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云到底是年纪小,又是姑娘, 眼下男人如此举动, 她除了惊讶之外,就剩下羞涩。粉嫩的面旁布满红晕, 眼尾上扬,带着微微的红, 隐约可见些许柔媚。
她一直低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猜想他为何忽然亲近,又为何问她这个问题?他是故意装不知道吗?
心里好些问题,她没问出来,怕他口中说的话, 是自己害怕的。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用沉默的方式逃避。
男人深邃的眸凝睇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这鸵鸟般的神态,是不想说了。修长的指捏住下颌,轻轻抬起,转过来面对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低眉垂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陆越钦无奈,指腹摩挲着,语调说不出的温柔,“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母亲为难你了?”
他们这桩婚姻,除了陆府,就连宫内都是不看好,大抵是无人祝福的。所以每次徐若云闷闷不乐,他就会想,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为难她了?
她总是把委屈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从前在徐府是,现在嫁给他,依旧如此。
男人眼眯了眯,手上稍微用力,迫使她抬头。
徐若云颦眉,下颌传来轻微的疼痛,她晃着脑袋想躲开,奈何他力气实在大,别说躲开,她动都动不了。
“你先放开。”下巴疼,不舒服。
陆越钦松手,再问一遍,“那你说,闹什么脾气?”
她不说话,沉默的态度让人火大,十分不爽。陆越钦的耐心也用完了,表情冷肃,“又不说话,我怎么说的,不许说谎。”
说谎说谎,又是这一句,她都听腻了,整日的教训她。
以为说谎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偶尔说谎怎么了,善意的谎言。”她为自己辩解。
陆越钦闻言,神态缓和些,气笑了,“你真会找借口,说谎还有理了。”
徐若云拍开他的手,又去抓他的手臂,男人手臂有力,青筋明显,握着触感极好,她恍惚了一瞬,猛地收回手。
“说谎的只有我吗?你不也说谎了。”
她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敢质问他,甚至对他大声说话,明明她胆子小,又自卑,可是在他面前,她总能耍些小脾气。
为什么?兴许是他的包容。
“我何时说谎了?”他问。
徐若云张着红唇看他,就猜到他忘了,自己说过的谎早就不记得,成天就记着她的错处,这个男人也挺烦的。
小姑娘撇撇嘴角,很是不满,“说是去喝酒,其实找姑娘去了。”
话音刚落,陆越钦的表情怔了怔,接着轻笑,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给他甩脸子。
“我是去确认一件事。”确认自己对她的心意。
陆越钦怕她不信,又补充两句,“我从未碰过任何人。”
除了她。
徐若云还是不说话,对他的解释半信半疑,她说不出原谅,也无法再指责。放眼盛京,哪家高门显贵的公子没有妾室,他要是出门找,也没她说话的份。
她在不满什么?
沉默须臾,徐若云淡淡的哦了声,将那点不满的情绪压下去,算是知道了。
身前的胳膊收拢,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清淡的梨花香萦绕,使他呼吸沉了些。
陆越钦盯着白嫩的脸庞,眸中情绪翻涌,很难压下去,他吞咽下,嗓音喑哑,“不信我?”
他们的夫妻关系,主导一切的是陆越钦,他是南园的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他这般低声细语的同她说话,会让她有错觉。仿佛他很重视自己似的。
徐若云没深想,敷衍的点头,“信。”陆越钦说的对,她无时无刻都在说谎。
陆越钦笑,明明不信,却口是心非的说相信。她可会骗人了。
他的笑意温和,眼底暗藏汹涌,她没瞧见,更没猜到他忽然靠近。男人下颌抵在她肩头,脸庞窝在她脖颈,深深的吸了一下。
小姑娘身子僵住,忽然感觉屋内好热,但他的身上,更热。
烫的灼人。
徐若云缩了下脖子,不习惯他的靠近,但也没推开。
他的嗓音穿过发丝,落在她耳里,“你莫不是在吃醋。”
吃醋二字一出,徐若云脸色当即变了,脸蛋红彤彤的,比那晚霞还美。她神色紧张的转头,说话结巴,“吃,吃醋?不是,我没有。”
她就是有点难受,不是吃醋。
男人笑声低沉,带着颗粒感,很是魅惑,他抬头,离开娇嫩的脖颈,道:“不是吃醋是什么?”他就是想逼她承认。
奈何徐若云有时是缩头乌龟,死都不承认。
她伸手推他,想起来,结果动来动去,察觉了异常。小姑娘扭头往下看,皱眉道:“有什么东西?硌的疼?”
陆越钦耳垂红了,凸起的喉结滑动,笑得别有深意,“疼就对了。”
不够硬怎么疼你?
陆越钦松开她,三两步走过去喝了几杯凉茶,然后又去屏风后,不知做些什么。
徐若云坐在床边,脑袋还是懵的,等了好一会,不见人过来,她困得很,于是不等他了,先睡觉。
-
陆越钦撩开帷幔,对上水灵灵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的出困倦,却强忍着睡意,在等他。
男人喉咙干涩,说不出的痒意,此刻在心里不禁低叹,为何才十六?大点就好了。
“快睡。”
徐若云哦了声,这会没背对他,看他上来,看他靠近,然后才闭上眼。
房内恢复平静,本来是安静的一晚,结果因为几声响雷,徐若云吓得坐起来。
“南星,南星。”她最怕打雷了,每次打雷,都是南星陪着她。
陆越钦本就睡得不熟,听见她呼喊,随即醒了。
“叫南星做什么?”
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紧张的眼睫轻颤,陆越钦看眼就明白了,她怕打雷。
“别喊了,躺下睡。”
她想说些什么,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胸膛宽阔,坚硬强健,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徐若云抬眼,刚好看见男人的喉结与下颌,她盯了片刻,又是一道响雷,吓得她往怀里钻,与他之间,毫无距离。
陆越钦无声的笑,很享受她的主动,暗想今晚的天气不错,特别好。
手放在她身后,轻柔拍着,安抚她的情绪,渐渐地,徐若云不再害怕,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头顶的呼吸拂过发丝,一下又一下,声音也沉,“那晚没碰她们,以后也不会。”
“再也不骗你了。”
徐若云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嗯了声。
-
门外,南星被居平拉住,不让进去,“少夫人怕打雷,我进去看看。”
居平叹了声,暗想南星真没眼色,“世子在呢,有什么好怕的,你回去吧,快回吧。”
他最懂世子了,世子啊,在意少夫人,为了一件寝衣,气得脸都青了,以后少夫人再给他什么,可不敢要,谁知道会不会惹怒世子。
南星犹豫,转念一想,也对,她就不进去打扰,明日再说,多给少夫人和世子一些相处时间。
翌日,南星发觉徐若云不正常,呆呆地坐着一早上了,心事重重的,不晓得在想什么。
害得她想问昨晚的事,也没机会开口。就这么一上午,南星趁着用膳的空荡问她:“昨晚打雷了,少夫人听见了没有?”
徐若云回神,反应慢了几许,“听见了,没事。”
她不止听见打雷,还听见了别的。昨晚陆越钦说的话,是真的吗?不会是她睡着后的幻觉吧。
徐若云不清楚,当时睡得迷糊,没听清。她也不能去问,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罢了,就当陆越钦说了。
这般想着,她的心情忽然间转好,特别轻松自在,苦恼了一上午,当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她端起燕窝喝了一口,好喝,仿佛比昨日的好。她仰头喝完,一滴不剩。
日子照样过,她和陆越钦之间亲密点,但也没太亲密就是了,徐若云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绣花逗猫,偶尔跟陆越钦拌嘴,或是在院子里踢毽子,日子也充实。
只是在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有暗流涌动。
那日大概是七月最热的一天,蝉鸣沸腾,酷热难忍。仿佛置身烤炉中,热的人脾气也愈发大了。
就是这么热的一天,吴秀棉罚她在院子里站一炷香,时辰没到不准回去。徐若云脑袋是懵的,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婆母发那么大的脾气,不过从她口中的训斥,她听出了一些。
她老老实实的站着,没半点不情愿,等一炷香烧完,婆母气消了,她也能回去了。
可是她没想到,阳光那般烈,火辣辣的,露在外边的肌肤很疼,似烧灼般,晒的通红。头皮也疼,嘴巴干燥,特别渴。但似乎吴秀棉没打算给她水喝。
她是故意惩罚她。
许是时间久了,她的精神没那么好,身旁盯着她的丫鬟见状,赶忙进去告诉吴秀棉。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是否让少夫人回去?”
吴秀棉在里边喝茶,闻言板着脸说:“时辰到了再回去。”
这么说,丫鬟懂了,但是:“等会世子回来了,怕是不好交代,再说,少夫人身子弱,别出了岔子。”
吴秀棉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怒气没消,“一炷香而已,能出什么岔子,让她站。”
丫鬟不再说话,老实盯着那一炷香,等香灭了,放她回去。
时间特别难熬,她告诉自己要忍耐,嫁过来之前就知道会如此,也不算意外,不是吗?
忍忍吧,马上就过去了,可她脑袋实在晕,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对吴秀棉道:“世子来了。”
来找她要人的,吴秀棉当然知道,她也不怕,今日就是罚了,必须罚。
陆越钦一进院就看见了人站在太阳底下,身形消瘦,摇摇欲坠,脆弱的一捏就碎,瞧得人心疼。这会倒是没哭,倔着眉眼,只是在看见他的时候委屈的吸了下鼻子,眼眶悠地就红了,她转过脸去,留个侧脸给他。
陆越钦朝居平抬抬下颌,居平就懂了,招呼南星把人扶过来,而他自己,冷着脸去见吴秀棉。
尚未开口,吴秀棉就道:“别为她说话,罚得算轻的。”
陆越钦没问缘由,她们对徐若云的态度,他自己也清楚,来去就是那些事。
“不为她说话。”
他冷淡的开口,接着又喟叹声,“就是想告诉母亲,她很乖巧,又懂事,没心机很单纯,后宅的算计和肮脏,她不会也不懂。当初那事不是她的主意,她为了不连累我,要出家当尼姑。”
“日后出门在外,劳烦母亲多提点。”
吴秀棉忘了生气,错愕的看着他,他说的什么意思?为徐若云开脱,解释当初的事跟她没关系,或是在祈求她?吴秀棉不大信他的话,默了半响,问:“她做错事还不能罚了?”
“错了就错了,找我便是。”
吴秀棉忘记那日她是什么表情,愣愣的看着他把人带回去,在他们走后才回过神来,她无力坐下,喃喃自语:“他还真喜欢徐若云这丫头。”
当初成亲,他们以为是迫不得已,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身边的妈妈弯着身回话:“约莫是喜欢的,不舍得说一句,方才世子进门,脸色铁青,很生气。”
“他的喜欢能长久?日后想起徐府的所作所为,还不是恨得牙痒痒。”
旁边的妈妈没说话,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
回去的路上特别安静,谁都没开口,路过荷花池时,陆越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脚疼吗?”
“不疼。”
不疼怎会走的那么慢,分明是疼的。
陆越钦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许多,比如他们成亲快两个月,她没出去逛过,除了去给祖母和婆母请安,甚至连南园也没出过。
她将自己困在南园的墙内,整整两个月,对外界不闻不问,她是不想出去吗?
不,她是害怕出去,害怕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更害怕别人的眼神。南园这个壳,是她对自己的保护。
“要不要我背?”他紧着喉咙问。
徐若云摇头,脸上的红未褪,“不用,我自己走。”
他点头,“行,我背你。”
刚才那句话,他当没听见。
第037章
两个人的脾气执拗起来, 算是半斤八两,但这次又是徐若云赢,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要他背, 下人们会盯着他们看,再说, 要是被婆母知道,会说她矫情,罚站了一会就卖惨。
她想着还是算了吧,拒绝陆越钦的好意, 但他似乎不高兴, 从刚才就板着脸, 也不知是因为拒绝他的事,还是因为被罚站的事。
徐若云小腿酸痛,脑袋有点晕乎, 应该是在太阳底下站的太久, 没缓过来。她揉揉太阳穴,小跑着跟上他, 脸颊白的通透,细小的绒毛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