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天夜里抓鬼去了?黑眼圈这么重。”Cindy嫌弃地觑着她。
陈念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别提了,前半夜睡到两点总会饿醒,然后不得不起床吃泡面...”
她举着刀叉,大瓷盘里是全麦吐司、培根和香肠,勾不起人半点食欲。“还是锅贴生煎和豆浆好吃。”
“如果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就让人陪你吃你爱吃的。”Cindy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还眨巴了一下眼。
陈念难得没有岔开话题:“如果他为了我辞职,不管不顾追到上海,我会觉得他有病。”
“...”,Cindy听不懂,什么脑回路?
“我不大相信有人会爱我到放弃前途的地步?”她试图解释:“我也不想要牺牲感太重的感情,会很有压力。你能明白吗?”
“我明不明白不重要,你自己想清楚就好。”Cindy不便多话:“不过帮帮忙好伐,今天会议就结束了,你稍微精神一点。”
陈念一口气喝光黑咖,心跳加速的瞬间,头脑清明不少:“走吧。”
午饭过后,会议正式结束。
Cindy退好房等朋友来接,见到同样等在大厅的陈念,忙挥手喊她过去,小声地问着:“人呢?”
“在跟Caroline谈事情。”
“噢哟,公开的节奏了?还在总部这些老家伙们面前?Aidan可以啊。”
“嘘。”陈念手肘拐了拐她,这么多人在呢!
Cindy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先睡了再说,姐等你捷报。”
一定是咖啡因的作用,陈念只觉心脏跳得更快了。
“我看啊,Aidan压根不想避嫌。你看,他大大方方朝我们俩走过来了。”Cindy朝陈念挤眉弄眼,又在面对蒋律时立马收敛起玩笑嘴脸。
“Aidan,这段时间合作愉快。祝您在美国事业有成。”Cindy胡乱说了些祝福语。
蒋律单手插兜,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工作上的感谢。
Cindy心想:你可不得感谢我么,你未来老婆还是我招的呢!说不定以后你还要请我帮忙。嘴上却不敢放肆,客气回应:“应该的,以后我们肯定还会再见。”
蒋律自然而然接过话头:“那是自然,我们以后见面机会多。”他扭过头,歪头示意:“我们走吗?”
“嗯。”陈念莞尔一笑,临走前又抱了抱Cindy,“你玩得开心!上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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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蒋律的计划,二人会在旧金山市区逗留一晚,再坐飞机去拉斯维加斯,最后自驾回湾区。
坦白说,夏天去沙漠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光那沙漠的热风就能将人风干成木乃伊。可陈念曾提及对羚羊谷和马蹄湾的向往,这两个景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的大城市只有拉斯维加斯。蒋律做计划时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它们作为旅游的第一站。
从索诺玛小镇回到旧金山市区时已过清晨。
厚云层渐渐消散开来,雾气中残留凛冽的寒意,海风拂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阳光斜射进来,与地面形成一个锐角,洒在人身上,照到人心里。
陈念将薄薄的卫衣拉链直接拉到脖颈,打了个哆嗦,真冷。
蒋律睥睨她一眼:“厚外套还有吗?”
“夏天...卫衣已经算厚外套了吧。”
“要不要穿羽绒服?”
“你穿短袖不冷?”
“没事,我习惯了。马克吐温说的没错吧,世界上最冷的季节是旧金山的夏天。”
陈念被包裹在大两码的羽绒服里,衣服上还残留着原主人身上的余温。她微微扬唇,嗅着淡淡的鼠尾草和海盐的香味,清爽干净,莫名让人安心。
等过了正午,市中心才有了夏天该有的温度。
陈念大致了解过旧金山的地势特色:波浪形地貌,陡坡很多。可等她步入其中才知「陡坡」的真正含义:从联合广场一路往北,几乎全是上坡,最陡的坡度说视觉上接近九十度也不算夸张,陈念没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累了?”蒋律搀着她的胳膊,递上一瓶水。
“你可没告诉我这个坡这么陡。”她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连说话都费劲。这和爬山有什么区别?
蒋律笑笑,敲了敲她额头:“要不然你在这等我,我去取车?”
陈念迟疑几秒,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远处的桥和海尽入眼底,“还是继续走吧,可以多看一点风景。”
“行,累了跟我说。”
两个人放慢步速,走走歇歇,漫无目的闲逛拍照,最后来到了中国城。
旧金山中国城是美国名声在外,最早建立的几个中国城之一。
街道错落有致,带着本地特色的坡度。琳琅满目的小店,此起彼伏的粤语彻底将英语淹没。店主忙着和街坊友邻闲聊,或干脆盯着过往的人群发呆,偶尔才会想起来张罗一下生意。游客们络绎不绝,对那些中国特色的小玩意格外感兴趣,东捡捡西看看,还学会了用粤语讨价还价。
陈念穿梭其中,有种坐着时光机穿越回几十年前的错觉。
「天下为公」的牌坊隔绝出两片小天地:牌坊外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登大楼,坊内则是复古港风,整齐却老派的中式建筑。一西一中,一今一古,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让人连连惊叹文化融合的魅力。
陈念之前做过功课,这里有一家川菜馆子的主厨据说给邓总理掌过勺,来头颇大,便嚷嚷着要去。她在镇子里憋了好些天,中国胃和舌头早已饥馋难耐。
第一口宫保鸡丁下肚,味道有多正宗先放一边。中餐特有的甜咸香麻刺激着味蕾,她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忍不住大赞好吃。
“你看宫保鸡丁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蒋律忍俊不禁,又给她添了点米饭。
“好吃,中餐世界第一!”陈念心满意足,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华灯初上,给这座城市笼罩了一层别样的滤镜。从饭店出来继续向北,也不知经历了几个上坡下坡后,两人来到了更加弯绕的九曲花街。
正值夏末秋初,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已进入了衰败期。人影窜动,九曲花街的顶端是拍整个三番金融区夜景的宝地之一。陈念这会有点体力不支,对着面前的陡坡发愣,迟迟狠不下心迈出下一步。
蒋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捏捏她的脸:“来都来了,上去看看?特别美。”
任何时候的退堂鼓终究敌不过这四个字:来都来了。
月亮还没升起,夜空独剩星光点点。
蔚蓝色海面平展如镜,占据了一大半视野,海湾大桥上灯光熠熠。
蒋律倚着一盏路灯,昏黄灯光倾斜而下,朦胧了他的轮廓。他垂下眼睑,牢牢盯着她。耳边的嘈杂似是被消音,独剩心跳如擂鼓般,砰砰砰彰显存在感。
陈念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两个人同时启唇,又被身后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扰了思绪。
“要不要坐叮当车去渔人码头看海?”
“要!”
蒋律拉着她径直走到车尾延伸出去的一小块敞开空间。陈念手扶着栏杆,路上偶有行人和她打招呼,她也热情地回应。
咔嚓,蒋律按下了快门键。
陈念忙捂着脸,这一天折腾下来,还不知道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迟了,拍好了。”蒋律一脸得意。
这一天过得飞逝又漫长,等那股子兴奋劲渐渐褪去,困意突袭而来。陈念耷拉着双眼,哈欠连天,从落地美国的那一天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蒋律见状揉揉她的脑袋:“困了?回酒店睡觉?”语气温柔,不由得惹人遐想。
关于旅行途中住酒店这件事,蒋律只提过他会安排,那么...应该会是两间房吧?至少双床房?
“天啊,我在想什么?”陈念觉得一定是困到神志不清才会胡思乱想,用力掐了掐小臂内侧保持清醒。
一旁开车的蒋律没留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恰逢电话嗡嗡响起,他直接按下车载接听。对方高亢的声音迅速充斥了小小的车厢,陈念大气不敢出,陡然打了个激灵:不困了。
“几点到家?”
蒋律用拳头抵着唇,咳了一声:“今晚不回去了。”
“咦?你不是今天会议结束,明天才去Vegas嘛?”
“对,我今晚直接住市区。”蒋律神色淡定,一旁的人倒莫名心虚。
“组撒???家里有床不睡?酒店睡得舒服?”
“懒得来回开车折腾了,这边离机场近。”理由给的冠冕堂皇,其实是在胡说八道。旧金山市区去机场和他家去机场路程差不多,甚至市区因为红绿灯多会更慢点。
彭女士哟嚯一声,咂摸出什么:“那我不打扰啦!你们玩得开心哦。”随即挂断了电话。
“...”
蒋律听懂了彭女士的阴阳怪调,无奈地笑笑,忙对陈念解释说明:“我妈很好的,只是听上去有点咋咋呼呼。”
陈念喉咙里嘟囔一声,满脑子都是待会怎么住的问题。
事实证明她多想了,蒋律定的是两间房。
她关上房门,想起这一路没谱的担心和遐想,简直哭笑不得。此刻她筋疲力竭,大脑彻底宕机,麻利洗漱完便倒头大睡。
另一边的蒋律却毫无睡意,回到房间,他第一时间给彭女士拨了通电话。
“这么晚又找我组撒?”
他不打算绕圈子:“我上次提的事,可操作性有多强?”
彭女士沉思几秒,反应过来:“去上海工作的事情?”
蒋律这下不再含糊其辞,明明白白的给了个回应:“是。”
“深更半夜就要我给答复?”不好好睡觉,聊这么重要的事?
“嗯,我心里好有个底。”
彭女士听出些端倪,“可操作性有,但国内暂时没有空缺职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想尽快去的话只能靠这边外派,短期外派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你得先和这边同事们熟络起来。”
“短期是多短?”
“一年?两年?”彭女士想得开:“大不了就裸辞?又饿不死,去上海再慢慢找。就是工签比较麻烦...要不然先用旅行签证?”
“她不同意。”蒋律否决了彭女士的提议:“我们还没有机会聊太深,但她话里话外都不同意我裸辞。”
“小姑娘人不错啊。你不是接触猎头了吗?有消息吗?”
蒋律叹口气:“时间太短了,还在接触。主要是我积累的人脉和资源都在这边,没有太多和人谈判的资本。”
“Frank呢?能帮忙伐?”
“我探过他口风,坑少僧多,得等。”
“不慌,再等等。”彭女士宽慰他。
“所有的事都堆在一起了。”蒋律语气难掩沮丧,“我再好好想想。”
彭女士忙敲边鼓:“你娶老婆现在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不说了,困了。”
“能争取带小姑娘回家坐坐吗?”
“尽力吧。”
第49章 背道而驰的决定
从旧金山到拉斯维加斯,飞机一起一落,约莫一个小时的航程。
他们抵达时已近黄昏,除去市中心那一块为人熟知的纸醉金迷,其他皆是一派典型的沙漠风光:干枯且荒芜。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比基尼、插着羽毛翅膀的女人搔首弄姿,对游客们抛媚眼;来来往往的小巴车上更是贴满了露骨的风情海报;处处透着情欲,总引得陈念胡思乱想。
“晚上看秀吗?”蒋律翻查着最近场次的真人秀表演。
陈念头摇得像拨浪鼓,满脑子都是林依发来的情色图片,“要不去百乐宫门口看音乐喷泉?”
“也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陈念此行心心念念的羚羊谷其实分成两部分:上羚羊谷和下羚羊谷。
上羚羊谷入口窄、底部宽,地势平坦,是带队旅游团的首选。慕名而来的游客多数会留恋上羚羊谷正午那一注垂直射到谷底的阳光,美其名曰是“上帝在舞台打了一束光线”。
下羚羊谷则相反,开口宽,底部的路途却很窄,地势险峻,需要走楼梯下行。蒋律这次选择的是下羚羊谷,日光充沛,光与影衍生出独属于大自然的高级感。正午是观赏谷底的绝佳时段:运气好的话,能抓拍到阳光如瀑布般以垂直角度一顷而下的画面。如果想赶上这个时间点,他们最晚五点就得出发。
陈念最怕早起。此刻她躺倒在床,应付着林依的八卦信息,结果越聊越清醒。
林依:【你们俩住隔壁?】
陈念:【不然?】
林依:【为什么没有出现房源不够,只剩一间房的桥段?】
陈念:【...你脑子天天都在琢磨什么?】
林依:【Vegas诶!情欲之城。你要不拉他去看一场猛男秀,找一找灵感?你们怎么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玩素的?】
陈念:【...不聊了,我明天早起。】
林依:【加油睡啊!】
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烈日照耀下,气温能轻轻松突破四十度大关;等太阳落山,周遭迅速冷却降至几度。晨风一吹,陈念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她忙裹紧身上的冲锋衣,头倚着冰凉的车窗,睡眼惺忪。
“没睡好?”暗夜隐匿了说话人的神情,独剩一缕温热的气息拂面而过。
“时差也太难倒了。”陈念闭着眼,嘟囔着。
“再睡会。”
陈念端正坐姿,拍拍面颊:“我陪你聊天。”
暮色之下,沙漠竟变成了骇人的深渊。车窗外是没有边际的黑暗,陡峭耸立的岩石沦为一座座黑漆漆、极具压迫感的巨物。它们似是追着车跑,张开血盆大口妄图吞噬一切光亮。而随着车每一次拐弯,都会带来更加强烈的视觉冲击,陈念不自觉靠后坐了坐,背脊紧贴着椅背。
“害怕了?过一会就天亮了。”他调大音量,“听点欢快的歌。”
“嗯,你困不困?”
蒋律轻笑,“不困。”
短短二十分钟的功夫,天唰一下真全亮了。
不是那种循序渐进、缓缓变色的亮堂,而像是有人猛地掀开笼罩住天空的那层黑布,一刹那的刺眼光亮。
窗外的景色单调又无聊,笔直的高速一眼望不到头。天高地阔,视野范围内唯有彼此最为鲜活生动。蒋律依旧租了一辆牧马人,底盘高,视线开阔;飚速时更有旗开得胜的爽快。
“咦?你的歌怎么都是我朋友圈里分享过的?”
“好听啊,我做了个歌单。”直白简单的叙述,甚至没有多余的语气词。
陈念撇过脸,唇角弯了弯,一手挡着前额的阳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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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大陆独属于印第安人的地盘早已所剩无几,羚羊谷算是其中一个。谷里严格限制每天的参观人数,到了观赏旺季,更是一票难求。
蒋律选择跟团进谷,二人坐在敞篷大巴车后方一路颠簸,风沙迷眼,下车时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陈念掸了掸毛发上的黄沙,前一晚刚洗的头瞬间出油,紧贴头皮。她心凉了半截: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