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女士被拽得生疼,大声吼着让对方冷静,不然随时保留告对方的权利。
“老子就恨透了你们这群律师,天天告这个告那个,人家的家事也要插手。我妈天天哭着要见孙子,眼睛都快哭瞎了。那娘们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帮着她?”
“我哥死了,他儿子是我们家的种,必须留在我们家!”
“你乖乖给出那娘们的下落,我就放过你!”
“哑巴了吗?说话啊!”
“我操尼玛,不说话这辈子都别说了!”
对方怒骂间从腰间掏出一把水果刀,狠狠戳向夏女士腹部。夏女士始料未及,不幸中招。对方已然失去理智急红了眼,一手禁锢着夏女士的胳膊,伺机补刀。夏女士强忍着疼,拼命和他对峙,大喊“救命”,最后在保安的帮助下逃过一劫。
陈念不禁开始掩面哭泣,她完全不敢设想那些如果,每一个后果她都没有心力承担。
老陈说话间没忍住抹了两次泪,这么多年他没少嘱咐夏女士行事要冷静,保护好自己,就是怕她会遇到爱钻牛角尖、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蒋律面色凝重,一只手搭在陈念肩膀上,时不时捏几下安抚。语言在此刻效用甚微,他能做的只有安静地陪着。
他估摸时间差不多,不得不告辞先去上班。陈念送他到走廊,这才注意到他那双熊猫眼和眼球上的红血丝。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交流不多,却比之前又亲近了好几分。
“你下了班回家好好休息,不用总往医院跑。”
蒋律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柔声嘱咐:“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接下来几天,蒋律每天都准时等候在陈念家小区门口。
他会在病房停留一会,陪老陈聊会天,再赶去公司上班。他心里憋了很多很多话,却又笃定这并不是个好时机,只得暂且作罢。
夏女士日益好转,脸上逐渐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却没多少精气神。
出事那天,刀子捅到腹部的瞬间,夏女士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今天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眼前紧接浮现出陈念和老陈的脸。她心中泛起巨大的不舍,激得她拼尽全力和对方殊死一搏好争取些许生机;激得她不管不顾拼命大喊,直至唤来救兵。
这几天她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疼痛的间隙不禁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排序。过去几十年,她忙忙碌碌围绕律所打转,有忙不完的案子,接待不完的当事人。她总认为日子还长,陪家人不急于一时,再等等;却在那一刻悔不当初。
经此一劫,她又通透了些,多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人生感悟。她每每将眼光落在陈念和老陈身上,都会倍感安心;而更让她欣喜的是,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陈念嘴里的蒋律:小伙子教养很好,人品不错,懂得照顾人。
夏女士打心眼里觉得陈念眼光不错,可不知怎的,她总看蒋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之前不是吃饭时碰见过一次吗?”
夏女士沉思着,摇摇头:“不是,那次我都没认真看他长相。”
她半眯着眼,不断扫视着蒋律的眉眼,鼻峰以及他谈吐间的笑容。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40章 被束缚的情感
“妈?”陈念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你能不能别一直盯着蒋律看?”
夏女士扬扬手,撇过脸佯装不满:还没正式在一起呢就护上了。
好在母女俩的动静没有传到病房窗边二位男士耳中,几日相处下来,老陈内心对蒋律的满意程度直线上升,大有推翻之前言论的趋势,可惜...老陈叹口气:年轻人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陈念!”林依的喊声响彻走廊。
陈念瞬间眉开眼笑,小跑出病房,紧紧挽住她胳膊,“来啦。”
林依并没看她,眼神牢牢锁在蒋律脸上,一时不知是什么状况。她狡黠一笑:“蒋律...你怎么也在这呀...”
蒋律双手抄兜,笑容满面的,贴在陈念身侧,“我送她来医院。”
“wow....”,林依两眼放光。
陈念忙推着她后背朝病房走:“你先陪我妈聊会。我送一下蒋律,他该去上班了。”
林依心照不宣:“明白!”
等陈念回到病房,林依正坐在啃大苹果,埋怨着:“重色轻友的家伙,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比蒋律晚知道!”
陈念双手合十认错,解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前几天她忙昏了头,压根顾不上。好在有蒋律帮忙打点,她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林依皱皱鼻子,自己多年稳如老狗的江湖地位居然被一个男人挤下去,多少有点怨气。更多的却是心疼,“多一个人帮忙总归是好的呀,果然有了给力的男人就不要闺蜜咯。”
陈念嘿嘿赔笑,晃荡着林依的胳膊求原谅:“他怎么能和你比?”
“所以你们俩算是在一起了?”
陈念摇摇头,“现在没空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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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律提前回美国述职的消息转眼已经传遍了公司,引起大家好一阵讨论。
等陈念回公司的时候,十七楼飘散着一缕缕难以忽视的离别气氛。大家或感叹、或不舍、或艳羡地感叹人家年纪轻轻职运亨通,即将升合伙人了。
Cindy啧啧好几声:“哎,难得有个年轻的帅老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聒噪喧嚷渗入陈念耳中,宛如沙漏里的沙子匀速流淌,暗戳戳地倒计时 - 她和蒋律「朝夕相处」的时光所剩无几。
她无端眼热,暗想最近是不是情绪调节能力失控,“Cindy,喝咖啡吗?”
Cindy觑她一眼,“走吧。”
茶水间今日也分外热闹。
助理们正围在一起打趣:大家伙还没鼓足勇气出手呢,猎物已经要跑路了,着实可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Rebecca不知什么时候扭了进来,莞尔一笑,将发丝撩到耳后,有意或无意提一嘴:“哎呀,可惜我比Aidan晚了两个月回去。总部那边不知道怎么安排的,远程办公多累人呀。”
“Rebecca,你回美国之后直接当Aidan助理哦?”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声。
她媚着笑,不置可否。
果然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大家添堵。
Cindy不动声色瞥了眼陈念,懒得加入群聊,拽着她到另一侧倒了两杯柠檬水,小声吐槽:“叽叽喳喳,吵得我头晕。”
陈念垂着眼睑,被柠檬的酸涩剌到嗓子。就在刚刚,她突然被提醒Rebecca和蒋律才是属于一个地方的。她一定是疯了,竟然羡慕起那个女人来。
经过夏女士这件事,她前几日刚萌发出的那一丁点关于出国发展的想法也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近日愈发惶惶不安,总无法自制地假设:如果意外发生时她正身处国外,那该怎么办?老陈一个人招架得住吗?还是会选择「报喜不报忧」?她会后悔吗?会自责没能第一时间出现在爸妈面前吗?
时差和距离显然会让亲情的时效性大打折扣。现在的她宛如惊弓之鸟,太多万一,太多如果,以及太多可能会有的错过。
随便一个都能让她不寒而栗,她压根没得选。
不经意间,George将双手别在身后,面带笑容径直走到陈念身边。他气场很强,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侵略性,让人莫名不自在。
陈念下意识屏住呼吸,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George,您好。”
老人家笑笑,略带嗔怪地埋怨了Cindy几句:“Cindy呀,要多体贴下属。Ines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多放几天假的。”随即看向陈念:“Ines,有需求就说话,这个时候还是陪家人要紧。你母亲没事了吧?”
“没事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现在有些人啊,做事不过脑子。”George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话时直勾勾盯着陈念的脸,吐出的气息夹杂着伪善和做作,相当惺惺作态。
“Ines,开会时间到了。”Cindy敲敲手机屏幕,及时出面解围,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陈念。她气鼓鼓的,连灌半杯水才勉强平复情绪,都是些什么玩意?
“Cindy,谢谢你。”
Cindy佯装无奈,“Aidan昨天出差前再三嘱咐我要照顾好你。老板的工作要求越来越私人化,我真的是应接不暇。”
陈念被她逗笑,睫羽微颤,“你又诓我。”
“真的!”Cindy提高音量,“要给你看聊天记录伐?”
陈念忙挥手,“不用不用,我信你。”
Cindy耸耸肩,“放心,不用他嘱咐,我也会保护好你。”
简单的一句话,勾得陈念心潮波动;涌起的情绪逐渐泛滥,几度欲化成泪溢出眼眶。她轻抹去眼角的泪,嘟囔着:“你真好。”
Cindy心领神会,却只揽着陈念的肩膀,重重拍了拍,“别矫情,姐最见不得美女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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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女士出院这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陈念特意请了半天假,一早就和老陈守在病房等着医生放行。
主治医生细心检查了伤口的恢复情况,一遍遍叮嘱着修复期间的注意事项。比如伤口不能遇生水,少吃辛辣,日常动作起伏稍微小点,最好多躺在床上静养。老生常谈,听得人耳朵生茧。
陈念看夏女士频频点头很配合的样子,心想她的耐心大概率快到极限了。
果不其然,等医生走后,夏女士长舒口气:“我的天!好嗦。我刚刚好几次以为他讲完了,都摆好了姿势打算起身走人,结果又被他瞪了回去。”
老陈拧着眉,上前搀住夏女士的胳膊,“你急着出院组撒?上班啊?看卷宗啊?”
“急着回家洗澡呀,身上臭烘烘的。”夏女士迫不及待褪去一身病人服,又嫌弃地嗅了嗅身上的「医院味」。“赶紧的。”她嗖一下站起,却又在下一秒倒吸凉气,连着嘶了好几声。
“你慢点!”老陈语气不满,愈发搀紧夏女士的胳膊好给她足够支撑,领着她到轮椅前。
“我不坐这玩意。”夏女士浑身细胞都写满拒绝。
“要么我打横抱你出去,要么我推你坐轮椅,二选一。”
一旁的陈念鼓起掌,“老爸威武!”
夏女士架不住二人的软磨硬泡,“行吧行吧,快回家。”
夏女士难掩出院的喜悦,迫不及待指挥老陈往外冲,甚至来了张自拍纪念历史时刻。她环顾四周好半天,捞起陈念的手扬着眉,“蒋律呢?未来丈母娘出院怎么不来接?”
陈念哭笑不得,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人上赶着标榜自己是丈母娘的,“妈,你别乱说。”
“所以呢?他为什么没来?”
本来是要来的,可蒋律清早和总部临时有个重要会议,来不了。
他最近异常忙碌,除去正常工作交接之外,总部那边早就迫不及待地将客户资源转移到他手上。未来几周他的日历全部排满,几乎24小时都有会议邀请,很多都需要倒时差和总部对接。
为了方便他一目了然,陈念按照优先等级用颜色标注划分了这些会议邀请:红色必须参加,黄色可参加可不参加,绿色可改期。
她还尽量和总部协调,将会议多安排在国内深夜或清晨,这样蒋律至少能睡个整觉。
陈念当时干这活的时候就忍不住一阵心疼,外人眼里的蒋律,天资、家庭环境、机遇,几乎所有的buff都叠加在他身上。大家看见的多是笼在他身上的层层光环,却忽视了背后需要付出的努力。
陈念心生不忍,头脑也愈发清醒。
「舍弃」这个词听上去太沉重了,会从一开始扭曲这段关系。而如果一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深陷其中的人大概率不会得到想要的圆满。
夏女士则忧心忡忡:“蒋律真的没话说,时不时就来医院报道。可听上去很工作狂啊,他那么忙,怎么陪你?”
陈念一时哑口:“妈,哪到哪啊,我们又没在一起。”
夏女士扭过头,将陈念面上的小表情悉数看在眼里,“我还是那句话,走走看看。”她捏了捏陈念的手,“懂伐?”
陈念佯装听不懂,“今天你出院,不聊这些事。”
夏女士若有所思,“这段时间住院我也想明白不少事情,我读书时是书呆子,工作时是工作狂。人生过了大半,日子死板又辛苦,之后我想换个活法。”
“怎么个换法?”老陈觉得有意思,“你能想通,可真不容易。”
“就是想多陪陪你们。不是完全退休啊,我离不开工作。”她又瞥一眼陈念,“再说了,念念过几年也要嫁人了,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剩不了多少了。”
“呸呸呸!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叫日子没多少了。”陈念现在听不得这些话,她迷信。
再说了,嫁人?这个话题好遥远,恋爱都没谈上呢。
“念念啊”,老陈突然语重心长,“你妈说的没错。你长大了,要慢慢学着放下我们;我和你妈也得学着放下你。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能一直陪着。”
陈念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她耸耸鼻子:“我不嫁人,我不离开家,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们。”
“傻囡囡。”
经此一事,陈念只觉无形中被更多情感和责任束缚住。她不敢也不想挣脱,未来的道路缓缓铺叠开来,每一条都在引着她和蒋律渐行渐远。
第41章 卑劣的报复
再见到蒋律已经是两天之后。
陈念出电梯时恰好和进电梯的他迎面碰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眸光一闪,同时怔住脚步,当着其他同事的面打了个若无其事的招呼。
蒋律:【我赶去客户那边开会,下班再联系。】
陈念抿唇笑笑:【你好好工作。】
她收起手机,来回翻动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历,目光落到八月时,心脏不自主抽了几下。饮鸩止渴的感觉并不好,当下多出的每一秒相处都是在给未来的抽身加重砝码。
她压根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甚至很自私地想在这段暧昧关系里呆久一点。
等几个月后异国了,感情淡了,两个人还能退回去做朋友。天真如她,笃定感情能如水龙头里的水一般,收放自如。
转眼George主办的第一场午餐会在即,这几日老人家频繁刷存在感,出场率极高。
他总能在工作讨论结束后稍加点私人对话,比如关心一下夏女士的伤势,或关心陈念毕业后的职业规划,又或单纯日常闲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在他又一次提议邀林依一起爬山时,皱了皱眉头。
“林依要和未婚夫约会。”陈念故意的,却不知道在道德底线较低的人面前,「未婚夫」这三个字并没多少威慑力。
“你呢?能去么?”George似笑非笑,对她的回应并不在意。他语速依旧不缓不慢,语气淡然,听不出背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