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算是吧。”
云玳莫名,“算是?”
谢今澜不置可否,“若我所料不差,裴子吟应当是家中为谢相容相中的夫君,看那模样,应当不是头一回来府中了,家中对她的亲事看重,若不是已经点头默认,不会任由男子与她在府中这般打闹。”
“东南自小就跟在我身边,府里什么规矩他心里清楚,可你看他,方才可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云玳仔细回想后,摇摇头。
“所以啊,他或许是因为和相容有儿时情分的缘故,才待她比较特殊。”
“可是不生气就能表示他对三小姐的心意与喜欢无关吗?”云玳不解。
谢今澜此时仿佛十分有耐心的为她解答,“若当真喜欢入骨,哪怕相容多看别人一眼,都该觉着噬骨蚀心,满腹杀意。”
要不是他声音极度平静,云玳甚至以为他口中所说之人,并不是东南。
“可喜欢也有许多不同,并不是人人都没有半点容忍之心的。”
“容忍之心?若当真有,那便是不够喜欢。”
他斩钉截铁的声音让云玳顿时消了与他争辩的心思,将话头重新引到了东南身上,“你是故意将东南留下的?”
谢今澜默认。
“你是想要他争取?还是想要他知难而退?”
“我想什么不重要,若他知难而退也不过就是如今的模样,反之,只要两情相悦,也无不可。”
云玳被他这番话惊愕。
谢家的规矩如何,她从前便领受过,且谢今澜曾经也不止一次告诫过她身份的鸿沟不可越。
可如今他却像是变了个人般,连身份规矩都不在意了。
两人走到静心堂外停住了步伐,谢今澜低头让她在院子里先歇息,他进去寻老封君。
云玳看着他翩翩离去的背影,再回想起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似有所感的觉着,谢今澜身上所有的改变,或许都与她有关。
周遭的景物与记忆中的并无变化,她回来了,连带着从前的记忆也纷沓而至。
有那么一瞬,云玳甚至觉着心跳快了几分,就像是从未离开过。
触景生情,还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可这样的情绪并未持续很久,在下人时不时看来的目光中,云玳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怎会在这儿?”
谢今棠像是刚从外边儿回来,身上的绯色衣袍上还沾着灰尘,发梢的碎发被汗渍打湿,贴在额线。
他诧异的与云玳对坐,自顾自的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的喝下后,才将目光重新放回云玳身上,“我哥带你回来的?”
一段时日不见,谢今棠瞧着比先前瘦削了一些,原先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如今已经隐隐露出锋利的轮廓,清俊的五官也更加明晰起来。
“世子遇到些麻烦,我便跟他一起回来了。”
“还有我哥也觉着麻烦的事情?”谢今棠笑道:“有趣,说来听听。”
谢今棠这一问,云玳才想起东南先前一股脑告诉她的那些事,除了令她如今都有些恍惚的事关她身世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便是谢今澜并不是谢家子的这件事。
这样一想,她看向谢今棠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
“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做什么?”谢今棠挑眉道:“我可对别人的妻子没有兴致。”
他本意只是想缓和与云玳之间的过去,可瞧见她沉默不语后,才察觉自个儿说错了话,像是什么纨绔子弟在调戏良家妇女般,谢今棠懊恼不已。
就在他们各自神游的档口,屋内突然传出老封君不敢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紧接着,像是什么重物落地,沉闷的声响清晰的传到两人的耳畔。
谢今棠不解的抬头看去,“这是怎么了?”
“世子方才进去了。”
话音落下,屋内又传出一声低吼,“你这孩子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道声音云玳记得,是那个瞧着清冷又温柔的二夫人陈氏,也是谢今澜的母亲,她唯几见过陈氏的几次,对方都是一副如谢今澜那般从容不迫的样子,能让她都失了控,能是什么……
云玳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瞪圆了眼睛。
谢今棠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里边儿接二连三的不对劲让他生了好奇之心,小心翼翼的朝着屋子靠近,直到停在紧闭的屋门前,才侧过头,将耳朵贴上门缝,试图听清里边儿在说些什么。
云玳回过神来,也连忙走了过去。
谢今棠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云玳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静静的听着,不多时,谢今澜冷静低沉的嗓音便缓缓传来,“若祖母与母亲不信,大可将三伯父唤来,一问便知。”
第86章
老封君跌坐在圈椅上, 回过神来后,看向一旁的下人:“去,将明清叫来。”
陈氏心慌意乱的揪着手帕, 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站在老封君跟前的谢今澜。
不多时,下人推着谢明清来了静心堂。
谢今棠想也没想的便跟了进去, 云玳见此,也咬牙跟上。
她站在屏风后,细细听着内里的谈话。
“不知三伯父可还记得我先前让云玳向你借摘抄一事?”
谢今澜提及谢明清一直放在书房小心封存的摘抄,云玳便不由得想起当时她为了拿到那本摘抄做了诸多得罪谢明清的事情, 没想到时隔多日, 竟又出现关于摘抄的事情。
“自是记得。”
谢今澜:“那三伯父可知道摘抄最后一页的白纸写着什么?”
既是白纸, 又问写着什么,想必定有什么特殊涵义。
谢明清回道:“知道。”
“三伯父因先我一步知道白纸上的家书,所以才对我百般疏远的。”
云玳想起当初谢今澜说, 若是他去向谢明清借摘抄, 他不会给,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家书、家书……
能让谢明清看了之后疏远谢今澜的, 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上面写着有关他身份之事。
谢明清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谢家世子我已经做的够久了, 从前不知身份便罢,如今既已知晓我不是谢家的孩子,再留在这里,若日后东窗事发,莫不是让外边儿的人看谢家笑话?”
云玳透过屏风,隐隐能看清里边的情形, 谢明清坐在四轮车上,缓慢的靠近谢今澜, “我没想过,你会自己说出来。”
这话无异于在承认谢今澜所言非虚。
顿时,屋内众人哗然不止,谢今棠面色一变冲了进去,“哥,你在胡说什么!”
陈氏激动的握住婢女的手,身子颤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玳因为已经知晓谢今澜身份之事,所以当他将当年之事说出来后,云玳并未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屋中的几人个个脸色难看的出奇。
老封君更是一个气不顺晕了过去,众人顿时乱成一团。
还是陈氏率先反应过来,神情复杂的看向谢今澜,“你先出去吧。”
云玳看着谢今澜面色无波的走了出来,思索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谢今棠便快步走来,“哥,等等!”
他咬牙道:“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吗?”
谢今澜方才已经说过许多次,谢今棠仍旧不敢置信。谢今澜没有回应,沉默的看着他。
谢今棠苦笑一声,“所以你当初才屡次让我记着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你早就知晓了自己的世子之位坐不长久。”
“你不怪我。”
他看向站在谢今澜身后的云玳,片刻又转回目光,明知不该,却还是问道:“你也是被欺骗的,怎会怪你,可你为何要主动说出来,三伯父分明没有要揭穿你的意思。”
“等别人揭穿便是把柄,我要做的都做完了,况且……还有一些事,谢世子的身份并不方便去做。”
谢今棠垂下眼,两人无声的沉默许久,谢金棠才低声笑道:“我知道了。”
“我会向圣上禀明,将世子之位给你,日后你莫要再像从前那般胡闹了。”
“哥,那你呢?”
谢今澜笑着看他,“我不是谢家世子了,也还是朝臣,怎么,你以为我没了谢家便不能活了?”
“怎么会。”谢今棠笑了笑,看向仍旧乱糟糟的屋里,靠近谢今澜耳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看向云玳,片刻后才朝着屋内走去。
谢今澜听了他的话后,同样回头看向云玳。
第87章
云玳觉着一个人拥有荣华富贵很难, 可要舍弃,更是不易。
但见谢今澜如今这幅好似没什么大碍的模样,忽然觉着, 果然不能以看待常人的目光看待他。
“世子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谢今澜道:“不论我去哪儿,你如今都要与我一起不是吗?”
那般笃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云玳听着有些不悦,可念在他说的的确是事实的份上,她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便只能抿着唇不语。
正如谢今澜对谢今棠所说的那样, 他不是离了谢府便不能活了。
京城较为昂贵的宅子便是他新的住处, 虽比不上谢家大的如同半个皇宫那样的宅院, 却也比许多达官贵人显赫太多。
云玳跟着他进府后,才发现他走路比寻常都要慢一些,后背的衣衫渐渐凝出了一丝红色的印记。
她突然便回想起东南先前说的伤口。
谢今澜为了救她, 被许商延将刀子从背后捅进腰间, 此事若不是她正好看见了血渍都快想不起来了,那人表现的跟寻常一样, 在谢家更是淡定如斯,闭口不谈自己身上的伤。
做人隐忍到这份儿上, 除了他也没有旁人了。
谢今澜忽然在回廊的尽头停下脚步,指着右边的一处院落,“你暂且住在那里。”
她下意识开口,“那你呢?”
谢今澜若有似无的目光看向她,云玳顿时觉着自己多嘴了,她这样问, 好像她很想知道似的。
刚要找补之时,谢今澜淡淡道:“去歇着吧, 我就在你旁边的院子。”
“哦。”
云玳没再多说,抬步朝着谢今澜方才手指的方向走去。
等进了院落后她才发现,这处布置的与她先前在谢府住的地方一样,此时仔细想想,好像方才从进来后,府中的景物摆置也与谢府相差无几。
若说这宅子先前的主子无意中便与谢家的碰撞在了一起,云玳压根不信。
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处宅子的布置是按照谢今澜的想法休整的。
不但外边儿相同,就连屋子里也相差无几。
桌案上的紫金小炉、西边墙上的多宝镂空格,就连台上放置的画卷与铺开的纸笔都让云玳恍然间回到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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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云玳听到了坊间消息。
谢今澜奉命从平王府中搜出了敌国金子以及有容卯为人证,替绀州当年的将军与将士平反,平王被剥夺王爵入狱,楚彦被贬为庶民,送至看守皇陵,没有圣命不得出,京城百姓哗然之时,谢家又传来一件大事……
那些她先前就已经知晓的事情如今又被人津津乐道时,她仍旧有些恍惚。
但同时,平王已经入狱,谢今澜所说的圣上会派人暗中查探,她也一直没瞧出来丁点动静,是不是表示她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不用待在京城了?
就在云玳犹豫了一整日后,夜里谢今澜回府,她没忍住去寻了他。
却在靠近房门时,听见东南错愕的声音传出,“您要去剿匪?可您又不是将军,圣上为何……”
“平息圣怒,剿匪已是圣上最轻的惩戒。”
东南又问:“那云姑娘呢?您这一去,短则一月长则半年,她该如何是好?”
“她……”谢今澜的轻笑声传来,“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我。”
“去剿匪也好,离她远些,下次回来时,或许便能彻底忘了。”
他们在里边儿谈了多久,云玳便在外边站了多久,就算东南突然将门打开,云玳也没有心虚躲闪的意思。
东南诧异道:“姑娘,你……”
都听见了。
云玳看向谢今澜,“我何时可以离京?”
谢今澜目光平静的看了她许久,云玳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知为何,竟渐渐生了一丝恼。
他从容道:“随时可以。”
“圣上那边呢?他不会再对我动手了吗?”
“扬州与绀州等地方他都派人去过了,如今大事已成,你的生平过往做些手脚便能掩藏过去。”
所以圣上才会盛怒,在调查之后发现她的身份与谢今澜所说的并不相同,才让他去剿匪吗?
云玳问:“所以我当可能是真是圣上的孩子?”