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若云,也从小产的阴霾中,逐渐走了出来。
如她说的那般,她跟这孩子无缘。
深秋九月,天气愈发冷了,不知是不是小产的缘故,徐若云觉得她现在很怕冷,才九月的天气,她就比旁人多穿一件衣服。
稍微有点凉风,就打哆嗦,身子差了许多。
徐若云靠在床上,被子盖的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姨娘上午来看过她,前脚刚走,后脚徐若婉就来了。此刻坐在床边,同她闲聊几句。
说了半晌话,徐若云迟疑几息开口:“大姐,苏州漂亮吗?”
徐若婉对她提过去苏州,她犹豫了几天,没直接回答。只是不去苏州,眼下她也不知去哪里,而且姨娘也跟着去,她便动摇了。
“年少时跟母亲看望外祖的时候去过一次,具体的记不清了,就记得初夏时河边的杨柳,绿油油的随风摆动,舒适极了。花香夹着河面的水汽,倒也好闻,跟盛京的气味截然不同。”
“你若去了,也会喜欢。”
徐若云在脑海想象,听说苏州的三四月很美,她想去看看。十月份出发,年底可以到苏州,能赶上开春的美景。
她的唇角勾了下,点头道:“好,我们去苏州。”
徐若婉拍拍她的手背,宽慰的笑笑。
十月初,徐家一行搬去苏州,连人加行礼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苏州。徐若云没回头,坐在马车内不动弹。
耳边的声音不绝于耳,走过热闹的街市,到了巍峨的城门,渐渐地,周边没了声音,只剩车轮滚动的噪音。
终于,出了盛京了。
她撩开车帘最后看了眼,心跳的剧烈,她望着远处的城门,情绪复杂。
既期待以后的生活,可内心深处又有点不舍。
漂亮的眸底望着远处,隐隐蕴着期望,好似想见什么人,可最终,她失落的叹息声,将车帘放下,移开了目光。
他果真说到做到,没来找她。
如此,也好。
滚滚尘烟中,马车的影子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青山绿水间。
-
陆府。
府中入眼便是白色,陆国公刚出殡不久,府内的氛围依旧伤感和压抑。
齐卓看了眼守在外边的居平,愈发不敢进门了,自从少夫人走后,他没笑过,开口说话的次数也少了。但眼下,他不得不进去。
陆越钦立在窗边,黑色的锦袍贴在身上,听见动静脸转过来,表情阴鸷,愈发瘆人。
齐卓不敢耽误,上前交给他一张纸条,然后转身出去。
修长的手指捏着纸条,微微用力,随后又松开,低眸看了眼,纸条上只有两个字:苏州。
男人表情不变,手指缓缓收拢,将纸条揉成了团,握在掌心中。
连日来的疲惫使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纵然身体疲倦,但他依然毫无睡意。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回主卧休息了,只因为那屋子满是她的气息,一进去,便会想起她。
陆越钦捏了下眉心,烦躁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他开门出去,打算去一趟衙门,再有几日,他便要去吏部,有些卷宗要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对接,这事马虎不得。
必须他亲自去。
陆越钦照例带着齐卓出门,刚到南园门口,迎面撞见沈如清过来,她拎着食盒,看见他的一瞬讨好的笑。
“表哥,我炖了补品,你喝点吧,最近都瘦了。”
男人没正眼瞧她,神态冷肃,“收起你的心思,不准踏入南园一步。”
“别以为上次的事我不知道。”那药都被扔了,怎的到了沈如清手里,不就是收买了南园的人。
沈如清的脸惨白,生如死灰,而男人毫不在意。
陆越钦大步流星往前走,走在墙下听见了猫叫声,汤圆趴在围墙上看他,叫了两声,不知是何意。
他偏头看,若有所思,立在原地许久,汤圆依然在叫唤。
它在找她。
可她离开了。
第083章
冬去春来, 时光飞逝。
山川依旧,世间万物并不会因为多一人或少一人,而有所变化。
田间地头青草冒着嫩绿的尖, 野花随风摇曳,开的正好。远处忙碌的农民在田间劳作, 拉着黄牛不停来回走动,辛劳却也充实。很有烟火气息。
远处的草棚下,几十个人排着队,有些手上拿着一吊钱, 有些没拿钱, 脚边就放了一袋稻谷。他们前边放了一张破旧的桌子, 桌后有个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
“李田,佃租五十钱。”
佃户连连点头, 给了钱画好押便转身去另一边, 从一位女子手中领了一块猪肉。
脸上的笑容热情又憨厚,“谢谢二东家。”
女子嗓音娇柔, 弯着眉眼,婉约动人。
“不客气。”
今年收租赶上清明, 所以佃户交了租,能分到一块猪肉,倒是不值几个钱,却是东家的一片心意,佃户们自然高兴。
再者,他们的东家比起苏州别家的东家来, 那为人处世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听说别的地方都涨租了,他们这块不但佃租没涨, 还分了肉,能不开心嘛。
忙了大半个时辰,佃租收好,肉也分完了,此时已到中午。
原本热闹的草棚此刻安静下来,只剩下账本翻动的声音。严知善最后对了一遍账,然后合上账本,侧头看向身姿窈窕的女子。
“二东家,可以走了。”
徐若云扫了眼满目春色,而后回神,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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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仔细算算,这是来到苏州度过的第三个春日,三年了,如今她二十了,时间过得好快。
遥想当初刚到苏州时,她身体适应的很快,喜欢春日烟雨,夏日泛舟湖上,秋日赏菊,可唯独不喜欢冬季。因为冬日没有雪,更别说冰封千里的雪景,对苏州来说,雪景难得。
偶尔天空飘了雪,也只是下着玩,落到地面就成了一滩水,积不了雪。这让她有点遗憾。
初到的那一年,她整日无所事事,出府也是游玩,当真成了无用的米虫。反观徐若婉,整日忙碌,日子很充实,不是去布庄,就是去绣房,偶尔出趟远门谈生意,令她好生羡慕。
兴许是看出她的忧虑和犯懒,于是徐若婉便带着她去了绣房,想让她找点事做,尽快从之前的生活中脱离出来。
徐若云绣工很好,徐若婉也清楚,所以带她去绣房,最正确的。如徐若婉想的那般,她很喜欢待在绣房,和绣娘们一起刺绣,一起讨论当下时兴的花样,别提多开心。
后来时日久了,徐若婉便将绣房交给她管,再后来,她就整日抱着算盘,成了二东家,帮徐若婉打理生意。姐妹两一条心,从未有过争执,日子过得相当好。
只是偶尔,她会有点怅然若失。
做生意久了,她的感官也变得敏锐,如此刻,有人盯着她,她一下便知道。
徐若云睁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眼前人,问:“严大哥可有话说?是这个月的账有问题?”
偷看被抓包,严知善略显尴尬,好在马车内光线不好,无人看见他微红的耳朵。
“哦,没事,等会去哪?”
徐若云尚未回答,一旁的南星忍不住开口:“绣房的秦娘子昨日有事找你,问李夫人的那件锦衣用什么花纹好?”
她身子坐正,差点把这事忘了,秦娘子是绣房的老人,她的绣工极好,但那李夫人却是个挑刺的,整个苏州的绣房都知道,她若上门来,定是要打起精神,谨慎接待。
她想了半刻,红唇微启,“听闻李夫人喜爱百合,便用百合,碎花百合裙,清丽脱俗,倒也符合她的气质。若李夫人不满意,改日我去一趟。”
“对了,用了百合便不用金线,别俗了。”
南星点头,回去就传话给秦娘子,让她赶工。
“咱们还去绣房吗?”
徐若云摇头,“先回府,早晨出门的时候大姐身子不舒服,早点回去看看。”
本来是徐若婉来收租的,她身体不舒服,只好她代劳。
马车进了城门,外头的声音瞬间嘈杂起来,她掀开车帘看了眼,对严知善道:“你先回铺子,我明日再过去。”
严知善抱紧账本,清秀的脸庞微红,“好。”
话落,马车停下,严知善下了马车,而徐若云则是直接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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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一行人刚来苏州的时候,他们是住在刘府。虽说没什么矛盾,但日子久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两年前徐若婉招了赘婿,成亲了,她们便直接从刘府搬了出来,自立门户。不过两家离得很近,就在隔壁,一抬脚的功夫就能去对门。
往来也方便,刘老爷子便没多说什么。
徐若婉的夫君是个读书人,家里清贫,家中只有一母亲,两人成亲前,还是徐若婉主动的。
徐若云对这个姐夫很有好感,读书人,浑身带着文人风骨,绝不是贪图钱财的人,若不是真喜欢徐若婉,估摸着也不愿意入赘的。
就是有点不好,太啰嗦。
一进家门,就见她那姐夫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嘴里喃喃着,不知在嘀咕什么。
瞧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你可回来了。”
瞧着方淮舟表情焦急,徐若云以为大姐出了事,忙问:“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大夫怎么说?”
“不是生病,是怀孕。”
徐若云愣了下,随即开心的笑,“真的啊,喜事啊,咱们家好久没喜事了。”
方淮舟深吸下,掩饰不住笑意,“是喜事,不过我查阅书籍,书上说,这孕妇情绪变化很快,一会高兴一会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饮食也有变化,爱吃辛辣的食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中午倒是没吃辣的,不知晚上会不会想吃?罢了,我回头去厨房看看,多准备些,总会有喜欢的…”
徐若云的笑意逐渐消失,听他絮絮叨叨个没完,无声叹息,想着他日后考上功名,当了官可如何是好?话这么多。
有些帝王不喜欢话多的臣子,特别是方淮舟这般话多的。
天都没黑,就想着明早和中午的吃食,想太多了。
她听着没劲,转身就找徐若婉。
“三妹,你说明日晚上…诶,三妹。”
方淮舟回头没瞅见人,走出门看了眼,人早不见了。方淮舟摇头,闲来无事便去了厨房看看。
徐若婉在房里休息,房门开着,徐若云便直接进门。她的唇勾起,眼睛扫了眼徐若婉的腹部。
笑道:“听姐夫说您怀孕了,恭喜姐姐。”
徐若婉放下茶杯,整个人散发着温婉的韵味,现在怀孕了,更显温柔。
“他又唠叨了吧。”她对方淮舟很了解,“刚才在我这说了半天,我让他出去了。”
徐若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刚才那么唠叨,是没说够啊。
“姐夫是关心你,怕你怀孕吃不好睡不好,还想亲自下厨呢。”
方淮舟虽然啰嗦了点,但对徐若婉是真心实意,嘘寒问暖,是个良人。
徐若婉心里甜蜜,低头抚摸肚子,很期待孩子的到来。余光瞥到徐若云,眸光微变,舔了舔下唇,有话要说。
察觉她的视线,徐若云抬起头来,水盈盈的眸子转了转,问:“大姐有话说?”
徐若婉点头,也无需瞒她,便直言道:“五月需去趟盛京,同染布坊的戚员外续约,此事原本我去,可眼下有孕在身,怕是去不了了。”
徐若云知道,往年都是徐若婉去,今年也不例外,现在她怀孕,不便赶路,只能另外派人去。
那个地方,她不愿踏入。
“姐夫去吧,来日姐夫也要上京考取功名,这回就当探探路。”
“不行不行。”
方淮舟不知从哪冒出来,刚好听见这么一句,连忙摆手,“若婉现在有孕在身,我不能离开。”
看着冒出来的姐夫,徐若云无奈撇嘴,好吧,那就换个人。
“我让严大哥去,他细心,定没问题。”
徐若婉没开口答应,迟疑半刻问她:“你为何不能去?还在意当初的事?”
“不是。”
她的眼睫纤长,一眨一眨的,眼睛灵动,“我是觉得严大哥做事细心认真,让他去盛京,也合适。”
话是这么说,徐若婉却有了私心,“这事谁去都一样,不过我想你去,你会发现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若真的放下,她也好张罗着徐若云的婚事,若没有,那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三年已过,该彻底了结。
话说到这,徐若婉还想起一事,“盛京有六家成衣铺子,一直没转手,你这次去,顺便找找买家,转出去。”
说到正事,徐若云表情立马严肃,那六家铺子早就想转手,先前徐若婉去盛京打算把铺子处理了,可一找着买家,转头就说不要,徐若云猜想,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然怎会那么巧。
“行,我知道。”
话落,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这算是变相答应了。
她抿抿唇,神色不自然,“我…我再想想。”
方淮舟给徐若婉倒了杯茶,见她犹豫,便在一旁附和,“我也觉得三妹去最好,你姐姐最相信你,旁人去她不放心。”
“当然,我去她也不放心。”
徐若云笑笑不说话,坐在一旁看他们夫妻两,浓情蜜意。
她高兴,却也苦涩。
“晚上想吃什么?”方淮舟又绕回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