:“后来,太子殿下就来小姐房里,与小姐说了些话才走呀。”
闻言,林乐晚舒心多了,这才挤出一个笑容。
叫人替自己梳妆打扮后,林乐晚正想去寻李珏,却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拦住了。
“小姐,太子殿下此时不在府里。”
“这么一大早…哦,对了,昨日哥哥说了珏哥哥今日要去查看机关制作的进度…”林乐晚顿了顿,转身对着梳妆婢女道,“你替我换个发髻,要干净利落点的。我也去制造库瞧一瞧。”
下人尴尬道:“小姐,太子殿下也不在那儿。”
林乐晚登时来了点火气:“你能不能把话说完?!非得我吩咐完了才往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蹦吗?”
“那他在哪?”
下人瞧着颇为恼火的林乐晚,吓得跪在地上,实话实说:“在、在一家食肆。一大早,襄王妃叫唤道想吃糊脑儿汤,您也知晓这是朝都的小食。
“随行的庖厨没有食材,而太子殿下听闻那家食肆有食材,于是亲自去取了。”
“嘭——”
茶杯被砸向地面,四分五裂,渐起的热水飞得好远。
正巧弄湿了准备踏进门的林乐曜的鞋面。
见妹妹这般生气,他大抵知晓是为了何事。他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下人们如作兽散。
林环儿贴心地关上了门,站在门柱旁不再作声。
林乐曜对着妹妹挑眉,意思是“这婢女不用离开?”
“环儿是自己人。”
林乐曜放下心来,“别生气了。”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宫里来消息了,待太子再回朝都,便定下你与他的婚事。”
林乐晚欣喜地打开信封,飞快浏览一番,喜上眉梢,可骤然又消失,只剩满眼的狠戾和烦躁。
“晏琤琤与太子走得太近了,也不知那贱人使了什么手段再次蛊惑了太子!”
“哥哥!”林乐晚有些心急,“你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林乐曜轻轻拍了她的背部,柔声耐心哄道:“眼下晏琤琤这样的态度,襄王不在意是他的事,可在外人眼里,晏琤琤这般有违妇德。”
“无论如何,她都没机会再和你争太子妃位。”
“你不要着急,我都安排好了,只等午后天气最炎热的时候,那样她摔下去的理由也更能令人信服。”
林乐晚冷静不下来,她问道:“誉先生和晏琤琤都已经在寻看机关地点了吧?”
林乐曜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嗯,两人一大早便去了。”
狠厉闪过林乐晚的眸子,她急不可耐:“计划提前!趁着李珏不在近处,而那边的守卫应是最为薄弱。”
“哥哥,你现在就将人全都集结好,届时等人一到,就乱刀砍死再推下天门关。”
“环儿,走!我们现在就去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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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痴女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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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关凶险。
江誉护着晏琤琤走在里头,时不时地查看着是否有异样的动静。
但他的行为在晏琤琤的眼里看来十分古怪,好奇问道:“江誉,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江誉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巡视着周遭。又觉自己太过紧绷,林环儿上报的情报说的不是此时。
他松了紧张。
认真地听从晏琤琤的建议,每到一个点便做一次试验发觉的确是最合适的。
当他准备起身,扬起笑容想要夸赞,忽感到一股风刮过去。
沙子迷了眼,再睁眼时,身后只剩还在揉眼的霜竹。
晏琤琤不见了。
他心中陡然大呼不好,目光寻向周遭,发现不知核实开始守卫早已不见。此处距离驻扎营地很远,再跑去找人已是来不及。
他被迫吹响了李执给的口哨,影卫飞云露了面,两人分头找去。
还在厨房的李执正为了晏琤琤想吃的糊脑儿汤而忙碌,活了两世,头次洗手作羹汤,他颇为手忙脚乱。
而当哨声乍响。
李执愣了片刻,解了厨衣往外奔去。
三人于天门关某处汇合,李执打断了江誉的抱歉,径直去向天门关最狭隘的一处。
那里杂草茂密又极为隐蔽,若是自己想要杀人,定会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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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琤琤被堵住嘴,被蒙着眼,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被剥夺了视觉,人对周遭的感知会猛烈提高。她感受到膝盖处有一片又一片的树叶状划过,应是长得十分茂盛的杂草,意味着此处少有人迹。
而似乎有金石相撞之声,像是铠甲。再仔细听,有环佩相撞的细碎声,队伍里有女人。
谁害她不明而喻。
周遭似乎越来越潮湿,坠落的水声也越发的响亮。晏琤琤有一种预感,她已站在断崖胖。
“先砍几刀,再把她推下去。”不远处传来一声不像常人的音线,应是伪装好的声音。
但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袖中的软刀在努力地往手中挪,一直保持安静的她突然呜呜音音发出声,而又猛烈地晃动头饰,闹出了动静。
她在赌林乐晚他们第一次干这事应有点紧张。
果然。
另一声音响起:“她想说些什么让她说吧。”
口中的棉布被扯下,晏琤琤深喘一口气,道:“若是我,我并不会乱砍几刀。”
“天门关凶险,暗石多不假。但石头终究不是刀剑。等我摔下去后,一定不会沉于水中,反而会被推送到缓慢的下流。”
“下流距离驻扎营帐不远,但凡不是个眼瞎都能发现我。”
“届时我身上的刀伤算不得是意外遇害。”
她顿了顿,佯装不知他们的身份,“我可是护国公府二小姐,也是襄王妃。”
静谧传来,晏琤琤手中的软刀已悄然入掌,她紧张地咽口水,心脏在剧烈跳动。
年少时曾与哥哥学过三拳两脚,但若真是与他们这么多人对上,定是死路一条。
可不拼一把,那便是坐以待毙。
他们似是同意了。
听见身边似有刀剑入鞘的声音。
不肖片刻,有人开始继续推搡自己往前走,雾气越发的大,她打赌再往前走一步便身坠断崖。
晏琤琤的手心出汗,脑海中不停预想反挟制的场景。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喧嚣,没人注意,手腕的捆绳已悄然被割破。
“把她推下去呀!”林乐晚受不了那护卫的磨磨蹭蹭,有些歇斯底里,恨不得自己上前去。但也没失理智。
“咚——”
就在这个空隙,其他人地注意力被林乐晚的话吸引的空隙,晏琤琤迅速挣脱了绳子,扯下眼罩,用小刀刺伤身边的敌人。
他们终究是留了一手,全都戴上了面具。但晏琤琤并不打算纠缠,她需要冲进杂草丛里。
“放箭!”林乐晚撕心裂肺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